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搭理他们。”王主任哼哼,“这经历自然得自己写才真实,小江你跟我来,让他们自己琢磨去。”
将人带到门外,王主任脸上的激动才显露出来,他乐着道:“年前你跟我一说,我就去找了建庄公社的赵干事,刚提起演讲的事他立马就答应下来,恨不得召集周边所有生产大队的人,在公社最大的场坪办一个大型的演讲台……”
那会他一提,赵干事比他还要积极,恨不得将所有事都担下来,只用他们这边出人就好。
其实想想也明白,永安生产大队的养蜂基已经有收益了,第一个月的收益并不是太高,但除开所有开支,还能入账不少,等规模大起来只会更多。
他因为这个事,学校已经在办理他的升职手续。
赵干事也算是公社那边主要牵事的人,就算没有升职的消息,评个优级是肯定的,而因为养蜂的事办一场演讲,那只会将名声打出去更广,对赵干事绝对是一件大好事,运作得好他升职也不远了。
所以哪里会不积极?
但面对赵干事的好意,王主任想了想还是推脱了,他道:“你先前说得特有道理,一切都得慢慢积攒,好在我没同意赵干事往大的办,不然屋里那几个小子都不敢上台了,你是不知道,我刚说办个百人演讲的台,他们就慌得腿软了。”
江小娥轻轻笑了笑,“我刚听了一下,他们说得还挺流畅。”
“那是练出来的!”王主任也笑了一声,倒不是嘲讽的意思,而是欣慰地笑,“果然还是得练,一开始念得结结巴巴,声音都在发颤,跟着我念了两天,现在听着就很不错了吧?”
江小娥点头,确实不错,不过她还是提了一句,“也别让他们一直待在屋子里念,在学校对着外人念,面对的人多了就没那么慌了。”
王主任想想觉得这个建议很不错。
学校还没开学,但临近开学一些老师们已经开工,正好让他们多接触接触人,“就按你说得办。”
两人跟着又说了几句,王主任还是又确定了一句,“你真不打算来?赵干事听说你不去,可是想极力邀请你。”
江小娥摇着头,“没我在,罗朗他们也行。”
“这点我也信。”王主任咧嘴笑着,“别看他们平日里咋咋呼呼,但真办起事来还是很认真的,昨天念得声音都嘶了,今天还继续,我等会得跟他们好好说说,还是得悠着些。”
“日子都定下来了,他们心里也急。”江小娥觉得王主任这么劝,罗朗他们估计不会听,日子定在后天,随着时间越近他们心里只会越紧张,生怕说得不顺畅就想多下力气,“让他们默读吧。”
“这个法子好!”王主任眼睛一亮,将这个记在心里,打算等会就去说,他跟着问:“你不打算上台,那有没有兴趣一块去听听?”
“去。”江小娥说得毫不犹豫。
这次演讲要是办得成功,肯定不是一次两次,后面几次也就算了,头一次她肯定会去给小伙伴加油打气。
“那好,后天上午你来学校。”王主任说了时间,他道:“周洲爸爸知道后就说他开货车送我们过去,正好你跟我们一块。”
江小娥点着头,两人又说了一些养蜂基地的安排,周洲堂兄已经从永安生产大队调到三洲大队,这么折腾他倒是没不高兴。
想想也是,别看只是换了一个地方,但他过去了基本上就是养蜂基地二号的工人头头,现在规模还小不少,等规模大一些努力一下说不准还能当个小领导。
不过那边暂时还没开起来,将人调过去就是做一些准备工作,估计在月底就能运行起来。
他一走,罗朗的爸爸也去永安大队入了职。
他爸他妈待在一个生产大队,总算不用一直分开了,两个生产大队离得也不是太远,但就现在的路况,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面。
待在一个地就好点,等房子的事落实下来,罗朗弟弟妹妹和阿奶应该也会搬过去,虽然离了老屋但家人在哪哪里就是家。
和王主任聊了一会,又进屋听了听他们的演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缘故,这几个人念着念着就结巴起来,王主任当下就拉着他们去了校门口,让他们对着两个守门的大爷继续念。
江小娥看了一会热闹,没多久就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离开之前还为他们加油,表示后天她一定借学校的老式相机,给他们拍下值得留念的时刻。
没了事,也到了回家的点。
便挎着背包一路朝家走去,一边走一边盘算着自己的家底,想着啥时候把自行车的票花了,骑车和走路,她选择骑车!
