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暗道当然了,她对自己最为宽容,自己做什么她都同意,在想做的事情能够完成的基础上稍微按照自己的心意玩点花样都是正常操作。
“不影响就好。”苏小爻自然乐得和朋友呆在一块插科打诨,她最喜欢热热闹闹了。
君回炼也喜欢,她中间睡了整整一万年,时至今日依然觉得自己是曾经那个初出茅庐的少年。
年轻人在外总喜欢和同龄人呆在一块,她心态上也不例外,就喜欢和鲜活的人打交道。
她愿意留下来重振修真界也有这方面原因。
一万年前的修真界虽然什么东西都匮乏,但是整体上欣欣向荣,她眼里的万物都是鲜活的,人和人相处的时候也不拘什么,可没有现在贵族与散修泾渭分明的驾驶。
她还是喜欢从前修真界热闹的样子,随便到哪个秘境前哪怕周围全是不认识的人也能聊得来。
观念无法一蹴改变,未来就靠这些新一代的年轻修士了。
君回炼吃着瓜子不亦乐乎。
她和苏小爻谈天说地的时候,万众瞩目的中心擂台上两个人同样在对峙。
擂台的特殊功能让他们的对话一并投射到天幕之中,观战者清晰可闻。
“你何必用这种眼神看我,论起来我们还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不说两眼泪汪汪也不应该如此仇视才对。”王浥坤即使脸上在笑也掩盖不住浑身上下透出的阴冷。
他说的话专门挑起江昀的回忆,往他心口上插刀子。
“为什么选我。”江昀没有为他的话而愤怒,他神色平静,遥遥注视他的眼睛无悲无喜。
王浥坤冷笑。
他最讨厌有人在他面前装模作样,这种姿态总让他想起曾经他还是县衙主簿的时候,他明明是一个清高的读书人,却要对着那大腹便便脑袋空空的县太爷卑躬屈漆曲意奉承。
他临走前绞了那个靠着外家捐官才坐上县太爷位子的蠢货,并且发誓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对任何人弯腰。
这三年他做到了曾经的誓言,修仙之路逐步往好的方向发展,他还说服了难缠的圣祈宫宫主让他来到天衍学府求学。
为什么江昀偏要在这时候出现?他一个害死全家半死不活的人讨到一条命就苟延残喘下去不好吗?
他冷冷地盯着江昀,咧开嘴角露出森白的牙齿:“当然是为了继续当年未做完的事情——斩草除根呀。”
他把玩手里的灵符,满是嘲讽地说:“我若是你,在害死全家后就算不自毁也该找个山清水秀没人的地方悼念去,你可真不愧是生下来就得到高人批命‘天煞孤星’的怪胎,到了这步田地还有心思逍遥自在,我看你跟那几个朋友整日里吃喝玩乐好不自在,是把从前的事情都忘了?”
他倒打一耙的本事卓绝。
幸而这些年来有444耳提面命日日夜夜反向洗脑,他早就明白他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恶人布下的阴谋,背地里肮脏偷窥的老鼠想要看到的就是他崩溃、作恶、被悲痛和仇恨冲昏理智,然后陷入自我怀疑,被小时候种下的“天煞孤星”种子困扰余生。
他很清楚他和江家一百二十人的苦难源自于谁。
他们的痛苦源自于为虎作伥的王浥坤,源自于被贪婪控制头脑从而沦为一步棋子的圣祈宫长老,源自于躲在背后有着不可告人密谋的幕后黑手。
而他要做的事绝不是顺他们的心意自我怀疑,而是打碎他们的妄想,按着每一个仇人的脑袋向困在招魂幡里的冤魂磕头道歉。
王浥坤见自己的心理暗示没有起效,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还以为一个知道自己天煞孤星命格的人在经历全家枉死之后会崩溃呢,没想到心理防线还挺高。
“你从来没有反省过吗?”江昀带着一点明知故问的意味询问。
“修真界实力为尊,你怨不得我。”王浥坤答非所问。
显然,他并非完全不知道他的做法违反人理,但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信奉实力为尊,因为自己可以俯视众人,所以淡漠生命,不会为杀了多少人而感到羞耻。
“我明白了。”江昀只是说。
若是三年之前他听到这话一定会感到愤怒绝望。
仇人害死他全家还试图把罪责推到年幼的他身上,自己则轻飘飘地将一切揭过,连幻境都拷问不出他内心的罪恶,放纵他堂而皇之进入天衍学府的最后一轮考核。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明白恶人的思维是不同于常人的,他可以自认问心无愧,只要被寻仇的时候不后悔就好。
“你明白什么了。”王浥坤嗤道。
“你修仙是为什么?”江昀忽然没由来问道。
王浥坤盯着他皱眉不语。
这人被刺激疯了?
