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乔语内心很忐忑,但最近的拍摄让她越来越敢开口了。
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凌川也却在一瞬红了眼,扣着她的后脑勺额头相抵,只两秒,他偏头吻上去。
带着他独特的气息席卷而来,但乔语清楚,这是哪,是片场。
她紧抿着唇瓣不让他攻入,红着脸将人推开,抬手一指附近还在嗡嗡作响的机器,都是证据。
凌川也弯着唇笑,无奈之下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再次开拍。
陆瑜紧紧扣着乔安的腰将她拉近,唇瓣压下去,气息铺天盖地侵袭而来,带着不容拒绝的疯狂,含上她的唇,厮磨着,又重又急,在极度失控的边缘,又被他把握得很好,略带点温柔的安抚。
灼热的泪从眼眶里落下,这个吻对乔安是慰藉也是遗憾,他们终究不可能在一起,为什么还要有这样的开始。
她紧紧闭上颤抖的眼睫,咬下去,血腥味在彼此的滚烫的口腔中炸开,陆瑜才停下动作。
唇边留下一抹猩红,他没有抬手抚去,反而是揩去她眼角的泪,低垂着眼眸,哑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早点来见你,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
他说着,将还在哭泣颤抖的人揽进怀里安抚......
几秒后,庾导喊停,说这段很好,凌川也加的戏份也不错,过了。
当晚,凌川也发消息喊乔语上旅馆的楼顶露台,理由是嘴疼。
乔语盯着手机屏幕上明晃晃的两个大字,噗地笑出声。
杨雨凑过来,看完面无表情地努努嘴,“真骚。”
但还是拎过乔语的外套递给她,抬抬下巴示意她赶紧去吧,她给她放哨。
乔语里面穿着白色睡裙,套了个卡其色外套,踩着拖鞋,裙摆摇摇晃晃地上楼去。
楼顶,被月光浸得冷白,两架老旧的太阳能热水器架在中央,几个竹竿被长长的绳子连接,风一吹轻晃。
乔语绕过去才在另一头瞧见凌川也,他一身藏青色的睡袍,背对着她,远处的山峦隐在墨色里,云层中漏出的碎星洒在田野间。
似听到她的脚步声,他不疾不徐地回头,视线一扫,眉宇间动了下。
乔语走近,疑问着他。
凌川也只一扬唇,将人揽进怀里,下巴搁在她颈窝,落在腰间的手臂紧紧拥着她。
乔语微怔,过了几秒,才抬手轻拍他的后背,“怎么了?”
看不到凌川也,乔语不知道他回没回她,但他的手臂依旧没有松开的迹象,只好又任由他抱了会。
约莫几分钟后,凌川也才松开她,将身上的睡袍解开,在乔语一脸疑惑下,他抬手给她披上,又小心翼翼系了个他不熟悉的蝴蝶结。
凌川也揽着她的肩,带她望向远方。
夜风裹着微凉吹过楼顶,两人并肩站着,远处的山峦只剩黛色轮廓,浸在夜色里。
没有过多的话,他做的一切都是那么温暖自然,乔语没想到,他们之间还会有这样的一天。
原来在爱里,语言只是陪衬。
无声的世界里,一个眼神一个拥抱,胜过一切。
接下来的半月,乔安和陆瑜的爱恋被推上高/潮,两人一起上学下学,溪边唱歌接吻。
奶奶的病情恶化再次斩断乔安对爱的向往。
病床边,仪器“嘀嘀”的声音落进乔安耳里,三天两夜的守护,这声音在她耳底似是有了免疫。
越来越弱,如奶奶的呼吸声,似是也越来越稀薄。
乔安红肿着一双眼,在医生检查完,她站起身问:“我奶奶怎么样?”
嘶哑的声音令一旁的医生都惊讶:“年纪大了,让她好好休息吧,你也要保重身体。”
医生的声音在乔安那再次变得微弱,她知道,她似乎又要听不见了。
走近窗边,屋外在下雨,屋檐上的水滴进水洼,砸在台面上,原来一切已经听不真切。
肩膀被轻拍了一下,乔安才愣怔回神。
自奶奶住院,陆瑜每天都来陪她。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依稀模糊的声音,乔安眼眶发热,摇头,指尖紧紧攥着衣角。
原来连爱的声音,也从这刻起要悄悄从耳朵里溜走。
乔安强忍着眼眶的灼热,“没...没事......”
