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嗨，刚到？”她说。
孙翔表情古怪地盯着她，然后粗声粗气地说：“上午来的，他们说你在宿舍。”
“哦哦，是说中午叫出去聚餐来着，我睡过了。”叶和光往里让开一些，又想起自己屋里现在是个狗窝，恐怕不方便叫人进来坐会儿，就又退回去，挂在门上。
“我已经是离队状态了，”她说，“过两天就走，也不用说跟你打两盘见面礼啥的了吧……你有事？”
小伙子盯着她，好像能看出朵花儿来似的，叶和光都有点毛骨悚然了，想打电话给他的顶头上司轮回队长求救，说你的新队员可能要为私仇蓄意谋杀，但手机又在床头，不知道跑不跑得急。
结果孙翔说：“你又让我。”
叶和光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句话能怎么来，她几乎是立刻就笑出了声，扶着门，表情不知道怎么摆好。
孙翔却有点激动起来了，嘴皮子颤了几颤，好像要大吼大叫，可他最终忍住了，可能是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姑娘多少是他的前辈，老冲人家吼叫很没素质。
“对啊，”叶和光说，露出了一个很欠扁的思考表情，“我要是不让位置，一叶之秋就是我的了，你还不知道流落到哪儿去呢。”
孙翔脸都憋红了。
“结果你能带着斗神来两冠王者战队，”叶和光抬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所以呢，抱着感恩的心在轮回好好表现吧，收收你的刺儿头脾气，夹起尾巴做人，嗯？”
孙翔狠狠一甩头抖落了她的手，怒道：“你别摸我脑袋！男人的脑袋是能随便摸的吗！”
叶和光：“噗嗤……”
“我会好好打的！”孙翔低声吼道，“绝对比你好，绝对会带轮回拿下冠军，要三连冠！”
他说得很用力，像被选召的少年在故去的同伴面前发誓会代他继续拯救世界一样郑重而悲壮。
叶和光被自己这个联想打败了，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说：“醒醒，谁带轮回也轮不到你带。”
眼看他又要怒发冲冠了，叶和光打住，换了个平易些的口吻，说：“你也别误会了，我是本来就想过什么时候退，瞧中你也是机缘巧合，谁叫嘉世……你真的打得不错，而且知耻后勇，之前我说你配不上斗神，是我让你的，那时候你确实全靠操作硬撑，战法水平真的不如叶修，也不如我。但是后来，你进步很多，真的玩儿得不错了。”
她咬了几次舌尖，结果除了“不错”竟然说不出来更有鼓励意义的话，她完全不熟练于扮演这样的角色，真心实意地去称赞一个已经很厉害的小辈。
那就这样吧，反正是这个意思，孙翔的尾巴都翘上天过，也不差谁夸了。
她握拳捶了一下年轻人的胸膛，像电影里某种使命交接一样，对他说：“你也不用比谁好，做你自己。轮回是支很神奇的队伍，很包容，只要你别过分蹦跶了，你会很喜欢她的，在队里，好好打比赛就行。”
她顿了顿，接着说：“毕竟，你已经不可能比我好了，五年四个总冠军，你死也不可能了。”
“叶和光！”刚有点感动的小毛头又爆炸了。
随后他把电脑抱来，硬是又跟叶和光竞技场单挑了两把，叶和光就知道自己确实不擅长扮演这种角色，说的话孙翔也没听进去，他还执着地强调你退役了但是叶修回来了，兴欣还敢大言不惭臭不要脸地说目标冠军，哼，冠军是我们的。
叶和光觉得自己真的放开了，大概看他的目光就像看一只凶巴巴的奶狗，带着母爱慈祥的光辉吧。
不管了，她该说的都说了，还教育了孙翔要对队里的后辈好一点，那个候补战法队员齐竣还不到十八岁，于念也是跟着队伍两年的小孩儿了，按在队资历算都是他前辈，可别耀武扬威的，改天让你在轮回食堂吃不到饭都有的是办法。
孙翔说好烦啊你是老奶奶吗，才比我大几岁！
打完第三把的时候原本就敞开的房门被礼貌地敲响了一下，叶和光抬头，看到了一个提着超市塑料袋的周泽楷。
他就穿着轮回的夏常服，浅色短裤，趿了一双普通至极的凉鞋，描述出来和一个颓里颓气的宅男没有任何区别，然而站在门口的家伙硬是把一身宅男装备穿出了时尚杂志封面的质感。
黄昏在他身后的走廊落下。
叶和光冲他招手，然后跟孙翔介绍：“周泽楷，轮回战队队长。”
孙翔目瞪口呆，满脸都写着“难道我不认识周泽楷吗”，附加三个问号。
