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雁行:“……”
虽说对耐斯特园区已经有了足够的认同,她还是觉得同学是在暗示,两人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在如今的工作场所。
绪灯鸣趁着外头人不多匆匆下楼,她此前从没在指示牌上看到过一个叫做“十七号废弃厂区”的地方,可现在情况出现了变化。
此刻的绪灯鸣已经得到了新地点的名字。
就像知道生活超市存在后,她们才能找到生活超市,员工只有在知道“十七号废弃厂区”后,才能够前往那里。
每个副本都有自己隐藏的逻辑,绪灯鸣很是怀疑,耐斯特园区中有一条逻辑是“所有的探索都必须是已知的,员工无法抵达自身认知外的区域”。
绪灯鸣的目光扫过路上的一个个指示牌,争取不放过任何细节,终于,她在树林当中发现了一条狭窄的、几乎完全被草丛掩盖住的小径。
她拉着王雁行踏上了那条小路。
王雁行动作犹豫。
绪灯鸣:“怎么了?”
王雁行迟疑:“想要走过去,就得踩踏公司的草坪。”
——从王雁行此刻的表现看,副本对其中参与者理智的侵蚀,多半没有将“爱护环境”也包括在内。
绪灯鸣笑:“你就当这里是学校。”
她们学校部分区域的闲杂植被已经多到了必须学生脚动开拓道路的地步。
王雁行:“……”
总觉得在绪灯鸣嘴里,E大有着比普通校园更丰富的含义。
言语中包含影响心灵的力量,王雁行克制住了自己对破坏环境的忐忑,而且踩下去时鞋底传来触感很坚实,就像这里当真存在着一条道路一般。
王雁行的反应让绪灯鸣确定了一件事,当前副本中的确存在着“认知影响观察结果”的隐藏规则。
比如现在,王雁行不知道“十七号废弃厂区”的存在,所以她看不到这条特殊的通道,只能被绪灯鸣带着行动。
仅能被一人察觉的小路蜿蜒曲折,在路线设计上完全不考虑行走者的感受,绪灯鸣有时甚至得从石头或灌木丛上翻过去。
植物叶片上的倒刺刮破了两人的皮肤。
四十七分钟后,绪灯鸣停下脚步,伸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打量着面前的建筑。
转弯之前还是一片空白的地方,在转弯后,就毫无预兆地覆盖上了一片陈旧的、遍布铁锈的方形厂区。
绪灯鸣并不知道,在她看见厂区的一瞬间,园区各处都响起了冰冷的通报声——
“全体工作人员请注意,全体工作请注意,检测到有[哔——]侵入非开放区,请及时进行拦截。重复一遍,……”
播报音响起之后,本来空无一人的超市柜台后,食堂窗口中,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没有形体的人影在蠕动。
住宿区周围,有着白色的面孔与漆黑眼睛的住宿生们也无声站起,令人联想起随着波涛摇曳的珊瑚虫,他们密密麻麻地拥簇在一起,向着某个特定的方向蜿蜒而去。
十七号废弃厂区外,绪灯鸣忽然回过身,望向自己身后。
不知为何,她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感。
眼前的废弃厂区寂静异常,似乎已经很久没被人踏足过,青翠的草丛肆意地生长在周围,让陈旧的厂区彻底变成了园区背景的一部分,连通往此地的道路都只剩一条快要被野草完全覆盖的小径。
绪灯鸣带着已经快失去人生方向的同学走到厂区摇摇欲坠的大门口。
卡片告诉她,感觉到危险后就要前往十七号废弃厂区,眼前的老旧建筑上也的确写着十七号的字样,但除了厂区编号之外,面前还存在别的信息。
十七号废弃厂区一共有两个入口,野草小径跟入口衔接在一起,共同形成了一个“T”字状岔路。
按照园区的规则,每个岔路处都会设置指示牌,这里也是一样,废弃厂区的左右两个入口处,各自立着一块看着有点年头的牌子。
