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臣(蓝胖)

周川行心有犹豫。
太师一党能灭，无非费些手段,可皇后是万万动不得的。
不说她还是自己皇嫂。
生下皇兄唯一的孩子。
就算是当年的事，皇后并没有参与，诛杀太师满门，都动不到皇后头上。
唐兮暖知道真相,势必要卷入这场党争里。
早晚会和皇后对上。
小姑娘天真烂漫，毫无心机，能是后宫侵染多年皇后的对手？
他皇兄除了中宫皇后还有两位贵妃以及十几位妃子美人，皇兄病重后，后宫只留下两个完全依附皇后的美人，其余的要么幽禁要么暴毙要么失踪了。
这些没有孩子的后宫女人，死了都没人问一句。
太师霸权，娘家人除了装聋作哑又能怎么样。
周川行刚回来的时候，亲眼看见两个太监拖出一名女子，简单用草一盖，就结束了她可怜的一生。
虽然小姑娘有他护着，可他事多，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
辗转反思后，周川行决定暂时不告诉小姑娘真相。
再等等，等她翅膀足够硬，有能力自保，再向皇后宣战。
“暖暖，”周川行斟酌着开口，“当年你才五岁，我只比你大五岁，实在不了解……”
担心小姑娘失t望，“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命人去查，保证查的清清楚楚。”
趴在后背上的小姑娘幽幽叹了口气，“姑母也不知道呢，我怀疑你们都骗我，不肯告诉我真相。”
周川行回头安慰她，“侯夫人心地善良，她不告诉你，肯定有不得已的理由，等时机成熟了，她肯定会告诉你的。”
唐兮暖：“那什么时候算时机成熟呢？”
周川行：“等你有足够的能力，完全可以自保的时候。”
唐兮暖搂着他的脖子，用力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
“真乖，”周川行把人背进闺房，瞧着自己的小姑娘，铁汉也有柔情，眼里充满怜惜，他揉着小姑娘的脑袋，“一切都有二郎呢，二郎会帮你报仇。”
“二郎，你真好，”唐兮暖重新恢复精神，“我也会努力帮你的。”
挑战赛最后一天，魏敏昭现场招生，报名学子人满为患。
所有人都以为书院开课当天，会来很多学子，魏敏昭甚至命人增加座位。
可开课这天早晨，书院只零星来了几个人。
倒是书院门口聚集很多学子，大家都持观望态度，甚至不敢走进书院。
越是背水一战的学子，疑虑越多。
这些观望的学子中，就有杨志和林岳。
杨志母父母送给知县一百亩地才换来这次科举的机会。
大周朝最聪明人开办书院，免费授课，比天上掉馅饼还难得，让他怎么相信，这种好事会落到他头上。
林岳母亲跟人借贷五千两银子，万一出什么差错，小妹可就要送给人家做小妾了。
尤其周围的议论都偏向书院有猫腻，两人越发担心。
“这个所谓的寒公子，不知道打了什么主意，你们相信他会免费授课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天嚷嚷皆为利往，我是不信他会做这种没有利益的事情。”
“万一咱们听完课，把咱们扣下，不给大笔银子不放人，那时怎么办？”
“不让咱们参加科举，才是最麻烦的。”
“现在怎么办，有人进去了，我们进还是不进？”
唐兮暖和孙卿兆一起来的，注意到门口聚集很多人，进了书院却又不见几个，心里充满疑惑：“他们还是不信？”
魏敏昭扫了一眼教室，零零星星还不到十人。
“就这几个。”
唐兮暖满心期待，今天会有很多学子，计划被打乱，一时有些迷茫。
“孙大哥，现在怎么办？”
孙卿兆倒是有些猜测，“我们不是以朝廷名义举办的书院，他们不信也能理解，你们稍等，我去请端王，有他出面，定能打消这些人的疑惑。”
他话音还没落，端王已经来了。
“真是麻烦，免费给他们授课，倒是猜忌上了，都是些糊涂蛋。”
他虽然不高兴，但为了江山社稷，还是屈尊降贵赶到书院外动员。
有亲王出面，大部分学子放下疑惑，勇敢迈进书院。