江昀自顾自继续说:“生杀予夺的实力,长生不老的寿命,超然于世的地位,不外乎这些。”
“那又如何,只要是人,只要有思维,谁不贪婪?”王浥坤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原来又是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走上修仙路不也有自己的目的,大家彼此彼此。”
“你在乎那些。”江昀忽而笑了,俊美非凡的少年笑起来如春风化雨。
“你说的,实力为尊,那我拥有实力,毁掉你在乎的东西也理所应当,对吗?”
王浥坤做惯了亏心的恶事,才不会被区区几句话吓到,他自信地捻起灵符,符文顺着黄纸攀援到空气中,一串串晦涩难懂的字符漂浮在他面前。
“是啊,可前提是你得有这个实力。”
话音未落,王浥坤动了。
他冲向江昀的同时嘴唇翕动,面前的复杂符文像是有生命的古老生物在半空中飞舞,闪烁着妖异的光芒,随他一起砸向江昀。
江昀执剑的抵挡。
君回炼说的不错,倘若人生没有意外,他本该成长为一个惊世绝艳的剑修。
哪怕他没有专门修习剑道,力量依然凌驾于大多数剑修之上。
他的剑术行云流水,每一次挥剑都裹挟着肃杀之气。
长剑折射出他犀利如刃的黑瞳,那双乌黑的眸子仿佛能够洞穿一切虚妄。
灵符如同带着剧毒的毒蛇,在被打飞后砸向擂台,与地面接触的地方立刻出现一块腐蚀。
王浥坤口中默念咒语,手中飞快结印,一道道灵气凝结成的柱子拔地而起,最终汇聚成一个囚笼,限制住了江昀的行动。
江昀松开手中的长剑,停滞在空中的长剑瞬间分化出无数分身。
那无数把相同的剑直指同一根灵柱。
他轻松破开限制,剑身重新凝聚起来,他握住剑柄直取王浥坤要害。
和冷淡的外表完全相反,他的剑气犹如狂风骤雨,密集而凶猛,每一次攻击都在擂台上留下一道痕迹,擂台自我修复的速度都跟不上他出剑的速度。
二人的身影在擂台上交错穿梭,每一次接近都会引起巨大的震动。
江昀剑气如虹,很快以绝对的实力差距压制住了王浥坤。
王浥坤咬牙,怨毒地瞪着他。
到底还是走到那一步了。
他忽而眼神一凝,咬破手指在空气中飞快划动。
一个巨大的符字拔地而起,顷刻间吸收掉了江昀刺过来的剑气。
趁现在,他缩进袖口里带着血印的手指狠狠按上了一张黄纸。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引人注目的符字上,鲜少有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就算注意到也只以为那是一张灵符而已。
没人能知道那张表面和普通灵符无异的黄纸上并不是朱砂符文,而是一纸契书。
“真可惜,斩断草要除根这个道理我再明白不过,可三年前还是让你逃脱了,现在不得不废下大功夫才能解决你。”他分明处于劣势一方,却笑得十分放肆。
江昀手中长剑早已被他掷入空中t,竖立在空中的长剑化作庞大的虚影劈下,破开了符字创造的屏障。
破碎的符字背后,王浥坤避无可避迎上了他的剑。
那把剑最终悬在半空没有落下。
“入学考核虽有生死状在前,但天衍道祖大义,我不愿在她的岛上动手杀人,你且回去跟你背后的主子报备,我,江家江昀,早晚会取走他项上人头。”江昀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入学考核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考生出过意外,虽然在修真界利用各种比赛解决私人恩怨的事情数不胜数,但他不想让一心重振修真界的大能也被传“收下杀人如麻的鬼修为弟子”的流言蜚语。
总归王浥坤是一枚弃子,他要杀他不急这么一会,况且他还有一些事情没做。