其中左边的指示牌上的文字是“前往十七号厂区请走右侧通道”,下方用淡蓝色的小字备注“前往厂区者请务必按照指示牌的引导前进,由于情况特殊,其它道路都存在无法预知的危险性”。
绪灯鸣又看向右边路口的指示牌,上面写的则是“前往十七号厂区请走左侧通道”,至于下方的备注,倒是跟另一块指示牌一模一样。
看到两块牌子上的信息后,即使绪灯鸣心中充满了对副本的警惕,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虽说她是按照员工卡上的提示找来的,可方才获得的信息难免会让人产生了一种感觉——即使自己是感受到危险时才前往的十七号废弃厂区,提示者的目的多半也不是为了拯救员工于水火。
绪灯鸣收敛起面上的笑意,抬起头,静静盯着眼前的厂区瞧了好一会。
王雁行转头看着自己的舍友,总觉得对方的目光中带着一点熟悉的嘲讽跟挑衅。
大约过了一分钟,绪灯鸣偏头对舍友道:“出门前收拾行李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说话的同时,她利落地拿下背包,从里面取出一只锤子。
一只从价值一百点的生活用品包中得到但因为缺乏使用途径所以被长期闲置的锤子。
绪灯鸣淡定地举起锤子, 走到左右两条通道中间,对着墙面狠狠砸了下去。
作为一名专业成绩对体力没有很大依赖的准毕业生,绪灯鸣的力量比较适中, 在正常情况下, 像这样高举器械并毫无技巧地对着墙壁全力砸下去, 多半无法对墙面造成太大的损伤,反而容易反震到自己。
然而眼前看似坚硬的墙壁,却当真因为绪灯鸣的一击而破开了洞。
墙壁轰然破开,烟尘四起,模糊了王雁行的视线,也将绪灯鸣的背影衬托得格外具有被E大当场记过的风范。
绪灯鸣站在废墟上做出点评:“脆成这样,难怪会被废弃。”
“……”
目睹全程的王雁行已经失去了发言的想法,她现在思维能力有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 仅凭本能迅速左右环顾一圈, 然后松了口气, 有些庆幸还好没被别人瞧见这一幕。
而且王雁行也尽力思考了一下,觉得墙破其实不能责怪自己同学,毕竟她们都只是一个在为就业忧心的普通脆皮大学生,全然不具备跟工业建筑硬碰硬的实力, 厂区的墙壁之所以会破洞, 多半只是自身质量不过硬。
绪灯鸣倒是并不意外自己能打碎面前的墙,毕竟指示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眼前的道路本质上并非一个“T”字形岔路口,而是一个被隐藏了部分通道的“十”字形岔路口。
当绪灯鸣面朝左边时, 右侧就是原来的中间,当她面朝右侧时,原来的中间就在她左手的方向。
所以两块牌子表达的其实都是直走的意思。
留下信息的存在会要求来人直走, 就不会将这面墙设计得过分坚固。
让绪灯鸣觉得有意思的是,一个人只要明白了指示牌的意思后,就自然会产生另一个问题。
比如指示牌为什么不将进入方式描述得更明确一些。
绪灯鸣觉得,此类刻意模糊的表达方式,本身也可以被看做一种提示。安排这一切的存在其实是在告诉有机会看见隐藏信息的自己,她之前的猜测没错,副本的确存在两种彼此敌对的力量。
告诉临时员工可以在没有灯光的情况下前往生活超市的淡红字迹是一种,告诫临时员工不能在没有灯光的情况下前往生活超市的淡蓝字体是另一种。而从目前的情况看,后者明显受到了压制。
因为受到了压制,所以无法传递出准确的信息,只能选择更委婉一些的表达方式,希望有人能破解这些谜题。
一念至此,绪灯鸣自然无法忽略另一个疑问。
既然副本中存在两种敌对的力量,那当自己按照淡蓝小字的提示前往废弃厂区后,另一股更强大的势力会选择对此视而不见吗?