林岳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我信寒兮，他那么清贵的人，怎么可能骗我们，先进书院看看怎么回事。”
杨志还是担心，怀着疑惑跟林岳一起走进书院。
教室里很快坐满学子，至少有上百人。
因为一大早出现这点小事故，魏敏昭都没来得及核对学子身份，只要愿意进来的，全部放行。
他派了二十名侍卫，分别站在教室前后，维持秩序。
书院办成什么样，他其实不怎么关心。
护的是唐兮暖的安全。
如果她出现什么差错，摄政王兽性大发能屠杀所有人。
待所有人安安分分坐好，孙卿兆走上讲台，先自我介绍。
众位学子听说他是四品吏部侍郎，满心崇拜。
多少人辛辛苦苦读书一辈子，也就中个举人、进士，能进翰林院封六品官职，已经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
正四品，从古至今才有多少人。
终其一生也难以达到。
讲台下稀稀拉拉不少人发出羡慕的感叹。
孙卿兆摆手示意众学子噤声。
随后他朝门口的寒兮郑重其事居功行礼。
“请允许我称您一声韩先生，卿兆能有今日，全赖韩先生大义。”
这些流程都是两人提前定好的。
孙卿兆担心众位学子嫌弃寒兮年轻，他必须在开课前，把寒兮的身份抬上去。
唐兮暖今天特意往成熟打扮过。
一身紫色氅衣，头戴软脚幞头帽，手持如意，腰间一块翠玉襟步，一块摄政王送她的玉牌。
脚踩红色方履。
端端正正往众人面前一站。
就给人一种既清贵又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之感。
唐兮暖大大方方接受孙卿兆的鞠躬大礼。
四品大员都如此认真对待，这些即将走进考场的学子怎么能不认真对待。
此刻，他们看向寒兮的眼神，都多了一丝认真和敬意。
孙卿兆预想的效果已经达到，朗声道：“现在寒兮书院正式开课，请所有学子起身，向传道受业恩师行礼。”
端王扶着寒兮走上讲台，站在众人面前。
所有学子很快起身，恭恭敬敬跟孙卿兆一起向寒兮行礼，口称先生。
动员仪式结束，授课正式开始。
唐兮暖先给大家回礼，之后才按照提前定好的开场白逐渐进入正题。
这么多人的大教室，寒兮声音又小，至少一半的人都听不清她说话。
没办法，她只能讲两遍。
站在教室前边讲一遍，站在教室中间位置再讲一遍。
刚开始上课时，大部分学子都怀着质疑、猜忌、茫然、忐忑等等各种心思。
一个时辰下来，全都被唐兮暖的逻辑和能力所折服。
果然有的人有天赋，有的人就是天赋。
如果寒兮参加科举，状元还能是别人吗！
孙卿兆原本制定的计划是，每天讲一个时辰课。
乡试还有一个半月，但凡有点基础，能力不太差的学子都能通过这一个半月有显著提高。
可唐兮暖讲完，很多学子围住她讨教，一时间，她根本走不开。
小倩是最了解自家小姐身体的。
急得团团转，“一下把我们家公子累坏了，接下来不用讲课了。”
孙卿兆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及时把人隔开。
“今天的课到此为止，有问题明天再问。”
唐兮暖很喜欢把自己的学识教给大家，还不想走。
孙卿兆干脆把人推出去，“小祖宗哎，万一把你累坏了，王爷得跟我急。”
连翘适时递上刚沏好的西湖龙井，“公子，多喝点水，润润喉咙。”
唐兮暖被人担心着，簇拥着，又做了自己喜欢的事情，发自内心的高兴。
“我没那么脆弱呢。”
魏敏昭从一开始嫌弃唐兮暖是个傻子，到看见他出现在王府，如今竟然亲自给众多参加乡试的学子授课。
震惊一波接一波。
明明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站在上百人面前，丝毫不怵，还能条理清晰，保持逻辑，将腹中知识传达出来。
试问他这个大好几岁的男人都做不到。
她竟然如此从容，如此游刃有余。
“魏公子，”有学子还不想离开书院，来到魏敏昭面前请求，“我们能不能留在书院学习？”
这些背井离乡的学子，大部分家境都不怎么样。
住不起好客栈，还要和其他学子挤一间房。
根本没有学习的环境。
