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这里的门票钱别太贵,自己努力攒一攒的话,也许很快能以游客的身份再次进来好好参观一下。没有主人的允许就胡乱走动是很不礼貌的,阿黛尔在这里的独自活动范围也就仅限于这半层楼梯而已。
不过自己再来的时候一定要是夏天或者深春,因为这里真的太冷了。
阿黛尔这么想着,弯腰摸了摸自己被冻僵的小腿,好像摸到了一块石头。
她将玫瑰换了一只手拿,试图腾出另一只还稍微残留着一点温度的手来温暖一下自己就快迈不开步子的腿。玫瑰在她面前晃了半圈来到右手里,深绿色的尖刺轻而易举地挑开阿黛尔本就因为冻疮斑斑而脆弱不已的皮肤,晶莹的血珠滴落下来,浸透到深灰色的石头地面上,玫瑰也随之因为本能反应松开的手而掉落下来,就躺在血迹的旁边,墨绿杆茎上一星暗红。
阿黛尔轻轻颦了下眉,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甩了甩手,然后将伤口用嘴唇抿住,感受着那种腥味和铁锈味在嘴里蔓延开。
吉安娜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清晰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近,“阿黛尔,已经好了,我送你出沃特拉城吧?”
考虑到沃特拉那魔幻迷宫一样的大街小巷对自己的生存简直就是一个威胁,阿黛尔立刻点头,“好的,谢谢你。”
她很快捡起玫瑰下了楼,跟在吉安娜身后朝前台区和出口的方向走去。海蒂和菲奥娜正好说说笑笑地迎面走过来,和吉安娜还有阿黛尔愉快地打了招呼。
“这么高兴,德米特里他们回来了吗?”吉安娜看着菲奥娜的样子,忍不住打趣到。对方则欢快地回答了她,眼角眉梢都是纯真坦率的欣喜,丝毫不加掩饰:“对!他们就在顶层钟楼那里和阿罗他们谈事情,已经到了,很快就下来。”
“终于要见面了,不容易啊。”吉安娜笑着说,“我先送阿黛尔出去,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打开大门后,阿黛尔又重新回到了那个和普奥利宫比起来稍微有点温度的世界。外面的行人很少,只有一些兜售着圣诞节小玩意儿和装饰品的商人还在冒着严寒,来回晃悠在各个商铺和人家之间。
吉安娜从包里摸出车钥匙,将围巾裹得更紧,呼出的白气缭绕着上升消失:“对了,我先去把车开出来,你在门口等我一下好吗?”
“嗯。”
顺手将门关上后,阿黛尔从台阶上一级一级地跳下来,想要以此刺激腿部的血液循环,让它更快的恢复知觉。可惜过于麻木的双腿无法很好地接受来自大脑的命令,差点让她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她踉踉跄跄地朝前近乎失控地冲了几步才稳住身体,好不容易靠活动积蓄起来的一点热量就被一阵漫不经心的寒风给彻底卷走了,顺便还把她的短发吹得乱七八糟。
寒风的温度让阿黛尔想要在保持正面朝着它的情况下继续呼吸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她坚持了一两秒,然后将自己调整为半背对着风的来向,试图尽量去争夺那点微不足道的空气。
想到马上就要离开这座古老却出奇的完好的城堡,阿黛尔有一种淡淡的惋惜之感,拿起相机对着这座宫殿准备拍张照。
今天的光线条件不算很好,但是阿黛尔相信这样的宫殿无论怎拍都会很好看的,只需要调整好焦距和光圈,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就好。
她举着相机慢慢往后退,让整个普奥利宫尽可能全的装进镜头里。
先是正门,然后是整个宫殿的正面,然后是……
又是一阵寒风刮过来,阿黛尔屏住呼吸本能地朝下风向转过去,手指一颤将远景拉到面前成了近景,无意识地按下快门。
画面定格的瞬间,那个惊为天人的少年就是这样出现在她的眼前的。
……
这次在德国科隆爆发的新生儿骚乱事件并不难处理,他们完全没有任何战斗技巧,只是一群靠着本能用蛮力抵抗的可怜虫,真正麻烦的是要把这件事给掩饰下去。所以单从这次暴动来说,唯一的亮点就是人数有点怪异的多。但是多不多对亚力克来说都一样,所以他也没放在心上。
和往常一样,德米特里负责追踪,把那些藏在各个角落缝隙里的罪犯一个一个精确无误的揪出来。亚力克则原地不动,勾勾手指控制着黑雾的走向和范围,将他们一个一个的放倒,然后再由简和塞拉斯去将他们撕成碎片,最后一把火烧得灰都不剩。
老实说,亚力克觉得这样的审判行动没什么太大的新意,每次都一样。不过他很乐意配合简,让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折磨那些罪犯,这会让她很高兴,笑起来像个天使一样美丽,然后亚力克也会跟着高兴起来。
看到塞拉斯打算朝最后一个罪犯下手后,他忽然眉峰一拧,黑雾分散出一缕朝塞拉斯威胁性地晃了晃,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他是证人,要带回去的。”
简抽出空闲朝塞拉斯瞟了一眼,算他收手快,不然他就跟其他罪犯一样无感全失的倒在地上了。德米特里朝塞拉斯挤挤眼睛,用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亚力克吓吓你的,不会真对你动手。”
少年不悦地冲他发出警告性的嘶嘶声,露出尖锐的虎牙:“或许你可以试试看?”
