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房门,见外面四处都是形形色色的兵士,过惯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日子,黛玉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地用云袖遮住四下里投来的惊诧的、艳羡的目光。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王嬷嬷跌跌撞撞的跑上来,凌乱的头发已没有了平日的自然,黛玉轻轻的道:“嬷嬷放心,我没事的,雪雁她们呢。”
王嬷嬷慌乱的道:“老婆子也不知道,我正在房里做针线,他们就闯进来了….”黛玉轻叹了口气,道:“眼前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们走吧。”
走出潇湘馆,紫鹃见平日里幽静的大观园里嘈嘈杂杂,不时有兵士走来走去,偶尔也碰到别处的丫鬟婆子,互相用眼神打个招呼,心有余悸的看看彼此后面跟着的禁卫军,谁也不敢做声。
拐过垂花门,后面的一个兵士上前拦住三人,指指紫鹃和王嬷嬷道:“你们两个到左面厢房去,后堂里看押的是府里的内眷。”
三人一愣,紫鹃忙道:“我是姑娘的丫鬟,主子在哪我就在哪。”王嬷嬷也在旁辩解着。
年轻的兵士冷笑道:“主子?贾府已经被圣上抄家了,还说什么主子,如今个个都是待罪身,能不能保得命还说不定呢。”
年长的那人瞪了同伴一眼,正色的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走吧。”紫鹃还要说,黛玉轻轻上前拉起紫鹃的手,看了紫鹃和王嬷嬷一眼,低声道:“紫鹃,嬷嬷,你们去吧,好好保重自己。”说完,对一边的兵士道:“她们只是下人,请别为难她们。”
押送的禁卫军被黛玉娴静安然的气度所折服,不由恭敬地道:“姑娘放心,请吧。”转头望了一眼呆呆立在那里的紫鹃和王嬷嬷,黛玉一回身,绝然向前走去,飘飞的衣袂衬得她纤弱的身子仿佛要随风飞去。
愣了一下,紫鹃忽的跪在地下,对看管的兵士道:“军爷,求求你了,让我跟姑娘去吧,姑娘还病着,万一撑不住…..军爷,求求你了。”
看管的兵士没想到这个丫头竟是如此的固执,却又有些感动,无奈地道:“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你还是快走吧。”
紫鹃不放弃,继续道:“军爷行行好吧,我给你磕头了。”说完,不停地磕着头,丝毫不顾忌地下粗粗的沙尘已将自己的额头磕出了丝丝淤红,王嬷嬷也在一边跟着央求起来。
听到动静的黛玉回过头来,不由清泪盈眶,随后厉声道:“紫鹃,如果你还把我当姑娘,就快起来,否则我没你这个丫头。”
紫鹃看了黛玉一眼,又继续给前面的士兵磕起头来,正在众人嚷嚷时,见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先前的兵士道:“回军上,是这个丫头….”紫鹃灵机一动,忙灵巧的道:“回军爷,我家姑娘正病着,奴婢求官爷让奴婢跟着姑娘。”
军官瞅了瞅不远处好像要被风吹走的黛玉,又看了看跪在地下的紫鹃,随后朗声道:“北王爷吩咐过了,不要为难贾府的女眷,你们都明白了吗。”
紫鹃一听,欣喜的连声道:“谢谢官爷。”又磕了个头,连忙爬起来向着黛玉跑去,先前的兵士无奈的摇了摇头,对王嬷嬷道:“你跟我们走吧。”
看着跑过来的紫鹃,有些凌乱的发鬓下隐隐有浅浅的淤青,黛玉不由心疼地嗔道:“你这个傻丫头,何苦呢。”
紫娟笑着道:“紫鹃本来就是服侍姑娘的,姑娘去哪紫鹃就去哪。”黛玉苦笑一下,轻声道:“走吧。”
第二十章 、记前盟宝玉求情
荣喜堂正堂,水溶立起身来,慢慢踱到门外,见外面吵吵嚷嚷,喊叫声,争辩声不绝于耳,时不时有兵士抬着抄出来的物件过来登记,往常整齐有序的院子里杂乱无章。
轻轻叹了口气,水溶清冷的面上掠过一丝不忍,转头对身边的随从道:“吩咐下去,圣上随下旨抄府,但贾家还是待罪之身,不要为难府里的人。”
刚吩咐下去,水溶正要回去,却见一个兵士急匆匆的跑上前来,道:“回禀王爷,贾府里有个名唤宝玉的吵着要见王爷,请王爷定夺。”
“宝玉…..”水溶轻轻叹道“事已至此,见不见已无意。”忽听身后忠顺王爷阴阳怪气的道:“贾府的宝玉,听说很是荒诞,说什么‘女儿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本王倒很想看看。”
水溶心中微微一动,随后转身轻笑着道:“既然忠顺王爷有兴趣,想见见他,那又何妨,去唤他过来吧。”转过头,水溶的脸上闪过一丝捉摸不定的神色。
不一时,宝玉随着兵士来到了荣喜堂,跪在地下,水溶忍不住皱了下眉,眼前的宝玉已没有了以前英俊潇洒的神采,头发有些冷乱,大红的长袍上还有撕裂的痕迹,放下茶杯,水溶平静的道:“宝玉你可知罪。”
宝玉颤声道:“小民知罪,皇上降旨,小民不敢求王爷徇私。”水溶松了口气,望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忠顺王,随后缓缓的道:“既是这样,你见本王又是何事。”
宝玉上前道:“宝玉有一事求王爷,请王爷酌情,宝玉有一表妹客居在贾府,乃是前巡盐御史林海的女儿,皇上既然降罪贾府,自有贾府众人承担,与外人无关,宝玉请求王爷明察。”
水溶清眸一眯,刚要说话,却听忠顺王在一边阴阴的道:“贾府的宝玉果然名不虚传,罪到临头,还有心怜香惜玉,真让本王佩服,只是不知宝二爷还否记得当初的琪官。”
宝玉恭敬地道:“回王爷,宝玉和琪官只见过几面,谈不上深交。”接着转过身,没有继续理会忠顺王的讥讽,直直盯着水溶,道:“宝玉求王爷了。姑父林大人为官清正,鞠躬尽瘁,表妹是他唯一的后人,请王爷看在林大人的面上,网开一面…..”
