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把中午吃剩的热一下,再煎了两个鸡蛋卷,虽然简单,却有种烛光晚餐的即视感。谢岚抬头看他,轮廓分明的脸也柔和了许多,不禁失笑。
“你笑什么?”
“没……”谢岚低头喝汤,眼睫轻轻颤动。
陈默点了一下她的鼻尖。
两人都愣住一秒。
他们多久没有过这样亲昵的举动。
谢岚为了化解尴尬,称赞了一番他的厨艺。
陈默不敢居功,“都是你教得好啊。”
谢岚笑,“我又没教你做这些,而且你早忘了吧。”
“你教的我怎么会忘?”陈默脱口而出,又觉不妥,换了随意的口气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我也算没辱没师门吧?”
睡觉,工作,一日三餐。
仿佛回到了以前的时光。
说起来还得感谢这场该死的暴风雪。
饭后,谢岚蜷成一团窝在床上。
笔记本没电了,她只好用睡眠对抗寒冷。混混沌沌中,她自己没意识到吸过几次鼻子,又咳了几声。陈默见状脱下冲锋衣,钻进被子里,用身体的热度将她裹住。
两人睡了一会,毕竟时间太早,也不太睡得着。
“几点了?”
“不知道。”
谢岚撑起半个身子,掀开床头的窗帘。
对面有家亮着灯,门口还有小孩子在雪地里玩耍。
“他们怎么有电?”
“应该家里有发电机,美东这种大雪并不罕见,很多人家里都会自备发电机。”陈默一边解释,一边拉起双层被子给两人围成个粽子。
房间里静悄悄的,谢岚望着窗外,“我还是生活经验不足,什么都没准备。”
陈默在大粽子里拥着她,“刚来都是这样。我第一次来时,曾经见识过两米深的积雪,中间被铲雪车挖出一条道,人走在里面跟迷宫似的。当时还很兴奋,没想到回到住的地方,居然叫我们去捡柴。”
谢岚轻轻一笑,听他绘声绘色地讲故事。
“真的啊,你们这联排别墅里没有壁炉。我住的那个地方有壁炉,停电之后烧柴,熏得一屋子烟,呛得我一晚上没睡着觉。我当时就觉着,这他妈是美帝?这是原始社会吧!”
谢岚笑出声来,说:“那时候你多大?”
“小学六年级,十二岁?时间过得好快……”
谢岚低低地重复,“时间过得好快……我们今年,都二十三了吧。”
二十二领证,他以前说过。
可他再也不提。
她的笑容渐渐淡去。
外面大雪不知疲倦地下着,孩子们在一辆SUV的车前盖上堆了个雪人,还没来得及合影,就被他们的母亲给拎回屋了。
陈默拉上窗帘,“我们也睡吧。”
“好。”谢岚转头那一刻,唇不经意扫过他的脸颊。
陈默呼吸一窒。黑暗中,他们的身体贴在一起,谢岚感到他全身都紧张起来。
“你怎么了?”
“没事……”陈默慌慌张张松开她,“你躺好,我去烧点热水,你吃完药再睡。”
谢岚平静地躺下,回想一天一夜以来与他相处的一些细节,他似乎很抗拒与她的肌肤之亲。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奶奶款睡衣将全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风,他才肯在晚上抱她,要是穿上孔晓玥向她推销的那件吊带裙呢……
他会不会对自己敬而远之?