“咔,很好,下一条”。
庾导朝身旁的副导说了几句,才转向乔语,认可的点点头。
乔语一下戏,没顾凌川也,就奔出病房,西哒急忙带她进休息室。
她窝在小沙发里,抱着膝盖,身体在颤抖,泪水从指缝中无声的滑落,每一次呼吸都似被针尖牵引着连接心脏,好疼。
这场戏,她感受到了外婆离开前她的无力感,她怪王映萱让她错过和外婆的最后一面。
如今场景重现,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凌川也没进休息室,就守在门外,倚着墙,双手插在裤兜里,杨雨站在一旁。
西哒拉开门又关门出来,朝他们摇摇头。
杨雨拍拍她:“让她发泄一会吧,错过的被弥补,她懂得该怎么调节自己的情绪。”
......
剧中,奶奶在几天后安详离去,村里的人还有陆瑜陪着乔安给奶奶下葬。
晚秋的乡村夜晚,风裹着稻秆的凉意扫过田埂。院里的老桂树落尽了花,只剩光秃秃的枝桠映着残月。
不大的小院里,乔家就仅剩乔安一人。
清冷的月华下,土坯房的窗缝漏出昏黄灯光,小院里的藤椅上。
陆瑜给乔安披上外套,仰头望月,月亮被云层裹着,被蒙了一层薄纱。
风卷着落叶在院中打转,奶奶的身影出现在灶台前,喊着小安安来喝糖水喽。
画面一帧一帧地放......
奶奶佝偻着腰,安抚地拍着她,安安长大了,要去看世界了,奶奶会在这等着你。
沟壑纵横的手心窝里,递出她最爱吃的水果糖,安安回来啦,奶奶给你准备了你最吃的糖果。
奶奶陪不了你了,留在这耽误了你,走吧......
......
喉咙间越来越紧,连带着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气,泪珠似天边的落雨,不停歇地往下掉。
陆瑜抬手抹去她的眼尾,可揩去又流下,根本止不住。
他将人揽进怀里,“安安,跟我走吧。”
乔安摇头,挣开陆瑜怀中,泪痕打湿了整张脸颊,在月色下刷白。
“安安,跟我回海城治耳朵吧,我会陪着你的。”
乔安稍抬眼睑,眼底翻涌着痛苦,渐渐沉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暗淡。
“陆瑜,我的裂痕太大,光...照不进来了。”
......
清溪村接连下了几天的雨,晚秋的雨裹着寒气,落着落着就变了性子。
村口车站,乔安撑着伞,陆瑜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等我这阵子忙完就回来找你。”
乔安乖巧地点点头。
路过的大巴只停一两分钟,人上去了就立马开走。
不远处村口拐弯处出现大巴的身影,乔安拉住陆瑜,雨伞微偏,遮住众人的视线。
她踮起脚,在他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大巴驶离,直至车尾灯消失在浑浊的泥土路上,乔安才收回视线。
“咔......”庾导喊停。
这一场过了。
接下来男女主不再有对手戏。
庾导喊来凌川也和乔语,问:“你们俩的对手戏都结束了,接下来的拍摄你要看着她拍吗?”
这话问的是凌川也。
早在前天,两人就商量过这个环节,凌川也想陪着,乔语不同意。
庾导的意思是让凌川也回避,给他放假一周,让他找之后的感觉。
两天后。
风卷着雨丝斜斜扫过,空气里的湿气变成了刺骨的凉,雨滴偶尔打在屋檐上,竟透着几分冷硬的“嗒嗒”声。
乔语翻身蹭地从被子里蹿起,没来得及踩上拖鞋,就跑到窗边。
风穿过窗前,呜咽似的,轻轻绕在耳边,屋檐上,雨滴“嗒” 地砸在地板上......
她能听到了,虽没有完全恢复,但依稀有声音了。
原来,坦然接受命运,或许会有更好的安排。
西哒拎着棉拖跑来,蹲下要给乔语穿上。
“西哒,谢谢你。”
西哒抬头,眼底慌了乱了,却是更欣喜,“乔乔,你...能听到了?”
