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惊不怕的很少。
那些充满着噩梦的夜晚，蝴蝶精是无法安睡的。她穿梭在梦境里，尽力安抚着新的同伴。
夏获鸟的梦总是火光连天，强盗一个个冲入村民家中，烧杀掳掠无所不为。一具具尸体倒在冰冷的地上，最后被火焰烧成灰烬。蝴蝶精知道那感觉并不好受，因为她这个旁观者都无法移开胸口的沉闷。
“我还记得去救人时的事，我救出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蝴蝶精陷入了那时的回忆，“那天的火海对大家的影响都很大，我还记得我救活她时的感觉，也记得江雪大人怀里那个救不活的女孩。”
夏获鸟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她是怨念聚合而成，那晚死去的所有孩子，都是她的孩子。是江雪帮她成了妖怪，是江雪带她回到了一切发生之前。她曾发誓保护她，可是事情却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今天这一步。
“我不认识那个女孩子，可是……真的很难过，我，萤草，还有江雪大人，一目连大人应该也是一样。”蝴蝶精闭上了眼睛，“你应该是更悲痛的，我无法感受，不过一定很痛苦吧。那个时候，一定愿意为了他们能够活过来而付出一切，对吗？”
蝴蝶精想起从书本上看到的一句话，“除却死生无大事。”
“我……活着……能有一切可能，偿还也好，怎么样都好……”夏获鸟泣不成声，“可是一旦死了……就真的什么可能都没有了。”
村人已经活了下来，可那些孩子冰冷的尸体，她到现在仍然记得。甚至是火起后火舌跳动的模样，还有空气中的焦臭气味。
她一辈子也不会忘。
蝴蝶精呼出一口气，说不清是呼吸还是叹息，“所以听到江雪大人的话之后，你那么做了。”
事情的模样已经在夏获鸟给她们的转述中完全清晰，那句古笼火不明白的话，旁听了这一遍转述他也没有明白，蝴蝶精却理解了其中的意味。
“能护住的人很少。”蝴蝶精轻声重复，“江雪大人一直很明白死亡的不可挽回，那位大人死后……”
她露出悲哀的神色，闭上了双眼。“她无法再一次承受至爱死亡带来的痛苦了。”
可是她又保护不了所有的人，怎么办呢？
蝴蝶精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她怀里抱满了各色各样的花朵，姐姐要给她做花蜜吃，可是只能选一种花。怎么办呢？
能选的只有一个，剩下的只能放下，等到下一次再做。可是等到下一次的时候，原先的花朵早已经枯萎。
“我……有些害怕……”夏获鸟哑声道：“阿雪不是不明白古笼火的行为有恙的影响，只是……不想再温柔地对待这样的式神了……”
蝴蝶精倒了一杯水给她。
古笼火的刀尖从没有对准过夏获鸟。他拿刀刺死了江雪，可是那时候如果面对的是夏获鸟，他下得了手么。
没人知道，不能确定。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如果江雪不原谅……不，一开始就不会去拯救已经从她身边叛逃的古笼火，那么她一定不会被刺中。
能护住的人少，所以只护心尖上的人，只护住自己。那些感情不深的不去救，更不会原谅。
——就算有恙的影响也绝不原谅，所以永远不要去做这样的事，永远不要指望她再去救任何人，从根源上断绝此事。
“荒川的事他是无意的。”夏获鸟捧着那杯茶，并没有用它润一润干哑的喉咙，“那样的伤害……并不必然啊！”
蝴蝶精道：“荒川之主的事并非计算中的结果，江雪大人不会总受到这样的伤害。所以不必为了这样的事放弃其他人，不必杀死古笼火，因为古笼火只要活着可以受任何惩罚，但死亡……是无法挽回的。”
夏获鸟泪水不断落下。
“不可挽回……”蝴蝶精的声音轻的像梦呓，“希望每个孩子都好好的，希望他们都不至于再像那夜一样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所以能挽回的，只好为不可挽回地退让几步。只有这样，大家才都能好好的，是吗？”
“你并不是不知道江雪大人不会痛，你只是觉得她还可以被补偿，因为还活着，所以总能有办法弥补她的。不过你可能忘了，那种痛苦的程度。”
“江雪大人总是不会哭……”也有可能是不在她们面前哭，“这并不是没有多痛。”
蝴蝶精还记得在夏目家的院墙下，江雪几乎不怎么入眠，即便睡也睡不安稳。她用了安神的花粉，让江雪枕在她腿上补了一场安稳的觉。
紧皱的眉头放松时，她的睡颜柔软的一塌糊涂。
