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阳笑了一声，“爸，你未免也太操心了！”
江湛生瞪了他一眼，“我可没开玩笑。”
他绝对不是太操心了。
就算不是所有人会指责，肯定会有个别的人不满，到时候说得多了谁知道其他人会不会真听进去？
所以，有些话还真不能随便说。
“我可没说你开玩笑。”江东阳还是在笑，他乐着道：“你这话根本就不用叮嘱，小娥心里都有数，咱们家最让人放心的除了她之外还有谁？”
江湛生一想，还真是这样。
他们家真说起来最有主见的除了小娥之外没有其他人，就连他最开始的时候其实也不支持小娥去学机械，和其他人的想法一个样，都是觉得女孩子嘛，学缝纫学医护才是对的，机械都是男人干的活，他们周边可没有一个女同志干这个。
要不是小娥坚持，而他这个当父亲的虽然不赞同但也不想太专横，在确定她并不是一时兴起后到底还是同意了她转学的事。
现在想想还好他没拦着，要不是小娥有主见又坚持，又哪里会有今天？
别人想仿着她的路来走，不就是证明她每一步都没走错吗？
这么想着他不由笑了笑，“没错，是我多虑了，以后我就不念叨了。”
江小娥给他夹了一块肥肉较多的回锅肉，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爸你还是得说，我年纪小有很多东西还得你教着来。”
这些念叨的话她还挺喜欢听的。
因为不管说什么，出发点都是为了她好，而更让她喜欢的是，不管是爸还是何阿姨，又或者是其他的兄弟姐妹，他们不会因为“为了她好”就让她做她不喜欢做的事。
江东阳拍了两下自己的嘴，“对对对，您还是得多说，您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
面对这种调侃，江湛生站起来就给大儿子一脚，结果人刚起身，南阳就扑了过来将他碗里的肉给吃了。
起身就代表不吃了，那可不能浪费了，他当儿子的孝顺替爸吃了！
对此，江湛生也给了小儿子一脚，听他怪叫一声，院子里顿时响起了笑语声。
吃了这顿饭，今天轮到南阳收拾碗筷。
江湛生没待在屋里休息，而是拉着泽兰一块出门消食，这时候出门肯定一路听着街坊的夸，他这个当爸的就算脸上笑僵了还是特喜欢。
而在院子里，小杨采趴在妈妈怀里，稚嫩的童声一直说着今天坐摩托车的事，江东阳听到后，侧头问了一下自己妹子，“你之前让我打听谁那里有坏的摩托车，是不是想让人来找你修？”
江小娥没点头，“现在有些变故，那时候我还没进厂，靠学校那边的名义接点单子不是不行，现在办了入职手续，再私下接单总有些不好。”
“这倒是个问题。”江东阳一听也是，也不见得拖拉机厂那边会不会在意，但那边不在意也不代表能钻洞子，毕竟妹子未来几十年都有可能在拖拉机厂干活，没必要为了一些钱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了。
他道：“那走拖拉机厂的关系呢？”
江小娥挑眉，“让他们去找拖拉机厂，然后让拖拉机厂把单子派给我？”
“可以吗？”
“不知道。”江小娥还真不清楚，刚进厂子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流程，但有一点，拖拉机厂能维修的人肯定不止她一个，不像学校那边，只是借着学校的壳子，其实所有事都是他们自己人在操作，连维修费都没经过学校那边。
拖拉机厂肯定不能这样。
她道：“不着急，我先了解再说。”
江小娥这边不着急，洪公安那边就有些着急了，他所在的公安局倒没故障的摩托车，但兄弟单位有啊。
说起来那辆撞坏的摩托车和他还有点关系，合作出警时他正好坐在那辆三轮摩托车上，在追击罪犯时因为躲避突然冒出来的小孩，车上的人紧急转了弯，没撞到小孩倒是往墙上撞去了……
摩托车看着没撞太狠，但奇怪的是就是没法开了。
