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也不必故意叫我眼红呢。我也不敢求别的,只求几位妹妹赏脸,去席上坐上一坐,也算领了我的心意。”凤姐笑着打趣道。
众人大笑,随了凤姐贾母到大堂去,墨涵行在最后。
本来贾琏要请墨涵到外头坐席,墨涵挂念黛玉,只说随着老太太一处罢了,没得闹得人仰马翻的。贾琏一想,墨涵不过比宝玉稍大了一点,又没成婚,也不算什么大事。贾母想着若是三春中哪一个得了墨涵的眼,再结儿女姻亲,亦是一件好事。
宝钗为哄贾母欢喜,吃用之物都随贾母的喜好来,俱是老年人爱吃的甜烂之物。如黛玉姊妹等年轻女孩子谁是真心喜欢这些的,不过胡乱用了一两样而已。
点戏之时,宝钗又点了贾母爱看的热闹戏文,整个吵得人头疼。黛玉原是爱静的人,哪里搁得住这般吵闹,就欲示意哥哥回去。
谁料,不看还好,一看心下又惊又气,差点当场发作出来。
你道是甚?
宝玉此人爱热闹没错,但对这种吵闹戏文也没多大兴趣,看宝钗点得都是此类戏文,不免向宝钗抱怨:“宝姐姐怎么也爱看这种热闹戏文,听着怪烦的。”
宝钗有心引起墨涵注意,偏墨涵正眼也不瞧她,难免焦急,见是宝玉问,不由灵机一动,计上心来,故意抬高声音对宝玉笑道:“宝兄弟,你有所不知,热闹戏文也有热闹戏文的好处,比如这出戏,里边有一支寄生草,端的是辞藻华美,蕴藉非常,你听我念来。”于是,抑扬顿挫念起了那几句,而眼神却几次瞥向墨涵,秋波暗送。
宝钗自诩端庄,做出这种动作来已是很迫不得已,只想一举成功,以后成为人上人。
而墨涵,心中记挂着书上描写的戏子之事,加倍留心。他想着,湘云与黛玉的关系还算不错,而且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怎么一眼就瞧出了戏子与黛玉的相似之处,不会是有心人提醒的吧。这里边,也就宝钗与黛玉略有不睦,而且她心机深沉,不得不防,是以一直留意着宝钗的动静。
此时见宝钗故意卖弄才学,又对自己频频示好,便有些好笑,是以似笑非笑得盯着宝钗,欲要看看这个宝姑娘到底想做什么。
这在宝钗眼里,就变了意思,私下以为是墨涵被她的端庄博学所迷,红晕飞上双颊,低着头作害羞状。
谁曾想,这一切都落到了黛玉眼睛里,没来由的气怒非常。一会想起自己无父无母唯有守着哥哥相依为命,一会想起哥哥年纪大了总要避嫌,一会想起哥哥与宝钗之间的互动,哀怨更甚,精神萎靡。
白卉对戏文什么的全不在心,心里眼里只有一个黛玉,发现黛玉面色苍白,气色不比先时,唬了一跳:“姑娘,姑娘可是身子不适?”
众人都被白卉的声音惊起,尤其是墨涵,几步抢到黛玉跟前,焦急问道:“妹妹,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哥哥。传太医。”
黛玉心头有气,只是此时人来人往,这么多人看着,不好落了人褒贬,只得压下满腹委屈呐呐而言:“我没什么,只是有点累而已,休息一会便好了。”
“那咱们先回府再说。雪雁,准备回府。老太太,妹妹身子一直不大好,今儿可能是累着了,咱们先告辞了,改日再来向老太太赔礼。”后一句话却是对着匆匆过来的贾母等人说得。
“玉儿不舒服,不如留在我们府上休养几日,先请太医来看了再说吧。”贾母依旧心心念念着要把黛玉留下来,不肯放过一丁点机会。
“府上事多,哪里再经得住我们兄妹闹得沸反盈天的,还是去了的妥当。咱们两家又近,老太太想妹妹了,随时可以去看的。”墨涵学过点子医术,知道黛玉并无大碍,才有功夫来应付贾母。
贾母无法,只得放了兄妹二人回去。
第五十一回:情窦
墨涵放心不下黛玉,也不骑马,一齐钻进了马车里,催命车夫赶路。
“妹妹,到底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哥哥啊?”已经不能用焦急来形容墨涵了,而是有点害怕心慌,因为黛玉面无表情不理他。
车里的气氛有点古怪,一个好妹妹好妹妹叫个不停,又是拉黛玉的手,又是抚她额头。另一个靠着锦垫歪在那里,不说话,只是赌气甩开墨涵的手。白卉雪雁如坐针毡,下车也不是不下也不是,姑娘这场气来的邪乎。
很快,林府就到了,墨涵伸出手去扶黛玉,谁料黛玉别过去,在另一边就着白卉雪雁的搀扶下了马车,墨涵只觉得莫名其妙,显然这是黛玉在跟自己呕气了。只是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她,并没有做出什么事来啊。
一行人直接进了黛玉的宛园,才踏进屋子,黛玉就闷闷地扔出一句:“我累了,要休息,请大爷回去吧。”
丫鬟们相互对视,这可是几年来不曾有过的啊。谁不知道,自从老爷去世,大爷和姑娘和睦非常,亲兄妹都没他们这么好的,今儿怎么无端端的就恼了呢。可是主子发了话,丫鬟岂敢顶撞,只得可怜巴巴的瞧着墨涵,希望他能自觉自愿出去,别使她们为难。韩嬷嬷自来稳妥,也不明白这是什么事?