答案很明显——绪灯鸣再次开启了[观测之眼],她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命运之线,不怎么意外地发现自己正在被厄运所笼罩。
周围那些沉默清脆的树丛仿佛活了起来,像是变成了某种巨大的、没有特定形状的动物,它们正在向着此地悄悄蠕动,想要将绪灯鸣包裹在其中。
而在绪灯鸣看不见的地方,有着雪白面孔的临时员工们已经踏上了草丛,漆黑的眼睛逐渐发亮。
他们正在寻找。
他们就快找到。
“窣——”
微风吹过,吹得树影摇曳了起来。
副本对绪灯鸣能力的压制就像福利院的生活账单,无形的沉重之物没有半刻功夫会放松对她的缠绕。在短暂的一瞥后,绪灯鸣立刻关闭了技能,并再度抡起锤子,将洞口扩张到能允许成年人通过的大小。
锤子非常好用,不愧是从生活用品包中开出的工具。
成功打开通道后,绪灯鸣喊上了满脸“这幅场景绝不能被学校跟公司发现”的同学,从洞口处一步步走进了厂区。
厂区内部固然充满未知,但厂区外面必然危机四伏。
绪灯鸣走得很慢,也很谨慎,值得庆幸的是,门口指示牌上给的信息是真的,中间这条路,用全程静默展示了自己的足够安全。
等两个人都从洞口通过后,厂区内本就不强烈的光线瞬间黯淡下来。
绪灯鸣不用转身看,就知道刚刚破开的窟窿已经自动刷新,姿态沉稳地立在前往建筑内部的正确路线上。
而从外面看,十七号厂区已然恢复了原来无人光顾的模样,死气沉沉,没有半点正被人光顾的迹象。
在她进入厂区三分钟后,有着雪白面孔的预备员工终于走到了这片区域,他们睁着黑色的眼睛,视线四处移动,然后又再度移开。
——如果靠得足够近,就能发现,空地上的废弃建筑从始至终都没有映在预备员工们的眼里。
蓝字权限将未被邀请者阻拦在了目标外面。
跟外部充满生机与预备员工的美丽园景相比,厂区内部遍布着灰尘、蛛网、铁钉还有散落的砖块。
在陌生区域的活动让王雁行的手心出了一些冷汗,她说话的音量很小,似乎担心动静稍大一点,就会引起不必要的意外:“这里没有灯吗?”
绪灯鸣先是摇了下头,然后反应过来什么,问:“你现在是不是什么也看不见?”
王雁行回答:“周围非常黑。”
她的意识漂浮在眼前的黑暗里,既感觉不到自己,也感觉不到别人。
要不是一直被拽着,在绪灯鸣不说话的时候,王雁行会以为周围只剩自己一个。
绪灯鸣不确定王雁行看不见是因为没有发现员工卡上的隐藏信息,还是因为没有特别能力,当然非要评价的话,她觉得前者的可能性要大一些,毕竟淡蓝字体背后的力量就算能安排别人过来,也没法确保安排过来的人一定拥有良好的视力。
王雁行小声:“那我能打开手机灯吗?”
绪灯鸣同样小声回答:“最好不要。”
既然指示牌说了她走的是一条安全道路,那么黑暗或许也是确保安全的重要条件。
在某些情况下,无法注视其实是一种保护。
绪灯鸣继续往前走,虽然她能看见一些周围的情况,然而这种看见也是极为模糊的,每走一步都要保持足够的注意力,免得将自己跟同学带到存在尖锐障碍物的歧路上去。
她小心绕开一堆堆成分复杂到除了垃圾桶以外不怎么方便归放的杂物,然后总算抵达了一处较为开阔的区域。
这片区域的中间,有一个孤零零的工作台。
跟厂区那些明显被随手乱丢的垃圾相比,眼前的工作台有一种精心设计过的整齐感,手套、螺丝刀、锤子等曾经被人使用过的工具都好好放在自己的位置上面。
“……”
发现新物品绪灯鸣没有任何行动。
她并非不想做出反应,而是在观察的瞬间,被工作台上最中心的东西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在目睹那样东西的瞬间,绪灯鸣变成了沙漠中的一滴水,所有理性正在烈日的照射下飞快地蒸腾而去。
她的精神经历着一场汹涌的炙烤。
在绪灯鸣身边,看不见周围环境的王雁行没有反应,她只是觉得同学忽然停下了脚步,并且开始不自觉地轻颤。
直觉告诉王雁行,绪灯鸣颤抖的原因不是恐惧,而是在竭力遏制什么。
绪灯鸣也的确在竭力遏制。
