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如雪已经生产,菁玉也没必要再继续装下去,做了个流产的戏,撤掉了腰上伪装的棉兜。
三天后,梅如雪早产的孩子夭折。
梅如雪抱着孩子死活不肯给别人,哭得伤心欲绝,直到她哭晕过去,丫鬟才从她怀里拿出婴儿尸体出去埋葬,梅如雪醒来之后不见儿子,发疯了一般到处寻找,不肯接受儿子已经夭折的事实。
梅如雪很快病倒了,一天比一天严重,水溶找了许多大夫来给她看病,大夫皆一个说辞,身体上的病好生将养着就能慢慢康复,但哀莫大于心死,心病难医。
水溶后悔不已,然而事已至此为时已晚,一切都来不及了。
在梅如雪日渐病重之时,另一件事猝不及防地摆到了他的面前。
“你的人情我还了,我要走了。”一张薄薄的白纸飘到水溶身前的书桌上,上面字迹分明,水溶一一看下来,脸色蓦然大变,这是一封她亲手写的休书,她要休了他这个名义上的丈夫!
☆、第三世(一百一十九)
水溶目瞪口呆,她居然敢给他休书?即使他们没有夫妻之实,却是三媒六聘拜过天地的,她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妻子,对外便是夫妻,他堂堂北静王,是当今圣上跟前的红人,权势滔天炙手可热,居然收到了妻子的休书?自大靖开国至今百余年,他是第一个被妻子送休书的王爷了吧。
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写的这是什么?”水溶扔了手里的纸,冷声问道。
菁玉淡淡道:“休书,看不懂吗?”
“笑话,自古只有夫休妻,何曾有过妻休夫,你别胡闹了。”水溶并没有把这封休书当回事,只当是菁玉跟他赌气,他这才发觉这次回来之后菁玉对他越发冷淡了,应该是因为梅如雪怀孕一事而对自己有所不满,难道她是吃醋了?可一般女人吃醋不是会看另外一个女人不顺眼么,为何菁玉不仅没有为难过梅如雪丝毫还在危急时刻出手相救?不是吃醋,那她就是为了别人打抱不平吧,这个认知让他微微有些不快,却说不清楚为什么。
“你看我的样子,是在胡闹吗?”菁玉定定地看向水溶,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凡事都有第一次,以前没有妻休夫,那就让我来开这个先例吧,更何况你我又不是真正的夫妻,我之所以给你休书,就是要跟你把聘礼嫁妆分割清楚,聘礼我一个子都不会动,嫁妆一分也不会留。”
水溶忽然慌了,菁玉不是在跟他开玩笑也不是赌气胡闹,她去年就想离开,碍着他帮过她几次的人情才暂时留下,这次她出手救了梅如雪,她以为梅如雪怀的是他的孩子,就当是还了他的人情,他们从此两清,她就能毫无牵挂地走了。不,他绝对不会让她离开!只要她还在乎林海的名声,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弄出和离或休妻的事,至于假死,没有他的配合她假死得了吗?她倒是能一走了之,他拦不住她,但听她方才所言,她舍不得那一大堆嫁妆便宜了他,那他少不得要在这上头动一动脑筋了。
水溶道:“你还记得当初我们的约定吗?”
菁玉点头道:“当然记得,我留下是为了还你的人情,现在两清了,那我提前离开也未尝不可吧。”
“不是这个,六年前上元夜,你我约定要维持水林两家的名声。”水溶成竹在胸,“皇上准备让令尊入内阁,升为文渊阁大学士,令尊升官,你身为他的嫡长女却要休夫,置令尊颜面于何地?而且我怎么说也是个郡王,岂能由你休夫。”
菁玉微微一惊,她没听到她爹林海要升官的消息,水溶是天子近臣,他的话八/九不离十,林海升官在即,定然不许他做王妃的女儿弄出和离或被休弃的事情来,用他的话来说,林家丢不起这个人。为了维持颜面名声,女儿婚姻是否如愿,那是从来都不用考虑的。
菁玉挑眉,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那换个说法,你给我一纸休书,总之,让我离开就行。”
水溶立即道:“你想都别想,这不可能,七出你一条都没犯,别忘了你才刚刚‘流产’了一个孩子,这个时候休妻,你想让我被世人的口水淹死吗?再说令尊即将入内阁,太妃也不会同意我休妻的。你真想走我拦不住你,但你那些嫁妆,我可不会还回去,让令尊自己上门拿吧。”
“你也太无耻了吧!”菁玉咬牙,气冲冲地看向水溶,跟他交割干净怎么就这么难,让林海上北静王府要嫁妆,亏他想得出来!