不过这事他们两最后也没受处分，因为罪犯被抓住了，摩托车看着没撞坏，但墙倒了，好巧不巧那面墙倒的时候罪犯正在翻墙，墙倒下正好将他给压住了，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但上面没处分, 洪公安心里过不去啊。
一辆摩托车，这对于哪个派出所来说都是重要级的资产，局里特意找人修过, 但车工和维修工之间的差别太大，能修好大型机器的维修工不一定能维修好三轮摩托车，到现在都快一年了，找了不下四五个维修工到现在都没修好。
拖拉机厂离他们这边不远, 知道这个厂子里很有可能有车工后，他就特意去兄弟单位说过，让他们想办法去拖拉机厂请师傅。
但那会厂子正在修建，招募的技术人才还没过来, 等人过来了, 拖拉机厂又因为成立的事一直在忙碌，根本抽不出空给外面的人维修摩托车。
拖来拖去, 拖到现在还没维修好, 搞得那边都想着要不要花经费重新再买一台，但摩托车多贵啊, 这个经费花在采购摩托车上还不如花在其他事上, 比如多采购些肉食给大伙补补, 多给出任务的人置办些物件，总比花在采购摩托车上好, 总觉得这笔钱不该花。
但他觉不觉得不重要，重要的是坏掉的三轮摩托车得有人修才行。
之前没办法, 但这次看到江小娥同志骑着一辆边三轮摩托车闪亮登场, 他心里就有了主意！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她骑着的那辆边三轮车是从哪里来的！
那车牌他熟悉得很。
是另外一个兄弟单位的车子，之所以会熟悉是因为他们也听说过那个派出所有一辆被撞毁的边三轮摩托车, 就想着去问一问认不认识能修的师傅。
当时他是亲自去的，也是亲眼看到仓库里一辆被撞得稀巴烂的边三轮，车牌正是今天江小娥同志骑的那辆！
没人能理解当时他心里有多惊讶，他甚至想着是不是有人把车牌换到另外一辆摩托车上了。
要不然他曾经看到被撞得稀巴烂的边三轮摩托车又怎么会好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
而且还好多人都说那辆边三轮看着就像新车，如果不是边斗有一些修补过的痕迹，任谁看着都跟新的似的。
他看着也像！
要不是后面挂着的车牌他都不敢认，
可就是认出来了他心里就开始着急了，江小娥同志连那么烂的边三轮都能修好，那双排街派出所的三轮摩托车应该也能修吧？
那辆被撞得还不严重，也就是说外表被撞凹进去了，后来请来的师傅还修补了一下，从外表上来看根本看不出哪里坏了。
可它就是不能开，打火都打不起来。
不管能不能，洪公安都打算试一试。
所以隔天早上他就特意来了江家一趟，结果没想到他来迟了，人家江同志早就去拖拉机厂报到了。
“洪公安，要不进来先坐坐？”江东阳热情地邀请，今天也起了一个早床，本来打算趁热打铁去国营饭店和唐厨子聊聊，要是聊天的时候能“顺便”把怎么做糖火烧的过程套出来那就更好了。
不过现在他也不着急，要是能和他们街道的公安同志搞好关系那就更好不过，他道：“有什么事你跟我说，等小娥回来我就告诉她。”
洪公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推迟跟着就进了院子，见江东阳去倒水，他连忙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说几句话的工夫就得去上班了。”
“说几句话也得喝口水嘛。”江东阳用最快的速度给他冲了一杯蜂蜜水，递过去的同时还说着，“这蜂蜜是我妹子做养蜂机实验的时候弄出来的，养蜂机你知道吧？其实我不太懂那玩意，我只知道我妹子制作了养蜂机硬是开起了两个养蜂场……”
这话一说下去，洪公安听的不由入了神，倒是不稀奇，谁又不喜欢听这类话题？要不是赶着上班他都想坐下来一边喝着甜滋滋的蜂蜜水一边听他说。
不过谁让他还赶着去上班，听了几句后只能打断道：“江同志，我是想问问你妹妹真的能维修好摩托车吗？”
