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橘子的小手马上要碰到那只酒盏,他不动声色地将那酒盏拿走,随手倒进了茶杯里,然后在酒盏里换上苦叶茶放回去。
橘子本还失落那杯酒被沈长异拿走,一转眼,又忽然看到了那酒盏,她偷偷摸去,趁李商陆和鹿翎没有发现,拿起酒盏一饮而尽。
呸呸,好苦,好难喝呀。
她再也不要喝酒了。
见她那副扁着小嘴的模样,沈长异低低笑了声,又悄然递去一杯甜蔗冰酪,小崽喝到冰酪,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高兴地跟哥哥分享好吃的。
月上树稍,宴会也行至尾声。
是时候该回去了。
李商陆望向不远处的昼玄,他似乎也已经有些累了,一直说话岂能不累。
瞧他那样子,肯定不会拒绝别人递来的话头,还是由她来结束宴会吧。
她顺手拿起手边的茶杯,以茶代酒朝在座仙人道谢,“多谢诸位款待,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沈长异听到她的声音,抬眸去看,倏忽发现她手心那茶杯有些眼熟。
该不会是……
他低下头望向空空如也的玉案,面色骤变。
还不等沈长异出手阻拦,李商陆已经端着茶杯爽快地一饮而尽。
“什么味儿。”
李商陆眉头紧皱,望向茶盏。
这茶怎么喝着跟酒似的?
……等等。
(七十七)
沈长异并不知道李商陆的酒量,因为李商陆从未在他面前喝过酒,但他知道李寒烨的酒量。
李寒烨自称不会喝酒,但是没有人见过他喝醉。
李沈两家常聚在一起喝酒吃饭,每次他都能轻易地把沈康年和陈朔灌得酩酊大醉,据说李寒烨也是靠这一招拿下了不少生意。
李商陆却极少饮酒,甚至在成婚当夜连交杯酒也没有喝。
有其父必有其女,沈长异对李商陆的酒量很有信心。
上次商陆喝醉,定是因为贺兰烬那无耻小人别有用心地灌了她很多酒,不过就算醉了也没关系,他们马上就要回洞府休息。
只是不小心喝了一小杯而已,连他这样不能喝酒的人都不会醉,没事的。
如此想着,沈长异很快将自己安慰好,起身将两个小崽抱起来,让他们同鹿翎道别。
李商陆揉了揉额角,眼前一阵熟悉的晕眩,抬眼望去,到处都是天界的仙人们,她往后说不定还要在此生活几百上千万年,倘若今日当着所有人的面,闹出撒酒疯的笑话,她以后也不想活了。
她连忙朝昼玄招了招手,对方如有所感般从簇拥他的人群中抬头,立刻走来。
待对方靠近些,李商陆低声道,“把孩子带回洞府,我先回去。”
昼玄怔愣片刻,未曾想到李商陆会把孩子交给他,莫名的,他感到肩头有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就如同天道任命他为谪仙使那时的感受一样。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顿了顿,才想起问她为何先走一步,可李商陆已经头也不回地掐遁地决离开,好似再晚一秒回家就会酿成大祸似的。
昼玄眉宇紧蹙,困惑地转过头,发现沈长异已经将两个孩子抱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沉默片刻。
“我帮你抱吧。”
“不。”
昼玄望着那两个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的小崽,有些不甘心地继续争取,“李商陆说要先回家,她把孩子交给我照顾,我只抱一个就好……就一个。”
“不。”
这次语气更沉了些,带着些不容置疑的冷然。
昼玄攥紧指尖,却也只得作罢。
一个也不给,自私。
他闷闷不乐地跟在沈长异身后,柿子和橘子盯着他瞧。
“爹爹,娘亲怎么走了?”
昼玄心尖那抹烦躁之意顿然消散得无影无踪,他轻轻道,“许是累了想先回家。”
橘子趴在沈长异肩头,对昼玄招了招手,小声道,“爹爹,你过来一下。”
他神色微动,加快步伐凑到她面前,沈长异也闻声停下脚步。
橘子从袖子里摸来摸去,摸出两块红豆酥,塞进了昼玄的手心里。
昼玄有些讶然,“给我的?”
