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王夫人不是傻子,知道贾母说得也有一定道理,怪就怪在她与林黛玉前世有仇,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红着脸听了半日,嗫喏着嘀咕了一句:“不是还有娘娘吗?娘娘难道不会为宝玉谋划?”
嘭的一声响,一个大红云龙捧寿的锦垫当直砸在了王夫人脸上,王夫人错愕不已,呆呆地望着贾母,老太太何曾对她这样过啊。
“你,你是想要气死我吗?后宫不得干政,你想害死娘娘啊?就算娘娘有心,外头没有得力的人,谁来周旋谁来腾挪,你以为琏二行吗?他连六部的门都进不去。行了,你给我回去,在佛堂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来回话。”贾母觉得筋疲力尽了,她不想再看到王夫人的脸了,不然她真会气得上去煽几巴掌,摆了摆手。
王夫人总算有点惧怕了,匆匆行了礼就悄悄退下。老不死的,自己都是当了祖母的人了,她不放权也算了,连自己儿子的婚事都要插手,甚至对自己动手,自己这个当家太太还有什么脸面。说来说去,还不是念着嫡亲的外孙女儿,自己这是什么命,当年为着贾敏没少受老太太的气,现在为了她女儿更是没有活路了。前世的冤仇啊。
第七十九回:琐事
虽然宝玉之事在黛玉心上留下了深切的感受,随着时光流逝,倒也渐渐淡忘了。加上离过年不过两个月时间了,整日间忙忙碌碌的,无暇分心去想。既要准备赏给下人们的冬衣,又要准备亲朋故旧家迎来送往的礼物,还要打点赏赐的金银镙子,再有安排祭祖请吃年酒等等,使得黛玉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用。
当然,最忙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外面的产业。
林家在江南各地还有二十几处田庄呢,因着地势好,都是在太湖平原一带,出息也不错,这个时候正是管事们来京清帐的时节。近年来在京城附近新置的几处田庄,颇为过得去,几乎日日有人来给黛玉请安。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铺子,盈利也不错。
林家本来的产业除外,林墨涵自己的产业也多半交给了黛玉打理。黛玉实在很吃了一惊,不想哥哥居然有这样厚的家业,比自己家几百年积攒下来的都要强。自己家是世家,凡事低调,不能刻意敛财,所以那些产业只是保障后世子孙衣食无忧而已,不会太作扩张,哥哥的就不同了。田产不多,只有杭州湖州福建等地的几座茶山,而且所产的茶叶都是上等品
,利润很高。墨涵的主要产业就是各种铺子,整个江南湘赣川中有哥哥四十九家铺子,京城北地十二家,都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铺子。甚至,还有海上贸易。
黛玉看着账册上那么多的银子着实吓了一跳,她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啊。细细一算,家里和哥哥的加起来,几乎一年有近百万两银子的收入。黛玉只留了十万两充入家中公账,其余的全交给了墨涵打理,想来哥哥必有不少用钱的地方。
转眼间,就到了除夕。而黛玉,年前太过忙碌,劳损了身子,这几日卧病在床,每日请医服药,连宫中宴请都没有去。
“妹妹,你怎么起来了,好歹再躺两日。”墨涵从宫里领宴回来,一见黛玉坐在熏笼上与丫鬟说笑,脸色就有点阴沉了。
黛玉小嘴一撇,瞪了墨涵一眼,嘟囔着:“哥哥坏,我前儿只是有点倦怠,你倒好,顺着杆子就把我治病了,不准这不准那的。家里又没外人,怕什么?”
