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候性风暴(字笙)

楼下的vantage旁，一个高瘦的黑发女孩子推开后排车门出来，转而进了副驾驶。两人仔细看过去，一个男人正坐在主驾驶里，笑眯眯的和女生在说些什么。
游远大笑，无情击灭Keith的希望，“很可惜，不管小姐姐是不是富婆，她都有男朋友了。”
Keith注意到了什么，“那男生看着眼熟，好像是我们专业的。”
游远闻言十分疑惑，这么巧？他又仔细看了眼那男人的脸，又听到Keith说，他叫李遇。游远耸耸肩，不太感兴趣，转身继续对心爱的DBS上下其手。
早晚得给它带回家。
游远设定的复工日快到了，他在Instagram上收到了一条消息。
秦新琼：下周的Fintech课你要不要来？老师要给最终的团队presentation分组。
游远：你谁？
秦新琼：囧，我天天坐你旁边啊。
他使劲皱着眉想了会，也没什么印象。他一贯如此，看不到眼的人便记不得名字和脸。他在IG上简单回了个谢谢，会去。
他还不想挂科呢。研究生B及B以上才能毕业，这给他个学渣不小的压力。上周逃了一周课，得想办法挽回点形象。他灵机一动，给Fintech老师发了个邮件。
游远：老师您好，上周我出门去参加了一个股票交易沙龙，里面有一位券商老板提到了一些关于投资的crowdfunding，我当时听了很感兴趣，但是没机会再深刻了解。不知您是否了解一些细节，可否我们约个时间详谈一下？
老师的回复很快，直接应允。学校的教授一般资历都很老，能力人脉也很强，在游远心中，这也就是学校唯一的价值所在了。这位老师在Fintech部分偏学术，实绩一般，但是追新能力很强，经常鼓励学生在office hour来聊一聊。
这绝好的刷脸机会，游远绝不会错过。
下午便是Fintech课程。今日果真进行了分组。班级一共28人，4人一组，共七个课题。分组方式也十分别致，恐怕这位老师有看过中国双色球开奖直播，竟然直接搬了个小型双色球机器到班级中，里面有许多黄色小球，写着不同人的名字。
“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藏品。”老师笑眯眯的看着前面的机器，“每周五我都会邀请我的朋友们来我家玩一些游戏，比如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我们就会利用这个机器。”
“现在呢，机器里面的每个小球上都写了大家的名字。而我的面前，还有七个不同颜色的框。一会，我会启动机器，每当掉下来一个人的球，机器便会停止。我会将这个球按顺序放在前面七个的框中。七个presentation话题今日并不会揭晓，所以呢……我会在回去的时候，将话题分别贴到这七个框上，来给你们进行分组。我们的目的是，要做到分组完全随机，完全保密。”
底下所有的学生都是一头雾水，有些人觉得老师大动干戈，何必搞这么大阵仗。
游远也觉得新鲜，笑了一声。爱玩花活的老师他见得多，这位老师倒也不是最过分的，不过老师肯为他们用心也好。他猜，八成是老师还没有准备好需要presentation的话题，所以搞个事情来遮挡一下。
“好，现在开始，你们每个人都需要记住自己的名字被投进了哪个框里。”
冯栩安被摇到了4号框。反正话题未知，队友未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游远与老师约好的时间就在下课后。他帮着老师抬着那个小机器，跟着老师去了办公室。
他坏心眼的问老师，“老师，您给我们准备好话题了吗？”
老师被戳破，却没有丝毫尴尬。他大笑，“这给你机灵的，被你看出来啦？”
随即老师严肃道，“Fintech近两年发展是热门。尤其是移动支付这一块，像你们中国的支付宝，在全国推广都十分好，这两年，applepay也逐渐发展的还不错了。可是除了这种大热的话题外，依然有很多方向的Fintech值得关注。我们不能永远只追有热度的话题，因此对于你们的presentation话题选择，我有一些想法，还没有完善好。”
