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向导的美食日常(屿上鲸声)

兽潮，这是桑野全然没有想到的词汇。
桑野以为星际不存在任何精神体之外的动物生命。
潮海由于资源丰富、而且远比地表难以探索，因此生物和矿产演变成了新的生命形态，各种携带矿石的海洋生物。
它们强大又危险，甚至有不少拥有智慧和自己的语言。和人类一样具备精神力，和人鱼一样能操控潮海之力。
在久远的过去，它们和人鱼同出一源，也因此会受到潮海族的精神力牵引，引发暴动。
这便是兽潮的来源。
兽潮不可控且极其危险，只有当精神力耗尽时，它们才会退回潮海深处。而在这之前，会对潮海族的家园乃至潮海族人的生命造成极大破坏。
所以潮海族是率先和基地达成合作的部族，在生死存亡面前，其他显得不重要。
潮海族现任国王是西雷诺的姐姐伊莎贝拉，因为她还没有后代，所以西雷诺既是亲王又是带有“顺位继承”意义的王子，外界普遍称他王子。
人类没有技术手段探测潮海，但是伊莎贝拉精神力能连接整片海洋，她敏锐察觉到近来潮海的波动和海兽们的躁动不安，于是让西雷诺上岸向基地求助。
谈话间，戎橙杀的那几只鸡已经全吃完了，最柴的部分只要不是煮的特别久，也显得很嫩又有嚼劲。
吃完到最后就该吃点主食和蔬菜，刚才准备食材的时候，桑野就已经把粉丝泡好了，这是用红薯粉做成的粉丝，饱腹感强又容易入味，浸泡一段时间后就会变软，并且析出多余的粉末。
用鸡汤一起煮，粉丝吸满了汤汁，再拌进甜醋碗中，酸甜鲜美，能吃完满满一大碗。
美中不足的是这种粉丝浸泡太久会变得极软，夹不起来只能烂在锅里。
吃得众人浑身火热。
桑野一边吸溜着粉丝，一边对西雷诺说：“不过把我派过去，你们得上岸吃我做的饭才行。”
也就是说，潮海族得在阿莫利岛轮流生活一阵。
老是让桑野这样做好了给半成品也不成，经过这几天的努力工作，桑野总算明白什么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了，这次过去看能不能教他们点厨艺，之后只要给原材料就行。
毕竟加工厂的事还没有眉目，这样下去能把桑野累死。
反正黑塔星这边一向是基地拨经费补贴，原材料和半成品从利润上来说，本质也一样。
不如后面把精力放在对外的销售产品制作上。
不仅是对潮海族，后面桑野也打算这样教雪山。
只是想到加工厂，桑野便想到了下午阿索·门特对她说的那番话，不由得抬头看向对面的林长离。
林长离慢条斯理卷着粉丝——他用筷子的技能进展神速——察觉到桑野的目光，他抬头望去，刚好对视。
坦白说来，桑野对林长离印象不差，虽然这人毒舌又顽劣，还经常说出莫名其妙的话，脾气也不算很好。
但是客观上，他在雪山时确实救了基地所有人；日常相处中没有桑野想象中的架子，相反还挺包容，桑野改造他的西小楼，鸠占鹊巢般把戎橙和杜沅也安置在这里，他都默默接纳了。
也多亏了他，桑野才能在基地有一个“家”一样的存在。
不过桑野确实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西雷诺有敌意。
等到晚上入睡前，戎橙盛情邀请三位女士一起到后院泡温泉。
用戎橙的话来说，就是下水之前先适应一下。
说来那个温泉建好之后，桑野还没有空泡过。
听到戎橙这么提议后，她欣然同意。
至于两位男士，一个也不去潮海；一个天天在海里，今天就先歇歇吧。
先回房洗澡，清理一遍过后，桑野回到厨房准备了蓝莓蛋糕、一壶热可可、一壶柠檬冰茶。
泡温泉也是一件很耗体力的事，蓝莓蛋糕补充体力，热可可可以在刚下水的时候喝，等泡热了就可以换柠檬冰茶喝。
给乌唤声发完消息告知乌嘉柠今晚不回去后，桑野顺手也给林长离发了一条：有蛋糕和热可可，你要吃点不？不吃我就全带去后院啦。
林长离这次回得很快：吃。