胜负已分,江昀取下了背后的招魂幡。
招魂幡上系着的铃铛随风而响,叫人莫名幻听阵阵凄惨的哭声。
他悲悯地抚摸着幡面。
他心慈手软吗?当然不,江家一百二十条人命足够王浥坤死上成百上千次。
但他不想王浥坤死那么畅快。
他要他失去用别人尸骨堆起来的实力,要他失去不老不死的妄想,要他跌回被踩在脚下的地狱。
他不会让他死得那么轻松。
“你不杀我?”王浥坤笑了。
他越笑越夸张,笑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真是多谢你呀。”他这样说着,傲慢的脸上却没有相应的表情。
下一刻他猛地从袖口抽出那纸契书,神情顿时变得狠戾无比。
“多谢你……给我争取了足够时间。”
鲜血填满了那张黄纸的纸面,唯有中间留出了一个符阵。
王浥坤脸色变得煞白,他明明只有指尖破开了一个小口子,但是浑身血液好像都被吸走了。
不过他依然在笑。
“作为回报,你来试试圣祈宫的传承秘术吧!”
一瞬间,大半个岛屿的灵气都被卷席过来,空气中灵气变得稀薄,境界较低的考生露出了不适的神色。
一道足以越级斩杀化神期的符术顷刻间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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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里阿炼提到的朋友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三章提到过,即合欢宗宗主阿玉,最近在编《散修修仙传》的大纲,就把一些不影响主线的内容穿插过来了qwq
江昀表情没多大变化。
符修和鬼修修炼侧重不用,有天然的武力沟堑,他尚且没有在人前展示全部实力,王浥坤不是莽撞无知之辈,敢直接点名挑战他必然有万全准备。
他可不信王浥坤在如此重要的考核中挑出他的名字只是为了恫吓,他定是要完成三年前未完成的事——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因而他早有心理准备。
虽然不知道对方会使出何种手段,但他没有选择逃避的意思,总归是要了结恩怨,他早晚要直面过去。
他们的恩怨只能是你死我活。
江昀握紧了手中的剑。
【别怕,我会陪着宿主的】
这时候的宿主要面对风云色变的挑战,444觉得自己左右是个违规惯犯,干脆又做了第一次见面时同样的事。
江昀感觉到有一股温暖的力量握住了他的双手。
模糊间他好像看到一个乳白色光球在和他并肩作战。
足以绞灭化神期的力量聚结完成,王浥坤透支了全部灵力,脸色青白。
他笑得更加猖狂。
受死吧。
狂风呼啸中,江昀看懂了他的口型。
化神期巅峰水平的全力一击化作白刃重重劈下,誓要将整个世界摧毁殆尽,它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撕裂开来,露出了无尽的虚无和混沌。
刺眼的白光吞噬了整个擂台,即便有结界格挡,其余人也忍不住颤栗起来,在场观战者瞬间站起一大片。
原本擂台赛下没有设置座椅,是君回炼和苏小爻带了个头,见监考和基本稳坐入学考核第一宝座的学府未来准学生如此享受,其他人也就不纠结什么姿态了,纷纷搬来了座椅舒适旁观。
这下可好,一道攻击把他们吓得纷纷直立。
不怪他们大惊小怪,实在是这种程度的攻击不该出现在入学考核中。
“老天爷!这得是化神期巅峰的攻击吧?太可怕了!你看空间都被撕裂了!”
“更可怕的难道不是天衍学府吗?擂台基座安然无恙,结界也纹丝不动,我记得凌洲盛会上的结界都没撑过两个金丹期的越级力量。”
“话说金丹期对决出现这种情况……合理吗?”