游远肃然起敬，足够用心的老师会轻易地打动他。老师原本可以挑出几个大家都懂的热门话题。这样大家自行组队，可能会让大多数人挑选到自己最熟悉的那个话题，全班分数飞升，拿到A，皆大欢喜——可这样，多少失了些教学的意义。
游远将机器放在老师桌上，开始认真聊起自己的问题。
“老师，不瞒您说，我对股票交易非常的感兴趣，也已经从事了三年。不知道您是否记得我的presentation话题？关于Robinhood。只是我已经很久不用了。那天在沙龙上，我听到有人提出创办Crowdfunding类投资的平台，这个是什么方向呢？具体怎么操作呢？”
老师思忖了一会，回答道，“一般情况下，潜在的投资者手里有现金，但是很难去寻找到一些他们感兴趣的一些投资项目。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什么样的公司最需要投资？”
游远分析道，“初始小公司最需要，其次是有规模但是需要扩展业务的公司，最后是需要上市的公司。”
老师很满意，“没错。这其中，初始小公司最难走到大众的眼前。”
门口有一个男同学敲门，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抱歉老师，打扰您一下。”
老师看向门外，是一个男同学抱着一个7号框子在等待老师回应。
“老师，我有一些问题需要答疑。顺便，”他举了举那七号框子，“您刚才把这个落在教室里了。我给您送过来。”
“好的同学，非常感谢。”老师将那七号框子放在自己身后的桌子上，又数了数，确认七个框全在，“你先去后面的椅子上坐一下。等我和Jace聊完，就给你答疑。”
“哦对了，”老师又想起些什么，“刚好，你在这边等的时候可以帮我个忙吗？”老师从桌上递过去五张纸，“这里是五个话题，你随机选五个框贴上就好。”
“好的。”那男同学应声，走到里面的桌子上坐下。
老师是靠在桌子上和游远聊天的，因此游远一抬眼，便看到了对面男同学的脸，有点眼熟，但是他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老师继续刚才的话题，“假设，现在你手上有许多现金，你想投资，你要怎么寻找投资项目呢？”
游远：“大概率靠朋友介绍。起码不会让我的钱被骗光。”
“正是如此。投资类crowdfunding正是这样的一个平台，它就是你口中所谓的朋友。它是一个有保障的平台，小公司可以在上面提供资料注册账号，等待投资人挑选。它会罗列各种不同类型的初创公司，给投资人和创业者提供一个优良的双向平台……”
游远这边听着，看到对面那男生在贴完话题后动作没停，手径直伸向了四号框，翻找了一会拿了一个小球出来。而后，那男生眼睛向上翻了一下，像是在确认游远没在看他——游远快速将眼神转回老师的身上。
他要做什么？
游远在余光中看到那男生手里拿着那个球，在寻找某个框，最终在2号框的上方停下。他手中的小球名字刚好冲着游远，游远特意看了一眼，名字眼熟，赫然是Xuan Feng。
然后那男生将冯栩安的小球放入2号框中。
啊。原来是来偷偷换组的。游远心想，这冯栩安还挺受欢迎，竟然有人为她偷摸做这种事。他回了回神，和老师的对话也逐渐进入了尾声。
他背起包，眼神不自觉地往那框子旁边飘。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有点惦记着冯栩安被人换组的事情。这是她应允的吗？她知不知道？
他想起那天偷听到她打电话，那姑娘看起来一脸淡薄，内里其实不怕事也不怕人挑事。这种性子，只会对新鲜事物激动，绝不会抗拒，怎么会特意去想要和谁一组呢。不过他很快摇摇头，清空脑子中想法，这事儿也和他没关系。
他微笑着和老师告别，离开了。
可今天真是奇了怪了。游远一边往楼下走，脑子里还一直想着冯栩安的那个小球。他突然想起上次那个离谱的想法——冯栩安对自己而言的特殊属性。
那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摇摇头，再次暗骂自己离谱。可还没等走到楼下，他就忍不住拿出手机，私信自己的偶像Darvin。