蝴蝶精因为骤变而绷紧的心就定了下来，就那样安静地守着她，为她治疗，催她入眠。纵使她在战斗一途上的天分有限，但至少还能这样地抚慰她。
“你把古笼火和江雪大人都当做你的孩子，所以你不希望她们受到伤害。我们都相信，如果有人伤害他们，你能豁出性命去阻止。但是……”
“爱也是能成为刀的，爱在温柔的同时，也是残忍的。在你眼中或许古笼火和江雪大人都是你的孩子，可是……古笼火算什么？”
蝴蝶精一贯的温柔，在这一句时终于有了尖锐从中破开。
被视作孩子的蝴蝶精这样质问，无疑又是往心上添了一刀。夏获鸟垂泪不语，蝴蝶精柔软的手按在她的胸口，“也疼吗？这就是……爱的残忍。”
她从前也不懂，有些事，非得一一体会过才能明白。
“夏获鸟宠爱孩子是天性。”蝴蝶精道，“可你不是他们真正的母亲，他们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何况……爱是有限的，平衡也会伤人，即使是亲生母亲，这样做也能伤透一个孩子的心。”
夏获鸟垂着泪抬头望她，才发现被视作孩子的蝴蝶精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成长了很多，褪去了青涩和柔软，曾经也会迷茫的目光早已经坚稳如磐石。
而具备了一个母亲的爱，她却没有成长为一个足够为孩子遮风避雨的母亲。
只有爱，是远远不够的。
古笼火的脚步声远远传来，蝴蝶精停下了声音，夏获鸟将眼泪抹干净，等着他进来。蝴蝶精检查过古笼火弄好的药之后就离开了，夏获鸟最后叫住了她，“阿雪……就让她这样走下去吗？”
逆着光的蝴蝶精拂落了衣袖上沾染的樱花瓣，笑容温柔而又可爱，“只要是她所决定的。”
没有力量为她阻挡外来的一切风雨，那么至少陪她永远走下去，哪怕即将赴往的是刀山火海，地狱黄泉。
作者有话要说： 那些年，式神录里你不知道的那些事
第142章 初始
江雪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 但她的眼旁多出了几道鲜艳的红痕。她对着镜子搓揉了很久, 好确定是不是沾染上的什么奇怪颜料。荒川之主端着粥进来, 抽出了她手中的镜子。
“是妖纹。”
江雪理解妖纹是什么，荒川之主脸上的就是，可是她脸上怎么来的这就难以解释了。
荒川之主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眼角的红, 目光深远起来，“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米粥的香气不断往鼻子里钻, 江雪的肚子闷闷地响了一声, 荒川之主回神, 舀了勺粥送到她口中。
“咸……獭獭。”江雪把粥咽下去，伸手去端他手里的碗, “你变回去了？”
荒川之主颔首，他也是才察觉，从江雪口中的黑化觉醒中恢复正常，并不是一定需要觉醒材料。心志坚定, 自然而然便能渡过去。
江雪伸手摸了摸他光滑许多的下巴, 凑过去亲了亲, “总算不扎了, 明明身上的毛很软……”
那不是重点。
荒川之主让她坐好，江雪醒来后对昨天的事只字不提, 好像哭喊着想回家的人并不是她一般。既然她不提, 那么只好由他来提。
江雪的腿一晃一晃的，抬头看着他。
“之前因为你的力量不够，没有让你学……”
江雪的动作一顿。
咸鱼因为这个理由没有教她的东西只有一个——他当初从御魂副本回到主线世界时, 所用的那个术！
荒川之主看着眼睛几乎迸发出十万伏特，抓着他的袖子激动的快要站起来的江雪，忍不住戳了戳她的额头，“坐好。”
江雪立刻原地坐好，整个坐姿是一个模范的乖巧.JPG，可以拿去当表情包不用配字的那种。粥碗被冷落在一边，委屈地蒸腾着腾腾的白汽。
荒川之主拿过来继续投喂，十分理解江雪总是给他喂食的乐趣所在，“但是以你现在的力量，学这个应该不是问题了。唯一的问题是……你确定要不要回去？”
他还记得那说不清是梦还是幻的场景，江雪倒在血泊中，尸体都冷透了。假如真的是她忘记了死前一段时间的记忆，那么这个时候回去了……是福是祸，真的难说。
江雪没有丝毫犹豫地点了点头，“我要回去！”
荒川之主摸了摸她的头，在她嘴角亲了一下，“好。”
搂住了他的脖子，江雪敏锐道：“之前觉醒状态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咸鱼……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回去。”
荒川之主沉默了一下，把她搂入了怀中，“无非是几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