可算来算去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找大哥或许能凑一凑,但钱花光了就不能随心所欲买其他东西了,比如现在,经过国营饭店她都忍不住往里面走。
没办法,每次经过这条巷子,从国营饭店飘出来的香味就像是带着钩子似的,拼命拉着她往里走。
有时候忍住了,硬是走过去了。
可心里又想着她这么费心费力干活,不就是想吃得好穿得好?连吃好的都不能满足,她还费那个劲做什么!
这么想着,就立马又转过身,该吃还是得吃。
所以,只要哪天嘴馋,她都不会忍着。
反正最多忍了几步路又得掉头,还不如直接进店。
就像现在,等出来时,手里已经拎着一个纸袋子。
这次,是十五个白面馒头。
大哥说了今天吃红烧鱼,红烧的汤汁就着白面馒头味特别足,一人两个,还有剩明天撕片下汤,周洲爸爸年前去了一趟外省,给她送了一些干海货,往里放一点提提味,汤也会特别鲜。
一下子解决两顿,划算!
拎着往家走,眼瞅着就要到了家门,却看到大哥和一个人走了出来,那是那个穿着中山穿带着圆帽的宋阳波。
好像次次看到他,他都是这幅装扮。
不管是入秋还是冬季,这一身就没换过,只不过天冷的时候里面应该还加了其他衣服,这就显得本来就小的中山装更小了,像是稍稍有些大动作就会崩开似的。
看到这她就明白了,估计又在打他们家的主意。
江小娥放慢脚步,并没有马上走上前,直至宋阳波转身离开她才走到大哥的跟前,“他又来打听?”
江东阳眼里带着些嘲讽,“不,他这次是来帮忙的。”
“帮忙?他能帮什么?”
宋阳波这次是昂首挺胸走进江家,又是这般走出来,紧跟着他就朝某个方向走去,眼里是势在必得。
没错,他是来帮忙的。
上回上门把他恶心坏了,恨不得将江家的小子吊起来打一顿,恶心的回去后缓了好几天都没吃下什么东西,当然了,这也有可能是家里的粮缸没多少粮食了。
不过自尊心强的宋阳波绝对不会将自己没粮的事说出去,肚子饿得咕咕叫,也只会以自己被恶心到吃不下为理由。
但他总不能一直饿肚子吧?
好在上次去江家遇到了一个好消息,宋朗丽的未来儿媳妇居然是江湛生的继女,那他是不是可以在这件事上出出力?
宋朗丽那婆娘向来看不起这看不起那,看他就跟看臭虫一样,看一个小家小户的女儿能有什么好脸色?
他一去打听,果然是这样,附近的街坊都知道宋朗丽不喜欢儿子的对象,还想着找其他好人家的女儿撮合。
这一下不就给他来了一个好点子!
他要是能把江湛生的继女和宋朗丽的儿子撮合成了, 江湛生总得欠他一份人情吧?
宋阳波倒也不在意这份人情,他明白光一份人情江湛生也不可能将宋静留下来的“宝藏”送给他,就是想着借着这件事和江家打好关系, 再想法子从江湛生嘴里套套话。
为此,他一再让自己别着急。
一定得慢慢来,换位思考嘛,他要是有那份宝藏在, 又怎么可能轻易透露给外人?傻子才会这么做!
首先要做的,就是让江家将他当作“自家人”,三五年能将宝藏弄到手他都觉得挺快了。
这期间也不愁钱财的问题,他当了宋江两家的媒人, 总得给他弄点媒人礼吧?
江家就算了, 万一给他们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说不准宝藏就离他越来越远, 但宋家有钱啊, 总得管着他这个媒人吃喝吧?
这般想着,宋阳波越走越快, 他得赶在饭点去宋朗丽家, 把这事说成了再蹭一顿饭, 多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运气好。
还真被他赶到了饭点,宋阳波到了宋朗丽家时, 正好就闻到了饭香味,还是白米饭的香味!
