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看着筱实,心情复杂。
关于那晚白胜亭去送筱实后没回来的事,白胜亭只字不提。
白胜亭过后消失了两天,只给她发了条短信,说是他朋友有点事,他去帮忙。
棠梨猜测这两天白胜亭很可能是跟筱实在一起。
虽然没有亲眼证实,可是从筱实这几天的表现里可以看出,她特别的滋润。
而且棠梨还闻到筱实的身上有和白胜亭同样牌子,沐浴露的香气。
“这次采访你肯定要火。”筱实酸溜溜道,“我真羡慕死你了。”
“清风藏扇馆很有名吗?”棠梨是真不知道肖正宇的收藏多有名。
“你不知道?”筱实瞪着眼睛,“清风藏扇是私人收藏馆,曾经对外开放过,但是后来因为它收藏的很多扇子太有名,被人盯上了,后来还发生了可怕的事……所以前代馆主就把馆封了,到了肖正宇这一代,肖家已经没落,估计早就把藏扇卖的差不多了,也不知我们去采访还能看到多少藏品……”
听了筱实的话,棠梨想起她上次跟着南川去见肖正宇,当时看到的藏馆里扇子,数量并不少。
“你怎么知道肖正宇把藏扇卖掉了?”棠梨问筱实。
筱实嘴唇翕动两下,似乎有些犹豫,“因为我在别处见过清风藏扇的藏品,如果他没有卖掉那些藏品,我怎么会在别处见到它们?”
“你在哪里见到过清风藏扇的藏品?”
“我不记得了,反正是很久以前的事。”筱实搪塞道。
棠梨垂下眼睛,隐住眼底的厌恶。
筱实指的藏品,说不定就是她家里的那些扇子,还有被白胜亭偷走的玉雕团扇。
棠梨不动声色,和筱实来到清风旅馆。
这次守在前台的还是个小丫头,“棠梨姐姐你来啦。”她向棠梨笑着打招呼,“肖叔叔等你很久啦。”
“肖叔叔?”棠梨惊讶,“你是他的……”
“他是我的叔叔。”小丫头歪着头,“我偶尔过来帮忙看店,棠梨姐姐你快上去吧。”
棠梨和筱实上了楼。
因为走过一次,棠梨轻车熟路。
来到三楼,棠梨放轻脚步。
打开第一道门,筱实发出一声叹息,“……还有这么多?”
棠梨不理筱实,径直走到展柜旁站着的肖正宇跟前,“你好,肖先生。”
肖正宇面无表情,只是点了点头,“你们先拍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我。”
“肖先生,我能问一个问题吗?”筱实兴冲冲凑过来,“您接手清风藏扇后有没有打算把这些藏品卖掉?”
棠梨听到筱实的提问尴尬不已。
这种白痴问题……问出来太丢人了。
筱实好像并没有觉察到她的问题有什么不妥,她用热切的目光盯着肖正宇,“我听说你曾经有一张唐伯虎的扇面,不知它现在是否还在这里。”
“它不在这里。”肖正宇淡淡道,“我把它送给了一个朋友。”
“难道不是你把它卖了吗?”筱实咄咄逼人。
“筱实姐!”棠梨想要打断筱实。
“或者……你要送的这个朋友应该是很有身份的吧?不然他怎么敢收那么贵重的礼物。”筱实眼睛亮闪闪的,写满了贪婪。
她现在的眼视就跟白胜亭的一样。
棠梨心里一阵恶心。
肖正宇打量着筱实,“你是从哪里听说过我有唐伯虎扇面这件事的?”
“很早以前……偶然在报纸上看到的。”
肖正宇点了点头,“那应该是很早以前,当时藏扇馆还是我父亲在管理。”
言外之意,他那时还是个小孩子,这件事问他没用。
筱实碰了个软钉子,脸色不太好看。
棠梨心里偷笑。
肖正宇脾气就是这么古怪,就算你客气的和他说话,他都不一定回应你。
筱实对着展柜一通狂拍,棠梨也跟着拍了不少照片。
转身时她的余光发觉肖正宇在看她。
她告诫自己。
这是在工作,不要掺杂个人感情在里面。
暗暗做了两次深呼吸,她恢复了镇定,抬头对上肖正宇深邃的目光。
“肖先生,我能问你几个关于藏扇的问题吗?”
