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礼坐在一幅巨型画像前,注视着当世名家为皇帝母子作的油画肖像。
哨兵从他身后走过,没有察觉到异样。
“晚上去喝酒啊。”身边的大学生们勾肩搭背,招呼着姜思礼,朝气蓬勃。
姜思礼回过神来:“......晚上有事,就不去了。你们去吧,我请客,喝一整晚都没事。”
“哇塞这么大方?”其中一人不敢置信,“这里酒馆可贵了,用的还是新研发的味觉剂。”
姜思礼微微一笑:“喝多少我都请得起。你们今天晚上干脆别回宿舍了,太晚回去还要被宿管骂,就在酒馆开个包间,玩一晚上。”
他递上一张卡:“没有设密码,够一晚上花销了。”
天真的大学生们不疑有他,只以为自己真的交上了有钱少爷,嘻嘻哈哈地拿着卡就离开了。
姜思礼目视他们远去。
卡里有50万星币,一次性消费完,卡就会被后台直接注销。这是银行为特殊客户提供的特殊服务,无法追溯。
在酒馆待一晚,他们也能有完美不在场证明。最多是没能认出这个江洋大盗。但是谁会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呢?
压低帽檐,姜思礼顺着人流向外走去。
“核对这个月进馆的所有人员信息,有任何问题都不要隐瞒,立刻上报......”
熟悉的女声传来,姜思礼瞳孔微微一缩,不动声色向声音来源看去。
阿索·门特明显是刚到,风风火火一边进馆一边和身边的人嘱咐着。
他们隔得很远,阿索·门特从不对外开放的门进馆,直奔保险库。
也只有姜思礼能听见她在说什么。
阿索·门特突然朝后扭头看去,馆内只有零星还在看展的游客,如芒在背的视线突然消失了。
“上校,怎么了?”身边的人询问。
“没什么。”阿索·门特压下心里的不安。
就像是宿命的渊源,他俩一定会碰上。在那个瞬间,姜思礼突然感到浑身乏力。
姜思礼紧抿嘴角,走过一个拐角,和姜昭远碰面。
“情况不顺利吗?你也觉得很难?”姜昭远看到他的脸色,询问道。
“大姐,我们这些年攒下来的钱有多少?”姜思礼反问了另一个问题。
姜昭远报了一个数字。
“够了。”姜思礼回答。
“什么够了?发生什么了?”姜昭远被他拉到躲藏的酒店里。
“阿索·门特也来了,我这次未必跑得掉。”姜思礼开门见山,直接说。
“什么叫未必跑不掉,那我们就放弃这次的委托!现在就回去。”姜昭远分得清事情利害。
“接下这个委托的时候我们就没有退路,要么成功要么失败。你我都不知道背后买家的势力能量有多大,现在放弃这桩委托,你猜她会怎么理解、又会怎么做?她能委托我们偷盗博物馆,也能委托别人把你们全灭口。”
姜昭远定定看着他,再开口时,声音干涩:“所以,你的意思是,除了你之外,我们其她人脱壳跑,是吗?”
这么多年,两个人默契十足。
“把账户上的钱留三千万,其余全部转走,更名给我。黑市的账户改到几个孩子名下,让买家分批打款。”姜思礼嘱咐,“拿到王冠你们就跑,原来的战舰销毁信息之后随便丢到哪里。”
“没事的大姐,这是最坏的打算。”姜思礼抱住姜昭远,“必要的时候抛弃我,保住其她人。你们还活着,那些被抛弃的孩子就还有希望。”
“如果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你们就隐姓埋名、转入地下,别再接这种高风险的委托。这些年攒的钱足够生活很多很多年。别怕,我不会死的,帝国肯定舍不得我死。”
深夜,首都星博物馆对面的高楼。
这栋高楼属于被盗窃多次的秋家,秋家大小姐被姜思礼气得抓狂,多次登报扬言抓到了一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此刻姜思礼就站在高楼塔尖上,像一只沉默的巨蟒,注视着对面灯火通明的博物馆。
其实从一开始这就像一个逼他跳进来的陷阱。
在起拍价格面前显得那么合理的报酬价格,但价格高昂让他无法拒绝;一旦来了,他便没有退路。
阿索·门特的到来让他认清了这点。
难道军力最强大、拥有10座太空堡垒的首都星,所有高级哨兵,都不如一个刚刚成长起来的年轻上校?