狠狠吞咽了口水, 他上前就直接敲门。
没一会, 房门被打开,宋朗丽见到来人眉头瞬间皱起,“你来做什么?”
“好事呗。”宋阳波不客气地挤了进去, 看到屋里的人便打了声招呼,“哟,阳平你也在啊,不是说电机厂忙吗?我看你这个副厂长还当得挺清闲嘛。”
他不客气地坐在宋朗丽的位置上,直接吩咐着,“朗丽,给我那双筷子碗……算了算了,都是堂亲我也不嫌弃你。”
说着就拿起桌面上的筷子就要用,被宋朗丽一把抢了过来,沉声道:“这是我的筷子。”
“啧,咱俩什么关系?还讲究这个做什么?”宋阳波撇撇嘴,他最饿的时候和狗抢过食,哪里还会在意这个。
不过看着桌面上的三菜一汤外加满满的白米饭,他是又馋又不是滋味,都是宋家旁支,瞧瞧他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再看看宋朗丽家,有肉有汤还有米饭,连盛菜的碗盘都是配套的,一个缺角都没有。
他可不觉得自己比宋朗丽差什么,要怪只能怪他没有一个好爹。
他爹要是宋蒲,他现在说不准也是哪个厂子的副厂长了,哪里会像现在还得来看一个蠢婆娘的脸色,想是这么想,嘴上还是笑着,“别气啊,我这次来是有好事,赶紧坐下,咱们边吃边说。”
宋朗丽还是一脸沉色,倒是周阳平起身,去拿了碗筷过来,等递过去后不咸不淡讽刺一次,“我倒是没想到你还敢来。”
“哈,瞧你这话说的,咱们可是亲戚,闹次矛盾而已总不能真断了吧?”宋阳波直接下筷,将一盘炒肉赶了半盘在自己碗里,吃上一口就不住感叹着,“朗丽啊,没想到你做饭的水平这么好,好吃,比馆子里的都不差。”
面对夸奖,宋朗丽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小时候过得那就是千金小姐的好日子,周边都有丫鬟伺候着,哪怕后面发生了些动荡也没怎么影响到她,她那双手白净柔软,从小到现在她几乎没怎么下过厨,婚后厨房的活都是周阳平干的,后来周阳平去了重要职位忙不过来,都是悄悄寻人来做饭打扫。
他们这边都是独门独院,自己不往外说没人知道。
就算有人来问,直接说是“亲戚”暂住就是。
而这些她自然不可能跟宋阳波说,说了不相当于送个把柄给他了?
宋朗丽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都没胃口吃饭了,直接把筷子一丢在桌面上,不客气问道:“你来做什么?怎么,坑了我爸一笔还不够,还打算继续坑我?”
上回的事是真的把她害惨了。
都过去那么长时间,周阳平对她都有些不理不睬,今天也算是凑巧,前些日子他连饭都不在家吃,嘴上说着多忙没时间,其实就是不想搭理她。
她能感觉出周阳平心里的不满,她也知道上次的事确实闹得太过了,把女儿家里打砸得稀巴烂不说还闹得去了派出所,事情闹得这么大连电机厂的人都知道了,哪怕没亲耳听到他们私底下怎么议论,但她也知道这件事对她和对周阳平的影响都不好。
但这也不是她想的啊。
以前也不是没遇到类似的事,谁知道那次会碰上宋阳波,偏偏她还昏了脑袋信宋阳波身为族亲会为她女儿做主。
而他的做主就是在她女儿婆家打砸了一番,闹得和女儿分了心不说,连周阳平都怪上她,这段日子两人都没怎么说过话了。
宋朗丽不是不知道她这么做会让她和周阳平之间的关系闹得越来越僵,同样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骄傲的态度让她和周老太的婆媳关系越来越糟糕。
但是心里的骄傲是绝对不允许她低头,这份自傲是从小就有的,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彻底低下头。
哪怕平日里和其他人没什么不一样,但是那副高傲的资本小姐做派是怎么都洗不掉。
就单单说家里的这些活。
她宁愿冒险请人来打扫做饭,也不可能用自己这双手去做苦力活,更不可能对任何人承认自己的错误。
“什么叫坑啊?”宋阳波同样也有资本家少爷的傲气,要不然身上这一身中山服也不会从年头穿到年尾。
他就是在坑人,他心里特别明白,甚至随时都在想着怎么从外人手中坑到钱。
但他绝对不会嘴上承认,他堂堂宋家少爷,小时候都是骑在自家奴仆脖子上玩的,手里拎着的玩具不是纯金就是纯银,是寻常人能比得了的吗?
