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来,那人意味深长的看着黛玉道:“奉劝一句,姑娘为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而不顾眼前之危,难道你不怕….”
黛玉轻眼撇了一下,笃定的道:“正是相信你们不是恩将仇报的人,我才这么说,难道不是吗。”
那人忽的轻轻笑了,惨白的脸色也掩饰不住他自来风华,紫鹃在一旁心道:都说二爷长得好看,没想到即使这样,他也比二爷好看。
缓缓坐了下来,那人道:“姑娘的确聪明,轻巧的一句激将话,就把我逼到了浪尖上。”
忽听侍卫惊讶地道:“爷,你的伤口又裂开流血了,让小的给你包扎一下。”
那人摇了摇头,缓缓坐下,低声道:“不妨事,等一下我们就走。”侍卫急道:“这怎么行,若是不止血,你的手臂就…..”
那人怒怒的目光止住了侍卫还没说完的话,抬眼看了那边静默不语的黛玉主仆二人,那人轻声道:“这次多亏了姑娘,大恩不言谢,这是我的玉佩,以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姑娘带着它到…..”
“公子客气了。”黛玉没有等那人说完,便轻声道:“举手顺言之劳,不足挂齿,况且公子和我们素不相识,今日只是无意遇到,刚才之事请公子不必介怀。”
转头淡然的看了看外面沉沉的夜色,黛玉立起身来,道:“看公子的境况,非富即贵,我们只是平淡俗人,但求平安两字,事毕之后,请公子保重,紫鹃,我有些闷,扶我出去透透气。”淡淡的话里已隐隐含着逐客的意味。
说完,没有再看一眼两人,起身向门口走去,紫鹃忙上前扶住,却见黛玉对紫鹃耳语了几句,紫鹃便转身跑进了内房。
不一时,紫鹃一手拿着黛玉的长衣,一手端着笸箩,里面针线纱布皆有,有些不甘的将笸箩放下,紫鹃不好气的道:“剪刀什么的案上都有,今日里真是不知烧错了那柱香….”
“紫鹃,我们出去吧。”黛玉轻轻的打断了紫鹃的话,伸手打开了房门,一股冷风迎面吹了进来,房里的人都感到了丝丝的凉意。
房内的两人都有些出神,看着黛玉主仆两人缓缓的关门离去,坐在案前的那人只觉得心底有一抹从未有过的的心思正蠢蠢萌动。
自从渐渐懂事起,自己便养优处尊,周围都是奉承顺从的声音,以后少年得志,位高权重,再兼得风流倜傥,身边艳羡钦慕的目光更是不断,阅尽繁花众香,从没见过有一人像这个不知名的人儿这样,柔弱的身上有一种掩不住的淡然和坚强,冷冷的表情下却又有一副蕙质兰心的侠骨柔肠,就像那空谷的幽兰,遗世独立而又淡香流芳,而且,第一次接触到她清澈如水的眼神,心里就不容置疑的认定,她就是七年前心底深处的那个梦….。
轻轻地摇了摇头,那人突然莫名其妙的笑了,今日真是走了背运,想不到堂堂王爷,平日里谁不恭维奉承,如今竟这样被人毫不留情的拒绝了自己认为诚恳的谢意,更何况看她的表情,好像还带着一丝不屑于权贵的清高。
侍卫见主子的样子,不由道:“真没见过这样不识好歹的人,竟还敢回绝王爷的话,等她知道了爷的身份,不知会不会后悔。”
那人没有应声,只是又朝着外面望去,本来凌厉的眼眸里竟有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迷茫。
第二十六章 、留玉佩一水无双
扶着黛玉在墙边的石凳上坐下,紫鹃道:“姑娘,外面风凉,你的身子刚好些,又何必出来呢。”转头朝着屋里瞥了一眼,又道:“今日真是邪了,竟会遇到这样倒霉的事,菩萨保佑,多亏躲过去了,要不我们岂不冤死了。”
黛玉淡淡的道:“你这蹄子,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既已过去,就别再叨叨,出门在外的,谁不会遇到难事,与人为善,手有余香,就像我们能安安稳稳的待在这里,还不知是谁帮的大忙呢。”
紫鹃低声道:“我们的事怎能和这相提并论,你不知刚才我吓得,直到现在,我的心还没安定下呢,若是真搜出来,那可是……”说着,紫鹃不由煞有介事的摸摸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
黛玉看着紫鹃的样子,不由淡淡一笑,道:“抄府那天我见你挺胆大的,怎么今天却害怕了。”紫鹃道:“这是两码事,姑娘,我真服了你,你不知那时我的手都抖了起来。”
黛玉叹道:“你不知那时的我也慌的不知所措了。”抬头望了望静静的明月,黛玉道:“也许是天意吧,在风吹过时,我的心忽然清明起来,竟想到了那样做,如若不然,或许如今我们….”