墨涵想了半日,想起方才宝玉和宝钗两人亲密的说话,又忆起书中提过的宝黛情缘,以为黛玉是为着宝玉生气。心下也有几分气上来,自己这几年来对她真是好的没话说,不想她依然念着她那个宝哥哥,半点不将自己放在心上,这回更是将气撒在了自己身上。自己这是何苦呢?越发觉得意兴阑珊起来。
看黛玉背过身去,墨涵终是跺跺脚,大步走了出去。
墨涵前脚才出宛园的大门,黛玉已经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往日哥哥什么时候不是哄着自己逗自己开心,今儿才见了宝姑娘就和自己拿起了脾气,你既然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
话说二人也有几分幼稚,既是兄妹情谊,哥哥或者妹妹有了心上人是好事啊,应该想法成全才对。可这二人,自来兄妹俩相依为命,一个想着哥哥以后有了别的什么宝妹妹云妹妹,就不如先前那般待自己了;一个念着妹妹心里从来都只有宝哥哥贝哥哥,丝毫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一来二去的,都生了醋意。
墨涵回了自己的畅园,好一场不痛快,拿起书就扔书,拿起笔就扔笔,吓得小六子拣了这个落了那个,恨不得溜出去等大爷气消了才回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烦躁不已,墨涵怒气上涌,也不管这数九寒天的,居然叫了冷水来狠狠冲了个冷水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头发尚未干,到底挂念黛玉,怕她因着宝玉之事把气存在心头,糟蹋了自己身子,拉下脸来几步跑去了宛园。
这边,墨涵一走,黛玉就哭得气噎声堵,任是谁劝都没用,怪自己气走了哥哥,又怪墨涵果真去了不回来。丫鬟嬷嬷围着黛玉,俱是束手无策,这小主子,到底生得哪门子气呢。
墨涵闯了进来,就见黛玉伏在炕上,抱着毡子,小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显然是还在哭,面朝里边看不真切。丫鬟们见了墨涵,忙要行礼,墨涵挥手示意她们都退出去。众人想着,姑娘看着是跟大爷呕气呢,大爷来了什么事不了的,她们乖乖守在外边就好。
墨涵原就随意套了一双睡鞋过来的,此时脚一睁,退了鞋子爬上炕来,就要扳过黛玉的身子。偏头发上的水滴下来,正好滴在黛玉后颈上,黛玉尤不知墨涵进来,以为是雪雁呢,往里挪了挪,口中嗔道:“雪雁,我哭我的,你哭什么,谁又欺负你了不成?”
说着,人已转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帅气心疼的脸,不是哥哥是谁,暗暗一喜,却顾自退后,菱唇一嘟:“你来作什么,趁早离了我这里,去找你的宝妹妹云妹妹?”
“什么宝妹妹云妹妹?”墨涵不假思索,话才出口,忽然发觉一件从来没有过的好事,难道妹妹方才是为了那个薛宝钗吃自己的醋,这,这不可能吧。
黛玉先还高兴,此时见一提起宝钗墨涵脸上就漫上了笑意,愁苦再也忍不住,拼命推着墨涵,气道:“你既这么喜欢宝妹妹,那你还来找我作甚?我不过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没有教养,不通诗书,哪里及得上人家品貌才学门第样样拔尖。你也不用可怜我,或是因着当日对爹爹的承诺,就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好了。”说完,又是掩面,泪水不争气的涌了上来。
墨涵几乎能够确定黛玉是为了自己才生气的,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紧紧握住黛玉的手,深情言道:“我林墨涵这辈子只有一个妹妹,就是林黛玉。除了她,再没有别的妹妹。好妹妹,你若不高兴,尽管打我骂我,万不可作践坏了自己身子。”
“你,谁要你说这些了?”忽然之间,满满的甜蜜溢满了心间,黛玉别过头,掩饰脸上的绯红,轻轻啐道。
“妹妹,看在哥哥冒着冷风过来的份上,你就饶了我吧。看小脸哭成这样,跟个小花猫一样的,叫人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拣起炕沿上的兰色绣梅花的帕子,墨涵细细拭着黛玉脸上的泪迹,“别动,这里还有。咦,妹妹,你的泪水莫非是香的,好香啊。”
“油嘴滑舌,头发怎么这么湿,外面下雨了吗?”黛玉本要推开墨涵在她脸上乱摸的手,恰发觉墨涵的长发满是湿漉漉的。
“没有。才刚你一哭,我就烦躁得很,回去用冷水冲了冲,头发太长了干得慢。”墨涵不以为意,男子汉大丈夫的连冷水澡都没洗过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