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逊如何不知金花婆婆乃是寻找借口,图谋屠龙刀,只是他自己在中原仇家遍地,不宜出面,又心忧张无忌安危,仰仗金花婆婆打听消息,装作不知罢了。要说那昔年的情谊,早在金花婆婆偷进光明顶禁地,破门出教,图谋他手中宝刀的时候消失殆尽了。
当然,若是可能,谢逊也不愿与金花婆婆彻底撕破面皮,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有什么怪不怪的?你我兄妹一场,你总归还与我打听过无忌孩儿的消息……”
说到这里,谢逊没有再往下说。他眼虽盲,心里却似明镜一般。张无忌既然安安稳稳地出现在这里,那么金花婆婆此前说得张无忌因不肯说出他的下落,受人迫害,失踪多年,生死不知便有待考证其真实性了。
不过,在谢逊眼里,这些都没有张无忌来得重要。他扶起张无忌,转向赵敏韩烟几人,“无忌孩儿,那几位都是你的朋友?”
谢逊眼盲多年,听觉极为灵敏,又怎会听不出那足音里的四人,其中三个都极轻盈,应为女子。当年张无忌普一出生,谢逊得知他生得像殷素素,便即说过,张无忌身为男儿,生得肖母,长大后过于俊俏,未免桃花太盛。谢逊一家皆在多年前为成昆所杀,仅余他一人,早已将张无忌视作亲子,今日见此,自然又是担忧,又是自傲。
张无忌看了一眼韩烟与风君渝,似是犹豫了一下,想起杨逍郑重其事地嘱托他的情景,遂点了点头,“是的,义父。只那位韩姑娘与风兄弟,乃是孩儿受杨左使所托,有事来寻义父。”
“哦?”谢逊转向韩烟,面上居然闪过一丝笑意,“可是方才说话的丫头?倒是有趣的紧。”
“韩烟见过谢狮王。”心知这谢逊是个明白人,韩烟行礼行得倒也真心实意。
张无忌眼见谢逊竟对着韩烟很友好,想起刚刚她无故向陈友谅出手的事,不由地转向韩烟问道,“韩姑娘,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姑娘解惑?”
韩烟并不觉得意外,她早已在猜测张无忌能够忍耐多久才问出来,只想不到他这么沉不住气,这么一会儿工夫便当众问了出来。
“张教主可是责怪我方才对陈友谅出手之事?”
张无忌点头,“不错。陈长老愿意代郑长老受死,正是极重义气的人物,是条汉子,只不知姑娘为何向他出手?”
刚刚韩烟还在心里嘀咕,这陈友谅的伎俩只能骗骗呆傻之人,欺负谢逊眼睛看不见罢了,却实在想不到张无忌竟然真的认为陈友谅有情有义。
“张教主真的这么认为么?”莫不是这张无忌天生脑中缺根线?
“那还有假?陈长老以身代他人,十分难得。”
眼看着韩烟几人看张无忌的眼神开始变化,赵敏终于忍不住长叹出声,“张公子啊张公子,你是明教教主,要统率多少桀骜不驯的英雄豪杰,谋干多少大事,如此容易受人之欺,那如何得了?”
张无忌一脸惊异,“受人之欺?”
韩烟瞥了一头雾水的张无忌一眼,“陈友谅欺负谢狮王眼睛不便,你明明看得很清楚,怎么会瞧不出来?”
张无忌呆呆的,“他欺负义父?”
韩烟忽然很想以手抚额,她无语地看向赵敏,懒得再解释。赵敏拉过张无忌,不厌其烦地道,“当时谢大侠屠龙刀一挥之下,丐帮高手四死一伤,那陈友谅武功再高,也未必能逃得过屠龙刀的一割。当处此境,不是上前拚命送死,便是跪地求饶。可是你想,谢大侠不愿自己行踪被人知晓,陈友谅再磕三百个响头,未必能哀求得谢大侠心软,除了假装仁侠重义,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
张无忌听她解释陈友谅的处境,果是一点不错,可是回想当时陈友谅慷慨陈辞,语气中实无半点虚假,仍是将信将疑。
“你这榆木!”赵敏恨铁不成钢,“我问你,那陈友谅跟谢狮王说话时,两只手怎么样,两只脚又怎么样?”
“这……”张无忌那时听着陈友谅说话,时而瞧瞧他脸,时而瞧瞧谢逊的脸色,没留意陈友谅手脚如何,但他全身姿势其实均已瞧在眼中,旁人不提,他也不会念及,此刻听赵敏一问,当时的情景便重新映入脑海之中。
“那陈友谅右手略举,左手横摆,那是一招狮子搏兔,他两只脚么?是了,这是降魔踢斗式,那都是少林派的拳法,但也算不得是甚么了不起的招数。难道他假装向我义父求情,其实是意欲偷袭么?那可不对啊,这两下招式不管用。”
“真真朽木不可雕!”韩烟听得气闷,插嘴道,“张教主,你对这世上的人心险恶可真明白得太少。谅那陈友谅有多大武功,他向谢狮王偷袭,怎能得手?此人狡诈多智,自是极有自知之明。倘若他假装义气深重的伎俩给谢狮王识破了,不肯饶他性命,依他当时所站的位置——他踢的是郑长老,用来挡住谢狮王的杀招;而出手抓的,自然是那边的殷姑娘!他可打得好算盘,拿这两人阻上谢狮王一阻,他可不就有机会逃脱了么?”