众人议论纷纷。
两个相识的修士占的位置靠前,但是由于前面的人惊得站起,他们不得不同样站起来才能不被挡住视线。
这么大的动静,谁也不愿错过。
穿着月白长袍的修士对旁边的同伴说:“圣祈宫秘术?这是要下死手哇,得亏我没对上他。”
“你想对上他都难,人家是冲着江昀去的,内网上的瓜你没吃上吗?”同伴说道。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对内网很好奇,也学会了一些诸如吃瓜之类的术语,这些词汇形象又简洁,他们很喜欢用。
月白修士眨眨眼,神色诧异:“你指的是抹黑江昀的人就是他?内网不是匿名的吗?这如何能知道。”
“这事早爆出来了,你居然不知内情。”同伴惊讶。
月白修士解释道:“我只吃了一半瓜,后来百酿千味楼开业我去凑热闹发现那里的菜灵气充足,忙着吃喝呢就没去看下文。”
“论坛有整个瓜的总结呢,你回头看看好了。”
“听你说我也了解个大概了,我还是比较关注百酿千味楼考核结束以后会不会出新的菜品。”他意犹未尽。
“还是吃吃明白吧,毕竟……这二位里必然有一位是我们未来同窗呢。”同伴撇撇嘴道。
“也只能是王浥坤了吧,这种程度的攻击金丹期怎么可能支撑得下来。”月白修士说道。
同伴往后抛了个眼神:“也说不定,你看那符纸,我觉得怪怪的,说不上来的感觉,说不定监考会插手。”
“你看监考还在嗑瓜子呢。”月白修士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瞧见了淡定的君回炼。
“有没有符修懂这个的,好想知道那是什么,居然能让一个金丹期修士的攻击发挥出化神期以上的威力。”
除了吃瓜,这道攻击实打实震惊了不少人。
对实力的向往让他们看得心痒痒。
如果他们也能有这么一个杀手锏该多好!
“是啊,圣祈宫居然还有这种秘术,不过。”月白修士眼珠一转想起什么,表情又变得悻悻,“这次真的是圣祈宫的秘术么?不会又是……”
同伴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意思,陵洲盛会上的留影早早的就传遍了四大洲,圣祈宫在修真界的信誉一时半会儿都升不回来。
“这回还真是圣祈宫的秘术。”
突然,旁边有个人插了句话。
两个修士齐齐看过去,看到了一个面色镀了层寒霜的红衣女子。
月白修士看她面熟,仔细回想了一番,突然眼睛一亮。
“啊!我认得你!”
他想了起来。
“你就是陵洲盛会上差点被圣祈宫长老抢走天衍道祖所留孤本的人!笔试考核我还看到你名字了,你排第四!”
他没有控制音量,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纷纷回头。
“沈道友有何高见。”同伴连忙招呼。
他扯了一下咋咋唬唬的朋友,朝他使了个眼色。
这位不用讲,陵洲盛会留影石传出,所有人都知道她手中有天衍道祖留下的秘籍,而且这段时间岛上符修开展过许多互相交流的活动,隐隐形成了以她为首趋势。
板上钉钉的学府学生,且算得上天衍道祖半个学生,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
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这一点,一时间对沈夙栖的关注更高了。
听她那样说,也知道她与圣祈宫之间的恩怨,想来她是知道一些内幕的,于是周围的人皆悄悄竖起了耳朵,有的还打开了留影石记录。
“高见谈不上,内幕知道一点。”沈夙栖冷笑,脸色绝对说不上好看。
“我虽然没有见过那个符文,但是在道祖大人的秘籍里见过类似的。”
搬出天衍道祖,其他人耳朵竖得更高了。
“哪里是他王浥坤厉害,那是一种契约符文,他短暂借了别人的势,这会儿万里之外有个化神期高手在给这位金丹期当打手呢。”
她话里话外都是嘲讽。
“这这这,这不是作弊吗?”月白修士心直口快,目瞪口呆直指问题根源。
其他人脸色也不好看。
这是入学考核,不是平常秘境里打不过就摇人的利益对决,入学考核考验的是考生本身的能力,王浥坤这绝对算犯规。
可是真要论起来考核并没有限制t借助外物,有本事掏出圣品灵器的大家也心服口服,王浥坤并没有直接触犯条例,而是用了一纸契约,钻了个大漏洞。
一时间旁观者都有点偏向江昀了。
虽说修真界实力为尊,但是如果有王浥坤这样随意践踏规则的人作为同窗,他们还得时时刻刻提防这人在出任务的时候背刺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