“可以。”展柜中央有三把椅子,肖正宇坐了下来。
棠梨像个小学生似的坐在他的对面,两人一个问,一个答。
筱实几次想要插话,但是都没有成功,最后她只得放弃,去其他房间的展柜拍照。
棠梨见筱实走了,稍稍松了口气。
她生怕筱实再继续问让人尴尬的问题。
“你喜欢扇子吗?”肖正宇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折扇。
“喜欢!”提起扇子棠梨总会第一个想到她的父亲,“我的父亲以前就是一个专门采访民俗文化的记者,他最喜欢扇子了,我很小的时候他就教我做手工折扇……”
提起父亲,她滔滔不绝。
肖正宇把玩着手里的折扇,目光柔和,“你父亲是个善良的人。”
棠梨没明白肖正宇话里的含义,“你认识他吗,你怎么知道一个陌生人是否善良?”
肖正宇垂下眼睛,“折扇虽简,一张扇面,几根竹条,但它却能散发出古风古韵,带着文人气息。你父亲是个喜欢扇的人,所以他也一定会有这种心镜,古人说的好,相由心生,他的内心也一定是善良的。”
棠梨没想到居然从肖正宇口中听到这么一番有关父亲的评价,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眼睛酸酸的。
在她童年幼小的心里,父亲无所不能,总能带给她各种各样的惊喜。
童年的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快乐无忧的孩子。
可是,一切都在她九岁那年戛然而止。
父亲失踪了。
有人猜测她的父亲死了,还有人猜测她的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因为觉得对不起棠梨母女,所以带着那个女人私奔走了。
不管哪一种猜测,棠梨都不肯相信。
她觉得,父亲只是迷了路,暂时找不到回家的路而已。
只要她不停的寻找,总有一天,父亲会回来。
“棠梨……别哭……”肖正宇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她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泪水洇湿面颊。
而且她也不想因为父亲的事,让别人怜悯她。
“你想不想看看我这里最破的藏品?”肖正宇岔开话题。
“最破的?”棠梨没想到肖正宇会这么直接的形容自己的藏品。
“对,是最破的。”肖正宇把棠梨带到一个不起眼的展柜前,将掌柜上罩着的黑布掀开。
展柜里摆放着一把蒲扇。
要不是它放在展柜里,棠梨认为它就是出现在垃圾桶也没什么奇怪。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肖正宇,“肖先生,这把蒲扇有什么特别吗?”
“没什么特别,它就是一把普通的蒲扇。”肖正宇打开展柜,让她近距离看到蒲扇,“只不过它的年纪有些大罢了……比你我加起来年纪都都大。”
棠梨刚想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
这么老的蒲扇,还是别用手碰了。
肖正宇看着棠梨小心翼翼收回手的模样,唇角闪过一丝好看的弧度,“在百姓手中,它是纳凉的工具,用料是蒲葵的叶和柄,物美廉价,但是它的工艺却有千年之久。”
棠梨惊讶,“它的工艺有什么特别吗?”
在她看来,不过是一把蒲扇而已。
“你看到上面的画了吗?”肖正宇指着蒲扇的扇面,那是火烙扇画。”
棠梨迅速掏出小本本,把肖正宇说的记下来,“这把破扇子……它很值钱吗?
“不能用价钱来衡量它。”肖正宇悠悠道,“扇子是一种文化符号,在古时,它代表着持扇者的身份、文化,以及身份背景,在它身上,我们可以读到很多有趣的故事。”
棠梨眨巴着眼睛。
她也喜欢扇子,不过她以前只接触过折扇还有团扇。
在她看来,那些都是带着浓浓文化气息的扇子,不像这把蒲扇……它实在太过普通,甚至有些寒酸。
“你别小看蒲扇,它还可以入药呢。”肖正宇一本正经道。
棠梨瞪大了眼睛,“你是指蒲葵吗?”