紫鹃也抬起头来,却听黛玉叹道:“总算过去了,这些日子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仿佛之间,我觉得自己都有些变了。”
紫鹃道:“是呀,我也觉得姑娘真变了,不过我更喜欢如今的姑娘,好像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但好像什么事又都有主意。”
黛玉嗔笑道:“你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学的这么会说话了,当心让别人听到笑话。”紫鹃回头看了屋里一眼,道:“我说的是实话,怕什么,再说还没见过这样蛮不讲理的人,非亲非故的逼着我们帮忙,还那样的理直气壮….”
黛玉轻声道:“好了,别说了,以当时的形势,他也只能冒险走这一步了,说实话,不服不行,这的确是最明智的选择,不过我们无意卷入这是是非非,也不知是福是祸,是对还是错。”
紫鹃低声道:“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大家大户,而且双方还认识,说不定是….”黛玉低声嗔道:“别乱猜,你也坐下歇会吧,看来今夜是难得安顿了。”
凉凉的夜风不时扶过来,身上的长衣也难掩住夜寒,黛玉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紫鹃道:“姑娘,再这样下去,你非得受凉。”
立起身来,紫鹃故意大咳一声,随后像自言自语的道:“姑娘,外面风凉,你的身子受不住,我们回房吧。”
静了一下,见没有回声,紫鹃不由向门前走去,边走边故意高声道:“我进屋给你拿件衣衫吧。”
见无人应答,紫鹃踌躇了一下,便轻轻推开了门,闪闪烁烁的灯下,屋里已空无一人,只有几块凌乱的纱布散落在当前的桌案上,而案的另一角,一块不大的玉佩静静地放在那里,在灯光的映衬下,闪着莹莹的光芒。
一阵凉风袭来,紫鹃才发现,东面的后窗开着一道宽宽的缝子。
紫鹃转身对黛玉道:“姑娘,快进屋吧,房里暖和。”说着上前去扶黛玉,黛玉清眸一转,紫鹃点点头,低声附耳道:“从后面走的。”
走进房里,看着熟悉的一切,两人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黛玉笑道:“紫鹃,你何时也学得这样喜欢长吁短叹了。”
紫鹃边收拾便道:“还不是跟姑娘学的,咦,姑娘,这玉佩怎么办。”黛玉轻轻的接过那枚精致的玉佩,细细的端详着。
玉佩一看就是上等的美玉,而且细腻莹润,握在手里竟丝毫不觉得清凉,翻过来一看,流云图案下竟刻着“一水无双”四个字,黛玉喃喃的念叨了一边,随后淡淡的对紫鹃道:“你先好好收着吧,以后若是能碰上,就还给人家。”
紫娟笑着道:“可千万别碰上了,若再碰到这样的事,即使再侥幸躲过没死,那也被吓死了。”黛玉不由被逗笑了,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滑嘴了,以前那个稳重的紫鹃哪去了。唉,我为紫鹃一大哭。”
紫鹃走上前来,从黛玉手里接过玉佩,道:“姑娘又在拿紫鹃取笑了,紫鹃还不是老样子,只是姑娘变了,你自己没有觉察罢了。”
黛玉心里一动,竟觉得隐隐有些同感,或许自心灰意冷后,自己真有些不一样了,轻轻叹了一声,黛玉低声道:“夜深了,早些歇息吧,明早再收拾也不迟。”
紫鹃道:“姑娘先歇着啊,我再把书案上的诗稿整理一下。”提起诗稿,黛玉走过来道:“让我来吧,你去收拾别的吧。”
紫鹃应了一声,忙着去收拾桌案上的罗纱,忽听黛玉疑惑的道:“紫鹃,案上怎么少了一张诗稿,还是我今晚刚写的菊花诗呢。”
紫鹃道:“或许是让风吹到地下了,姑娘别急,一会儿我仔细找找。”黛玉道:“你忙你的吧,我自己找找看。”
过了一会儿,黛玉自言自语的道:“还真是蹊跷,哪儿也没有,难道还会飞了不成。”紫鹃应道:“刚才乱七八糟的,姑娘别找了,明日里再写不就成了,反正姑娘才高八斗的,没有做不出来的诗。”
黛玉一笑,道:“好了,我本来挺清醒的,让你这么一夸,都有些晕忽忽的,你别累着,我先回房歇着。”紫鹃点了点头,房里一时静了下来,只有幽幽的灯光静静的亮着。
沐王府里,龙沐静静地坐在案前,手里捧着一杯清茶,神思却不觉飘回到五日前的黄昏。
秋风渐渐凉了起来,过冬的花树慢慢变了颜色,沐王府的书房里却暖意如春,一盆盛开的桂花溢的满屋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