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道,现在这种感觉还不错,仅此而已。
……
回到屋内,只见客厅的榻榻米上,被劳拉抱在怀里的明显已经困怏怏的迪诺在看到他进屋后,立刻又强打起了精神坐直身子。
小孩子需要的睡眠时间比成年人要多得多,一般都要很早去睡。而现在已经快凌晨十二点了,迪诺显然快要撑不住了。
“怎么还不去睡觉?”恩佐看了看墙壁上挂着的表显示的时间后问道。
他对孩子作息时间这方面是没什么强硬性要求的,只是劳拉向来对迪诺的就寝时间规定严格,今天是怎么了?
看着儿子困得一下一下往前点的小脑袋,劳拉也有些心疼地把儿子又往怀里抱了抱,“他有话,一定要到凌晨十二点那一刻对你说。”
“哈?”这倒让恩佐有些困惑了,也就着榻榻米坐了下来:“什么事情,搞得那么神秘,一定要等到那时候……”
话是这么说着,却还是陪着一起熬到那个点。
恩佐和劳拉毕竟是成年人,再加上二人工作上的原因,熬夜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迪诺则就完全不行了,强打着精神,小脑袋止不住一下一下往前点。
而每往前点一下,恩佐也相当兴味盎然地伸出右手食指戳着迪诺的小鼻头让迪诺的小脑袋仰回去。如此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看着自己身边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举止,劳拉简直有些哭笑不得。完全就是两个一起玩的小孩子,大的欺负小的那种。
终于,4月21日的第一刻到来时,迪诺立刻晃晃自己的小脑袋,打气精神。
“父亲……”
刚刚开口,在收到恩佐表达不满的眼神提示后,迪诺也立刻改口,并且说出了自己熬到这一刻想要说的话。
“爸爸,生日快乐!”
声音不大,还带着染上了困意的孩童的濡濡软软,却格外掷地有声地敲在了恩佐的心底。
当儿子说出这句话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瞬间一片空白。
今天……是他的生日?他自己都记不起来了,仔细一想的话,好像还真的是。
生日这种事情,早就泯灭在他的生活中了。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家族里有过几次以此为名义召开宴会。只是这种宴会,真实目的到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对他的生日祝福无论是言语、还是礼物都是虚假的。长大后,这种名义的宴会没有再举办,他也早就把自己的生日忘到一边去了。
这是他的第二十五个生日,也是这二十五年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声真情实意的生日祝福。
这种时候,他明明应该感动得热泪盈眶才对,只是……他也早已忘记该怎么哭了,十八岁时的那个阴雨天,已经将他所有的泪水都耗尽了。
一时间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最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像个收到了惊喜之礼却不知该如何回复的孩子。
劳拉见状,无奈地笑了笑,悄悄地凑到恩佐耳边,压低了声音轻语道:“如果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表达的话,就给他一个吻吧。”
言语如果无措,那就把所有想说的话都放到一个亲吻中吧,它可以真实地传达你的心情,无需多言。
当感觉自己的额头有了一份湿漉漉的感觉,意识到自己被亲吻了,而亲自己的人是父亲后,迪诺瞬间脸红了起来。
有害羞,也有激动,这是长这么大,父亲第一次亲他。
“爸爸……”濡濡软软地唤道,迪诺顶着红扑扑的脸一口气说道:“爸爸,你要像安翠欧一样哦!”
“安翠欧?为什么?”恩佐觉得自己思路有点接不上小孩子的轨道。
迪诺则是一本正经地解释着:“因为,爸爸你之前告诉过我,乌龟代表着长寿,所以爸爸你要像乌龟一样!”
