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她仿佛听见“呲拉”一声——
刹那间一捧火树银花。
犹如喷薄而出的璀璨星雨,绚烂至极。
那个少年松松散散地站在一旁,焰光勾勒出他的身形。
一半似火,一半荒凉。
一明一灭,皆是世间景象。
“新年快乐啊。”她在心里说。
*
爆竹声声辞旧岁。
一晚上睡得断断续续,几次醒来,都觉得天是不是快亮了。
每年的正月初一,谢岚都要去一趟儿童福利院探望彬彬。
今年也不例外。
她将前一天汪浩送来的水果挑了一些好的,装上满满一大袋,出门去坐公交车。
空气中残留着白茫茫的烟雾,硫磺硝粉的刺鼻味道钻入鼻腔。
刚走出去没几步,听见一声“谢老师新年好”。
陈默倚在墙边,发梢在晨光下微微泛红。
虽然一脸没睡好的样子,人倒是喜气洋洋,浑然不见昨晚点了N个哑炮的窘态。
“去拜年呢?”
“不是,去看彬彬。”谢岚早就料到他会守在这里。
“那正好,一起去啊。”他哈出一口白气,搓了搓手。
谢岚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苹果,“没吃早饭吧,洗好的,填填肚子。”
陈默正要感慨师恩深似海,就听见她说:“一起去也行,不过你晚上得回家,不能在那种地方住了。”
“……你管的真宽。”他咬了一口苹果,声音里带着调笑。
正值大年初一,公交车班次比较少,往常五分钟一班的车,今天等了十几分钟都不来。
他们坐在车站的长凳上。
“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家?”
趁着没人,谢岚试探性地问,“因为那个阿姨吗?”
“你别提她。”陈默脸一拉。
谢岚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好好的怎么喜欢多管闲事了,这是脑子抽筋了么?
“你根本不了解她。”
陈默平息了怒意,脸上带着讥讽,吐出一个字:“装。”
“不过她还不是最恶心那个。”陈默对着她,自己打开了话匣子,“我爸才是。他们两个,一个装,一个狠,那样的家,回去还有什么意思?”
谢岚不知该如何接话。
“而且过年特别烦,家里一大堆人来,个个都觉得是你的长辈,不对你评头论足一下都不能显得他们多吃了几袋盐。以前我妈在的时候,她总在这种时候叫我出去玩,别被那群人教蠢了……”
谢岚笑了下,问他:“你昨天说你妈妈要去演出,她是搞艺术的么?”
“嗯,她在乐团里吹长笛。”
“真好。”
“我妈她特开明。”
“不过阿姨应该也不会同意你夜不归宿的吧……”
“…………”怎么又给她绕进去了呢?
车来了。
陈默帮她提起水果,屁颠屁颠跟上了车。
他们在白港站又转了下一辆车,才到福利院,却被告知,彬彬不在这里。
“洛师大的一个教授把他领去家里过年啦,听说是帮彬彬联系到康复中心的那个人,又是研究心理学的,我们也放心。”
谢岚问:“是不是姓白?”
“对对,就是白教授。”
二人对视。
怎么办?
“你要去我二师叔家么?”
谢岚有点拿不准,“大过年的,上别人家,好像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的?”陈默悠悠晃了下手里的水果袋,“就当去拜年好了。”
“……那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
她垂眸,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
陈默好像明白了她的顾虑,他手插兜里,上身前探,直勾勾地盯着她。
谢岚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我来猜一猜,是不是因为……我们两个一起去他家里拜年,会给人感觉像两口子?”
“……”谢岚白他一眼,“傻逼。”
“哈哈哈哈——”
这是谢岚第二次对他说脏字,他怎么就觉得这么带劲呢。
他笑了好一阵,说:“你就当我是傻逼好了。”
“…………”
真是个大傻逼。
谢岚抿紧双唇,先行走出福利院大门。陈默跟在她身后,看着那截马尾左一摇右一摆,她白净的颈段若隐若现,搔得他心神微漾。
“喂,你怎么没戴我送你的围巾?”他突然问。
谢岚冷冷地反问:“为什么要戴?”
