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柳瑶的儿子赵弡已经成亲有两三年了,子嗣上还没动静,柳瑶不免抱怨了几句,赵婧劝道:“咱们都是成亲好几年才有了孩子,弡儿和淑娟还年轻呢,你就等着享子孙福吧。”
柳瑶笑了笑,“借你吉言。”
晚间宾客散尽,贾敏抽出身来去看菁玉。菁玉已经卸了妆,换了家常衣裳,见贾敏进来,连忙上前迎接,道:“母亲有什么话派人喊我过去便是,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贾敏含笑温言道:“咱们家不讲究那个,我过来看看你。”母女俩携手坐在榻上,贾敏端详了菁玉片刻,曾经那个在她怀里香香软软的女儿长大了,过了明天,她就成为了别人家的媳妇,这屋子从此便空了。
“今晚,你还是我女儿,明儿拜了堂,你就是水家的媳妇,别看去年我和你爹给你相看亲事催你催得紧,真到了这么一天,我这心里……”贾敏眼圈一红,喉咙哽咽。
菁玉心里也不想嫁人,当父母的都这么说,但她要是真不嫁人,还不知要被嫌恶成什么样子,只好劝慰贾敏道:“王府跟咱们家离得不远,以后我天天回来陪您。”
贾敏破涕为笑,轻轻一点菁玉的鼻尖,“哪有出嫁的女儿天天回来的,你嫁过去就是世子妃,将来要做王妃的,该学的东西都要学,哪那么清闲天天回娘家。”
母女俩说了一会家常,然后贾敏就对菁玉说起了怎么做人媳妇如何侍奉夫君,自然包括圆房的事情。
菁玉听了只觉得可笑,性教育在现代都要藏着掖着,在古代就更别说了,只是男人的专利而已,世上多少公子哥儿,婚前婚后就没缺过女人,而女子却只在出嫁前一天晚上才匆忙补课,一辈子基本就这么一个男人了,母亲教女儿也从来没有教她怎么样能让自己更享受,只教女儿怎么伺候男人。
最重要的,还是怀上孩子。
贾敏这些话在菁玉听来就是一堆笑话,她自然对这些事情门儿清,却本能地讨厌排斥,很久以前,这种事对她来说就是无尽的噩梦折磨。
次日清晨,菁玉早起梳洗打扮,黛玉也早早地醒了,穿着家常衣裳,来到姐姐的房间里看着她梳头化妆。
西洋镜清楚地映照着一张素净如莲的脸庞,丫鬟仔细地在上面擦着胭脂描眉打鬓,整张脸渐渐出落得明艳无俦光彩照人,姐妹俩在镜子里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菁玉清晰地看到黛玉眸中一抹哀伤,对她微微一笑。
黛玉眼中清露泛起,抱住姐姐忍不住无声落泪。
“二姑娘快别伤心了,今天是大姑娘的好日子呢。”在一旁伺候的红藤急忙上前劝解。
雪雁拿了帕子给黛玉拭泪,说道:“姑娘和大姑娘自小情分就好,大姑娘出嫁,姑娘当然舍不得,不过姑娘也别太伤心了,大姑娘嫁得近,将来还经常能回来看姑娘呢。”
黛玉拿过帕子,不理会两人,抱着菁玉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抽搭搭地止住了泪,她伤心的不仅是姐姐要离开家去别人家,她最难过的是,姐姐明明不想嫁人的,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她记得姐姐说过,任那人再好,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如今她只希望希望水溶能善待姐姐,平平安安幸福一生。
没多久贾敏和涵玉也来了,见黛玉脸上泪痕依稀,心里不禁一酸,连忙拿帕子擦了眼睛,笑道:“都吃点东西吧,离吉时还早着呢,一会子来了客人,就没时间吃了。”跟着她一过来的丫鬟清荷手里提着食盒,把盒子里的粥菜包子点心等物放在桌上。
涵玉仰起头看了菁玉好一会儿,他从来没见过浓妆艳抹的大姐,愣了片刻后笑道:“大姐好漂亮,比以前还要好看呢。”说着拉了拉菁玉的袖子,菁玉俯身,他附在菁玉耳边低声道:“大姐,大姐夫答应要带我去骑马的,你帮我提醒着他啊,别让他放我鸽子。”顿了顿又放开声音道:“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回来,我跟哥哥去揍他!”
菁玉噗嗤一声笑出来,指着他肉呼呼的小拳头道:“就这个?给人挠痒痒还差不多,你的心意姐姐知道,放心,他欺负不了我。”
贾敏啐道:“你姐姐还没出门子呢,你就想着打你姐夫了,仔细你爹知道了。”
涵玉笑嘻嘻地道:“爹爹知道了我也不怕,难道姐姐受了委屈,你们就不心疼了?大哥说了,我们将来就是要给大姐二姐撑腰的!”