他们怀着卑微和忐忑，希望能留在书院学习。
这里环境好，空间大，到处都充满了书卷气，坐在这里心情都不一样。
魏敏昭不怎么同意，“你们不是住客栈吗？回客栈去吧。”
留在书院，他就要负责这些人的安全，派人看守。
他只想讨朝栎公主欢心，至于这些书生，恕他没办法感同身受。
杨志还想再说两句，林岳摇了摇头，“算了吧。”
唐兮暖第一天授课，可惜周川行没能参加。
江南出事了。
左丞相被秘密押送京城的消息泄露，今天江南送来八百里加急，有人暗杀左丞相，腹部中箭，倒是没有伤及性命，可楚衍诺出手相救，身受重伤。
这是周川行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左丞相死也就死了，不过少一个人指正王太师。
可楚衍诺受伤，万一被小姑娘知道……
她再不顾一切回到侯府，那他们这两个月的相处算什么。
“陶罐，你带太医去江南，务必把楚世子给我拦到半路，什么时候治好什么时候再回来。”

可惜他晚了一步,在岔路口完美错过。
楚衍诺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侯府，人才进院就从马上坠落，一口鲜血喷出,人彻底昏死过去。
青竹急得大喊，命人快点把府医找过来，他则和侍卫把人背回卧室。
楚衍晴不在侯府,侯夫人听到消息急急忙忙赶过来。
青竹一边哭一边汇报：“世子爷t听说有人要杀左丞相，冒险相救，胸口中箭，箭头有毒，大家都让他留在当地医治，可世子爷说什么都不同意，昏迷中一直念着表姑娘，还说……还说……还说他就是死也要再见表姑娘一面。”
青竹说到这里，忽然给侯夫人跪下，“夫人,世子爷受伤很重，除非表格娘回来,否则他连求生的意志都没了,您就这一个儿子，真不能接表姑娘回来吗……”
楚衍诺面无血色,呼吸微弱，撑着最后一口气赶回来,一只脚已经迈进鬼门关。
侯夫人五内俱焚。
她就这一个儿子，侯爷病重，儿子再出什么事，这个家也就塌了。
可侄女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又该向谁讨。
魏敏娴盯着奄奄一息的楚衍诺，泪如雨下。
才成婚两个月，丈夫就重伤不治，她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娘，”她也跪到侯夫人脚下，“求您救救衍诺吧，儿媳给您磕头了。”
侯夫人实在舍不得儿子，含泪道：“我会给暖暖捎信，可如果她不想回来，那就是衍诺的命了。”
府医很快赶来。
楚衍诺用过解药，不过刀伤太深，又是心口的位置，如果不是他身体底子好，根本撑不到现在。
“夫人，老朽只能尽力，世子爷能不能醒过来，老朽实在没把握。”
侯夫人头晕目眩，险些摔倒。
“青竹，你快去找衍晴和端王，让他派太医过来，快去。”
青竹不敢耽搁，问清楚楚衍晴所在急忙骑上快马赶去找人。
楚衍晴和姚麟这几天奉命整理大周朝历年科举算学题。
乡试很快开始，可具体考试题目还没定。
按以往乡试流程，周川行该任命一名主考官，由主考官牵头会同其他考官共同拟定。
而主考官基本从翰林、六部中任命。
周川行不是没考虑过。
翰林院所有官员的来源一般都是殿试后的进士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和其他学识优秀者。
可大周朝十余年没开过科举，可想而知翰林院都是些什么人。
至于六部，吏部尚书是个老狐狸，吹嘘拍马他能排上名号，正事一件干不出来。
户部尚书但凡有才，一份灾民救治方案也不会花费两个月都没做好。
礼部尚书老眼昏花还耳背，端茶倒水都嫌他老，竟然也能做二品尚书。
至于工部和刑部，都是睿王的人，用不起也没法用。
兵部都是些大老粗，不提也罢。
周川行为这事愁的头发都快白了。
实在没办法，他今天把大理寺卿找来想命他担任主考官。
纵观朝中上下，也就是大理寺卿一直保持初心，还能为民做主。
可他不是搞学问的，对此一窍不通。
听说摄政王要命他做主考官，吓得当场提出告老还乡。
