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兄妹一走,元春哪里还有省亲的心绪,与贾母王夫人等人说话都提不起劲来,毕竟今日之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失了面子。后来一听林家兄妹去了皇宫,才知道墨涵说得不是玩话,她虽不怕,还是急急赶回了宫里。
元春行礼如仪,又冲皇上娇媚一笑。换了平时皇上或许忍不住就要上前动手动脚,可惜今日来了一个林黛玉,皇上正恼恨着元春呢,直接骂道:“贾妃,你好大的胆子,连朕都不看在眼里了,都是朕平日太宠着你了。”
这与元春想象中的情形完全不同,元春开始有点慌乱了,依她对皇上的了解,皇上多半不会因着这样的事与她生气。甚至她楚楚可怜的抽泣几下,皇上反会过来安抚于她,厚厚的赏赐她呢。
这却是什么地方不对了?元春脑海里乱成一团,眼里的两汪泪很应景的自动出来,视线朦胧中看见皇上似乎对着另一个方向讨好的笑着,惊愕去瞧,是林黛玉。
元春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她怎么就忘了,皇上喜好美色,而林黛玉这样的绝色必定逃不过皇上的眼睛,事情已经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皇上从来不是那种长情的人,宠幸了几年的妃嫔一旦惹怒了他照样被贬入冷宫,元春冷汗湿透了衣衫,身子有点摇摇欲坠了。
眼下,这个贾元春还有能用的地方,太后可不想这枚棋子这么早被弃了,接口道:“皇儿,事情还没弄明白,好歹贾妃伺候你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是听听她怎么说吧。”
皇上自来害怕太后,只得唯唯应了,面上的不满有增无减。
元春知道这是太后在帮她,急忙跪下来,哭诉着事情原委:“皇上,太后娘娘,臣妾不敢。含湘郡主与臣妾胞弟宝玉自小一处长大,堪称青梅竹马,臣妾有心成全了这段姻缘,才敢问问林家的意思。臣妾一时欢喜,忘了含湘郡主贵为郡主之尊,只当她是臣妾的表妹了。皇上,太后娘娘,臣妾所言句句是实,望皇上与太后娘娘明察。”元春哭得梨花带雨,身子一抽一抽的,无比可怜。
“既这样,倒也怪不得你。你的胞弟是不是那个含玉而生的,也还配得上我们含湘,算得上一段良缘。”太后只管顺着元春的话说,偏袒之意很明显。
“太后娘娘,事情并非如贤德妃所说。微臣当时已经提醒贤德妃娘娘,舍妹之婚事只有皇上能做主,可是贤德妃却一而再再而三要求我们林家答应婚事。再者,舍妹是在贾府住过几年,却一向严守规矩,从来没有传闻出来,相反贾府中时常盛传着的是贾宝玉与薛家姑娘的金玉良缘。”墨涵神色骤变,清亮的声音响起,语气中的笃定叫人无法怀疑。
皇上生怕太后怪责墨涵,抢着问道:“贾妃,墨涵有没有提醒过你含湘郡主的身份?”
“这,有是有,只是……”皇上凌厉的语调吓得元春有点不知所措起来,何况皇上叫的可是墨涵,自己怎么从来不知道皇上和林墨涵关系很亲近呢,眼巴巴望着太后能救她一救。
“贤德妃娘娘已经承认,在得知含湘郡主的身份之下,仍然越过皇上与太后娘娘的旨意赐了婚事,根本犯了僭越的大罪。这不但是对皇上与太后娘娘的轻视,更是对整个皇室贵戚的藐视。想我们皇家的郡主,那是何等尊贵的身份,何时轮到一个贵妃赐婚了,这是立朝百年不曾有过的事情。
虽然贤德妃娘娘是四妃之一,到底还不是皇后,本宫以为此次不得不罚。不然日后别的妃嫔都有样学样,后宫的规矩岂不全都乱套了。”凝安公主多少明白了事情原委,早把元春恨得半死,自己这么看重的孙女儿,她就敢拿她那个不学无术的弟弟相配。有些话墨涵不敢说,刘瑄不敢说,她敢,太后对她还是有几分顾忌的。
公主的话说得有些重了,但大抵规矩如此,太后亦不好当面反驳。只是,一个过气的公主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自己,实在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太后强忍下怒气,当起了和事老,其实却是依然偏袒元春的:
“贾妃的确有错,好在不是什么大错,不如罚她半年俸禄,禁足凤藻宫一月。含湘郡主已经出了孝,再过两年也及笄了,是谈婚论嫁的时候。哀家听闻贾家的宝玉面容姣好,性子温厚,颇有才学,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将含湘许给他未尝不是件好事。”
“母后,不可。”皇上一听那还了得,他看上的美人岂能落到别人手中,脾气一上来,对太后的畏惧就少了几分。
太后眉峰一扬,异常严厉:“有何不可?”
