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就只能在发小们面前发发牢骚,在家可不能唉声叹气,她家的老方同志说了,要时刻保持进步状态,要做就得做最好……
关月荷瞬间想到自己不久后上大学也得学习,于是也拿起了书本看起来。
没多久,林思甜就背过了身去,“不成,你在我面前看小人书,我这心定不下来。”
俩人一人占大炕的一头,才看了一会儿,院子外头忽然吵闹起来。
不约而同地转头对视一眼,接着默契地放下书本,穿好外套、下炕、跪沙发上趴着窗往外看。
吵闹的不是赵大妈家,而是二大妈和一个没见过的大妈。常大爷和宋公安正在给她们做调解。
前院的几家,除了周大嫂和她三个闺女,其他人都往后院里来,后罩房的几家也来问是什么情况。
听了好一会儿,关月荷可算是搞清楚来龙去脉了。
二大妈和张大爷早打定了主意,要给小闺女张超男找个女婿上门,以后孩子跟着姓张。这事啊,整个银杏胡同、整个五星汽车厂的人都知道。
张大爷虽然没混出个一官半职来,但他家就三口人,张大爷和张超男都是正式工人,占着一整个西厢房,房子足够宽敞,以后还都是张超男的。不少人想着给张超男介绍对象呢。
上个月,五星汽车厂内部搞了个小的联谊会,张超男和一名男同志聊得不错,正想多接触再了解了解。
但那位男同志回家一说相中了张超男,准备谈对象,他家里就炸了,没劝得动不说,还发现儿子和张超男约去看电影了。所以今天一找上门来,二话不说就逮着二大妈骂。
二大妈能干站着被人骂?当下就反击了回去。吵着吵着,一个激动就挥出了巴掌,事态升级了。
那位大妈找上门来欺负人,二号院的邻居也不会干看着,明面是帮着劝,实际是帮二大妈拦人好让二大妈出手。
宋公安倒霉,特意和同事调了值班时间,正在家休息呢,家门就被敲了,让他出来当“判官”。
“我绝对不同意我儿子和张超南处对象!”
“呸!我们家还看不上你儿子呢!谁知道你儿子是哪只**啊,惦记我家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你们家张超男一个男人婆,我儿子更看不上!”
“我让你骂我闺女,在我家门口骂人?看我不扇烂你嘴巴!”二大妈冲上去,没打成人还被扯了头发。
二大妈打架是真不行,要不是刚刚有邻居们帮忙,她怕是要被人家按着打。
但二号院的邻居们遇到“抵抗外敌”的时候也团结,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帮忙。
不是关月荷不团结,而是出手的都是大妈们,院子里的姑娘和当儿媳妇的都站一旁呢。就她一个出手算咋回事啊?还是别给宋公安多添乱了。
白向红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她家窗边,关月荷就让她进屋里看,跟着进来的,还有带着西北西南的蔡英,以及曹丽丽。
蔡英对胡同邻居时不时闹出点事已经习惯了,想完全挣开不搭理,那几乎不可能。
忽然就怀念起在部队家属院的日子,家属闹事还有政委、妇联上门调解,哪用得着她家老宋操心啊?!
人一多,客厅就变得拥挤起来,关月荷进卧室拿凳子出来,顺手把卧室门带上了。
忍不住往里看的曹丽丽赶紧收回了目光。
外头的打架被制止住了,宋公安正凶着脸批评人,窗户外忽然冒出来常正义的大脸。
“我来找我媳妇儿。”
曹丽丽只能起身出去了,一出门就白了他一眼,“我们在里头聊得好好的,你一来就打岔!”
“啊,我这不是怕你和她们不熟,尴尬么。”
曹丽丽来了气,“是是是,她们都是有单位的工人,就我一个在家闲着的,和她们说不到一块儿!”
“丽丽,我没这个意思。要不你再过去聊着?”
“……不聊了!回家!”一回到他们屋里,曹丽丽没忍住上手掐了常正义一把,以前光知道他谈对象时贴心,咋没发现他在家是个棒槌呢?
闹事的大妈一走,左耳房里也安静了下来,关月荷忽然一拍额头,“我的红薯!我的土豆!”
还好,没全给烤成炭。
关月荷和林思甜坐在灶前,把自己吃成了花猫。
“入冬了,丁学文的信不会要等明年才能寄出来吧?咱寄过去的东西应该能收得到吧?”
