林如海此时已经被安置在了床铺之上,他面无血色,印堂乌黑,嘴角犹有一丝黑色血迹。在他衣裳前襟上,也有黑红色的大片血迹。来不及询问下人林如海是如何中的毒,黛玉走到他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查看起他的体/内情况来。如果已经没救了的话,恐怕就要动用法力了。虽然弑情说一天最多可用一次,她自会替自己遮掩。但是能够不动用的话,还是不要用的好,以免给弑情添麻烦。她毕竟还不是大罗金仙,只是上仙而已。在她之上,尚有许许多多的金仙与天仙,更被提居于九天之外的神祇们了。能够不引起他们的注意,还是不要引起为好。更别提,还有那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的天道了。
待到查看完林如海的身体状况,黛玉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的脉搏虽然微弱,却尚有生机在。眼看着,是不必动用法力了。她从袖口里取出一个绣着红色鲤鱼的小香囊,摸出其中一块小指甲盖大小的淡红色鳞片,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塞进了林如海的嘴里。那是她本体的鳞片,从前取下来备用的,可解世间百毒。
鳞片入口既化,化作暖流流淌进林如海的内腑和四肢百骸。他的脸色几乎立即变得好看起来,脉搏也跳动得强有力了。在三位大夫进府的时候,他已经清醒了过来。三位大夫看着好端端的林如海,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林家下人急吼吼的把他们找来,难道是闹着玩的吗?林如海也并不解释什么,只吩咐下人好好酬谢三位大夫,便将他们送走了。
将屋子里伺候着的下人们都遣了下去之后,林如海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恭敬站在床前的女儿。半晌之后,他方才开口说道:“玉儿,可是你救了为父?”
黛玉点头回答道:“是的,父亲。”
“又是菩萨赐予的吗?”
“是的。”
林如海眼神晦暗不明的沉吟了许久,突然伸手一拍额头,洒然笑了。管他呢,总之他只知道玉儿是他的女儿就行了。其他的,何必去计较那么多?人说难得糊涂,自有道理在。如此一想,心胸顿时朗阔了。想了想,他开口问道:“玉儿,关于如今天下大势,菩萨可有什么示意?”
黛玉没想到林如海竟然问起了这个问题,愣了愣之后,回答道:“菩萨说,当今四皇子,是真龙之相。”
原来如此,竟是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四皇子么?他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正思忖着,却听黛玉开口问道:“爹爹,是谁要害你?”
“据我想来,是大皇子的意思。当初孙氏背后的人,也是他。”林如海已经不把黛玉当小孩子看了,“而具体执行的人,是甄家。”
黛玉眼里露出厉色:“大皇子和甄家,父亲都不要放过他们。”
林如海露出微笑,说道:“父亲明白,自该如此。”
当贾敏终于一觉醒来的时候,林如海已经起身回到了房中,正逗着林曜玩儿呢。从丫鬟嘴里知晓了夫君中毒又奇迹般恢复的事,贾敏禁不住又哭又笑。谁知道只是睡一个午觉的时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呢?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埋怨黛玉:“玉儿,以后再有什么重大的事发生的话,可不要瞒着我了。”
“我知道了,母亲。”黛玉乖巧的应承下来,暗地里却吐了吐舌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第二年开春的时候,大皇子因带刀入宫而被圈禁。皇帝口称他不忠不孝,逆子也。这样一来,无论如何,皇位都轮不到他来坐了。紧接着,盛极一时的江南甄家也连连遭到斥责,被皇帝收回了许多权力,不得不收紧羽翼,韬光养晦起来。而又过了月余之后,皇帝突然在早朝上宣布退位,让位于四皇子,自己做了逍逍遥遥的太上皇。立夏的这一天,远在扬州的林如海接到调令,成为了吏部尚书,即刻进京赴任。
将扬州巡盐御史的位置交接给新上任的官员后,林如海带着妻子儿女和几大船的家财,沿运河而上,朝着京城行去。
京城荣国府中。
蝉鸣声撕心裂肺,叫得人心里烦闷。热气蒸腾着,使得立在廊下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不断点着下颌,身处在半梦半醒之间。贾母的上房中,此时只有贾母和王夫人在。另有大丫鬟琥珀跪在地下,有一下没一下的给贾母捶着腿。
贾母微微闭着眼睛,看似睡着了,其实十分清醒。王夫人站在一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贾母方才开口说道:“前去码头迎接林家的下人,都安排好了吗?”