为什么要把一个偏远星团的驻军上校调过来?
因为有人要把这份军功送到阿索·门特手上,帮她顺利晋升。
这个人是谁?谁有权力把她调来?
姜思礼不敢细想。
所以姜思礼清楚他今天根本跑不掉。
只是这一切没有必要对姜昭远说。她这一生已经够苦了,不要再为他担心受怕,也不要卷进这场阳谋中。
姜思礼只是有点愤怒。对自己的愤怒。对命运的愤怒。
他这一生都像是一个笑话,想做什么都不能善始善终。
当年抛下了家族和帝国,选择内心的道义。
现在背弃当年的选择,闯进这场陷阱中。
脾气好、性格好、温和、强大却善良。这是所有人对他的认知,也是加在他身上的标签。
可是他今天不想继续善良了,他心中升起浓烈的破坏欲,他想毁掉这一切,包括面前的博物馆。
精神图景中波涛汹涌,电闪雷鸣,腾蛇破浪斩棘,嘶叫怒吼。
巨大的腾蛇显现出本相,体重瞬间压垮了高楼上面十几层。
他缠绕着高楼,像是神话中可以首尾相连环绕地球的耶梦加得,坚硬的鳞片摩擦金属,带着刺耳的尖鸣,玻璃瞬间全部破裂。原本坚不可摧的金属也发出断裂声。
他的尾部发出如同青铜钟一般的鸣声,“铛铛铛”,每一圈声纹都震荡着附近几十里范围内所有人的精神图景。不少哨兵无法承受、已经口吐鲜血。
姜思礼站在腾蛇头顶,脸上冒出细密的鳞片。
腾蛇轰然而动朝对面的博物馆奔腾而去,毒牙喷发毒雾,周边一片青色烟雾缭绕。
“别过去。”年轻高挑的少年阻拦所有想上前的哨兵,“你们不是对手,去了也是送死。”
“殿下!博物馆里有太多历史文物了,不能......”那人话音未落。
黑发扎在脑后,一缕金红色分外显眼的少年淡淡开口:“人活着就能传承历史,你们的命不比那些死物重要?”
他漂亮的鎏金色双眸扫视一圈,让人望而生畏。
阿索·门特站在保险库前,她那时还很年轻,还不会隐藏情绪。
她神情悲伤,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现在这步。
蛊雕从她身体中分离而出,同样膨胀成小山一般的身形,她利爪紧扣保险库,站在仓库上,张开双翼,发出婴儿一般的尖利凄鸣。
两名S级哨兵的顶尖精神力碰撞在一起,造成了在场哨兵的精神空白,像是精神图景被人入侵后的破坏。
某处房间,书房内。高大女人面前悬浮着星系地图,某处染着鲜血红光。
“G9和G11军团暂时压制了虫族的进攻,但是不能维持很长时间。我们要尽快派出支援。”
“虫族这次派出了160个S级毒素的高等虫,普通哨兵过去就是送死!他们这代的皇帝虫母赐福能力就是毒素。”
“难道放任不管吗?!任由虫族侵犯我们的疆土?用人命填也得填过去!”
“你把人命当是什么了?!说的这么轻巧,你为什么不亲自上战场填?”
愈演愈烈的争吵中,女人举起一只手。
所有人瞬间噤声,书房内可闻落针声。
女人转头看向窗外,内侍官走上前将窗户打开。
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鸣战斗声、精神力的扫荡的余波。
“那是博物馆的方向?发生什么了?”书房里重新响起议论声。
黑夜中,凤凰清鸣响彻天地,火光乍现,黑色巨蛇翻涌似云雾。
女人走到窗前,注视着远处的争斗。
“阁下们,今晚过后,会有人带着支援军团出发前往虫族边境。”女人语气沉稳,不容置疑,“长离和阿尔法、 G1 、 G2军团会从侧后翼袭击虫族母星,将它们打退。”
她运筹帷幄,是帝国最稳定的支柱,撑起帝国度过所有危难。
“赛因,你可以去拟对外战时发言了。”
“是。”赛因微微弯腰,离开书房。
阿索·门特像是不要命一样,她的右侧胳膊被蛇牙扎了对穿,但拔出来的瞬间,她不顾喷泉一样涌出的鲜血,一跃而上蛇头,狠狠掐住姜思礼纤细的脖子。
“你疯了吗!你为什么一定要来!!”她双眸赤红,“这东西就那么重要吗?!”
