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忆苦起身去翻书架旁的斗柜,提醒她不要再晃尾巴了。
关月荷没听进去了,他不知道,她的大学舍友们都是爱显摆的人。
她写了满满的五张纸,写满足了,一看时间,都快十二点了。
意犹未尽。
信还没寄出去,她就已经在期待回信了。
关月荷觉得,自己随口说的话是有点“好运”成分在的。
星期二早上,胡同口的早餐摊子有了大变化。
原来有足足四家早餐摊,现在许大嫂炸起了油条,陈大妈卖炸酱面,剩下的刘媒婆和另外一个大妈则还在卖包子。
陈大妈做包子一般,但炸酱面做的不错。许大嫂的炸油条……也还行,毕竟大家都缺油水,油炸的东西,它能难吃到哪儿去?把鞋底放进来也能炸得喷香。
关月荷觉得银杏胡同变“美食胡同”指日可待。
她比林忆苦晚出门,但还是和他一块儿出去买早餐,顺便送他出胡同口。
今天刚把人送走,又迎来了谷满年,以及坐自行车前杠小座位的谷雨、坐后座的娟娟。
二哥二嫂来电话说要接娟娟回去,她妈说孩子在哪儿都是玩,干脆就留城里玩够一个暑假,开学前再送回去。
于是,娟娟就这么留了下来。
这姐妹俩天天待一会儿疯玩,要么都住银杏胡同,要么都住卓越服装厂家属院,哪儿都混熟了。
一见到胡同口居然有卖炸油条,谷雨都馋得流口水了,嗷嗷喊着要买吃的给姥姥。
分明就是自己想吃!
“很好吃啊!”她家对面的元宝端着一盘油条冲回家,嘴里还咬着一根,脸油乎乎的。
小孩只关心好吃的,有的大人则是关心这卖早餐的几家哪来的那么多粮食坐这做那?
出钱买到好吃的其他大人没好气道:“你管天管地,咋不去管前面的公厕干不干净?”
“你……呕,能不能不在我吃东西的时候说些脏东西?”
关月荷嫌弃得直皱眉,就是!吃还塞不住嘴?!管别人哪儿弄来的,人家宋公安都穿着制服过来买,那就说明没问题!
关月荷心里骂骂咧咧地出门上班,一路净挑阴凉处骑车。
“大爷,早啊!”
保卫室里的大爷刚要回应她的招呼,就看到她又和搞清洁的大妈打招呼:“大妈,早啊。”
这位新来没多久的女同志,因为天天和他打招呼,没来一个星期就被他记了个脸熟,之后他才知道,这位看着像工作没几年的女同志居然已经是处长了,听说还是高学历毕业。
关处长挺自来熟的。
关处长停好自行车,迈着长腿快步走着,上楼也是一步迈三个台阶,蹬蹬蹬地就甩开了一众同事。
她觉得自己今天算来得早的,足足提前了十分钟到办公室,她以前可都是卡着点上班的人!