张无忌只因对人处处往好的一端去想,以致没去深思陈友谅的诡计,经赵敏韩烟这么一分析,自然也想明白了原委,背脊上竟微微出了一阵冷汗。
韩烟哼了一声,“现下你还说我无故出手么?不让这么一个人安分呆着,咱们许多人身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海岛之上,我可放不下心。”
☆、如花美眷甘藏掩
经过赵敏韩烟一番解释, 加上后来谢逊本人也承认为陈友谅所欺, 张无忌终于转变了看法, 相信是陈友谅使诈, 骗了谢逊放过他。这张无忌倒也敢作敢当, 立时便向韩烟道了歉,韩烟对此并不在意,这事儿就这般揭过不提。
眼见天色将黑, 金花婆婆趁机邀请众人前往她的住所,谢逊心底总存着一点昔日兄妹之情,金花婆婆盛情相邀,他便点头答应了。张无忌本是为谢逊而来, 谢逊既然没意见,他自然不会说什么。韩烟风君渝更是不可能站出来反对。如此, 一干人便随了金花婆婆,到了她在岛上的居住之地。
那是岛上一座山峰,几间茅屋坐落在山脚下, 山涧蜿蜒而下一条清澈溪流, 在茅屋边上汇成一方不大却干净见底的深潭,周边绿树环绕、绿草成茵,煞是幽静美丽。
在路上时, 金花婆婆曾经单独吩咐了殷离几句,殷离听了应声离去,韩烟也并未在意。待得一行人到了茅屋外,韩烟见着殷离带了周芷若回来, 方才明白金花婆婆让殷离离开的目的。大概是金花婆婆又有了新的想法,她竟是不再制住周芷若,而是让她毫发无损地回了张无忌身侧。
张无忌已与谢逊相认,再不需要伪装。包括韩烟在内,几乎所有的女子都是爱美的,这些时日装扮成水手,穿上粗粝的麻布衣,脸上又抹了油腻腻的黄色颜料,早已让她们难以忍受。安顿下来,她们的第一件事便是恢复本来面目。赵敏心细,早已使人将众人的衣物送了过来。
金花婆婆的视线在众女身上一一扫过,略过小昭的时候顿了一顿,待看清韩烟与风君渝模样,却是定定地瞧着两人不动了。殷离一直站在金花婆婆身侧,最先发现她的不妥,刚想询问,忽然听得金花婆婆一声似怒似喜的尖叫。这尖叫带着颤音,完全失去了本来的语声特点,只有在人受到颇大刺激,不能自己的时候,才会这般失态。
“韩烟!韩烟!你是韩烟!”金花婆婆的表情似是哭,又似是笑,异常奇怪,“咯咯咯,你那师父终于肯放你下山了?很好,很好,也省了我去找你!既然你回来了,有些事倒是可以由你去做!”
韩烟与风君渝对视一眼,心底疑惑渐甚,皱眉道,“怎么?婆婆曾经见过我?”
“婆婆?你叫我婆婆?”金花婆婆神色狠厉,恨声道,“是了,是了,你那师父既不让我带走你,自也不会告诉什么。仗着功夫胜我一筹,阻止旁人母女相认,合该天打雷劈!若非我本事不济,真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闻得此言,韩烟心底有了些猜测。很明显,金花婆婆并非不知韩烟这许多年所在。想来也是,当年韩千叶将韩烟交于原白羽时,韩烟明明白白地听到过韩烟母亲的声音,若她真想寻找,又怎会找不到缥缈峰?只这么看来,金花婆婆便是黛绮丝,亦是韩烟母亲无疑了。她找到了韩烟,一度想将韩烟带走,但原白羽没有同意,甚至以武力阻止了金花婆婆的进一步动作。
各中原因也很好理解,韩烟既是韩千叶交到原白羽手上的,原白羽自然要将她完好地交还给韩千叶,哪怕是韩烟母亲来寻,他亦不买账。毕竟跟他有交情的是韩千叶,而非金花婆婆。到了后来,韩烟成了原白羽关门弟子,在明知韩烟母亲对她有某种目的、这种目的甚至引得韩千叶与之夫妻反目的情况下,原白羽更没有理由放任金花婆婆带走韩烟了。但金花婆婆又是韩烟生身母亲,不可能永远不让两人相见,于是便有了让韩烟下山寻父一事。
对于原白羽的隐瞒,韩烟心中并无抵触情绪。说到底,原白羽也并非能绝对确认金花婆婆身份,万一她是个冒认女儿的呢?加上韩烟本人对金花婆婆的观感并不算好,听得她对原白羽种种不敬,甚至扬言要将他千刀万剐,韩烟毫不意外地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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