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冷冷一哼,“回哪个家?这就是我的家。”
“这怎么算得上是家?”陈时屿环视四周,十多平米的客厅里只有一张长桌,两把椅子,连个沙发电视都没有,四壁空空,这也算得上家?
“你跟我回家,我们绝对不会干涉你的自由,你依然想怎样就怎样。但是会有人照顾你生活起居,免去你的后顾之忧。你在外面吃得好吗?穿得暖吗?照顾得好自己吗?你看看你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
“我想怎样就怎样?”陈默挑衅地看他,“你确定?”
陈时屿被他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
“那个女的肚子卸货了是吧,所以你不怕我再搞她了?”
“你温阿姨给你生了个弟弟。”陈时屿内心反复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发作。
陈默看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说:“你都有儿子了,你还缠着我干什么?陈时屿,我告诉你,你别想得太天真,我这个人没什么底线和原则,哪天心情不好,说不准又会对他们母子下手,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陈时屿气得热血上涌,额头青筋暴起。他本想提崔念当年害得温妍差点不能生育,想到逝者已矣,无论如何不能再在一个儿子面前说他已故母亲的不是了。
“小默,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他抬手按住快要炸开的太阳穴。
“是么?”陈默轻笑,“我现在非常后悔去年那次没有直接气死她拉倒。”
陈时屿忍无可忍,“我们不说这个了好吧,你回家,我保证你和小温母子俩也不会有太多交集。不管怎么说,我绝对不允许你一个人住外面!你才几岁,就跟人家女孩子同居胡来!”
“放你妈的屁!”
陈默突然发狂,一怒之下抄起鞋柜上的马克杯,狠狠地往地上一砸——
碎瓷片乱飞,褐色的液体泼洒了一地。
“你别他妈自己龌龊,就看谁都跟你一样脏!”
一门之内,谢岚握笔的手一抖。
这题的思路又中断了……
一门之外,陈时屿脸上的肌肉克制不住地抽搐,他快要咬碎了自己的牙。
“我还是你父亲——!”
他浑身都气得发抖。
然而他越生气,陈默越来劲,他恨不得掏空自己所有能想到的恶语去跟眼前这个自称父亲的人叫嚣。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你不是那么龌龊,那么恶心,为什么连你最好的朋友都要离开你?!陈时屿,我就要看着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走,就留下那个姓温的,我看你们还能不能像今天一样快活!”
众叛亲离。
陈默的话,让他想到了这个词。
虽然眼前一切都看上去那么美好,他有了新的妻子,有了第二个孩子,公司的业务也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可他过去那些,已经都不在了。
既然无法挽回,又有什么办法呢?
陈时屿双手捂住了脸,缓缓道:“小默,你说得对,我有很多事做得不对。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母亲……”
不多时,他手伸进西裤兜里,拿出一张□□。
“你实在不愿意回去就算了。这张卡里有一点钱,你先拿着用,别亏待了自己。”
一声冷笑。
陈默接过他递来的那张金卡,无声地将其折断,丢在一滩黏稠发苦的水渍中间。
陈时屿看着那张扭曲的卡片,神色已有了疲态。
“你母亲百日那天,我去公墓祭奠了。其实这卡里的钱不是给你的,而是给你母亲的,当年她坚持净身出户,我就叫律师将她那部分财产存进这个账户。现在她走了,理应还给她的儿子。”
“我已经对不起你母亲,不能再对不起她儿子。卡还可以再补办,你要就要,不要就先放我那存着,需要的时候再说。”
“滚。”陈默还是这个字。
“那我走了,遇到困难记得回家。”
门打开,又重新关上。
陈默倚在墙边,脸上没什么表情。
听到一切归于安静,谢岚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一地狼藉,没说什么。她径自去书桌边拿来垃圾桶,将那些马克杯的碎片一一捡起来,丢进去。
她一边看似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心里却乱得很。
轻轻吸了口气。
没小心,手指头就给划了道口子。
鲜红的血液丝丝沁出。
陈默看到,“我去给你买创可贴。”
“不用……”
他像没听见,径自拿了钱包出门。小区门口就有个小卖部。
“一盒创可贴。”
“防水的还是普通的?”