山长路远的,打电话发电报都不一定能找到人,关月荷也不知道答案。
老家的二哥倒是有了来信。得知她被推荐去上大学,大伯家里正忙着准备二哥元旦结婚的事,抽不出空来城里,就托人给她带了二十几个鸡蛋。
她打算晚上煮个荷包蛋。
还没到晚上呢,卖大白菜和白萝卜的拖拉机开到了附近的供销社,胡同里的大爷大妈们顾不上唠嗑了,纷纷喊人出门去排队。
一到冬天,蔬菜就只有大白菜和白萝卜,能把人脸吃绿,但没别的选择。
关月荷这回跑最前面也没用,等她到供销社,排队的队伍都不知道拐到哪儿去了。
供销社的售货员让后头来的人明早再来,说明早还有大白菜和白萝卜送过来。
关月荷听劝,一手一个大箩筐回家。
这次排队买菜没分两家,关月荷和家里一起买,全家都得轮流排队。
供销社八点开门,但等着买菜的队伍在凌晨四五点就开始排了,要是排到后面,不是买不到就是买到烂菜烂萝卜。
要去上班的人被安排早上才去排队,家里不工作的就排夜里的那段。
但第一个去占位置的人很关键。
关爱国被委以重任,早上四点就被江桂英从被窝里扯出来,穿好衣服就冲进了夜色里,为家里抢到了一个比较前面的位置。
之后,江桂英给他送板凳和被子过去,和前后不太熟的邻居满嘴跑火车吹牛皮。
关月荷没轮上排队,她也是八点上班,晚了赶不及。
等她下午下班回来,家里客厅放了两个箩筐的白菜,装不下的萝卜被堆在了地上。
后院的三家,包括她,都是下班回来了才有空把菜往地窖里运。
曹丽丽要上去搭把手,被赵大妈急忙拦住,“你坐着别动。饿了没有?我给你煮俩鸡蛋去。”
关月荷:?
她就说赵大妈和曹丽丽婆媳俩的关系像冬天的天气吧?一会儿大晴天,一会儿飘起雪花。
“月荷姐,要帮忙不?”常正义刚才地窖爬上来,见关月荷刚把一箩筐的青菜搬出门。
“不用。”关月荷抬头看了他一眼,双手一使劲,抱着大箩筐几个大步就到了地窖口。
常正义发现自己真是多余客气,他要是去帮忙,一点一点挪箩筐,那不得被月荷姐笑死?!
灰溜溜地跑回了家。
把大白菜和白萝卜都搬到了地窖里,整整齐齐地码好,把她的地窖小间锁上,关月荷才松了一口气。
她今年过冬的储备总算是都到位了,剩下的,就看能买着什么好东西了。
能买到肉就更好了,天冷,肉能放得住,或者腌制起来慢慢吃。
再去找人换些花生和生瓜子。瓜子最好请周大嫂帮忙炒制,她觉得供销社里卖的炒瓜子都没周大嫂炒得香。
“小关,搭把手。”宋公安在上头的地窖口喊了一声,把关月荷从诸多美食里喊回了神,“来了。”
等她从地窖上来,和张超男迎面碰上,跟在后头的二大妈念叨个不停:“那样的人家能有什么好?还没谈对象呢,你看看他妈,以后做婆婆了还得了?你之前答应得好好的,要留在家里招女婿上门的,隔壁院的周红旗还有刘阿秀,你看看人家,还知道给自己找个好看的……月荷,你家菜都买够了吧?”
二大妈的脸说变就变,和关月荷寒暄两句话的功夫,张超男已经闷不吭声地下了地窖,二大妈又赶忙追过去。
要不老一辈的人常说“吃饱了没事干”呢,肚子有了着落,就开始琢磨事了。
今年的冬天粮食比去年的冬天储备充分,关月荷觉得,即使外头下大雪冷得人牙齿打架,银杏胡同各个院子里的热闹也不会少。
“月华,下着雪呢,上哪儿去?”林玉凤刚进胡同口,就见大姑子穿着新做的棉袄 和新买的小皮鞋出门,从围巾露出来一点嘴巴,抹得红艳艳的。
“出门见朋友。”关月华脚步匆匆。
回了家,林玉凤就和江桂英说刚见到大姑子出门了。
江桂英最近忙的事不少,压根没发现大闺女有什么异常,心想着出门就出门了,没放心上。
被迫提前放假回家的关爱国得意地仰起脑袋,整个家里,就他最早发现大姐有情况!