叶和光露出一个假笑，接着说：“我男朋友。”
……这么光明正大地撒狗粮真的好吗？！不甘受辱的孙翔霍地站起来跑了，抱着他的电脑一起。
周泽楷回头看了一眼新队友风风火火的背影，又转过头，慢吞吞地走进来，顺便带上了门，打开灯，嫌弃：“狗窝窝。”
叶和光趴在电脑桌上，觑着他，说：“谁一早跑了不帮我收拾啊？我没炸了这儿就算好的。”
周泽楷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神色，他快步走过来，打开购物袋，试图通过他刚买的东西贿赂叶和光，免得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地戏谑他。
结果体贴又可爱地给她削了一个桃子吃，还是堵不住那张嘴，女孩子踢开拖鞋，提起脚尖挠了挠他的脚踝，说：“不生气了，小气鬼？”
“你才小气鬼。”周泽楷擦干净水果刀。
叶和光啃了一口脆桃，笑眯眯地说：“别介，本来就没什么好气的，那什么有多种原因的，可能是没什么经验就太激动了对吧，太紧张了？也有可能，心因性的早xi——嗷！”
周泽楷敏捷地抓住她的脚踝，拧了她小腿上的肉一把。
叶和光娇气得要命，他就轻轻拧了一下，还给她红了眼眶，泪盈盈地控诉他。
周泽楷也头脑发烧，又羞又气，说：“不是！”
他还委屈呢，“你又……不让我再试试。”
“试个屁啊，”叶和光跟他比委屈，娇滴滴的丫头片子要哭了似的，“我信任你才给你开门，自个儿把持不住定力不行，占我便宜还有道理了你。什么准备也没有还想空手套白狼啊？完了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射那么快，污糟！”
周泽楷被这通指控骂得脑袋都低下去了，听到她后面那么直白的用字又感觉羞怒上涌，非得捂住她的嘴不可。
怎么这么多话的，桃子不好吃吗！
叶和光说完了才觉得过了，自己耳根子也发热，哼了一声啃了一大口桃子，吧唧嘴，强行转移话题：“你专门跑一趟家乐福就买了水果？”
周泽楷摇头，从里面单独提了个小袋子出来，印着家乐福超市附近某药房的名字，他去买了旅行常备药。
叶和光这才真切地意识到，完了，还有两天就要出发了。
所以说，周泽楷毫不留情地鄙视她的狗窝窝是有道理的，理直气壮。
她忧愁地问：“东西收拾不完怎么办啊？”
“嗯……先装旅行箱。”
“其他的我也不能扔了啊！”
“回来再说。”
“哪儿还有回来，”她很烦恼，“不是直接飞北京了么。”
“然后呢？”周泽楷眨了眨眼睛，望着她。
叶和光心跳乱了一下，她不自然地别开脸，嘟囔：“什么然后啊，我回家了啊。”
“不回上海了？”周泽楷追问。
这可能是一个重大的问题，在她刚刚说完退役的消息之后对方就追问过她的，去哪儿，以后干嘛。时空确实能够阻隔很多事，要问清楚。但之后确定了关系，季后赛又汹汹来袭，大家全情投入，一时之间没人再追究。
眼下叶和光不可能没心没肺地说我没想过跟你的以后，爱咋咋地吧。
她啃干净了桃子，丢掉核，一边擦手一边说：“我回北京多好啊，有房有车有爸妈。”
“留下，”周泽楷斩钉截铁地接话，随即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来塞给叶和光，里面明显包括着房门钥匙和一枚车钥匙，“有房有车……”
他抿了抿嘴唇，眼眸发亮，“还有我。”
叶和光捂住脸，要闹了：“犯规啊你！”
她扑进周泽楷的怀里，他闷哼了一声，被撞倒在床上。
“我爸妈养我，”她说，“你呢？”
多明显的给说甜言蜜语的时机啊，周泽楷笑弯了眼眉，上道地接话：“养。”
这人嘴巴得有多笨，就吐一个字出来，但叶和光也认了，脑袋在他胸口拱了半天，接着絮叨：“我爸妈从来不凶我。”
“……”周泽楷感到怀疑，不凶她管教管教的话叶和光可能无法平安长这么大，但他明智地决定忽略，“我也不凶。”
“不许骂我。”
“不会。”
“你力气忒大，不许家暴。”
“不会！”
“吵架了不能生闷气，要告诉我。”
“……嗯。你也是。”
“还行吧我从来憋不住的，我要是生气了你用脚趾头都能看出来。”
“好。”
“嗯哼？”
“哄你。”
“啊呸，就我的经验观察，”叶和光撇了撇嘴，“怕是我得把你哄到天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