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样吗,”逐渐回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结野真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抱歉啊,赤司君,给你添麻烦了。”
“无妨,”赤司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清醒过来的少女,她的神色明显与之前在球场上的有所不同,要说哪里不同的话,大概是瞬间变得沉闷了起来吧,他忍不住问了句,“现在感觉怎么样,情绪稳定下来了吗?”
“嗯…见笑了,”少女垂眸,微笑着说道,“就是好像有点饿了,赤司君呢?”
也不知道她这样的邀请,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心态。
赤司征十郎应下了少女的邀请,同时心里却也在暗暗地评估着这个人。
肉体实力十分强悍,照理来说有这样的天赋的话,她应该会去从事某种运动的吧,但是无论是一开始的表现,还是现在的来看,都没有那种迹象,甚至在场上短暂出现过的,少女浑身带刺一般的骄傲的模样,现在都被悄然隐藏了起来,也不会再冒出什么失礼的话,仿佛周身突然多了一道枷锁一般,这样的少女让他感觉十分的不舒服。
走出校门的路上,他有一搭没一搭的了解着少女的情况,心中的猜想却越来越清晰,每听她乖顺的回答一句,他的感觉就愈发的别扭了几分。
“结野桑认为,强大是什么?”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果不其然,少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茫然。
“强大…赤司君就很强大啊。”能够打败她的人,难道还不能算作强大吗。
少女眯起眼睛凉凉的笑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绝对的强大,”听出了她话里与自己做比较的意思,赤司征十郎干脆进一步的将话说开了,“结野真知,拥有着足以俯视一切的力量的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明明随意选择一种生活方式,都能活在众人的追捧里,为什么现实却是她这样辛苦的隐藏起自己,比身边所有人都反倒显得憋屈呢。
那抹笑意总算是从她的脸上消失了,结野真知抬头,面无表情的审视着这位第一次跟自己说出这种话的少年,她近乎有些尖锐的开口道:“你说呢,看破一切的赤司君,我畏惧的到底是什么。”
那声音摒弃了所有多余的笑意,显得有些许冷漠,而这份冷漠也并不单单针对着对面的少年,更是针对着她自己,就好像早已无所谓自己是以怎样的状态存活的,只要不致毁灭,就能一直保持着这样近乎自虐的方式活下去了一般。
赤司上前了一步,少年带来的压迫感也随之而来,一点也不畏惧少女话语中无意透露出来的凉薄,他像是作下审判一般,怀着想要将那层严防死守的面具戳破的想法,开口说道:“你畏惧的,就是你的存在本身。”
两人的距离不到一臂,再近一点恐怕连呼吸都能彼此交融,但少年此刻并没有顾忌那么多的礼数,他的双眼紧盯着面前的少女,仿佛只要看到她的伪装破功,就是他的胜利一般。
而他,的确是胜利了。
“没错,你说对了,很遗憾我其实就是个内心脆弱的人。”
“……但是,你倒是教教我啊,连亲生父亲…亲生的父亲都否定了的我,该怎么肯定自己的存在啊——!!”
少女像是被戳中了最不堪回想的心事,自暴自弃的低下了头,带着些许哭腔的喊出了声。
说实话,这样失控失礼的她,倒是让他觉得真实多了。
“连亲生父亲都否定了么……你觉得那样的存在,就有资格否定你了吗。”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却连自己没注意到的带上了几分满意。
他已经预见到少女挣脱枷锁的模样了。
“违背了我意愿的家伙,就算是父母,也不可轻易饶恕。”
少年平静的嗓音有如一支流畅的乐曲滑入耳朵,可话语中的内容却是绝对颠覆着少女以往的认知,结野真知愣了半晌,这才抬起头看向了他。
夕阳将少年的头发染成了血一般的赤色,而他收敛了所有多余的表情,平静的看向她。
残阳倾撒少年身后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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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少女像是莫名成为了篮球部的编外成员一般,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在训练场边看到她的身影。
而对于奇迹众人来说,结野真知更像是突然变成了自家队长的跟宠,也不知道两人闲暇的时候还结伴去干什么,只要是赤司征十郎出现的地方,就绝对能发现结野真知的身影。