忠顺王爷端起茶杯,悠闲地喝了口茶,淡淡的道:“本王和北王爷奉旨查抄贾府,贾府的一切人等都是待罪之身,又何来无关之说,你难道不知,莫非还敢抗旨不成。”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一直没有做声的水溶。
宝玉急道:“可明明只是贾府获罪,皇上圣旨上并没有株连。”“大胆,小小罪人竟敢顶撞本王,来人,将他拖出去。”忠顺王爷恼羞成怒,旧恨加上新气,忍不住怒声喝道。
水溶缓缓的站起身来,轻声笑道:“王爷乃千金之躯,和不懂事的少年人生的什么气。”转身玉面含威,厉声对宝玉道:“还不快给王爷赔罪。”清冷的眸子递给宝玉一个示意的眼神。
宝玉忙跪下磕头,水溶接着道:“本王和忠顺王爷奉旨抄府,凡是贾府内的人一律看押,至于相关等人,一切由皇上圣断,宝玉,你明白了吗。来人,将他押回房里看押,没有皇上的旨意,贾府的人谁也不能动。”
宝玉忍不住上前跪道:“王爷,请王爷看在过去的交情上,帮帮林妹妹,她不是贾府的人,只是客居在府里,而且还有病在身,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来人,快将他押回去。”水溶不由怒道:“看在以前的份上,宝玉,本王不和你计较,若你还在这里胡言乱语,别怪本王不念旧情。抄府乃是圣意,无不无关自有皇上决断,岂有我等评判。”
挥挥手,水溶转过身来,俊朗的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清淡,轻轻对忠顺王爷道:“王爷以为呢。”
忠顺王爷呵呵附和道:“北王爷说的对,贾府诸人有没有罪自有圣断,我们也不敢枉论。”水溶淡淡一笑,冷眼撇了一下忠顺王,缓缓坐回了紫檀锦椅。
乾清宫里,皇上正在理事,戴权悄悄的进来回道:“皇上,忠顺王爷和北静王爷觐见。”“嗯”皇上抬起头来,直了直身子,道:“宣”。
水溶和忠顺急步走了进来,见过礼后,忠顺道:“回皇上,臣和北王爷奉旨查抄贾府,一干人犯俱已看押,财物赃物都已登记造册,特来交旨。”
皇上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了,两位卿家辛苦了。”水溶上前道:“皇上,宁荣两府皆以搜查完毕,贾府诸人共三百余人,都看押在荣国府,另还有无关紧要的来贾府走亲几人也暂时留押,请皇上决断。”
皇上道:“贾府抄府乃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至于其他人,贾府之罪还不至于株连,查问清楚就由他去吧。”
忠顺王爷上前道:“皇上….”水溶朗声打断忠顺的话道:“皇上仁德为怀,公正圣明,令臣等信服。臣遵旨,这就去传旨。”
皇上转头看着欲言被止的忠顺道:“卿家还有何事要奏。”水溶刚才奉承皇上的话让的忠顺此时也有些进退两难,实说无疑是质疑皇上不仁德公正,不说想起以前贾府的作为又心有不甘,只得诺诺的道:“臣以为贾府的事还要从严盘查,不能放过一丝遗漏。”
皇上笑道:“朕知道,北王爷,命刑部先将贾府人犯看押起来,等秋后会同三部一起决审,不能遗漏人犯。”
水溶道:“遵旨,臣一定命刑部看好贾府一众人犯。”水溶故意把“贾府”咬的明显,而后又郑重的对忠顺王爷道:“请王爷放心,本王一定吩咐刑部严查贾府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