姜思礼右手抓着那顶珍珠王冠,王冠被他手上的鲜血染红,凤凰火焰一直附着在表皮,灼烧着他。
“你看不出来这是个陷阱吗?”阿索·门特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你不是很聪明吗?知道是陷阱也一定要跳吗!”
姜思礼推开她,两人在翻滚的蛇身上缠斗,王冠一翻转,被姜思礼装进空间钮。
“我不来怎么成全你?”他讽刺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你不是一直想抓我吗?陷阱不是刚好帮了你一把?”
阿索·门特血流如注,伤口发黑,她从没被姜思礼这样攻击过,哪怕是前段时间的她追他逃,姜思礼也没有展露出现在的攻击性。
“......”对视间,阿索·门特回答,“我去了你说的边境战场,我看到了那些......孩子。”
“你看到了又能怎么样?”姜思礼反问,“你可怜她们,会可怜到放我走吗?”他抬头看着头顶盘旋的凤凰和高高在上的皇子。 “你敢反抗吗?”
阿索·门特怔怔看着面前变得陌生的人,半晌她摇摇头:“我不会。”
姜思礼毫不意外这个回答。
只是下一秒,阿索·门特轻声说:“我是被帝国的福利体制养大的。我父亲是连环杀手,事情暴露后导致我母亲患上了严重精神病。帝国把我保护了起来,改名换姓、换新的星球生活、上学读书,还给我母亲提供免费医疗。”
所以她升入首都星军校之前的所有过往都被封存。
因为帝国保护这些特殊孩子不会饱受非议。
两人沉默对视。
“我知道,帝国无视了那些混血儿。但是它没有亏待我。”年轻的阿索·门特对敌人坦率过往,“所以我永远不会背叛它,我有我的立场和效忠对象。”
“所以我今天不会放你走,陛下要我抓住你,我一定会做到!”阿索·门特神情坚定。
姜思礼仿佛看见了走在另一条人生道路上的自己。
他低头,看着一片狼藉的博物馆,被破坏殆尽的周边高楼建筑。
工作人员大呼小叫紧急转移博物馆里的文物,而保险库里,从始至终只有那顶珍珠王冠。
姜思礼突然感觉没意思,很没意思,他的人生就是没意义的。太想找到意义的人生就会变得像现在这样,没意义。
他脸上的鳞片缓缓消退。
他靠近阿索·门特,她没有动弹。
姜思礼轻轻抚上她受伤的右胳膊。
“对不起,让你受这种伤。”毒素被吸走,精神力飞快涌上修复她洞穿的胳膊。
“没关系。”阿索·门特轻轻回复。
“我不跑了,帮我一个忙吧。”姜思礼注视她。
阿索·门特知道他在说什么,她伸出手。
姜思礼将那枚空间钮轻轻放到她手上。
“我会交给她的。”阿索·门特抓紧,“她们后面别再这样猖狂,我不抓她们了。”
姜思礼笑了一声:“谢谢你。”
精神体消失后,凤凰带着林长离缓缓降落。
军队众人涌入。
姜思礼没有反抗,他被戴上手铐。
只是在临走前,他的衣角被抓住。
阿索·门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众人面前做出这种举动。
姜思礼转过身来,鲜血尘土混合在他脸上,却掩盖不住漂亮的面孔。
他微微一笑:“阿索,再见。”
秋菱辛气疯了,她疯狂给母亲打电话,接通后,对面的女人神情严厉又无奈:“又怎么了?”
秋菱辛语无伦次又愤怒异常,告诉远在军团的母亲家里发生的事,她现在恨不得冲进监狱里扇就姜思礼几巴掌。
“他怎么不去死?怎么还活着?气死我了!!”秋菱辛咆哮着,要母亲给自己出气。
对面的母亲回答:“是啊,太让人愤怒了。这样吧,早晚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我安排人盯着,到时候直接把他杀了。”
她语气轻松,秋菱辛却愣在当场。
“啊?杀了?”