大姐平时也收拾的齐整,但最多就是擦擦雪花膏。不像现在,又是特意穿新衣服新鞋,又是抹嘴巴的。
这和大姐之前谈对象时的状态没区别!
他正为自己的发现得意,下一秒,被江桂英拍了下脑袋,“让你赶紧过去找你二姐,问她去不去捞鱼,半天不起身,屁股黏板凳上了是不是?”
关爱国瘪嘴,正要站门口喊,又被打了下脑袋,“过去说!不准嚷嚷!”
“哦。”
“桂英, 去哪啊?”正要出二号院正门的二大妈哟了一声,问道。
“带孩子去他们姥姥家走亲戚。你也出门啊?”
“啊对,准备去买点红糖。”
走远了, 江桂英袖着手催关爱国和关月荷走快些, 出了胡同,又在长湖街道走一段路后才和早出门候着的关沧海、关建国会合,五人骑俩辆自行车。
江桂英把关爱国数落了一路,说他今天缺心眼儿。
谁家会在家属院或者在胡同里大声嚷嚷说去捞鱼?
终于到了湖边上, 不少人正在冰面上凿窟窿,也有早凿好了就在边上悠哉钓鱼的。
他们没人家的工具专业,光靠锤子凿还不知道凿到啥时候。关月荷往周边环视了一圈,果断锁定目标, 冲前头的几个老大爷走去。
“大爷,跟您打个商量成不?我帮您凿窟窿, 待会我们也来这儿捞鱼。”
头发半白的老大爷皱着眉,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摆摆手拒绝了。心想着靠她个女娃娃, 还不如他们几个老伙计轮流出力气呢。
“您不信我能凿出来啊?要不这样,我先凿了,要是成了, 我喊我爹妈他们过来。”关月荷也不废话,趁大爷还没反应过来, 抢过冰镩,看了眼大爷们在冰面上画好的线, 搓搓手,一下一下往冰面戳。
这冰镩有七、八斤重,是凿冰面最好使的工具了。虽然冰锥使用起来更简单, 但凿得慢。
“你这手法挺老练啊。”大爷没想到她还真有两把刷子,力气也不小,看不远处那俩男人,捯饬半天还没砸出来。
“我小时候常来看别人凿冰。”虽然她小时候掉进过冬天的冰窟窿里,但她可没半点阴影。
加上她老爹和大哥帮着砸,终于整出一个窟窿来。
本来想着大家用一个窟窿,后来觉得不方便,关月荷借大爷们的工具,带着老爹和大哥去了另一边再凿一个。
渔网是她老爹找明大爷借的,鱼饵料是老爹找汽车厂的一位工人师傅买的,据说特别招鱼喜欢。
撒了网下去,还得等一会儿,关沧海带着鱼竿去找刚刚那几位大爷,或坐或站围成了一个圈,哪怕大家都是来自不同单位不同岗位,也能就“钓鱼”这事聊到一块儿。
关月荷闲着没事干,还去帮别人凿洞,江桂英喊都喊不住。
“一天天的,她就没个能静下来的时候。”
湖面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估计是其他人听到有人凿冰洞的消息,也赶过来分一杯羹。
关月荷看了眼自家的两个桶,足足二十几条草鱼,特别大的那条特别能蹦,被关月荷砸晕了。不消说,今晚先吃它。
“差不多了,回吧。”
江桂英见好就收,拿出早准备好的网兜,特意把鱼分成了五份,每人拎一点,这样就不显眼了。
一般来说,野外钓鱼捞鱼是没人管的。但不能太过分,总有些人天生带着红眼病,见别人收获多,要碰上巡逻的红袖章,说不定就上去举报了。
关沧海意犹未尽,和他的几个钓友约了下个星期天还来这儿钓鱼,比比谁的钓鱼技术更厉害。
他们走出老远,才又集合到一块儿,骑车往回赶。
在胡同口又和二大妈遇上了。
两家人都是拎着两个桶,飘出一阵阵的鱼腥味……
谁也没尴尬,甚至还能继续寒暄:
“桂英,从娘家回来了啊?”
“是啊,你买着红糖了吧?”