几人忍俊不禁,都笑了起来,贾敏和几个孩子吃了饭,不多久宾客上门,和菁玉相熟的姐妹们都来了给她道喜,涵玉是男孩,就去了外院。
林家嫡长女出嫁,北静王世子迎亲,可谓是轰动京城的大喜事,贾母带上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并家里三个姑娘登门贺喜,贾母等人在内院与其他人家的诰命贵妇聊天说笑,王熙凤带着儿子领着三春去了菁玉的闺房。
贾芇今年才一岁,将将学会走路,王熙凤怕他摔着,仍叫乳母抱着,进屋见新娘子穿着大红缂丝褙子裙,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因吉时未到,发髻上只簪着一支累丝飞凤衔珠钗,黛眉如柳,红唇如樱,艳丽无俦难描难画,笑着赞道:“妹妹越发出挑了,今儿是妹妹的好日子,我过来讨杯喜酒喝。”
菁玉笑道:“凤姐姐,好酒要多少都有,你可别喝醉了惹人笑话。”
王熙凤笑得神采飞扬,“我不笑话别人就不错了,谁敢来笑话我。”
“妹妹们,你们可听见了,一会子开了席,就使劲地灌她。”菁玉笑着对黛玉三春说完,又向平儿道:“平姐姐,把芇哥儿带过来我抱抱。”
平儿抱了贾芇给菁玉,菁玉见他只长了八颗牙,对紫菀道:“拿豆蔻糕来,芇哥儿还小,吃不得席上的东西,吩咐小厨房蒸碗鸡蛋,再煮些牛乳。”
紫菀拿了软糯的豆蔻糕给贾芇,半夏打发了个小丫鬟去小厨房传话,这一年来王熙凤带着贾芇来过林府几次,菁玉见贾芇长得实在是太萌,每每见了总要抱一抱逗弄一会,贾芇似乎也认得她了,被菁玉抱着没有扑腾,还伸着小手扯着菁玉脖子上的璎珞穗子,王熙凤笑着道:“妹妹真是细心周到,赶明儿也养个美玉天成的哥儿,就不用抱着我们芇哥儿过干瘾了。”
屋里还有菁玉别的朋友姐妹,都笑道:“贾二奶奶这话不错,今儿吃了你的喜酒,什么时候请我们吃满月酒?”
菁玉脸上一红,啐道:“都等着吧,过个十七八年再说呗。”她都生不出孩子了,还满月酒,这辈子都别想了。
中午水溶前来迎亲,照例被明玉涵玉兄弟俩为难了一回,才开门放他进来,四个全福太太捧着凤冠霞帔来到菁玉的闺房,众女连忙让道,全福太太入内给菁玉重新梳妆,换上凤冠霞帔,盖上红盖头,全福太太扶着菁玉走出闺房,把她的手放在水溶的手里。
“抱歉,唐突姑娘了。”双手碰触的刹那,菁玉听到了水溶低低的话语,水溶顺手拉过菁玉的袖子遮住两人的手,立即放手拉住袖子一角,领着菁玉前去拜别父母。
☆、第三世(七十四)
宽大的袖子遮住两人各一只手,各自拽着袖子一角向前走去,龙凤呈祥的大红盖头之下,菁玉先是一愣,接着不觉好笑,在这种特殊情况下,拉拉手她是无所谓的,水溶还真是严格遵守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
菁玉拜别父母,贾敏含泪谆谆嘱咐,很快到了吉时,明玉背着菁玉出门送上花轿。
锣鼓礼乐喧嚣不绝,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烟花爆竹声响,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止,菁玉坐在花轿里,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也有过一遭出嫁的经历,和今天此刻的感觉一样,毫无忐忑欢喜期待害羞等等任何新嫁娘应有的心情,只觉得头上沉甸甸的首饰压得脖子酸痛,盼望着这场戏赶紧结束解脱。
当年的出嫁是赵徽和步葭雪做给皇帝和赵彻看的戏,今天出嫁,是她林菁玉和水溶做给各自父母看的戏,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外面骑马迎亲的新郎官应该也是跟她一样的心情吧,希望他能早日找到他的心上人,这样她就能尽早结束这场虚假鸳鸯的戏码了。
走过三条街,花轿停在北静王府大门,菁玉被扶出花轿,她能看到的只有自己脚下一点点路,在喜娘的带领下不急不缓地向前走去。
王府很大,走了许久才进入喜堂,机械地按照司仪所言行礼,拜过天地高堂,众人簇拥着一对新人送入洞房。
新房里亦是十分热闹,几个喜娘一唱一和地说完了吉利话,新郎方才去掀盖头,菁玉看到一双脚走向自己,接着眼前一亮,大红的盖头落在身侧,抬头一看,身着大红新郎吉服的水溶面容昳丽,微微含笑,那笑容没有任何暧昧,带着安抚的意味让她不要紧张。
菁玉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接着做出含羞的模样低下了头,屋里闹洞房的人皆是一呆,新郎官面如美玉,新娘子貌似天仙,纷纷赞他们佳偶天成。
床铺上铺撒着五谷和红枣花生桂圆瓜子等物,喜娘端来了一碗饺子,菁玉咬了一口吐了出来,喜娘问道:“生不生啊?”
“生的。”菁玉装作懵懂不知的样子随口答道,周围人都笑了起来,她面上浓妆,双颊绯红,倒省了她再装模作样了,低头看着碗里半生不熟的饺子,垂下的眼帘遮住了丝丝哂笑,自己这演技,回到现代都能去当演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