“嘿Darvin，我想问你一个股票交易之外的事情。你相信玄学吗？比如，你交易股票的时候，会相信有什么东西给你带来好运吗？”
Darvin回的很快，很是激动。
“Bro，当然了！我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绿色的。在我交易的时候，我会仔细检查，一点红色的东西都不能出现。而且，我每天交易，椅子上都会放着同一件绿色毛衣。”
“你知道Jose吗？他更搞笑，他做交易十年了，赚了几千万。他到现在都坐着他最一开始做交易时候的椅子，哈哈，我上次去他家，他那椅子都掉皮了，都快烂了，还坐着呢，说那是他的好运椅。”
游远惊骇。
原来只有自己个傻子不相信什么外部玄学，这圈中大佬都如此迷信着。自己可是来自拥有古老东方文明的中国，怎么能一丝一毫都不信。
冯栩安。
他心中默念着她的名字。他决定试一试。一个主意就这样涌上了心头。
他拿起手机，给Keith发了条信息。
“Bro，来一趟Fintech老师办公室。帮我打个掩护，我有个事情需要做。”

Keith神色凝重起来，“你决定好要教我入门了？”
游远神秘兮兮的将头凑过去，“我可能摸出大诀窍来了。但是得你帮了我这次才能确定。到时候我传授你。”
Keith十分好哄骗，立时重重点头。
游远道，“你一会，就把你的书放在侧面的桌子上，开始问问题。等我站起来，就说明可以走了。其他的你就别管了。”
Keith很讲义气，十分靠谱，立刻应允。
两人又回到了老师办公室内，刚才那个换冯栩安球的男生刚问完问题，从里面走出来。
Keith十分热情，呲个牙向他挥手，“嘿李遇！你也来问问题啊。”
被唤作李遇的男生也热情回应，俩人的手在空中交握了一下，“对的，刚巧老师把东西忘在教室，我也顺便送过来。”
游远在内心翻着白眼，嘁。到底哪个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啊。问题？送东西？换球？这人心思也太复杂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心里暗暗给人下了定义后，目送李遇的背影出去。
Keith拽拽游远，“怎么啦？”他提醒道，“那天我们就是碰见他买的Vantage。”
游远一被提醒，瞬间想起那台漂亮的紫色Vantage。他十分不服气的呛声道，“他买个紫色车？”游远嘀嘀咕咕，“大老爷们开了个紫色的车，”他顿了顿，用中文评价道，“娘炮。”
Keith奇道，“什么叫娘炮？”
游远斜了他一眼，“就是，amazing的意思。”
“哦哦哦，”Keith心想，又学到一个新词，“不过吧，我觉得也有可能是送给女朋友的呢，毕竟是紫色。”
游远忍不住勾起嘴角，心道Keith还挺敏感。他举起大拇指，“对老婆好，那我算他牛逼。”
两人说说笑笑，走进了老师办公室。
Keith做贼心虚，一脸正气的走过去，“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老师正在办公室内慢悠悠点着鼠标，看到两人，笑眯眯的说，“来吧。Jace又回来了啊。”
游远笑笑，“嗯，老师，我一会和我朋友一起去吃饭，就陪他来了。你们忙，我在这坐着等你们。”
Keith冲游远使了个眼色，将书放在了老师侧面的那张桌子上——此时游远坐到了李遇的位置上，面前正是那七个框。Keith一边说着话，一边用余光打量着游远，好奇他在做什么。
游远迅速找到2号框，最上面便是冯栩安的名字。他拿在手里，随意的拨弄了两下，确认看到了李遇。他心里嗤笑，看来李遇八成是在冯栩安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她调换到了自己组……太蠢，冯栩安也不傻啊，她知道自己在几组啊，他也不怕冯栩安生气？他不会到时候他要撒娇求谅解吧……
游远想象了一下李遇冲冯栩安撒娇的样子，一阵子恶寒。
他没多犹豫，将冯栩安的球扔进了6号框中——也就是自己所在的组里。他才不记得冯栩安是哪个组，也没那么好心帮她回到原来的组。况且这是个天赐的机会，让他能试试她。