只可惜这种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他爹没宋朗丽爹有能耐,早早死了不说还把家里的家产都给败光了,弄得他只能到处坑人,“是你说自己在婆家被人欺负了,我才想着替你来撑撑腰,那你知道……”
宋朗丽不耐烦听他说话,直接打断道:“行了行了,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这个啊。”宋阳波已经吃了大半碗饭,肚子有东西垫底也就没那么难受了,赶紧说明来意,“我是来给你家周娄说门好亲事的。”
“这就不麻烦你了,我儿子有对象。”周阳平放下了碗筷,眉宇间有些不耐,但还是好声好气的道,“要是这事就不用说了,你要没事的话就请回吧。”
宋朗丽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些不满,“我儿子没对象,但也用不着你来操心,我这边已经有了人选就等着他们两人见见面。”
周阳平皱起眉头,明显已经有些生气,但他并不想为了这个事再和宋朗丽争,争来争去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只会闹得更僵,而到最后永远都是他退让一步。
不是他多想,而是这样的事从结婚到现在发生了无数次,他是真的没力气再争了。
而他的沉默,在宋朗丽看来就是胜利,“粮食局副部长的小闺女,她可是正经的大学毕业生……”
“粮食局?!”宋阳波惊呆了,这绝对是最好的单位了,家家户户谁不缺粮食?这要和粮食局的人打上交道,还怕不能从他那里弄点粮食回来?
不得不说,宋蒲这一脉的关系网真广,他可不信这是宋朗丽自己的交际对象,肯定是她爹那边的关系,“不过大学生的话,那她的年纪不得比周娄大很多?”
最后一批大学生毕业生怎么都得二十四二十五了吧,宋朗丽儿子才多大?
中专都还没毕业,怎么算都没二十岁,啧啧,这宋家人的心可真狠,这不是明摆着卖了周娄和粮食局的部长搭上关系吗?
宋阳波眼珠子一转,本身就是来撮合江湛生继女的事,便决定把话说得更难听一些,能搅和就搅和,“二十四五的大学生还没谈对象,偏偏就看上了你家毛头小子?宋朗丽呀宋朗丽,你整天摆着一副傲气的劲,原来是看人下菜碟啊?”
看着宋朗丽脸色瞬间阴沉,宋阳波反而说得更起劲了,“成天看不起这看不起那,现在倒有意思了,为了攀上粮食局的部长,这是打算把自己的亲儿子卖了?”
“啪”的一声重响,宋朗丽拍桌站起,狠狠瞪着他,“你给我闭嘴!”
“难不成我说错了?”宋阳波丝毫不在意,美滋滋继续吃着可口的饭菜,一边吃着一边道:“年纪大了那么多的大学生,啧啧,你猜猜人家为什么要嫁给你家的毛头小子?”
宋朗丽哪里不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可就是心里知道才更生气,忍着狂怒,咬紧牙关道:“为什么?因为我们宋家,你不会以为我们宋家和你们宋家一样落魄……”
明明是讽刺的话,可宋阳波非但没生气反而大笑起来,笑得米饭都从他嘴里喷了出去,好一会才停下来,“宋朗丽,你不会还以为是几十年吧?宋家?宋家是什么东西!是肮脏的货色,别人生怕沾染上甩不掉,连累了自己家!”
他是真的快要笑死了。
这蠢婆娘也不知道是真被宋家养得太天真,还是天生就是个蠢货,“你睁大眼睛看看,你那个好爹好哥哥是不是在厂子里快要被架空了?别以为弄了一个灶巷的避难所你们就能逃脱遗老遗少的身份,等着吧,你们一个个迟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