仿佛有蚂蚁正成群结队地在往她的大脑里钻,太阳穴处传来尖锐细密的疼痛,视野中的画面忽然膨胀,忽然缩小,又扭曲成无规律的形体与线条,她想要喊叫,想用力挥舞自己的肢体,想用利器切割血肉,想看鲜红的液体自血管中喷涌而出。
绪灯鸣的身躯颤抖不休,她的血管凸起,皮肤出现了细小的红色血点,连眼角与鼻孔处都渗出了潮湿的液体。
原本被局限在身体内的知觉放大了数百倍,从厂区中飘到了厂区外,她瞧见了在树丛中窸窣前行的“虫子”,那些虫子正在毫无头绪寻找着自己的目标,然后就像是感受到了某种预兆一般,“蚂蚁”们集体将头向后弯折九十度,雪白的面孔朝向天空,同时竭尽全力地睁大眼睛,似乎在寻找漂浮在空中的另一双眼。
黑暗中。
在走进黑暗中后,王雁行就慢慢失去了对周围信息的感受,此刻唯一能让她产生实感的,就是身边的同伴。
她试着去抓握,发现同学手心中一片潮湿。
两人没有说话,最开始,王雁行只能听到绪灯鸣的呼吸声,随后则是“咚咚咚”急速心跳声。
即使理智与常识都处在被持续剥夺的状态中,王雁行也知道,人体的承受力是有极限的。
此刻,属于绪灯鸣的极限就像是洪水下的破旧大坝,正在无可遏制地走向崩塌。
她的心跳声逐渐变得密集而有力,令人联想起夏日错乱的暴雨,就算没有亲眼瞧见,也能感觉到沉重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面。
王雁行想,如果是在暴雨中,她可以去给同学送一把伞,那么在这里,她又能做些什么?
大学中的共同生活增加了王雁行对同伴的了解,比如绪灯鸣。在前者眼中,绪灯鸣就是一个很不喜欢放弃的人。
E大的校园生活并非风平浪静,绪灯鸣经常能遇见意外,却从未表现过手足无措。
她总是应对及时,总是早有准备。
黑暗中,王雁行仔细感受着舍友的反应。
绪灯鸣不是个习惯于认命的人,就算时间紧迫,也必然想要做些什么。
王雁行觉得,绪灯鸣在出发前,未必没有考虑过失去行动能力后的补救措施。
第19章
被剥夺了一定量的思维能力后, 大脑就变成埋在锈迹下的齿轮,每移动一下,就会让人感到源自灵魂的不堪重负。
齿轮上的铁锈因迟来的运转扑簌下落, 如果王雁行把自己的大脑视作一台半废弃的机器的话, 她现在就应该能感觉到这台机器因为用力过剧而发出嘎吱的哀鸣。
王雁行能意识到同学需要帮助, 同时她也并未因情况紧急而高估自己对医学的了解,很明白仅凭自己之力,无法有效控制同学的状态。
那么还有什么是可以尝试的?
思维的齿轮继续转动,铁锈逐渐剥离。
王雁行终于抓住了一丝灵感————在进来这个奇怪建筑之前,绪灯鸣曾经提过一句,说还好出发前收拾了背包。
所以背包中一定保存了绪灯鸣觉得稍后能够用得上的东西。
黑暗中,王雁行凭借残存的印象打开了那只背包,在里面仔细摸索。
她的指尖碰到了一个硬而凉的物体,那是一只装着液体的小玻璃瓶。从能让她回忆起输液剂的形态跟触感看, 里头装着药物的可能性很高。
王雁行小心翼翼地将瓶子递到了还在轻微颤抖的绪灯鸣的手心中。
在自身的理性因“看见”而遭遇侵蚀的时候, 绪灯鸣就陷入到了理性坍塌的漩涡当中。
绪灯鸣并未忘记自己身上带了[愈合剂(初级)],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特地将两瓶药剂放在系统里,一瓶放在自己的背包中。
……然后她就遇见了整个人行动能力被ban的糟糕现状。
平时用意念就能拿取的愈合剂此刻离绪灯鸣仿佛有千里之遥,自控已经耗费了她的全部力气, 却仍然不够。在看见工作台上事物的一瞬间, 大量无法解读的信息开始持续涌入她的大脑。
外来的信息无穷无尽,强行挤占了绪灯鸣思维的所有角落,属于她本人的意识被压制到了最底层。
绪灯鸣隐约能理解自己情况糟糕的原因, “看”本来应该是她的优势,现在却变成了劣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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