小崽点了点头,小声道,“因为爹爹今天没吃东西,这个很好吃,你尝尝……”
她并不懂辟谷是什么意思,平日里沈长异也会跟他们一起吃饭。
而今天,昼玄一直被其他仙人团团围住嘘寒问暖,几乎没怎么品尝那些丰盛的饭菜。
橘子一直在偷看他。
他怔忡地望向手心里那两块红豆酥,已经碎得不成样子,用一块小手帕仔仔细细包着。
沈长异同样眸光一滞,垂眼看向怀里的橘子,心尖酸软一片,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你不吃吗?”橘子眼巴巴看着他。
昼玄回过神来,毫不犹豫接过那红豆酥,“我吃。”
他小心翼翼将红豆酥搁进口中,内馅甜香软绵,是他此生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沈长异瞥他一眼,伸手拿起另一块。
橘子连忙捂住他的嘴,有些急切道,“你今天已经吃了很多了,不要跟爹爹抢。”
“……”沈长异只得把那红豆酥又还给了昼玄。
不过,他很高兴。
橘子是因为喜欢他,才会对昼玄好。
昼玄将两块红豆酥全部吃掉,将手帕还给橘子。
现在,他开始期待记忆融合的那一刻。
他会知道孩子们刚出生时长什么模样,会看到两个小崽慢慢长大,也会成为他们真正的家人。
“关于记忆融合一事,方才我问了一位老前辈,他教给我解决之道,今晚回去之后便可以着手融合记忆,明日你我便可以合为一体。”昼玄低声对沈长异道。
沈长异早就想要融合记忆,自然没有意见,一想到明日就再也见不到昼玄,先前对他的诸多不满也消减不少。
回到洞府的路上,昼玄和沈长异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天边斜阳洒下金灿灿的余晖,两个小崽伴在左右,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什么饭菜最好吃,他们轻声应和着,无比珍惜这一刻。
要是商陆也在身边就更好了,她定会说出什么有趣的话把两个孩子逗得哈哈大笑。
两人心底同时冒出这个念头,不由加快了脚步。
回到洞府时,沈长异推开殿门,把两个吃饱喝足犯困的小崽抱上二楼。
昼玄想搭把手,却被沈长异婉拒。
“我来吧,去给商陆倒杯茶喝。”
他点了点头,走到桌边沏茶,茶水如丝如缕地注入茶杯,昼玄端起杯子,走进内殿。
甫一踏进内殿,他脚下忽然僵住。
李商陆倒在地上,双眸紧闭。
“怎么了?”昼玄忙搁下茶水,俯身将她抱起来,拧眉道,“李商陆,醒醒!”
分明走之前她还好好的,看起来除了脸色阴沉以外没什么大碍,怎会突然昏倒在地?
怀里的人缓缓睁开双眼,眸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昼玄见她醒过来,稍微松了口气,低声询问,“方才发生什么事了,为何突然晕倒?”
李商陆面色潮红,有些难耐地轻唤一声。
“沈长异。”
葡萄清香与淡淡酒气扑面而来,昼玄愣住片刻,不可思议道,“你喝酒了?喝了多少?”
他赶紧将人扶到软榻,耳边传来李商陆轻轻的声音,“我没喝酒。”
“没喝?”昼玄狐疑地望向她,这副模样可不像没喝,倒像干了一整壶。
李商陆躺在榻上,心跳得格外快,好像一把小槌不住敲击着胸口。
好晕,脑袋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原本在干什么来着?
这里是哪里?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她家……
大殿的花窗照进一缕月光,眼前的场景像是蒙上一层白纱般的轻雾。
她怔怔望着那薄凉月色,又将目光缓慢挪到身前人的面容上。
人没有变,他还在身边。
对方从地上拿起茶杯,又小心翼翼将她扶起来,把茶水吹凉,递到她唇边。
“先喝点水。”昼玄将茶水喂进她口中,低声道,“想吐么?”
李商陆没吭声,仍旧直勾勾盯着他看,好像他脸上有什么东西般。
昼玄茫然地轻拍两下她的脸侧,试图让她清醒些,“说话啊?”