他站起身来，给Keith使了个眼色。办公室外面风景很好，一颗参天棕榈树深扎于庭院中，繁茂的大芭蕉叶伸到了二楼的露台，满眼是绿色与阳光的交替。游远莫名心情很好，他想，增幅器到底是否货真价实。那就拭目以待吧。
分组很快被老师发在了网站上。
冯栩安有点诧异……第六组？
她有点奇怪，她记得她当时被投在了4号框中。冯栩安不明就里，难道老师并不是按照框上的数字来分组的？
不过那不太重要。冯栩安很快就转向自己分到的话题——名为Crowdfunding for Investment。她学金融，完全是跨专业，确实两眼一抹黑，了解不多。这课题……只看名字的话，她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再看眼小组构成，一个大大的Yuan You吸引了注意力。
她居然被分到和他一组吗……看名字，组内还有另外一个中国人，她有印象，叫秦新琼，经常坐在游远的旁边。剩下的两位是外国人，她挺开心，这回能练习一下口语了。
她发了个群组邮件，约好周六开第一次小组会。
游远很快提出了反对意见。
游远：周五四点前行不行？周六有事。
Mike：附议，周六还要出去约会咧。
好吧好吧，为了组员的终身大事，周五也没问题。几人就约在商学院楼下的自习室内，周五也好，那天助教也会在自习室内开设答疑，有问题也方便问。
周五下午一点钟，游远将车停在了离校门口更近的棕区。这停车楼离商学院有一段距离，需要走个十分钟。他刚走过路口，便看到商学院附近的路边停车位停进来一辆紫色vantage。游远心想，我靠，冤家路窄，又碰上这李遇了。
驾驶位上走下来一个人。竟是冯栩安。
游远很意外，皱起了眉头，心中升起一丝不爽。
那天他说什么来着？李遇这车要是给老婆买的，他算他牛逼。现在可好，他可真搞笑，他给人家小情侣强行拆分成了两组。但是他转眼就释然了，这送vantage的关系不是一个分组就能被打破的——如果能被打破，这俩人应该关起门默默反省一下哈。顺便，他在心里默默不讲道德地说，最近把你老婆借我用一下吧。
几人落座。
游远装作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冯栩安。他心里感慨，她这品味相当不错。她穿了一件十分简单的水蓝色宽大衬衫，配了条宽松灰白色阔腿裤。阳光隔着透明的落地窗照进来，衬的她周身气质慵懒又安逸。她面色安静，认真琢磨着老师给的材料。游远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犯蠢了。他怎么能先入为主的觉得那车就是李遇送的呢。怎么就忘了保持客观啊。
他迅速反省了一下，而后看向冯栩安，“车不错。”
冯栩安被打断了注意力，转头看他客气地笑笑，“啊。谢谢。”
秦新琼抬起头，视线在两人中间扫来扫去，“什么车啊。”
游远心想，nice，插话插的好。他替冯栩安回道，“冯栩安的马丁，紫色的vantage。很特别。”
秦新琼满眼期待，笑眼弯弯，“紫色的车吗？丁香紫还是茄紫色呀？哇，是很贵吗。”
冯栩安有点不好意思继续这个话题，便咧咧嘴笑笑，尴尬的点点头，“啊，有一点。”说完好像生怕自己有炫富嫌疑一般，又解释道，“最近拿了笔不义之财，还是花掉比较好。”
游远嘴角上不着痕迹地爬上一抹笑，心里暗赞秦新琼超强助攻，一下就帮他搞明白了。他心情突然明净，看向各位，“喝点什么？我请。”
“好诶好诶，”秦新琼十分开心，“哇，看来我们组都是大佬，希望我们一切顺利啊！”
几人简单聊了一下自己对这个课题的看法，便分了任务，分别行动。冯栩安拿到的任务不算轻松，她需要去收集所有关于投资类crowdfunding的平台，评估他们的特点，下次拿到小组会上和大家具体聊一下，看看能用在哪个部分。她找了些资料，去了内侧助教办公室，寻求一些帮助。
游远倒是没急着开始自己的任务。他打开了股票交易软件，隔着办公室的窗看了冯栩安一眼。
冯栩安，是马还是金刚驹，让我们上战场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