其实,说起来,黛玉并没病。而是墨涵为了防着太后做手脚,故意传出风声说黛玉病了,而且进了宫很有可能遇见贾府之人,也是免了黛玉的尴尬。
这些,黛玉当然懂,可是好端端一个人躺在床上多没劲呢,哥哥一走就不顾白卉雪雁等人的劝说硬是下了床,韩嬷嬷被黛玉放回公主府团聚了,还有谁能治得了她。
“你呀,就是调皮。罢了,正如你说的反正也没外人,别把你拘着了。方才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墨涵就势坐在黛玉身边,揉了揉黛玉的头发,宠溺的笑着。
“嗯,就不告诉你。”黛玉把自己手里的小手炉塞到墨涵手中,嘴上仍是硬得很。
墨涵拉了黛玉的双手,把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手心,才捧着手炉,戏谑地看着雪雁:“雪雁,你说。”
为什么姑娘大爷置气每次都要拉上自己,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两边不讨好,回了姑娘怪自己多事,不回大爷不会放过自己。雪雁愁眉不展,耷拉着脑袋,计算着站到哪边好一些。
“好丫头,不说是吧,我看前院当差的小胖子不错,咱们雪雁姑娘年纪也不小了,该配人了吧。”墨涵头也不抬,留神欣赏着黛玉青葱玉管似的手指,真是美啊。
小胖子,天呢,林府里最胖的小厮,不要啊。雪雁果然惊恐了,连连招认:“大爷,你大人大量放了我吧。姑娘是为着、、、”
雪雁话没说完,就被白卉用力拽了一把,气恨地点着雪雁的额角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这样就怕了。你是姑娘的丫头,凡事自有姑娘作主,大爷还能把你卖了不成。只要姑娘一句话,就是把你卖了大爷不得乖乖把你赎回来。”
“呃,是哦。多谢白卉姐姐提醒。姑娘,好姑娘,我可什么都没说,姑娘赏我什么?”雪雁已经反应过来,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死丫头,叫你这么笨,还敢讨赏。白卉,前日义诚王府送来的礼物中有一串孔雀绿的翡翠珠链,就赏给你了。”手炉的热气,哥哥掌心的热气,烘得黛玉微微有点发烧,看着人的眼睛亮晶晶的。雪雁没想到姑娘赏了白卉不提自己,巴巴地等着,黛玉看得好笑,才接着说道:“有一个水晶珠的琥珀项饰,我也不喜欢带,谁要谁拿去吧。”
雪雁赶紧屁颠颠地去了,白卉亦是含笑跟着,姑娘大爷说话,一般都不要她们服侍,有事自会叫人。
“你倒是大方,有什么好东西给我呢,见者有份啊。”墨涵笑着刮了刮黛玉的俏鼻,很想上去咬一口。
之前,黛玉起来时,白卉担心她别真伤风了,好歹劝着穿了一件大毛的棉缎对襟褂子,这熏笼上又热,与墨涵挨得又近,便感觉真个有几分热。素性甩开了墨涵的手,动手解扣子。墨涵看她这般可爱,越发喜欢,知道她不惯做这些事,拦了她自己动手,边道:“你又不会,还是让我来吧。”
黛玉也不推辞,凝神瞧着墨涵低了头,认真地解着扣子。哥哥真的长高了长壮了,浓密的眉毛,坚挺的下巴,粉红的唇上有淡淡的青色,比几年前多了沉稳内敛的气质,今年哥哥十九岁了吧。这个年纪,大家公子都娶亲了,孩子都有了,不知哥哥心下是怎么想的。未来的嫂嫂,嫂嫂?
轻轻替黛玉脱了褂子,墨涵才笑看她,却发现黛玉原本开心的面容有了一层淡淡的哀愁,这是怎么回事?
“妹妹,想什么呢?”
黛玉恍然回神,望着哥哥明亮如星辰的眼睛,不经意地呐呐着说了一句:“哥哥,你什么时候娶嫂嫂?”话出口才觉自己孟浪了,这种话自己一个女孩子岂能随便开口。
墨涵有一瞬间的迷茫,是呀,自己不小了,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是自己只想着照顾黛玉,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要娶一个女子来家。偶尔也有刘王爷水王爷他们开玩笑,取笑自己真是洁身自好,不但没有妻室,屋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放眼京城也只有自己了吧。哎,他们谁又了解自己的苦闷,妹妹,这样的事这样的心意传出去怕是会引起震动性的颠覆吧,而他还要常常在黛玉面前克制,生怕黛玉知道后会恨自己看不起自己。
哥哥不说话,只是出神,黛玉便以为他果真考虑起这事来了,心下带了几分气,却不敢表露,自己应该为哥哥高兴才对啊。哥哥娶了嫂嫂,有了小侄儿,林家就有后了不是吗,哥哥也能得个知心知意的人照顾。
知心知意?那自己算什么,难道自己对哥哥还不够知心吗,为什么要有别人来与哥哥知心?黛玉小小的嫉妒着,猛然清醒,哥哥与自己是兄妹,怎么能说知心呢,这,这是不应该的不允许的。
因着这个话题,两人都有些沉闷了,这种事情只会越描越黑。
一直到初五这日,黛玉的身子才好转,但依然不能前去各家赴宴。初九是林府请吃年酒的日子,京城大半权贵都来了,几个公主府王府公卿府堂官府,还有不少世交,整整摆了百来桌席面。前院大厅请男客,后院大厅请女眷,园子里请姑娘们,还有跟来的小厮婆子丫鬟的。
好在准备充分,倒也办得热热闹闹,没出什么岔子,宾主俱欢。
只是不巧的却是与贾家荣国公府请吃年酒的日子重了,贾家的人自然来不成,而且弄得贾家的年酒颇为冷清。林府的帖子是许久前就送了出去的,比大家收到贾家的还早,大家都认为是贾家没有和林家对好日子,才会这样的,倒不是林府的错。
倒霉王熙凤事后被贾母狠狠责罚了一通,却不敢叫屈。原来贾家事先派了周瑞家的去林府问讯,看看他们是哪日请酒,墨涵暗暗打听到贾家初步定在了初九,他也定了初九。只是管事的娘子回给周瑞家的时候没有明确,只说不是初九就是初十。周瑞家的先去给王夫人回话,王夫人一听,混不在意,打发周瑞家的告诉凤姐就定在初九,林家是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