冰凉的指覆在脸侧,李商陆忽然捉住了他的手腕。
昼玄身形一僵,看到她握着自己的腕子,垂下眼睫,轻轻吻在他的掌心。
“李商陆,不可。”他小声阻止,想要将手抽回来,“我不是沈长异,不过我已找到解决办法,等到明天记忆就会融合……”
面前人察觉到他闪躲的动作,微微抬起头来,望着他,声音轻极了。
“你讨厌我么?”
泛红的眼尾沾着些许水光,好像在哭。
昼玄眼眸微睁,下意识摇头,“不。”
李商陆忽然朝他伸出手,抿了抿唇,“抱着我。”
他呼吸一滞,眸光不自觉地朝殿外看去,若是沈长异进来发现他抱着李商陆……
还不等他想清楚如何回答,身前人已经收回了手。
“不抱算了。”她一把推开他,钻进被窝,闷闷地说,“我也没那么想抱你。”
讨厌,总是拒绝她,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她有那么可怕么?
爹娘从来都说她是世上最可爱的女子,任谁都会喜欢她,怎么偏偏沈长异总是害怕躲闪呢。
见她钻进被子里把自己严严实实裹住,昼玄戳了戳她,小声道,“不憋么?”
他没有说不想抱,只是担心会再引沈长异生气。
毕竟,他现在没有名分资格这样做。
思及此处,昼玄眸光黯然几分,想起方才李商陆朝他敞开怀抱,又有些不甘心。
反正……
明日记忆就会融合了。
反正……
只是抱一下而已,又不做别的。
他轻咳了声,将软被掀起一条细缝,“不要捂着头,会喘不上气的。”
从软被伸出一只脚,精准地踢在他身上。
“少管我!”
“讨厌你,最讨厌你,滚远点。”
昼玄眉头微皱,捉住她的脚腕。
“你明明不讨厌我,为何要这样说?”
讨厌他怎会想要他抱?
李商陆忍无可忍地将被子掀开,坐在榻上,瞪着他,“你从哪看出来我不讨厌你,天底下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闻言,昼玄凝视着她脸上愠怒的神情,俯身下来轻柔地抱住她。
李商陆动作一顿,耳边传来对方温润的声音,“这样如何,还生气么?”
从前渡蘅也是这样,没有被满足就发脾气。但又与李商陆有些许的不同,渡蘅发脾气是因为他太过任性,被师尊师母宠得无法无天,想以此来要挟他妥协。
师尊说,对付渡蘅很简单,只要给他屁股上来一脚就好了,但昼玄没有那般粗暴,每次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导,渡蘅听烦了自己便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离开了。
他自认为很擅长应付孩子脾性。
譬如李商陆发脾气是因为她想让他知道自己在生气,也想被他哄一哄。
“我没生气。”她推了推昼玄,没能推动,反而被抱得更紧。
昼玄温声道,“没生气也可以拥抱,只要你想抱我,随时都可以。”
李商陆靠在他肩头,心尖的烦躁之意消弭了些,她嘟哝着道,“那你刚才为什么拒绝我?”
“因为……”昼玄又回头看向殿外,讪讪道,“沈长异发现会生气。”
李商陆困惑地偏头望向他那张与沈长异一模一样的脸,她想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不就是她那个蠢货跟屁虫吗,颈边有一道微不可察的伤痕,是小时候带他爬树掏鸟蛋时,他笨手笨脚被树枝划伤的痕迹。
分明就是找借口拒绝她的亲近。
沈长异的借口可多了,什么要去除魔,什么等她改嫁,还有什么知道她不喜欢自己……把她说的多么多么难以靠近,多么多么不近人情。
现在好了,连编都懒得编,直接捏造出另一个自己出来。
李商陆不满地紧紧抱住他,在他颈侧咬下一口,像是为了打上属于自己的印记。
昼玄被她咬疼,忍不住道,“轻一些。”
听到他的话,李商陆更用力地咬。
“疼。”昼玄无奈地捧着她的脸将她挪开,“为何要咬我,如果我做得不对,你可以说出来,倘若我也这般对你,你该怎么办?”
李商陆懵懂看着他,挽起袖子,伸出白皙的手臂,搁在他的面前。
昼玄不明所以地垂眸看向那截小臂,“怎么了?”