但有人比她来得早,门外几个穿着衬衫、夹着公文包的同志早早在她办公室外的走廊等着。
这不,她一进办公室,还没坐下呢,门就被敲了。
“关处,我们是苏省来的,上个月提交了申报了中外合资……”
“哦,我有印象,你们先进来坐。”关月荷不慌不忙地招呼他们进来,倒水什么的是没有的,整个办公室就她,忙都忙不过来。她想让他们自己倒水喝,又想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去打水,算了。
“现在是什么情况?”关月荷边说边在文件柜精准地找到了苏省申报中外合资企业的情况。
其实她也正晕着,全国中外合资的企业申报大部分都归到她这儿来,上班还没一个月,哪那么快就全都熟悉。
但只要她不慌,别人就看不出她不熟。
好在,忙了一个上午后,办公室的另一位同事终于来报道了。
安司长把人送了过来,“高知远同志是从湘省省委调过来的,今天刚到。这位就是我和你说的,关月荷关处长。”
安司长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下,就让关月荷直接分配工作安排,还道:“年底会有新同志加入,你俩尽快熟悉工作。”
领导一走,剩下关月荷和高知远互相尴尬一笑。
得,看出来了,这也是个看起来不怎么会说场面话的。
正合她意。
高知远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还觉得自己的新领导虽然看着年轻,但人应该挺好相处,看着像是干实事的。
他也没猜错。
他刚收拾了下自己的办公桌,下一秒,关月荷就给他搬了一捆资料过来。
“你刚来,先看看资料熟悉下,这本,”关月荷拍了拍最上面的《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建议你有空的时候看。”
她现在不太喜欢当“第一”了。
甭管是第一批工农兵大学生还是第一批研究生,亦或者是这个办公室的第一批新人,她总觉得自己次次在走“从无到有”的路线,次次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的人。
但不管怎么说,来了新同事,她的工作量也能分摊不少出去。
家里人能明显感受到她最近下班回来的好心情。
“开心啊,办公室来新同事了。”关月荷却看向对面的关月华,青天大老爷今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在想啥。
谷满年给她解了疑,“你姐在考虑以后工作去哪儿。”
“除了法院、检察院和司法局,还有哪儿?”关月荷以为她姐肯定会选这俩系统中的其中之一呢。
“她同学打算去合资企业工作。”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关月荷认真想了想,说不定她姐真会选择去合资企业。
“据我了解,参与中外合资饭店项目的律师是按小时收费。一小时能抵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吧。”
谷满年震惊,这么赚钱?!
“是啊,害我当时就想直接转行了。”关月荷痛心疾首道。
谷满年一个字都没信她的,她要真想转行,早就转了。
“没想到现在还能有愁以后选啥工作的时候,也是稀奇了。”江桂英和方大妈坐家门口唠嗑。
以前能有个工作就谢天谢地了,现在居然还能跳着选。
“要不说,人才就是人才。”
方大妈说完就挥着扇子打招呼:“谢老师下班了。”
谢振华现在是汽车厂负责材料研发的专家,在厂里大家都喊他谢组长,但在银杏胡同,邻居们还是喊他谢老师。
谢振华扯了扯笑打招呼,又不知道在想啥难题了,差点和要往外跑的婷婷撞上。
“爸,桌上有凉面,我去找元宝了。”
江桂英和方大妈看着他进了屋,才道:“看来是忙着在厂里攻破难题,脑袋都冒白头发了。”
关月荷回家前,被江桂英拉着扒拉头发看,吓得关月荷以为是家里谁染上了虱子,所以她妈才来检查她的头发。
最后只被告知:“挺好的,没有长白头发。”
关月荷哼了声。她年纪轻轻,每天吃好喝好睡好,当然不可能有白头发了!
晚上,关月荷才和林忆苦说了报名参加联谊舞会的事,随口问了句:“你国庆假期有空去吗?”
林忆苦算是知道为什么林思甜找他再三确认,今年国庆有没有空了。
他很想和月荷去,但他确实没空。
“没事,以后还有机会,汽车厂不可能只办这一次……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关月荷皱着眉竖起耳朵,声音是从二号院后院传来的,音乐声中伴着几个孩子们嘻嘻哈哈的笑声,还有大人不好意思的“哎哟”声。
很快,胡大妈就跑回来传八卦了。
“常正义和曹丽丽,时髦得很,穿喇叭裤高跟鞋跳那什么交谊舞,笑死个人。”
不就是交谊舞嘛,有啥好笑的?
去年除夕,交谊舞还出现在大会堂的联欢会上,那不就说明时代变化了,交谊舞又能重新进入到公众场所了?
至于那什么喇叭裤,其实在今年初就已经开始流行了,只不过学校里穿的人少,关月荷也是最近才发现年轻同志流行穿喇叭裤和高跟鞋。
关月荷拉着林忆苦过去凑热闹,正好能学学经验看怎么跳。
林忆苦平时也挺厚脸皮的,以前也偷溜进大礼堂看别人参加联谊舞会过,但这时候很想钻地缝走人。
“你确定我们也穿这样?”