她翻了会手机,等他端来水时,说:“马一川和夏冰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知道,他们也通知我了。”
“你会去吗?”谢岚就着热水吃药。
“嗯,马一川叫我给他当伴郎。”他接过水杯放在床头,挨着床沿躺下。他看着她蜷缩的身体,迟疑了半刻,仍旧靠过去抱着她入睡。
“这样她能暖和点。”他说服自己。
有彼此的怀抱,这个夜晚好像也不那么寒冷。
翌日清晨,他们被一缕阳光唤醒。
暴风雪停止了肆掠。
到了下午,水电暖都恢复供应,日子好过起来。不过由于通往N市的道路第三天才彻底疏通,陈默被困在这里整整三天三夜,其间还送了谢岚去校医务室复诊。
医生检查后,说她体温已经正常了,血检也没什么问题。
陈默放下心来才收拾行李驾车离开。
走的时候,他都不敢看她。
怕再多看一眼,他刚刚筑起的心墙便会顷刻土崩瓦解。
那天晚上,他看她病了,又有室友在旁边,不忍心当场丢下她。
与她同床共枕时,他才发现自己所谓的决心不过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纸。
她随随便便就给捅破了。
他当时劝说自己,既然决定留下来,那就好好照顾她几天,也算满足自己的一点私心。等她病好了,再挑个时机把话说开。
结果真到谢岚退烧那天,他又狠不下来心。
这次的理由是,她久病初愈,不能受到刺激。
下次吧,下次再说。
陈默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高中毕业那个月他瘫痪在床,万念俱灰。全是因为她,才撑到现在。
康复之路有多艰难,吃了多少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不管怎么苦,他都没动摇过分毫。
他甚至想过真要是这双腿从此废了,爬都要爬回她身边。
靠着轮椅,靠着各种辅助仪器,只要能够生活自理,也没什么过不下去的。
可现在这个情况,还要跟她在一起,不是耽误她一辈子么。
那些话,他说不出口。
他原想减少与谢岚的联系,好让谢岚渐渐把他忘了。
如今看来,该说的话总得要说。
不如就等下次见面吧。
*
马一川和夏冰的婚礼定在5月21日。
他们还在要在5月20日办一个盛大的单身party。
博士生没有寒暑假,谢岚请了十天年假,顺便回洛城看望家人。
回国的航班要从N市出发。
走之前她特地去找了朱盛,想问清楚陈默的情况。
不出她所料,朱盛依然东扯一句,西拉一句,支吾其词就是不肯说出真相。
谢岚直截了当地将自己的猜想告诉朱盛:“我怀疑他可能患有轻度的PTSD。”
“创伤后应激障碍?我听白菡说过这个病,不是,他是……”朱盛眼神飘忽不定,话哽在喉咙口,说与不说他都异常难受。
谢岚脸色凝重,她认为有必要向朱盛澄明这件事的严重性。
“陈默所表现出来的症状不一定出于生理机能的损伤,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朱叔叔,你必须告诉我实情,我们才能帮到他。”
☆、第五十八章
那年陈默十八岁, 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一场意外让他卧床不起。
面对很可能终身瘫痪的现实,他很长一段时间不敢见任何人, 甚至想过, 与其这样窝囊地活着,不如死了算了。
但他还有谢岚。
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都要负责任,即便机会渺茫。
那一天, 陈默在病房见了她。
他装作很坚强, 谢岚比他想象中更加坚强。谢岚主动吻了他的唇角, 她没有放弃他,并且说:“你一定要回来。”
那个吻,他还记得。
就像深渊里的一束光。
当时他下身知觉全无, 医生说这只是脊髓休克期的短暂现象,他接受了这个说法。一个月之后,脊髓休克期结束,他开始逐渐恢复部分知觉。
分别前的晚上, 谢岚与他吻别。从蜻蜓点水到唇舌交缠,他们吻了那么久,无论他如何变着花样激烈地尝试, 下面那个物体却不再会收到任何刺激。
他以前碰一碰她,都会起反应,亲吻的时候更是会血脉贲张。
那次他是彻底慌了。
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将他包围。
他第一次对渺茫的未来充满了恐惧。
医生告诉他,腰椎部位的神经功能受到损害, 这都是很正常的,将来有可能恢复。
后来去美国接受治疗,可能是运气不错,也可能是强大的信念使然,康复进度比预期顺利很多。不到两年时间,陈默已经能够实现自主行走。
但他发现并不是所有功能都能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不论他使用助勃器,还是看色|情电影和书籍,甚至想象和谢岚欢|好的画面,皆无济于事。
他越恐慌,越紧张,越不行。
以至于到后来,他不敢再面对任何肢体亲密接触的画面。
他去问医生,医生说当初血管瘤破裂压迫到腰椎部位神经,性|功能障碍几乎是必然的。但是从拍的片子来看,压迫已经基本解除,他的双下肢运动功能也已正常,如果性|功能仍然不能恢复,有可能是因为神经系统的某部分已经受到永久性的损伤。
……
医生不知道,陈默是心病居多。
而陈默绝望地想,他不能再逃避这个问题了。
一定要和她说清楚。
*
马一川和夏冰的婚礼地点选择在南国的一家海边度假酒店。
婚礼前夜,他们还要在酒店的别墅花园举办一场单身酒会。
来宾都是新娘新郎多年以来的同学和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