“你咬啊。”
她又递了递,狡黠轻哼了声,“我又没说不给你咬。”
昼玄目光在她稍显得意的神情上看过,倏忽低低笑起来,“你耍赖,明知道我不会这样欺负你。”
真的跟小孩似的,醉酒的李商陆和平日大不相同,分明是那般精明强势擅长主导的人,喝醉了却如此娇蛮可爱,会不会沈长异从小认识的李商陆便是如此呢?
他开始想知道小时候的李商陆是什么模样,一定很有趣。
“又没人拦着你不许你欺负我,我又没你那么小心眼,你咬我我也不会生气。”李商陆振振有词道,“假好人,伪君子,你在这里装衣冠禽兽,反倒怪我耍赖。”
闻言,昼玄握住她的腕子,轻轻在她洁白小臂上咬下一口。
“这可是你说的,不能生气。”
他笑着说,眼底似是映着滢亮温柔的月光。
手臂传来轻柔的触感,痒痒的,李商陆眼睫微颤,唇瓣不自觉地轻抿了下。
她倏然将人拽进软被里,毫无章法地胡乱亲着,指尖剥开他那整齐无痕的衣襟。
“你……”昼玄没有设防,衣襟被扯开,心头骤跳了瞬,隐隐感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而且一定是什么很不得了的事,“不行,你我暂时还不能如此……”
话还没有说完,李商陆又吻住他,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再说半个字,我就揍你。”
她放下狠话,捉着他的手去解开自己的衣带,嘴上还催促道,“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的,像个男人行不行?”
衣带散开,皎洁月色披洒在雪一般的肩头,昼玄呼吸一滞,目光再无法从她身上挪开半寸。
他攥紧了指,又缓缓松开。
抚上那细瘦的腰际。
“我、我会温柔些,你教我怎么做。”昼玄期期艾艾道。
李商陆不屑地轻嗤一声,用指背拍拍他的脸,“笨死了,我教你,过来抱着我……”
她恣意指挥着昼玄,稍不舒服便俯身下来狠咬他一口,像是惩戒。
昼玄颈间很快被她咬得满是齿痕,额头渐渐沁了些许汗珠,“这样还不对么?”
怎会这么难?
沈长异平时是如何做的,也会一直惹她不高兴吗?
“不对。”李商陆瞪着他,虽然这蠢货很听话,但是她就是觉得心里痒痒的,很奇怪,一点也不痛快,“你真是笨透了。”
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因为他完全被李商陆带着走,指挥一下动一下,跟木头做的人似的。
脖子上顶的是什么,不会自己思考思考吗?
她干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俯身下来刚要扯开昼玄的衣带,却听到殿门吱嘎一声。
门开了。
李商陆茫然抬头,正撞进门外那双阴沉眼眸里,洞黑如深潭般的瞳孔,冷然朝她看来,仿佛能将她清瘦的身形尽数吞没。
那张脸……
怎么会有两个沈长异?
还没等她想清楚,便听对方漠声开口。
“商陆。”
“把衣服穿好。”
李商陆愣了愣,无法分神去想对方为何也长着这样一张脸,只觉脊背莫名攀上些许战栗之感,指尖下意识地蜷起,她无端端地想,门外这个沈长异……
更喜欢这个。
幔帐垂落,李商陆喉间一阵干燥,身体不由自主的发软。
一定是在做梦,否则怎会出现两个沈长异?既然是她的梦,那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吧?
思及此处,她非但没有听从对方的话穿好衣服,反而故意将肩头的衣衫扯下来些,略显挑衅地看向对面的人。
她就不穿,怎样?
沈长异静静看着她,半晌,踏进内殿,将门缓慢阖紧。
“是我的错,”昼玄发觉他神色冷沉,有些担忧地将李商陆护在身后,低声道,“我们还没有做什么,你也看到了,李商陆是喝醉了将我错认成你才会如此,一切罪责皆在我,你切莫将火气发在她身上。”
说罢,他又转过头来,帮李商陆穿衣服,却被她分外不屑地拍开了手。
“怕什么,他难道还敢打我?”李商陆从来没害怕过沈长异,就算他长大后修炼成了可以一剑斩断五里竹林的强大修士,在她面前依旧还是那个捏她拿捏的软柿子。
李商陆有千百种办法逼沈长异听她的话,但凡拿爹娘出来哭一哭,他便立刻愧疚得恨不得自戕在她面前,这样的人永远都不是她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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