他真是不敢想,他和月荷要是打扮成常正义和曹丽丽这样,会变成什么样子。
关月荷也在沉默。
常正义和曹丽丽这两口子是银杏胡同出了名的会赶时髦,烫头发、喇叭裤、**镜、高跟鞋,他们是一样没落。
连赵大妈都被他们带着去烫了头发。
关月荷忽略他们的穿着打扮,客观地道:“跳得挺好的。”
不像她小时候看到的那样,有些一起跳舞的男女同志像是争先恐后踩对方的脚。
二号院的男女老少都挤到了赵大妈家看热闹。小孩子你推我我推你,嘻嘻哈哈又跃跃欲试。年纪不小了的假装不经意地偷瞄,又想去试试又拉不下老脸。
赵大妈却招呼着他们跟着学,“这有啥?以前厂里办联谊会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年轻同志去跳舞,那时候办一场联谊舞会起码能成好几对,当时要不是我嫁人有孩子了,我也是要报名参加的。”
常大爷咳了好几声,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却被赵大妈推了出门,“屋里小孩多,你咳嗽就去外面咳。二妮,你和洪昌来跳啊,你们以前应该参加过厂里联谊舞吧?”
金洪昌和伍二妮对视一眼,都摆着手,不好意思进去学。
劝了一圈,没人肯跟着学,圈外的关月荷乐得笑个不停,赵大妈就招呼她也来。
“不了不了。”她要回家偷偷练好了再说。
很不巧,她和林忆苦只是四肢发达但四肢不够灵活。
在又互相踩了对方一脚后,俩人默契地抬头对视几秒,不约而同地暂时放弃了跳舞这件事。
但关月荷还是打算和林思甜一块儿去参加舞会。
“咱俩买瓶汽水坐旁边看人家跳算了,自己跳的没意思。”
不等她继续找借口说服林思甜,林思甜当下就点了头,“没错,看着别人跳就好了。”
林思甜也很心虚,她试着跳了一段,踩了陈立中好几脚。
踩陈立中就算了,还是放过月荷的脚吧。
俩人也都没想着为参加联谊会而置办时髦的喇叭裤。
而银杏胡同里的年轻同志们下班回家后就在家练习跳舞。
也有不想练,但被家里人催着练的。
例如二号院的白跃进。
白大妈现在说想给白跃进和白向红介绍对象,那是说真的。
这兄妹俩谈的第一个对象都谈崩后,就一心扎进工作里,不干出一番大事业就不想成家似的,急得白大妈团团转。
这不,汽车厂一说要办联谊舞会,白大妈赶紧把他们俩的名字给报了上去。
白跃进不想参加舞会,硬着头皮跟着学跳舞。
关月荷自己跳不好,但她看到别人跳不好,她也是会哈哈笑人家的。
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一进到八月,国家决定设立四个经济特区的新闻出来后,关月荷办公室里的电话没少响。
有时候当天工作太多,就得留下来加班,还有过几次下班和林忆苦在胡同口外面正好遇上。
他们已经把练习跳舞的事给抛到了脑后。
江桂英本来想催关月荷早点要孩子,一看他俩都早出晚归地忙碌,愣是把催生孩子的话给咽了回去。
关月华下班过来接谷雨和娟娟,听到江桂英在发愁,怕关月荷再晚几年生会落病根。
关月华却道:“我生谷雨都二十九、三十了,还不是好好的?关月荷就不用说了,身体比我好多了,你就是瞎操心。”
“不是说要和方大妈去烫头发?咋一直不去?”关月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没生谷雨之前,也烦别人催她要孩子。
“最近理发店人太多了,我们过段时间再去。”
前年的时候,还有人觉得烫发的人不正经,现在不一样了,一波又一波的年轻同志直奔理发店,都是要赶时髦的人,说烫发不正经的,都被骂“老古董”。
“对了。”江桂英道:“你大伯母又来电话催了,卫国和秋月过几天来城里走亲戚,顺路把娟娟带回去。”
话音刚落,娟娟既高兴爸妈来接,又伤心不能继续在这里玩了,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的。
谷雨的情绪就很单一了,抱着关月华的大腿哭着嚎:“让姐姐留我家玩!”
嚎得太大声,方大妈穿着围裙就抛了出来看情况。
“谷雨哭啥呢?”