水溶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眼中掠过一抹痛色,“你都没想好怎么跟你父母交代,就跟我要休书,菁玉,你真的宁可无法面对父母也要离开我吗?”
菁玉道:“对,这个合约到此为止,我累了,不想再继续演戏了。”每次一想到水溶就是赵徽,她都堵得慌。
水溶愣了一瞬,试探道:“你吃醋了?”
菁玉嗤笑一声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为什么吃醋,纯粹看不惯你。”在当初得知梅如雪怀孕之时还有点吃醋难受,但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只要不在乎,就什么难受都没有了。若不知道真相也就罢了,可已经知道了一切,她如何能做到心甘情愿当一个替身?不想委屈自己,那就离开,她不要他,无论赵徽还是水溶她都不要。
水溶一急,胸口旧伤疼痛骤起,脸色白了白,皱眉忍痛道: “当真要走?”
菁玉不耐烦地道:“别磨蹭了,要么接了我的休书,要么给我一纸休书。嫁妆你爱还不还,大不了我不要了。”
水溶这下慌了,为了离开他,那么多嫁妆她竟然也不要了,急忙解释:“梅如雪的孩子不是我的!”
菁玉微微一愣,唇角勾起一丝讥诮,冷笑道:“没想到你这么敢做不敢当。”
水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出征前两天,我发现了她和凌季同的事,我决定成全他们,孩子是凌季同的。”
“人都死了,随便你怎么说。”菁玉只觉可笑,即使他和梅如雪没有什么,就能阻止她离开了?水溶为什么还不明白,她只是想离开他而已。
“不信你去问她。”水溶不由分说地拉了菁玉直奔梅如雪的住处。
梅如雪的心已经死了,失去了挚爱又夭折了孩子,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坚持,大夫开的药从来不肯喝上一口,饭菜几乎也吃不了多少,伺候她的丫鬟也不像以前尽心,劝了几句无果后就不管她了,不过几天而已,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地消瘦下去,除了还能呼吸,几乎与死人无异,就算看到水溶和菁玉这两个王府的主人,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水溶的脸色很不好,额头上隐冒青筋,王妃则是一脸淡漠,他们应该有什么矛盾吧,梅如雪扫了他们一眼,既不行礼也不说话,双眼放空继续发呆。
“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为什么她没有喝药?”水溶看到床头小几上的药汁一口未动,面色一冷,屋里三个丫鬟吓得腿一抖,慌忙跪在地上。
丫鬟害怕地道:“启禀王爷,姑娘不肯服药,奴婢也没法子啊。”
“重新去熬一碗。”水溶吩咐之后,丫鬟急急忙忙地下去熬药了。
“王爷过来,请问有什么吩咐?”梅如雪的声音十分虚弱,语气也没有以往的恭谨,仿佛压根不认识眼前站着的人。
水溶道:“我知道他去了你很伤心,但他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你这个样子,他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梅如雪咳嗽两声,茫然诧异道:“王爷此话何意?奴婢竟不能解,您是在怪罪奴婢没有保住您的孩子吗?”说完这句话,心满意足地看到了水溶脸上震惊急乱的表情,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了自己的王妃,急切地想要解释什么,却在菁玉漠不关心的样子面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是怪罪你,而是想甩锅罢了。”菁玉淡淡地说道,走上前拿起梅如雪的手给她诊脉,“你不想活了。”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梅如雪面无表情地道:“是,我不想活了,我的孩子没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菁玉道:“我不救心无活念之人,救回来也是行尸走肉,你好好想清楚,你活着仅仅只是为了孩子吗?”
梅如雪泫然欲泣,接着又露出超脱生死的笑容,“不然呢,我还能为什么而活着呢……”
菁玉摇头叹息,心存死念,神仙下凡也难救,她纵有救人之心,病人不配合又有什么法子,遂转身离开。
“你听我解释。”水溶倏然一把拉住菁玉的胳膊,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不必了,都说了跟我无关。”菁玉看也不看他一眼,手臂一震甩脱了水溶的手疾步而出,她的休书他不接受,又不肯给她休书,真当这样就能困住她了?
水溶看着梅如雪怒道:“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梅如雪轻轻笑了几声,含着某种复仇的快感,“那您又为什么带王妃来见我呢?王妃不信任您吗?”
水溶额上的青筋越来越明显,菁玉不相信他,梅如雪点破的真相让他分不清到底是伤口疼还是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