陈默逗她,“难不成你给它供起来了?”
谢岚低头,紧了紧棉服的领口,“……习惯了,想不起来戴。”
陈默想了会,“不行,下次出来,你一定要戴给我看。”
谢岚仰起脸,“你这么喜欢看,那你拿回去好了。”
陈默轻笑一声,“你别当老子好欺负啊——”
说着一只大掌覆在她头顶上,谢岚脖子一缩,下意识地弯曲了膝盖。陈默伸手就要去捞她——
“舵主??干啥呢?”
估计春晚小品看多了,还带着一股东北大碴子味儿。
一颗满脸痘痘的脑袋冒了出来。
“………………”
谢岚感觉头皮都紧了。
“卧槽,师、师太?”徐文超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想死啊?!!!!”
陈默开启咆哮教主功力,吼得他头发一根根全竖起来。
徐文超护住头部,往后跳了半步,惊悚成了个结巴。
“这、这么凶干什么哦,吓、吓到……师太了。”
“你他妈到这来干嘛?!!!”
“我、我奶奶住这附近啊……”
徐文超郁闷,这里也没写“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啊。
他又仿佛有点撞破奸|情的快感,凑上去问:“哎,你们两个……来这干嘛呢?”
谢岚刚要解释,陈默又吼了出来:“要你管!!!”
耳膜炸了啊喂。
“我就问一问,没别的意思……”
徐文超几欲遁走。
“你站住。”
“……”徐文超乖乖停下,向大佬低头,“舵主有何指示?”
陈默:“你回去别多嘴。”
徐文超极具表演力地蒙住眼睛,“我发誓,我什么都没看到。”
“操。”陈默忍不住骂,然后用膝盖顶了一下水果袋,“我们来慰问福利院儿童的。”
这理由,真他娘的新奇……
徐文超想笑又不敢笑,五官扭曲在一起,只听离他们不远的一栋楼上有人喊:“超超——”
“我奶奶叫我,先走了……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他忙不迭地跑了。
陈默回头看谢岚,她正在搓脸。
“冷啊?”
“……嗯。”两腮搓出了几丝红晕。
他双手夹了下她的脸,还好,不凉。
“走,去我二师叔家,坐公交太慢了,我们打个车去。”
恰好一辆出租车送人到这个小区门口,陈默上前拦了下来。
“上来。”他很绅士地替她拉开后车门。
“……”不等她再犹豫,谢岚就被他塞了进去。
脸上还在发烫……
过年出租车涨价,很贵的……
他们辗转到朱白夫妇家时,已近中午。
白菡来开的门。
一开门就听见朱盛在客厅里打电话。
“你不想买专利,不想做代理,只想仿制,但胶囊内镜这个东西里面技术门槛很高的,不像我们以前那些普通的胃镜肠镜,扒扒别人的板子就能上生产线。”
“我觉得我没把握做这个,既然是李建辉提出来的,你就去找他负责这个项目。”
“而且我认为从开发到临床实验,三年时间根本不够,更别说上市投产。你投资这么大,到时候一旦任何环节出了问题,我们这种公司……”
他越说越激动,整个一面红脖子粗。
白菡小声提醒他,“小默来了,等会儿说。”
朱盛一愣,吐了口气。
“你儿子来了,年后公司开会再说吧。”
“……”
“对,就是你儿子。”
他挂断电话,一屁股坐进沙发里,给沙发坐进去一个坑。
“步子迈得太大,不怕扯到蛋?”他皱着眉嘀咕,脑子里还嗡嗡响着电话里说的那件事。
陈默他们刚好换了鞋子从玄关进来,方才朱盛打电话的内容他也都听到了。
听上去像是在跟陈时屿争执公司的什么项目,而且还把他回国的消息给暴露了……
管他呢。
“二师叔,新年好啊。”陈默换上欠抽的笑容,“我们两个来给你拜年了。”
我们两个……谢岚背上发麻。
朱盛猛地回过神,“哦哦,小默!这位是……小谢,我没记错吧?哎呦,都来给二师叔拜年了,我去给你们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