刘瑄一直静静地坐着不说话,终于等到他表现的时候了,起身恭声回道:“母后,儿臣也以为此事不妥。含湘郡主是皇家郡主,位居三品,又有先皇遗诏命我们好生抚育,代表着皇室的高贵与尊严,与她相配之人自然也要有相符合的身份。
贾妃娘娘的胞弟贾宝玉,儿臣也有所耳闻,确实是个不错的少年,可惜身份相差悬殊。贾宝玉是荣国府的次房次子,其父五品员外郎,他日既不能继承爵位又不能继承家业,像这样一个白丁如何配得上郡主之尊?
此事传出去,知道的人说是母后怜爱贾妃,爱屋及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皇家堂堂一个三品郡主只能配个白丁,甚至以为咱们皇家在林大人尸骨未寒之时,就轻视薄待林家仅存的一点骨血。或是认为皇上没有威信,连她封的一个郡主都是做做样子,更连先皇的威名都要受到影响。
儿臣以为,为安天下忠臣之心,为平天下百姓之气,为全皇上的天子之威,决不能将郡主许给贾宝玉。请母后三思。”刘瑄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有理有据,字字句句为皇上着想为皇室着想,叫人无话可驳。
太后紧紧拽着拳头,盯着刘瑄的眼中闪过杀气,这个刘瑄,越发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什么话都敢说,必先除了他才行。但她是太后,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人拿捏了,沉声喝问:“诚王所提之顾确实有理,但也不是不能解决。当年荣国公战功赫赫,给他一个孙辈的破例封个三四品也不是不可,不如就给个御前侍卫吧。”
看来太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帮贾家要帮元春,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于国没有半分功劳就要封个四品御前侍卫。
元春闻言自然是欢喜无尽,这不是因祸得福的大好事嘛,没想到太后娘娘这么器重自己家里。自己罚了半年俸禄一月禁足算得了什么,若能因此换得宝玉的功名,换来林家的一切,那是多值的买卖啊。忙磕头谢恩。
“母后,这样做怕是让满朝文武不服。贾宝玉到现在连个秀才都不是,又无半分功劳于朝廷,贸然封为御前侍卫,实在是不妥得很。母后可还记得之前忠勇公欲要送他嫡子去侍卫营,后来不知怎么传到了言官那里,立时纷纷上书反对,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何况贾宝玉是个文弱之人,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但当得了御前侍卫之职,若是因为他个人的过失而危害到了皇上的安危,赔进整个贾府都不为过。贾妃娘娘,你说是不是?”刘瑄怕太后一旦下了谕旨,再无更改之可能,也顾不得引起太后猜忌,急急阻拦。
元春果然被吓住了,自己弟弟的那点子能力自己再清楚不过,还当侍卫,不要一堆人整日守着他就不错了。不过她之前想的是,既是太后的意思,到时候宝玉也不用真进宫,领个闲职罢了。但诚王话中的威胁之意极为明显,只要宝玉接了这个职位,他们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暗中使个绊子,最后倒霉的不但有宝玉还有整个贾府。
公主和墨涵均是松了一口气。墨涵没有实权,不好评论太后要封谁为官这样的事;公主到底是女子,她不会蠢到当着太后的面去干政,这种事都是暗中料理的。
“你,诚王,你为何执意阻挠贾林两家的婚事,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太后被刘瑄接连的几次反驳问得哑口无言,气得老脸涨红,指尖紧握。
刘瑄敛下胸腔里的不满和愤恨,恭恭敬敬的回道:“回母后的话,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实话实说,望母后三思。”
太后无奈,总不能因着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治了他,朝堂上最先通不过,又无话可驳,目光扫过立在一旁的黛玉,暗道,这个丫头看着柔弱得很,若能逼她自己同意,他人也无话可说了。
转而逼视着黛玉,看似无意却带有警告的问道:“含湘,你与贾宝玉青梅竹马,难道还计较贾宝玉的身份不成?”
“含湘不敢。含湘对贾宝玉只有兄妹之谊,光明正大,无可避人。如果有人以这点拿捏含湘,含湘宁死不服。”黛玉忽略太后的目光,柔婉淡然的声音里透出决绝。
凝安公主又补上一句:“我与含湘一见如故,早认了她为干孙女,她的婚事便是我们公主府的事,不会置之不理的。”
眼见如此,太后一时无计,只得暂时按下此事,处置了元春,令众人退下。
小皇帝追着黛玉的身影,鼓起勇气,那句母后还没出口,就被刘瑄轻轻一扯,眼神暗示他此时不可多说。小皇帝生怕太后一不小心发怒真个处置了黛玉,怏怏地住了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