“带上他。”简朝塞拉斯高傲地扬了扬下巴,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我们可以回家了。”
塞拉斯点点头,顺从地一把拎起那个吉普赛少女,动用能力让她的精神处于一种极度涣散的呆滞状态,然后跟在简不远不近的地方。
回到沃特拉后,他们照例来到了宫殿顶层的钟楼,阿罗马库斯在那里等着他们。少女只是棋子,能被阿罗选中的有用信息并不多。而且很显然他们是被遗弃在那里的,斯蒂芬和弗拉基米尔另有打算,这场新生儿暴动只是幌子。
阿罗和马库斯的讨论还在继续,亚力克却忽然被一种弥漫在空气里的奇异甜味所吸引,这个味道让他整个人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因为他对这个味道挺熟悉。
上次凯瑟琳买回来的那叠照片包裹里,就是这种味道。
不同的是,这次的味道更浓烈也更诱人一些,从风吹过来的方向。亚力克甚至能毫不费力地在脑海里勾勒出散发着这些香气的血液在血管里欢腾奔涌的样子,红艳可爱得让他想杀死点什么来平复那种自从一千多年前,脱离新生儿阶段后就很少躁动过的凶性。
他想要屏住呼吸,隔绝这种香气对他的撩拨,但是这很困难。
阿罗那丝滑优美的声音渐渐像被找到了开头的细线,源源不断地被抽离出亚力克的意识,另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强硬无比地挤了进来。
几乎是须臾之间,亚力克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一场飓风的中心,周围的一切都被撕碎,只剩自己还完好地站在原地。他根本无力去阻止这场飓风,只能看着它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傲慢姿态毁掉自己世界的一切,逼迫自己臣服。
亚力克几乎是痛苦地闷哼出声,手指克制不住地颤抖。
“亚力克!”简立刻反应过来,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近乎惊慌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他茫然地睁大眼睛,第一次不管不顾地推开简,顺着风的方向来到钟楼的边缘朝下看。
黑色短发的东亚女孩对着自己的方向按下快门,极细微的咔嚓声惊雷一样落在亚力克的听觉里,仿佛最锋利的剪刀,对着他紧绷的神经毫不留情地将它剪碎,嘲笑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一辆黑色的宾利轿车开了出来,吉安娜降下车窗招呼着女孩:“阿黛尔,我们可以走了。”
“哦,好。”女孩毫无怜悯地转身,伸手去够那闪亮的银色车门把手。
下面陆陆续续还有一些别的人类经过,裹紧身上的厚重衣物抵御寒风。
阿黛尔?
亚力克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朝楼下冲了出去,把简的叫喊完全甩在身后。他像个失控的黑色幽灵,仓皇无措地追逐着重生之门的最后一丝缝隙,飞蛾扑火一样决绝。
然而来到大厅以后,亚力克几乎崩溃地发现整个宫殿里都是那种缠绕的致命香气。它们是阴魂不散的猎手,敏锐地抓住他的弱点,给他的脖颈套上枷锁。无形的味道扭曲成一根根铁链捆绑住他的四肢,朝不同的方向撕扯。
亚力克咬着牙,漂亮的眼睛里翻滚着残虐的疯狂,已经被血色完全侵占的目光从整个宫殿里一一扫视而过——立柱,楼梯,扶手,平台……上的,血!
他难耐地喘息,拼命压制住喉咙里的虚无火焰和尖叫,哆嗦着手抚摸上那光滑的楼梯扶手,好像想要将那些气味全都牢牢抓在手心里似的,细碎的裂纹顺着他的手心一路蔓延绽开在扶手上,最终停在了平台上的拐角。
阿黛尔没有再往上走了,她停留在这里,被什么东西刺破了皮肤,流出了血。
亚力克低头盯着那点在吸血鬼的视力下无比显眼的暗红色,专注到连地面的细小颗粒都能看清,满眼都是沸腾的猩红。有什么东西在早已僵化的左胸腔里发出“噗通”的一声,仿佛有人朝一口千年的古井里丢进去了一颗圆润的石头,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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