恩佐顿时脸黑了,劳拉则很不给面子地直接笑了出来……她儿子真的是太可爱了。
一边用手指戳着迪诺身上的小嫩肉,恩佐一边摆出一副不满的样子说道:“你才像乌龟呢,我要是成乌龟了的话……你个龟儿子。”
被戳得痒到快要流眼泪的迪诺在榻榻米上笑着直打滚。
后来,长大后,当4月21日这天一年年地到来时,他都止不住感叹,祝福这种东西,到底只是一种心愿啊。
他的父亲,终究还是没能如他所祝愿,和乌龟一样长寿。
……
闹过后,迪诺终究是撑不住,倒头便睡过去了。
将儿子抱回卧室盖上被子出来后,劳拉看到恩佐正一边用碟子品着日式清酒,一边看向她。
“难得来次这种住处,不体会一下日式温泉吗?明天晚上就要坐飞机回西西里了。”
听到对方这么说时,劳拉是有心动的,况且温泉就在屋外。
看出了劳拉在犹豫什么,恩佐暧昧地笑了笑:“咱们俩儿子都多大了,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害羞什么。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我是怕你大脑被酒精给麻痹掉了。”劳拉用眼神示意了榻榻米案几上摆着的清酒。
“呵,就这点清酒,对我根本不痛不痒。”
……
当劳拉裹着浴巾踏入温泉池中时,恩佐早已泡在里面了,背倚着池壁在闭目养神。
凌晨时分,格外幽静,月光映着温暖的水面,华光粼粼。
“沢田家光那家伙最后还是赶上自己的婚礼了。”恩佐突然间睁开眼睛,看向与自己面对面跑着温泉的劳拉。
劳拉点了点头:“那就好。”
“还真是一波三折啊,比起七年前我们的婚礼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刻意拉长了声调,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劳拉的神色。
几秒钟的静默,在劳拉什么都没有说之后,恩佐轻笑着叹了口气:“果然啊……”
“果然?果然什么?”劳拉听不懂恩佐在说什么。
恩佐的表情难以捉摸,只是仍语调平静地继续着自己的话:“劳拉,我们当初根本就没有举办婚礼……”
一瞬间的怔神,而下一刻,迅速反应过来了什么的劳拉吃惊地抬起头,瞠大了双眼看向对方。
“劳拉,你失忆了,对吗?从你去年住院醒来后起。”
……
第40章
她有想过自己的这个秘密也许有一天就会被拆穿,但没想到这一天竟然会这么突然到来,措手不及,而且还是被自己最不希望的人获悉。
明明浸泡在温泉里,劳拉却感觉到一片冰冷,那种由内而外生出的寒意。
回应自己的是沉默,恩佐也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的确可以落实了。
“你不用紧张,我没有想要怎么样。”这倒是他的真心话,或者说这于他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的记忆,停留在什么时间点了?”
“如果我说,当初我在医院醒来时,脑中的记忆只到十七岁那年成为威尼斯电影节影后的那晚,你信吗?”劳拉对此供认不讳。
既然今晚是逃不开把这件事说开,那索性也就不藏着掖着,痛快一点不再相瞒什么,日后大家过得也少分嫌隙。
恩佐倒是没有丝毫惊讶的神色,反而眯起眼睛,右手缓缓地摩挲着下巴,“这么说来的话,你那个时候可以看作是二十三岁的身体十七岁的心智吗,哇哦,突然有一种我是个怪大叔的感觉。”
背倚着滑石砌成的石壁,回顾着这一年来的生活,遥望着漆黑夜幕中的满天繁星,劳拉止不住有些感叹:“但是一醒来就要接受自己成了一个母亲的事实,还有一堆烂摊子要去面对……感觉仅仅一年我就老了十岁。”
这段光景磨平了她的不少棱角,尽管是被逼着长大。
“所以……”恩佐亦将手臂倚在池壁上,眼神里带这份好奇与探究:“你在十七岁之前,就是这样的性情?如果是那样的话,应该……不,没什么。”
……应该挺对我的胃口的,这是他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
“也不尽然,大概要更加刺人一些吧。”想起过去那个始终生活在社幸一为她所营造出的理想化世界里的稚嫩的自己,劳拉觉得她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对她而言,这不仅仅是一次失忆,更近乎是一次重生,而且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问完了的话,该我问了。”她只知道七年前发生了些什么成为了她整个人生的转折点,但那对她而言一直都是个迷,一个她疯狂地想要知道谜底的迷:“我们的婚姻,从来都与爱情无关吧。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娶我?”
这一点她是坚信的,她不可能在与初恋男友交往仅仅两个月后就转投其他男人的怀抱,更何况这个男人当初展露给她的想必一直都不过是虚假的一面。
像是为了表明今晚的自己是真诚的,恩佐直视着劳拉的双眸,简短却认真地回道:“的确,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过爱情。我们的婚姻,归根到底是因为你怀了我的孩子……而比起让家族里的那些老家伙安排一个用来监督控制我的妻子,还不如以你怀了加百罗涅继承人为缘由让你这个不会碍我事的人成为加百罗涅夫人。”
果然是奉子成婚啊……心中嗤笑了一声后,劳拉继续着自己的疑问:“我当初为什么怀上迪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