“是蒲扇。”肖正宇纠正道。
棠梨呆住。
蒲扇入药?太离谱了吧。
“听起来很奇怪吧。”肖正宇笑了一下,“《本草拾遗》里有记载,它可以治疗盗汗、中暑症病。”
棠梨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难道要把整个扇子吃掉不成?”
“《本草拾遗》书中收录了不少前人没有记载过的药物,其实就有蒲扇,但是很多人讥笑书的作者,李时珍却说,其所著述,博极群书,精核物类,订绳谬误,搜罗幽隐……”
“不是吧,真能治病?”棠梨彻底呆了眼,没想到世上真有这种药方。
肖正宇摇头,“不过现在看来,那些药方都是来自民间,也就是偏方,是否真的有效,估计只能问医生了。”
“你知道那个方子吗?”棠梨有些好奇,她很想把那个方子记下来,如果刊登在《民俗文化》杂志上,一定很有趣。
“蒲扇烧灰,酒服一钱,止盗汗,而且还有要求,蒲扇越旧,越破越好。”
“为什么越破越好?”棠梨想到破旧的蒲扇,感觉脏兮兮的,怎么吃得下去。
肖正宇正色道,“也许是古人觉得蒲扇破旧的厉害,说明它曾经扇出的风越多,入药后的药力才越大。”
棠梨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咯咯笑起来。
肖正宇听着她的笑声,眼底光华也随之变的更加柔和。
肖正宇又带她看了几样藏品。
棠梨注意到他给她介绍的扇子全部都很有“故事”。
如果她自己拍摄照片的话,根本无法想到眼前一把“普通”的扇子背后,会有各种各样有趣的故事和传说。
筱实拍了不少照片,兴冲冲过来找棠梨,小声问她,“你的采访怎么样了?”
棠梨拍了拍她手里的小本本,“晚上再整下理就行,可惜这里藏品太多,可以写的东西也太多了,一天时间不够用。”
“下次再来吧,今天时候不早了。”筱实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四点了。”
棠梨吓了一跳。
不知不觉时间也过得太快了。
肖正宇也有些累了,和棠梨简单说了几句,送她们出去。
“我们今晚住在这里吧。”筱实提议,“孔雀谷景区今晚有烟火大会,难得来一次,我们明天再回去。”
棠梨并不相信筱实是为了留下来欣赏什么烟火大会。
“我们晚上住在这里的话,白胜亭怎么办?”棠梨故作为难,“他还没有我家的钥匙,总不能一直让他住在朋友家。”
“一个大男人住哪不行,不用担心他。”筱实豪放的拍着她的肩,“今晚住宿我来付,他要是找你的麻烦,你就推到我身上。”
“那……好吧。”棠梨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提高警惕。
当晚她们选择住在了清风旅馆。
筱实开了一间房。
两人简单的洗漱过后,坐下来整理各自的稿子。
棠梨把采访肖正宇的稿子整好后发到主编的邮箱里。
筱实整理完她的照片伸头过来看她的稿子,“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我改完了。”棠梨把刚才写的稿子另传了一份到她的邮箱里,并把笔记本电脑里的稿子删除掉。
这台笔记本电脑是主编临时借给她的,回去时要还给主编。
“我们去看烟火吧。”筱实催促着她。
棠梨合上笔记本电脑,跟着筱实出来。
经过前台时,守店的小丫头向棠梨打招呼,“棠梨姐姐你们去哪?”
“看烟火。”棠梨还想和小丫头说几句,却被筱实推走了。
“快点快点,就要到点了,我们要提前占个好位置。”
棠梨跟着筱实进了景区。
筱实掏出景区门票的时候,棠梨悄悄扫了一眼筱实的钱包。
筱实拿出两张票,可是她的钱包里却露出了另外一张门票的一角。
棠梨心中不由得一动。
筱实买了三张门票?
除了她和筱实外,还有谁?
难道……白胜亭也在这里?