今天收获二十三条鱼,关月荷分了四条带回去,打算把鱼给腌起来。
晚上还在三号院吃了一顿红烧鱼。
关月华问:“要去捞鱼,咋不提前喊我?”
“找得到你,湖面上都没地给我们站了。”江桂英问:“今天和朋友出去了?男同志还是女同志?”
在关月华回来时,江桂英还是发现了不对劲,猜测她可能是又谈对象了。
但问题是,她大闺女不会吃回头草,又和以前那个小高谈上了吧?还是和她搭档做报幕员的那位男同志?
关月华:“男同志,还在接触中,成了再带回来吃饭。”
说完看了眼关月荷。
关月荷心领神会,知道这是让她别多嘴的意思,于是又埋头喝汤。
看来谷满年同志还得继续努力啊。
关沧海和江桂英倒不着急催她结婚,反正现在都提倡年轻同志晚点结婚生育,大闺女才二十二,这远不到提倡的晚婚年龄。
本来还想提醒她找对象时睁大眼睛,但想想,大闺女上次和小高谈对象时就挺清醒的,知道婆家事儿多的家庭不能轻易踏进去,于是就没再多啰嗦。
他们家和二大妈家拎鱼回来,肯定是瞒不住一个院子的邻居的。
于是,第二天就有邻居也去凿冰捞鱼。
关爱国不用去上学,整天招呼一群差不多年纪的玩伴跟着大人去捞鱼,有时候能带回来一两条,有时候一条都没有,但足够让全家补油水了。
临近年关,工商局对黑市的管控松懈了下来,黑市里每天都有新鲜的鱼卖。相对猪肉来说,鱼不算贵,还不用票,好些人都去买了。
整个银杏胡同弥漫着一股鱼香味。
有些胆子大的倒爷,把生意做到了胡同里来。拎着个篮子,往胡同口一站,逢人就“问路”,实则是在展示自己篮子里有什么。
被“问路”的人要是有意,就把人带回家去,跟邻居说是自家亲戚来串门。
有些倒爷只做自己的熟客,问好熟客要什么,就约定好时间来“走亲戚”。
关家在银杏胡同住了将近二十年,自然也认识一两个倒爷。
换到了些油,分了些给关月荷。关月荷没忍住,当晚就做了一小盆炸素丸子。
也因为这个炸素丸子,还闹了一场官司。
这年头,大家都长着个狗鼻子,别说邻居了,就是隔壁院谁家烟囱飘出一丝肉味,都能闻得出来。
她这炸丸子也不可避免地飘香味出去。
蔡英架不住西北西南闹腾,于是也给他们炸素丸子。
而关月荷想找周大嫂帮忙炒瓜子,就带了一小碗炸素丸子上门,周大嫂接了这个忙,就让家里的三个宝把炸素丸子分着吃。
于是,二号院里的几个娃,西北西南和周家的宝玉、宝安、宝宁都凑一块儿在院子正门吃得喷香,没有炸丸子吃的孙家旺就开始闹了。
也不知道孙家旺怎么说的,孙大爷孙大妈就认定是关月荷对院里的孩子搞排挤,单给宋公安和周大嫂家的孩子分,只漏下孙家旺,这是妥妥的排挤、歧视!
就算蔡英说西北西南吃的是她在家炸的,孙大爷孙大妈也不信。
白大妈的孙女金花也没有啊,他们怎么不说?
“爱信不信,想吃就自己炸去啊。”关月荷说着,当他们的面又塞了一个炸丸子进嘴巴,馋得孙家哇嚎得更厉害了。
“你,你真是,太缺德了!”
关月荷决定让自己缺大德,于是又嗷地一口吃掉一个,“啊,真香啊!炸丸子太好吃了!”
孙家旺嚎到没力气,于是就地打滚,孙大爷孙大妈帮他嗷嗷地嚎。
但他们失算了,关月荷能是会因为他们闹就妥协的?
甚至还拿小板凳出来,坐在门口看他们祖孙三人唱大戏。
赶过来准备骂人的江桂英差点笑出声,二闺女翘着二郎腿看热闹那样子可真够气人的。
但气的不是她,她又觉得闺女聪明,知道对付孙大爷孙大妈这样的赖皮就得比他们脸皮厚、比他们赖皮。
都用不着她出声,孙大爷孙大妈自己就嚎累了,知道占不到一点便宜,只能骂骂咧咧地扯着孙家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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