“这……”王夫人勉强笑了一下,说道:“还没有安排好呢,也不知他们何时才会到,依媳妇看来,此事不急。”
“没眼力价儿的,知道什么?”贾母闻言顿时怒了。“别当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你不乐意宝玉和黛玉的婚事,我都心知肚明。”
第9章 京城荣国府
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被贾母当着丫鬟的面呵斥,王夫人心里恨得滴血,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不满:“媳妇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想着,宝玉还小呢,婚事并不急于一时。”
贾母抬起垂皱的眼皮看了王夫人一眼,那眼中寒光凛凛,使得王夫人不禁心头一跳。却听贾母轻轻开口说道:“琥珀,你先下去吧。”
琥珀答应着躬身退出了房间,贾母冷冷的看着一脸恭敬的王夫人,心间难忍对这个愚妇的厌恶。她淡淡的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那薛家宝钗日日往宝玉房里跑,如此的不知廉耻,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呸,我老虽老了,却还没糊涂呢!”
贾母这话说得有些重了,王夫人忙道:“媳妇不敢瞒着老太太什么,宝钗与宝玉只是姐弟情深,并不曾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姐弟情深?宝玉他姐姐现在新皇宫中呢,哪里又跑出来一个不知所谓的姐姐?”贾母嗤笑了一声,接着说道:“你心里计算着什么,我老婆子心知肚明。不就是打着让宝丫头嫁进来的主意吗?我告诉你,没门!”
见贾母将话说开了,王夫人也就不再掩饰,看着老太太恳切的说道:“宝丫头实在是个好孩子,又大方又端庄,又知道劝着宝玉上进。媳妇实在想不出,有比宝丫头更好的人选,求老太太成全。”说着,她便跪了下去。手里捻着的沉香色檀木佛珠碰触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来。
贾母端起搁在黄花梨木炕桌上的粉彩茶盏来抿了一口,而后慢条斯理的说道:“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便扣下了你妹妹交给你拿去替宝丫头打点进宫的银子吗?”
没想到贾母连这个都知道,王夫人当即心中一凛,解释道:“这……媳妇也是为了我们家好。以宝丫头那样的人品,放她进了宫,岂不是又给我们元春添一个对手?老太太明鉴。”
贾母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冷冷的盯着王夫人看,直到看得她背上出了冷汗,方才开口说道:“罢了,此事我便不与你计较。只是,宝玉的婚事,务必得听我的。”
闻言,王夫人急了,忙说道:“老太太,扬州虽然隔得远,但媳妇也曾听说过,林家大姑娘身子病弱,又爱使小性子,实在不是好的媳妇人选啊!”
“你知道什么,愚妇!”老太太伸手在炕桌上重重一拍,桌上的茶碗碟子都跳动了一下,发出细碎的响声。“黛玉是什么身份?朝廷二品大员的嫡长女,将来会给宝玉带来多少助力,你想过吗?你那个宝丫头又是什么身份?不过皇商家的女儿罢了。皇商说起来好听,其实也不过就是商人。自从她父亲去世后,薛家便江河日下,这些事,难道你不清楚吗?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宝丫头和黛丫头之间,可是整整隔了两个阶层!差距之大,还用我来说吗?即便是黛丫头性子不好,娶回来之后供着她便是了。你是婆婆她是媳妇,难道她还能爬到你头上去了吗?”
虽然老太太说得合情合理,但王夫人却仍不甘心。老太太把持了贾府几十年,待到那林黛玉进了门,岂不是令她对于贾府的掌控又更深了一层?到时候,叫自己如何能够插得下手去?何况,从来自己看那娇娇弱弱的贾敏便不顺眼。贾敏的女儿,想必也是跟她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待贾敏的女儿进了门,狐媚子装样的日日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自己怕不是得少活十年?……心里如此想着,王夫人却知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较,犯不着硬跟老太太杠上,于是恭声说道:“媳妇明白了,老太太做主便是。”
见王夫人终于服软了,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明白了就好,还不赶紧去安排迎接林家的下人?”
“媳妇知道了,这便去。”
另一边,林家的大船之上。
黛玉身上穿着莲青色的披风,被江风吹得不断飘飘摇摇,煞是好看。远处的江岸之上,有民妇在水边浣衣,木棒捶打衣裳的声音不断传来。更远一些的地方,青山脚下坐落着几户黑瓦白墙的人家,有炊烟袅袅升起,淡淡的消失在碧色的天空中。
贾敏从船舱里走出来,见黛玉衣带当风的立在船头,恰如一枝亭亭玉立的新荷,便走过来说道:“怎的站在这里吹风?仔细受了凉。虽然如今已经入夏了,但是船上不比自己家里,水气重的很,最易受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