桑野分出一部分，另外装好，本想让机器人送上去，没想到林长离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桑野本以为以他的懒惰程度肯定不会下来，所以干脆就裹着吊带式的浴巾来厨房了。
眼下两人都怔住。
桑野面颊上还残留着沐浴时蒸腾出的红润，火焰一般的长发湿漉漉像是海藻一般垂到腰间，眼下泪痣分外突出。
肩颈手臂训练得当，肌肉分明。
她像是一颗红苹果，饱满、充满旺盛生命力。
和林长离在判决中看到那个桑野，判若两人。
或者说，本就不是一个人。

“你的精神体是梧桐树。”这不是一个问句, 林长离分外肯定地说道。
桑野倒也没想过要瞒着，也不觉得这算是个什么秘密，毕竟黑塔星的大家精神体都快跟裸/.奔一样了。
桑野点点头, 等待他的下文。
林长离却垂下眼, 没有再说话。
厨房明亮温暖的灯光撒下, 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桑野已经够高了，一米八的身高却还比林长离低了半个头。
被俯视的感觉让桑野感到有点不爽。
这具身体可以像梧桐树一样长高吗？梧桐树理论上可以长得无限高,怎么她就不行呢？
不管到了什么年代，巨物给人带来的心理压迫感都很强，往往会感到自身的渺小。
“喂。”桑野主动打破了沉默,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后撤一步, 用距离拉开身高带来的凝视感, “我要去后院了, 你也赶快回去睡觉吧。热可可我加了很多精神力进去，应该能安稳睡一晚, 还不行就让小凤凰出去飞一圈再安静回来睡觉。”
林长离回过神来,接过桑野手中的盘子，主动让开,目送着桑野饶过西小楼,从廊下前往后院。
她身形修长有力, 步伐沉稳快速。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肯定是因为精神体。”林长离目送着桑野远去,心中默默给自己找好了理由。
小凤凰：“咦~”
“闭嘴吧你, 别说话了。”林长离赶在他开口之前阻拦。
戎橙和乌嘉柠在温泉中打打闹闹，快速消耗着小女孩的体力，不一会吃完蛋糕后她便沉沉睡去。
杜沅温柔地为她擦干身体, 套上暖和的睡裙。
“你们俩小时候也是这样，”杜沅捏着乌嘉柠的小手，肉乎乎、一捏一个坑，她回忆着往事，“橙橙小时候最烦我给她洗澡了，稍不留神就变成原形往树上一飞；桑桑还好一点，跑也跑不掉。”
听闻往事，戎橙和桑野都笑了起来，带着对过往的回忆。
“好啦，我要带她回去睡觉了，你俩再泡会就回来吧。”杜沅看了看时间——她对现代科技适应飞快——嘱咐了一句。
戎橙再泡了一会也有点受不了了，金乌不需要这么多水，和桑野互道晚安后也回房去。
此刻温泉内只剩下桑野一人，她穿着泳衣，在温泉中沉浮几个来回后回头望去，从她的角度能透过层层灌木，看到西小楼只亮着客厅里等待她回去的灯光。
再度转过头时，一声惊叫险些破口而出——
西雷诺不知何时出现在温泉对岸。
桑野按下惊慌，有些不悦地看着他：“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过来的？你怎么可以过来，你这也太失礼了！”
西雷诺光脚踩在温泉对岸的碎石子路上，他浑身湿漉漉，再往后就是悬崖——戎橙昨天劈开的悬崖，形成一个不是那么陡峭的坡——他神色无辜指了指后方：“从潮海爬上来的。”
“？”桑野不解，“好好的你去海里做什么？”
西雷诺闻言低眉，有些落寞：“我有点担心他们真的会把我赶出去，我先下去看看这里的海里有没有安全一点的礁石。万一在睡梦中被海浪卷走了，我游回来要花很长时间。”
这一番话让桑野听得有些心酸，他在这里被这样欺负，明明他也没有挑衅过谁，只是长得太好看，还不放弃自己拯救族人的使命，一定要从基地得到支援才肯回去。
可怜的孩子。
桑野看他浑身湿透了，基地今天调的是秋日天气，风一吹凉意渐起。