开口出声的却是极少来往的丁大嫂。
丁大嫂笑着大声道:“我家二丫考上了大学,她奶奶和她爸非说要摆几桌请亲戚邻居们吃个饭,就这个星期天。”
“正好,江大妈、方大妈、谢大妈,你们都在,我都不用一家家去报信儿了。星期天都来家里吃饭啊。”
虽然和丁大妈的关系一般,但大家一听是为了庆祝二丫考上大学,都纷纷道喜,并说好了星期天肯定过去。
方大妈:“要不要咱们帮忙?要借碗筷桌椅啥的,我们家都能借。”
江桂英和谢大妈纷纷跟上,说自家的也能借,到时候一块儿去帮忙。
“不用不用。”丁大嫂笑得更得意了,“小叔子说他请客,在长湖街道的国营饭店摆几桌,已经定好了。对了,月华,你家也去嗷,还有月荷。”
关月华没点头,正忙着哄嗷嗷哭的谷雨,但丁大嫂也不在意。
“哎哟,你们家老五大手笔啊!”
“二丫她小叔的一点心意,说家里就只出了一个大学生,是该庆祝。”丁大嫂摆摆手,“行,我还得去其他家报信去了。”
人刚走出后院,谢大妈立刻哼了声,“不就考上个大学吗?看她得意的,我家谢振华连研究生都读了,我家也没说出去国营饭店请客。”
江桂英和方大妈都没接话,两年前能和现在比?
再说了,人家丁老五现在手里有钱,他就是去外国人的饭店请客,也是人家能耐,他们学不来。
但不得不说,捯饬老物件卖是真挣钱啊。
“卖国贼,早晚把他抓进去。”
关月华回到家,趁两个小的正在里头洗澡间玩水,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谷满年嘶了一声,“丁老五倒卖老物件也算是卖国?我老家一亲戚说把家里的破碗卖了一百块,这算不算也是卖国?”
“那得看你亲戚卖谁了。”关月华道:“把老祖宗的东西卖给洋鬼子,不是卖国贼是什么?”
谷满年放心了,老家亲戚是卖给个到乡下采购农产品的国营厂采购员。
但又有了新问题,“你怎么知道他把东西卖给了洋鬼子?”
“猜的。有个单位报案说单位里的古董被偷了,公安去查,查出来不少古董都被卖到了洋鬼子手里。”
照丁老五现在的得意劲儿,肯定没少赚钱,洋鬼子开的价高,她不信丁老五没把东西卖给洋鬼子。
“学法的就是厉害。”谷满年夸道。
玩得湿了半身的谷雨跑出来,突然蹦出了一句话:“青天大老爷真厉害哎!”
屋里安静了十几秒,关月华做了个深呼吸,这个讨骂的语调,一看就知道是跟关月荷学来的。
“谁是青天大老爷?”追出来的娟娟问。
旁边的谷满年已经在尽力忍笑了,但还是没忍住,哈哈笑了两声。
星期天,银杏胡同三号院的邻居都去了国营饭店吃饭,吃饱回来时一个劲地夸丁家这顿饭请得太大气。
只有丁老五这个出钱的不太高兴,拉着丁大嫂怒问:“关月华和关月荷怎么没来?大嫂你没去请她们两家吗?”
丁大嫂只觉他莫名其妙,人家和自己家关系一般,还都早嫁出去了,不来也正常。
但出钱的是丁老五,她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她们说有工作忙,没空,也不能逼着人家放下工作来吃饭。”
再说了,老丁家哪来的面子,值得人家放下工作专门来吃饭?
丁老五脸色沉沉地夹着公文包走了。
“真是……”丁大嫂撇了撇嘴,招呼没怎么吭声的闺女回家。
丁香却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衣服口袋,关家的两个姑姑没来,但江大妈偷偷给她塞了两个红包,说是两个姑姑给她的。
第122章 不能!
丁大嫂观察了几天, 发现关家的姐妹俩都没去参加胡同里的大学酒。等再次见到丁老五的时候,丁大嫂把这情况说了。
“人家也不是只针对咱们家,不来就不来呗。”
丁老五还是阴沉着脸, 但没再说这事。
丁大嫂刚开始以为丁老五不满人家不给他面子, 后面琢磨着觉得不对劲。
“老五不会是有事找月华、月荷帮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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