“瞧你这话问的。”江东阳丝毫不意外他提起这件事，在洪公安上门他就知道这人为什么来的，就算不是他打听的那个双排街派出所的人，但都是公安同志，谁知道是不是先来探探消息的？
反正人上门，就跟鱼上钩了一个样，他道：“昨天你不是亲眼看见了吗？我跟你说实话，我妹子这次能进拖拉机厂，那是人家厂长给她的考核，只要能维修好那辆摩托车，进厂的事就妥了。”
“原来是这样！”洪公安眼睛一亮，这么说来他倒是能理解江小娥同志为什么能进拖拉机厂了。
“还不止呢。”江东阳一脸的引以自豪，“我妹子今天入厂就能参与拖拉机厂第一辆拖拉机的制作，你说说，要是没点能耐人家大师傅能让她参与吗？”
洪公安倒吸一口气，“造拖拉机啊？”
“对啊！造拖拉机呢！”
洪公安这下没有一点犹豫了，他赶紧道：“江同志是这样，双排街派出所有一辆三轮摩托车撞坏了，你看能不能请江小娥同志去看看？”
拖拉机都能造，那维修一辆摩托车应该不算难事吧？
不管算不算，他都决定试一试！
同时间，江小娥穿着一身深蓝工服来到了拖拉机厂，守门的马大爷看到她，笑着对她打了声招呼，“小江师傅，精神头不错啊。”
“马大爷，你看着精气神也足呢。”
马大爷“哈哈”笑了两声，他这段日子和小江接触了不少，小姑娘几次上门都会往他的保卫亭里塞些零嘴，不太贵重的小玩意但也是一份心意，看着她来了一趟又一趟，而这回不再是外来客了。
“来，吃点红枣。”江小娥又在挎包里掏了掏，掏出一把晒干的枣儿，“以后就请马大爷多多关照了。”
“好说呢。”马大爷乐呵着，他轻声道：“今天中午早点去食堂，老曹弄了些鸽子回来，没多少，去晚就没咯。”
“我一定赶上！”江小娥重重点着头。
加入拖拉机厂最大的惊喜，就是食堂的厨子手艺特别好！
不愧是从外地特意请回来带徒弟的，不说那些大菜了，就连一些青菜都炒得比别人来得香，这也是她不愿意错过饭点的原因。
去迟了自然有的吃。
但刚出炉和放凉的菜，口感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尤其是一些稀罕菜色，去晚就没咯。
有马大爷通风报信，江小娥已经打定主意中午一定要赶在最前头，抱着这个信念她先去了骆工的操作车间，昨天只是办好入职手续，具体将她分在哪里暂时还没通知。
她也不着急，没安排地方那就先“赖”着骆工，总有工作分配到她头上来。
等到了操作车间这边，她发现里面的灯光居然亮着，她估摸了一下，今天特意来得稍早一些，没想到骆工比她还要早？
“哪里是你早，是他根本就没回去。”
十分钟后，陆宣贵对着小江抱怨着，“你说说他都多大把年纪了？好的不学学人家熬夜，他再这么熬下去，迟早把身子熬坏，我看他以后还怎么搞研究！”
江小娥面带惊讶，熬了一个通宵？这也太卷了。
“小江。”陆宣贵抱怨归抱怨，但还是得想想法子，“要不你去劝劝？厂子里头一个项目就要开始了，他这么熬可不行。”
江小娥苦笑一声，“我哪里行……”
“试试嘛。”陆宣贵不等她的回应，直接喊了一声，“老爷子，小江来了，你总得……”
“江丫头！”
以往陆宣贵怎么喊都没回应，这次不过刚开了个头，骆工就停下手里的活，转身招着手，“快来快来，你过来瞧瞧。”
等人一过来，他便迫不及待往下说，“我在你的基础上对这个材料进行了改造，你知道吗？我做了十二次的测试，这个类型的材料完全能运用到拖拉机上！”
江小娥自然知道。
不管是摩托车还是拖拉机，在某些部件上都是互通的。
她会大胆地使用替换件，何尝不是为了制作拖拉机提前铺垫一下？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骆工比她想象中察觉得更早。
一个晚上测试了十二次，甚至被他找出了其中的可能性。
对此她不得不感叹，不愧是人人敬佩的大师傅。
“江丫头，你是怎么想到用这类替换件的？”
江小娥顿了顿，“你去休息，睡醒了我就告诉你。”