过不了多久,甚至从东京别的运动社团听说了什么关于凶兽少女和驯服了凶兽的少年的传言,这鲜明的指向,让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自家部长和他的跟宠身上。
但没有人问到跟前,赤司也不作过多解释,而作为事件的另一当事人,结野真知却和篮球部的众人还不是什么熟稔的关系,虽说每天的训练都能看见她在板凳上坐着,闲暇之余还会帮着大家递水递毛巾,分担着一些桃井忙不过来的杂务,可少女的脸上始终是挂着淡淡的有些疏离的笑意,平时的闲谈大家都很聊得开,可每当有人想进一步了解一下的时候,总会被她那温和而疏离的态度给堵回去。
如果说以前的结野真知平易近人却显得有些虚伪的话,现在的她虽说的确感觉更真实了点,却并不是什么褒义上的真实,仿佛性子里隐藏的极深的倨傲和冷漠都渐渐地披露出来了,虽然脸上仍旧经常挂着浅浅的微笑,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好似正在结冰。
作为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赤司征十郎倒是十分欣赏这样的变化。
无用的伪装就尽数舍弃,破碎的枷锁就抖落在地,在他人看来似乎少女渐渐地变成了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可少年却觉得她正在慢慢的发出了光。
“真知,”少年平静而亲昵的唤着她的名字,正在跟青峰大辉交谈的少女瞬间转过了头,“过来陪我打两球。”
少女应声而起,不带丝毫留恋的向他走来,而依旧坐在板凳上的青峰大辉愣了愣,眉眼间的神色染上了一丝不爽:“什么啊,这不就是很听赤司的话吗,怎么都不同意跟我练两球。”
赤发少年像是听到了他的话一般,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的确啊,他正是享受着少女的差别对待,而这份对待的来源也是显而易见的,只是因为他曾经赢过了她。
只有在实力上站到了与她同一高度的地方,她才能听得进去对方的话,而这点,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赤司已经隐隐感觉到了。
所以许多时候就算身边的人说着正确的道理,她也不会多留一分在意给他们,所以赢过了她的赤司,仅凭三言两语便能够轻易地戳破她的伪装。
结野真知,满身傲骨,却也相当容易驯服。
而就算是这样的少女,与所有人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可在一次次的陪练中,也渐渐的融入了篮球部一军的圈子。
被称作奇迹的世代的少年们,单独拎出去的话,哪个不是这样一身反骨呢,正是因为众人实力相当,才能够站在同一高度友好的交流,在这其中实力凌驾于他们所有人之上的少女,这点倨傲和冷漠完全是处在可接纳的范围之内的。
“喂,小赤司,小结野,这里这里,”见二人似乎沉迷聊天,都要走过店门了,金发的模特少年站在门边向两人招呼道,“快进来呀。”
“……所以,比起埃斯库罗斯,我还是认为欧里庇得斯的作品更能敲击人心,”抬眼看了一眼前方的少年,赤司不急不缓的低声将自己的见解讲述完毕,这才换了一副较为轻松的语气说道,“不过,比起这些希腊悲剧大师,现在更重要的,是好好享受一顿美食。”
他向少女微笑了一下,侧身做了一个‘请’的示意举动。
结野真知也笑了起来,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她满怀自信的说道:“虽然现在就说这样的话有些失礼,但是赤司君,这满大街的食物,可都算不上什么美食啊。”
“是吗,”跟少女一起走进了店里,赤司不无好奇地问道,“那真知认为怎样的食物才能算作美食呢?”
少女侧头向他眨了眨眼睛:“赤司君明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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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时候,结野真知带来了一个便当盒,刚一进体育馆,就直奔赤司所在的方向。
“请赤司君品尝一下吧,”她双手递上了便当盒,语气中有着一丝难掩的骄傲,“尝完了过后,再重新定义一下‘美食’这个词吧。”
少女虽竭力克制着自己露出那副孩子气的沾沾自喜,可她上扬的眼角眉梢都暴露了她此时的心情,仿佛一只邀功讨赏的小狗,还藏不住自己乱摇的尾巴。
赤司忍不住的想要抬手摸摸她的头顶,可一直以来良好的家教克制了他在众人面前做出这么不合身份的举动,最终他只是露出了一个带有褒奖意味的笑容,便收下了那个便当盒。
但是训练之前不宜进食太多东西,他只能将便当盒放到了自己的柜子里面,打算等到训练结束再好好品尝一番。
可就在他转头出去拿个东西的空挡,一回休息室,就看见高大的紫发少年正捧着那个小小的白色便当盒,似乎正准备打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