虽然是晚上,可是景区里的人仍然很多。
再加上有烟火大会,游客们全都聚在广场上,抢占观看烟火的最佳位置。
筱实和棠梨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落脚的位置。
“我们要是再早些来就好了。”筱实伸长脖子四处张望,“我有点渴,你想不想喝饮料,我看那边有买的。”
“不用了。”棠梨一直小心提防着筱实,虽然不知道她想对自己做什么,可是有一件事她能确定。
筱实和白胜亭极可能是一伙的,或者说筱实可能对白胜亭提供帮助。
比如白胜亭私下配了她家里的钥匙,唯一有机会接触到她钥匙的人是姚玥。
《民俗文化》杂志社午休时,她出去吃午饭时,背包就放在办公室里。
筱实和她位置离的最近,她完全可以趁机复制了她的钥匙串。
烟火大会开始了。
璀璨的烟火在夜空升腾,伴随着游客们阵阵尖叫。
棠梨和筱实被人群簇拥着,到处都是人。
吵闹声和烟火的爆鸣声混杂,筱实和她说着什么,但是她一句都听不清。
过了一会人群开始骚动。
景区花车夜间巡游开始了。
人流追着花车行进。
棠梨也被人群裹挟着向前。
突然她被人抓住了胳膊。
扭头一看,两个男人脸上戴着儿童面具,正抓着她的胳膊。
“你们干什么?”棠梨想要挣开,但是那两人紧紧把她夹在当中。
棠梨这才发现,筱实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棠梨想要呼救,但是人群太过拥挤,声音嘈杂,周围的游客根本没人注意棠梨这边。
从后面看,那两个男人好像是棠梨的同伴,三人紧拥着往前走。
棠梨被两个陌生男人带出人群,带到景区无人的黑暗角落。
“不想死就乖乖听我们的话。”男人拿着刀威胁她。
棠梨呆呆的被他们拖着走,像是被吓傻了。
两人拿出个面具来,戴到她的脸上。
等戴上面具棠梨才发现,面具上原来眼睛的部位被纸糊上了。
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跟着他们走。
晚上10点。
肖正宇站在清风旅馆三楼的阳台上,一边喝着茶,一边欣赏夜色。
由于三楼没有点灯,楼下经过的人很难注意到他在阳台上。
筱实回到旅馆时,被肖正宇看到。
肖正宇放下手里的茶杯,拿起手机给南川打了个电话,“棠梨没有回来。”
“知道了,我的人正盯着他们呢。”南川的声音传来,似乎带着笑,“听你的声音相当紧张。”
肖正宇作了个深呼吸,“没有,你想多了。”
“还说没有,没看到棠梨回去,你敢说你不紧张?”
“我担心她出事,因为她是棠文峰的女儿。”
“除去棠文峰的那层关系,你敢说你不喜欢她?”南川戏谑道,“不过这丫头胆子真够大的,竟然敢拿自己做诱饵,要是真的出了差错,我可负不起责任。”
肖正宇神色凝重,“我相信她的判断,他们在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前,是不会伤害她的。”
“真是拿你们没办法。”南川叹气,“棠梨乱来你居然还配合着。”
肖正宇没有接话。
南川发了会牢骚,挂断电话。
肖正宇又在阳台坐了两个小时。
午夜时分,旅馆前台上来找他,“肖先生,有一个女客报警称她的同伴失踪了。”
“知道了。”肖正宇起身回了房间,把一直握在手里的一张纸条展开。
因为握了太久,纸条已经被他手上的汗打湿,有些皱皱巴巴的。
纸条上写着一条小字:“我如果出了意外,请肖先生调查我的同事。”
那字正是棠梨写的。
这张纸条是在采访快要结束时,棠梨悄悄塞给他的。
看到纸条时肖正宇真的有种崩溃的感觉。
他很想阻止她去冒险。
显然,她已经发现了她的同事有问题,可是她没有证据。
他也没有。
她之所以会把这张纸条塞给他,是因为她信任他,比起她身边的任何一个朋友都要信任。
她甚至等于是把她的性命交到了他的手上。
这种被信任着的感觉让肖正宇坐立不安。
他想去阻止她,可是在筱实和棠梨一起出去时,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与其让她一次次固执的坚持已见,不如让她见识一下现实的残酷。
也许在受到惊吓过后,她会老老实实的听他的话,与白胜亭分手,或是听他的安排,暂时住在他指定的酒店里躲避风头。
只要白胜亭那边玉雕团扇出手,他就能把白胜亭送进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