“……”骆工有些怔住了，没想到还有人这么和他谈条件，这让他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当然也有可能是年纪大了熬夜熬得脑子都有些木了。
“对对对。”边上的陆宣贵连连点头，“先去睡觉，一切等睡好了再说，老爷子欸，下午就得召集其他人开会，好好商议项目的事，你总不能一直熬到晚上再休息吧？”
骆工没搭理他，而是直直看着江丫头，“我睡醒了你就告诉我？”
“嗯。”江小娥点着头，“说话算数。”
“行。”骆工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转身就进了隔壁的小房间，几乎没几分钟，鼾呼声就传了出来。
“……”
“…………”
陆宣贵干笑两声，“老爷子的睡眠状况就是好，心里不藏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说睡就能睡。”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全丢给他，搞得他有休息的时间但就是休息不好，他小声道：“走走，我先带你去老刘那边，等下午你和他一块去开会，到时候会安排你的工作。”
上班的第一天对于江小娥来说还挺清闲的。
骆工那边没事，刘工这边也没啥事，中午到了点她拎着饭盒就直冲食堂，吃了一餐爆炒鸽子肉丁，搭配着玉米馍馍，吃得喷香。
食堂的菜色美不美味，真的大大提升了工人的幸福程度。
她甚至想着，每天两顿美味，就算稍微卷一卷她也不是不能扛。
吃好喝好，等再回到三车间时，刘智明这会正在做一个汇总表，见到来人，便道：“小江啊，你来替我参考下，你说咱们三车间一共多少个工人最合适？”
江小娥忽视他嘴里“咱们三车间”，她的工作岗位暂时不知道怎么分配，刘工话里话外就把她当作三车间的人了。
她看着三车间的各种器材，这里主要负责机修和动力以及试制，不比总装配车间，装配车间有几条流水线，对工人的需求比较高。
她没多犹豫，直接道：“百来个人吧。”
一般情况下几十人即可，主要都是操作机械，就算三班倒也用不到那么多人，但架不住三车间配置“豪华”，这个时代与汽修有关喊得出名头的机械设备都备齐了，不多一些人还真操作不过来。
不过就算这样，顶多百来个人就足够了。
再多，就会显得冗杂过剩。
“百来个呀。”刘智明在纸上写写画画，并没有再多说些什么，江小娥凑过去看了两眼，“刘工，厂子里是要招工了吗？”
拖拉机厂成立到现在，都已经七八天了还没正式招工，每回她进出厂门，总会遇到一些年轻的同志们在门外等着，就盼着招工的消息传出来。
刘智明点了点头，“也得开始招工了，再不招一些人手来我们哪里忙得过来？”
之所以先前没招，是因为他们需要了解一下厂子的情况，每个车间的负责人以及其他工种的负责人都得有个规划，确定好招工的人数，上报批准后就能开始招工，“估计就这几天，你家要是有亲戚想来试试可以让他们提前准备一下。”
“那正好，我大哥就想着来碰碰运气。”江小娥说是这么说，但也是知道大哥肯定没希望。
要是换作人情世故、善于交际，那估计家里没人能比得过大哥，但要说是考试，估计连南阳都比他厉害一点。
“试试嘛，这次招工的人数不少，除了个别工种有硬性的要求之外，大部分的工种都会放宽一些条件。”刘智明同她说着，他在自己的资料单上填了个九十的数目，六个车间中他这边的工人数目应该是最少的，像老郑那边填四五百个人都有可能，更别说整个厂子加在一块，这次招工少说也得有近千人。
不过就算有一些工种会放宽一些条件，但也没打算来人就招，除了他们这地之外，劳资科那边的几个员工都已经去了不同的省城，当地找不到合适的就打算去外地找。
他们这边把衣食住行都给安排好，不信没人愿意过来，他道：“过几天进厂的人肯定特别多，老陆也不知道怎么安排你，三车间我还能提前给你留个好位置！”
刚进厂直接当领导多少还是有些说不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