“你要下来泡泡么？”桑野于心不忍，而且她还穿着衣服，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好呀。”西雷诺欣然同意，“我确实有些冷呢。”
桑野这才意识到他还穿着衣服。
“没事的上校，”西雷诺丝毫不觉得害羞，反而对桑野发出了邀请，“你想看看我的尾巴吗？”
“嗯？”桑野眼睛一亮，说不好奇是假的。
西雷诺触及泉水的刹那，一道明蓝色的光芒闪过，他坐在了温泉对岸，腰腹下已经变成了一条粗壮的鱼尾，如同桑野印象中湛蓝的大海，泛着浅浅的银色珠光，鱼鳍像是层层叠叠的白色轻纱一般缠绕在鱼尾两侧，从尾巴一直蔓延到腰腹部逐渐隐去。
桑野震撼地直勾勾盯着大尾巴。
再次抬头看去时，不知何时西雷诺已经脱掉了那件黑色的紧身衣，像是害羞一般用外面一层轻纱轻轻裹着。
桑野这才意识到，这是他鱼鳍的一部分。
鱼鳍被水打湿了，粘在肌肉分明的腹部上，被映出点点粉色，分外诱人。
西雷诺纤长的手指轻轻引来温泉水，将头发上的海底粘上的泥洗去。
然后一跃而下，温泉内溅起水花，他绕着温泉绕了两圈，梦幻鱼尾在水面起伏，将桑野环绕住。
“好看吗？”他只有半张脸浮出水面，眨巴着大眼睛，向上仰视桑野，声音里有些紧张，让桑野响起还在十方坞时养的小狗狗，也是这样湿漉漉、眼巴巴。
“很好看。”桑野丝毫不掩饰地发出惊叹，甚至伸手触碰着那堆轻纱一样的鱼鳍。
鱼尾轻轻抽搐，西雷诺脸上泛起潮红：“痒呢......”
“抱歉。”桑野说着抱歉，却没有收回手。
轻纱鱼鳍的触感像是柔软的棉花、像是轻飘飘的云朵、像是刚烤好的松软面包。
温泉好像变得越来越热了。
直到凤凰尖锐的鸣叫打破了此时的宁静。
小凤凰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他怒气冲冲地朝西雷诺喷出一道烈焰，西雷诺在水中速度飞快，立刻往水中一沉，躲过了致命火焰。
“不要脸！你这个不要脸的臭鱼！”
小凤凰气得大叫，在桑野反应过来之前冲下水，像是捕食者一样硬生生把西雷诺拽了出来，它尖利的爪子深陷进他的鱼尾中，鳞片根本无法抵挡凤凰的威力，蓝色的血液缓缓流出。
漂亮的人鱼快被倒吊在水中，鱼尾被不肯罢休的凤凰死死抓住，灼烧带来的疼痛让西雷诺紧皱眉头，双眼盈满泪水。他似乎什么也做不了，也无法反击，只能向桑野求助。
“不要脸！”小凤凰更愤怒了，“你装什么装！你们人鱼个个都能唱歌诱导精神幻觉！你装什么可怜！”
它快气死了，这个不要脸的人鱼居然盯上了桑野；更让它愤怒的是林长离这个没用的东西！ ！
它是这么想的，也这样回头骂了：“你还看什么看？能不能自己动手！”
桑野一边扒拉着小凤凰的爪子：“你松爪松爪，你把鱼抓伤了都。”一边回头望向小凤凰喊的方向。
通往温泉的篱笆门被打开，林长离背光，隐在夜色中，神情莫辨。
桑野刚把小凤凰扯开，还没来得及震惊他会说话。
“你起来，别装死，跟我打一架！”小凤凰快气疯了，翅膀扇得比比换气风扇还快，溅起巨大水花。
要不是桑野也在水里，他现在就能把整个温泉水蒸干，“我要把你做成烤鱼！”
“你冷静点！”桑野像抓鸡一样拎着它的两个翅膀，凤凰绒羽厚实，刚才钻进水里都没打湿，“你干嘛这么激动？他只是进来泡个温泉，哪里惹到你了？”
桑野拍着它的脑袋，啪啪作响：“何况他还是潮海族的小王子，你怎么能这么不给面子！伤了他怎么和伊丽莎白国王交代，来的时候好好的，回去发现基地不仅把他赶了出来，他尾巴还受了重伤，你说这像话吗？”
小凤凰既震惊又伤心地看着她，颇为委屈。
“喂，你说句话啊。”他头上的翎羽都耷拉了下来，冲着林长离叫嚷。
桑野把扑腾的小凤凰抱到胸口，只当他是闹脾气的小孩：“好啦好啦，下次带你泡好不好？”
她不是傻子，不是什么都没察觉。
西雷诺潜到了水底，丝丝蓝血往上漂浮。
桑野渡水上岸，将小凤凰递给林长离，林长离没动，下颚紧绷。