“随便……防水的吧。”
“三块。”
付钱的时候,他看到柜台前面摆了一排香烟。
不是什么好烟,却把他看得喉咙有点发紧。
他犹豫了一瞬,接过创可贴和七块钱找零,走了。
出小卖部,抬头就能看见南绪巷11号1栋201的厨房窗户。
他蹲在小区门口往上看,边看边数着谢岚纤瘦的身影究竟从那扇窗内经过几次,直到他眼睛看得有点发涩。
她那么好,你究竟还在等什么。
当时他脑子里就这一个念头。
这个季节的风有些燥热,还时有时无。陈默蹲到脚麻了,才起身上楼。
打开门,客厅里没有人,地上的脏污和瓷片已经清理干净。往里走了两步,才看到他谢岚站在厨房的水池边上,正在清洗什么东西。
空气中还留有一丝咖啡的苦涩香味。
谢岚回头看了眼他,又低头去洗手里的抹布。
“说了不用去买创可贴的,多小一口子,冲一下就好了。”
水流冲刷着池底,她的声音夹在其中,听起来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轻轻淡淡的暖意,就像刚才那道风。
“这种小伤口,其实敞着会好的比较快……”
她的话一顿——
一双手绕过她身前,那个少年从后面抱住她,将她完全包裹在自己的身体里。
谢岚感到后背烫得厉害。
她抬起头,窗外的那条小巷,穿着白色背心的老头正提着鸟笼哼着小曲慢吞吞地经过。对面一楼那户人家,一位阿姨从晾衣绳上扯下粉色床单,绳上的麻雀被她惊起,扑腾飞向一株枝繁叶茂的老槐树。
还有什么呢?
水龙头还没有关上。
他的手臂越圈越紧,声音沉沉贴在她的颊边,说:
“谢岚,你知道我对你什么意思。”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谢岚, 你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意思。”
她手中的抹布落入池底。
久久,嗯了一声。
“那你想好了么?”他第二次这样问。
早在他第一次问出那刻, 或许就想好了吧。
酝酿了那么久的感情, 却始终不肯说出口, 不过为一个此生不渝的承诺。他们一直在等,等来细水流长, 却似乎丢掉了这个年纪最廉价也最可贵的东西——冲动。
他们都快忘了冲动是什么滋味。
“你不说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谢岚低头笑了, 她忽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余欢同学那些不着调的恋爱金句。其中一句, 感情中谁先主动,谁就输了。
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少女心思,她反过来问:“那你想好了么?”
陈默把头埋在她肩窝里,淡淡笑了一下, 声音低哑地说:“谢岚,你知道么,这件事, 我从来都没想过,感觉……感觉第一次见到你, 我就知道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的。上次的话,你还记得吧?我一直没再问你, 是因为怕你不答应,我就什么都没了……你要是想好了,我们就说定了。”
谢岚关掉水龙头,转过身抬头看他,眼底的笑意泛着水光。
一个不常笑的人, 笑时才格外动人。
她拉起他的左手,将掌心翻过来,用右手食指在浅浅的掌纹中缓缓写下一个字——
“好。”
一笔一划,足见真情。
他们互相拥在一起,等一个地久天长。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方才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儿乌云一来,便淅淅沥沥地下起雨。雨水洗刷着小巷,送来青草和着泥土的清香。
陈默头脑又困又沉,神思却很清明,这种感觉很奇特,就像灵魂出了窍,在他头顶上方审视着他的内心。
他松开谢岚,然后捉住她的手,带着她往房间里走。
谢岚静静地跟在他后面。
“陪我睡会儿。”
他往床上仰面一躺。
谢岚了解他,因此丝毫不会怀疑这话里会有别的什么意思。她点点头,安静地在床边躺下,一个靠内,一个靠外。他们彼此的手紧握着,放在两人胯骨之间,十指就像生出了根,纠缠在一起。
雨水疏疏落落。
谢岚望着天花板,听到耳边的呼吸声渐渐绵长,听他在入睡前低喃:
“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你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