“你说什么？我哥身受重伤？”楚衍晴听说兄长受伤，慌得六神无主，恨不得立刻赶回家看望。
青竹提醒道：“三小姐，府医已经没办法了，还得请个太医才好。”
楚衍晴不敢耽搁。
她人在摄政王府，端王去书院了，她赶过去来不及，想到摄政王在家，她急忙去找周川行求救。
正好张太医来给唐兮暖问平安脉，周川行便命张太医跟楚衍晴回去。
楚衍晴走后，周川行望着一整排书架怔怔出神。
小姑娘第一次闯进他书房的情景不由得浮上脑海。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一个小姑娘，可怜他每天领兵打仗，活得又粗又糙，竟然连抱抱都不会。
楚衍诺从小长在侯府，过着锦衣玉食般的生活，肯定更懂小姑娘的心思。
心口莫名一紧，周川行干脆放下手里的工作。
他要去书院，把人抓回来。
也是赶巧了，楚衍晴刚走不久，唐兮暖就回来了。
周川行和她在门口相遇。
“二郎，今天来了好多学子，我给他们讲课了，他们都很喜欢我呢。”
周川行见到神采奕奕的小姑娘，莫名有些恐慌，他使劲把人抱进怀里久久不肯松开。
唐兮暖觉察到他反应不对，“二郎，你干嘛这么抱着我？”
以前周川行认定唐兮暖不会回去找楚衍诺，她见识了外边的风光肯定不会再做笼中鸟。
可楚衍诺身受重伤，危在旦夕，小姑娘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真忍心弃而不顾？
“暖暖，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抛下我，好不好？”
唐兮暖第一次感受到一个男人对她的依恋。
她喜欢这种感觉。
因为这一刻，她也是被需要的，她是个有价值有意义的人。
“二郎，我当然不会离开你了，我还等着给你名分呢。”
周川行喜欢听这话，“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唐兮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哄小孩那般安抚，“二郎，我说话算话呢，我今天都当先生了，先生是说话最算话的人呢。”
周川行从小习武，十三岁就开始上阵杀敌。
早就练就一副铁石心肠。
唯独小姑娘是那个例外。
他把所有的柔情都给了她。
“二郎相信你，只要是你说的都信。”
傍晚，张太医回来复命。
楚衍诺醒来一阵，生命无忧，不过人没精神，也没求生意志，嘴里一直念着表妹。
周川行命他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张太医照例给唐兮暖检查，小姑娘身体还不错，只不过不易过度劳累。
周川行一直陪在旁边，温柔地瞧她，“听见了吗，太医让你注意休息。”
唐兮暖举手发誓，“我肯定听张太医的话。”
此刻的小姑娘乖得像个小宝宝。
周川行能拿她怎么办。
把紫苏和黄芪叫过来，叮嘱两人好好照顾小姑娘。
万不可让她累着。
唐兮暖还要准备明天的授课内容，她做起学问极其认真，任何人任何事都打扰不了。
周川行陪了一会，把小倩叫出门。
“楚世子身受重伤，这两天侯府可能会派人找你家小姐过去，你盯着点，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
小倩吓了一跳，“世子爷受伤了？”
周川行的脾气也是改太多，都有耐心回答婢女的问题了。
“救人受伤了。”
小倩怎么也在侯府生活十几年，关键时刻，还是会为侯府的人担心。
“那侯夫人如果找过来，小姐能回去看望楚世子吗？”
夜色越来越浓，周川行望着远处不甚明亮的星辰，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半晌后，似乎失力一般开口：“尊重她的意思吧。”
手里的线勒得越紧，她可能逃开的越远。
楚世子把人关在侯府，寸步不离又怎么样，小姑娘还是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