小凤凰窝在桑野臂弯，也一动不动。
桑野凑近一步，近到林长离可以看见她泪痣上的水光、感受到她身上的散发的香气。
她拎了拎小凤凰头顶的翎羽，试图让它恢复昔日的神气。
“殿下，我只是陛下派给您的向导而已。”桑野不容拒绝地把小凤凰拎起，让他站到林长离肩上，“我也对您的情况也并不抱有太大信心，可能我这辈子都出不去黑塔星了。”
“我现在其实过得也挺开心的，当然要是有更开心的娱乐我也不会拒绝。”桑野耸耸肩，“而且，西雷诺实在是太好看了，不是吗？”
林长离视线从她的肩头约过，西雷诺从温泉中探出脑袋，银发湿漉漉地漂浮在被染成浅蓝的水面上，他鱼尾抬起，被抓伤的部位在精神力引导下快速修复，凤凰带来的灼烧被强行抹去。
新生的鳞片绚烂似贝母，熠熠闪光。
西雷诺毫不畏惧地和林长离对视，丝毫不见刚才的柔弱之态，仿佛被凤凰像抓鱼一样抓起来的不是他。
他扬起一个笑容。
挑衅十足。

皇帝身边的侍女急急敲响寝宫门扉：“陛下,陛下！”
“进来。”林双婋还没有入睡，但还是略微有些被打扰的不悦。
侍女推开门，装作没有看见房内的另一人,向林双婋行礼后,带着欣喜的笑容：“陛下,大殿下刚刚回来了。”
“长离回来了？”林双婋一愣，迅速披衣起身, “怎么这么突然？黑塔星那边出什么事了？”
“询问了门特执行官，黑塔星一切如常，没有特殊情况。只有潮海族的小王子到访。”侍女整理她的衣裙, 梳好长发，贴心的穿上温暖睡袍。
“送过去的向导呢？不是说她和长离相处得还不错？长离都让她住在西小楼了。”林双婋问, “问过她了没有？”
“问过了, ”侍女为林双婋喷好香水,扇风扩散，“桑野也说没发生什么。她甚至都不知道殿下回来。”
林双婋压下心头疑惑,刚想出门才想起房间内此刻还有一人,她转头看向刚才仿佛就不存在的男人：“你先回去。”
“是。”男人低眉顺从。
林长离并不意外在他落地十来分钟后，母亲就赶了过来。
林双婋见到他的瞬间,罕见的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也没有平日的威严。
“长离。”林双婋眸光略过耷拉着脸没有精神的精神体,它哪有半点平日耀武扬威的样子。
精神体是主人意识的投射。
“怎么了？”林双婋抱过小凤凰，坐到林长离身边,想伸手碰碰他,又想到之前林长离的厌恶，还是缩回了手。
林双婋探出精神力，她的精神力远没有桑野或者任何一名向导那样温和。林双婋充满攻击性,她的精神梳理风格永远是压制，甚至是把哨兵的精神体暴揍一顿打昏过去再梳理。
小凤凰一震，回想起了之前挨打的经历，叫了起来：“妈妈我没事了我没事了！”
林双婋才不理会，她一定要亲眼看着才安心。
林长离没有反抗，反抗也是无效的。
林双婋搜寻一圈，很满意的发现他精神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
但是问题还没解决。
她轻轻掐了掐小凤凰的脖子：“你来说，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小凤凰像是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把头往她胸口一埋，像是小孩一样带着哭腔撒娇：“妈妈！桑野她喜欢别人了！那条鱼一直在勾引她，还挑衅我！”
“你丢不丢脸。”林长离受不了了，拽着他就想从林双婋怀里拉出来，小凤凰赖着不动，“我没事，我过几天就回去。”
可是林双婋已经听见了。
“哎呀。”林双婋这才放心了，她不难搭出前因后果。
但是也不免感到有些好笑。
“那条鱼，说的是潮海族的小王子吗？”林双婋对黑塔星情况了如指掌。
“那这些话你对桑野说过吗？”林双摸了摸小凤凰的华丽翎羽，看似是在问小凤凰。 “话不说出口，别人也有理由不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