“对啊,你这么生气,还要他去死。所以我这么安排。”
“我我我......”秋菱辛气势弱了下来,“我只是想让他吃点苦头,不是真的要人命的意思......他倒也罪不至死......”
对面的女人显然非常了解自己女儿,她轻哼一声:“放心吧,陛下不会亏待我们的。”
秋菱辛还有些不解,但母亲已经挂断了电话。
姜思礼以为自己会进监狱接受审判,但是他根本没被带进监狱。
他被林长离直接带进了皇宫,带到了会客室里沐浴更衣。
“母皇想见你。”林长离淡淡地说,然后转身离开,姿态一贯倨傲。
姜思礼并不知道这是何意,他沉默地顺从了。
然后内侍官前来带路,皇宫大的寂静,脚步声回响在殿内,像是才在心头的鼓点。
直到他们停在两扇对开门前。
内侍官轻轻敲门。
“进来。”门内女声响起。
内侍官拉开门,微笑着示意姜思礼走进去,而后合上门,守在门外。
门内远比博物馆更辉煌。
皇帝林双婋站在其中一个展示柜前,林长离肩上站着他的精神体,小凤凰举起一只爪子梳理着腿上的羽毛。
“你来了,”林双婋回头,神情温和,朝他招手,“来我这。”
姜思礼站到她身旁,却被面前的一切惊愕得无法言语。
那顶他几个小时前,拼死拼活抢到的珍珠王冠,正摆在面前的展示柜里。
姜思礼抬头望去,这些年他从博物馆里偷来的所有珠宝文物,安静陈列在小格子里。
他沉默地看着眼前颠覆他认知的一切。
“钱我已经安排人打给新账户了。”林双婋静静地说,“我想你应该已经安排好白狼团,姜昭远也是个聪明人,她向来不会冒险行事。”
姜思礼之前想过这个问题。
到底是什么样的买家,能数十年如一日的知道这些天价珠宝文物的动向、能支付巨额报酬、能一直无影无踪,她得有多大权力才能隐藏这一切。
而到底是谁有权调来阿索·门特,谁一定要帮她上位?
又是谁一定要把废柴G13军团扶持起来?
答案从来都只有一个。
除了皇帝本人,帝国内再也没有人有权势调动如此之多的资源,摆布这么多权势贵族。
“我身为皇帝,也并不是无所不能。比如我永远不能在民众面前表露出我对混血儿的怜悯,尤其是在虫族侵犯疆土的敏/.感时刻。”林双婋在他身后静静解释,“作为帝国统治者,更多时候,我需要装作看不见。”
“白狼团出现的时机很不错。我很满意,她们也很出色。只是我没想到你的导师会逼你亲手杀了她们,还是在一群无辜婴儿面前。”林双婋轻轻摇头,很不满那位导师的愚蠢行径,“不过逼你叛逃加入她们,一定程度上也是帮了我的忙。我只需要定期给你们下下订单,支付报酬,养活一下你们;有你在,她们也更安全。但是你也知道,阿索出现了,她是那样出色、那样优秀,她一定会在军队里脱颖而出,一定会是帝国强大的战力,所以我需要把她扶持起来。”
“所以,我变成了那个最好的台阶。”姜思礼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悲无喜。
“你介意这点吗?”林双婋却反问。
不介意,他一点也不介意。如果注定跑不掉,她好过别人。
姜思礼心想。
林双婋轻轻擦掉珍珠王冠上那点血花,她看着珠宝的眼神,像是看着死物,没有喜爱之情。
“你是不是也觉得可笑?”林双婋问,“外敌当前,但拍卖会上依旧能有人投入20亿买这种东西。是啊,反正虫族也打不到首都星,与他们又有何干?”
姜思礼看向林双婋精致的侧脸。
“但是我只能当做看不见,因为我不能侵犯他们的权利。又是谁规定外敌当前,其他人就不能娱乐了呢?”林双婋把王冠放了回去。 “而且我也没什么资格说这话,我的珠宝和皇冠比这些更昂古奢华,毕竟皇帝有皇帝的尊贵。”
“陛下,您希望我做什么?”姜思礼清楚林双婋不是来和他闲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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