乔语点头。
西哒蹭地蹿起抱住乔语,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太好了太好了,终于能听见了,老天是眷顾你的。”
“要不要给杨雨打个电话。”
“她现在哪有时间,给她放假好好照顾沈医生吧。”
西哒乔语捂着嘴巴笑。
乔语去找了庾导。
“好好好,能听到真是太好了。”
“谢谢庾导。”
“之前有些不清晰的等回去重新录下音。阿也那边,你跟他说了吗?”
“还没。”
“先不告诉他。让医生来给你检查身体,要是没问题,趁着这几天的天气,我们就录最后一场。”
乔安拒绝了和陆瑜回城,留在这继续支教,她的耳朵也越来越模糊。
乔家小院里,两人坐在藤椅上,村长的儿子二毛经常来陪乔安,七八岁的年纪,却懂得比寻常小孩都多。
“安安老师,你怎么不和陆老师一起走?”黝黑的脸颊上,一双黑眸眨巴眨巴着熠熠生辉。
乔安弯唇:“我的梦想不再那。”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
“留在这,尽我所能。”
二毛挠着后脑勺,显然有些不太明白。
顿了片刻,二毛跳下藤椅,踩着小布鞋往外跑,边跑还边喊着:“我懂了,我也会尽我所能。”
小院门口,孩子的身影消失后,乔安起身去准备关上院门,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村长的小舅子,王猛。
他一把推开即将关上的院门,乔安趔趄地后退几步,脸色也由惊讶转为憎恶。
“你来做什么,滚开。”
男人一身花衬衣黑裤子,手里攥着半根未点燃的烟,大摇大摆走进小院。
眼神鬼鬼祟祟打量四下,哼笑道:“乔安,你们乔家现在就剩你了,跟了我,保你衣食无忧。”
乔安扯了扯唇,“不撒泡尿照照你什么样,滚。”
“哎,你这死丫头,我可是村长的小舅子,有房有地,都便宜你了,要不是你有点姿色,谁要你。”
“王猛,你滚......”
男人上前伸手狠狠拽住乔安的双臂,眯着眼,露出一双泛黄的牙齿:“死丫头,怎么,陪了大明星了不起呀,人家还不是不要你,我都不嫌弃,你还敢嫌我脏......”
“你放开我......”乔安嘶喊着。
“既然都陪了人家,就不能陪陪我,让我也睡睡被大明星睡过的人,哈哈......”
王猛说着不顾乔安的挣扎将人死拖硬拽要往屋里带。
乔安被拽得踉跄,鞋跟在泥地上划出两道深痕,胸腔里的怒火瞬间烧到了头顶。
“你放开!王猛你这个畜生!” 她尖声喊着,全身都在挣扎着,乔安低下头狠狠咬在他手臂上。
血腥味在嘴巴里弥漫,“哎哟,你敢咬我,看我不收拾你。”
“啪”恶狠狠的一巴掌甩在乔安脸上,唇角边和耳边里瞬间溢出一股热流。
乔安被打得晕乎,暂时卸了力道,而男人反而更用力地把她往屋里拖,门板 “吱呀” 一声被撞得晃了晃。
“哎哟......”王猛再次一声杀猪般的叫喊。
“你放开安安老师,你放开......”
二毛及时敢回来,就听到乔安的呼喊,拎起锄头就冲进屋朝着王猛一顿打去。
乔安被二毛的声音惊得清醒了些,使劲挣脱开,踉跄着扑过去抓住菜刀。没等王猛反应过来,她转身就用菜刀对着他的手臂狠狠扫过去。
“啊......”鲜血顺着他的手臂留下,被划开一指宽的大口子。
二毛被吓到,乔安将二毛护在身后,双手死死攥着菜刀独对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着:“你再过来一步试试,我今天就要了你的命。”
她的头发被扯得散乱,脸上沾了污渍,可眼底却是狠辣决绝,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王猛被她这幅拼命样镇住,又撇了眼她身后的自家侄子,狠狠瞪了两人一眼转身灰溜溜地跑了。
等张婶赶来时只瞧见王猛一手鲜血跑出去,冲进屋里,乔安还攥着菜刀,上面滴答滴答滴着血。
“哎哟,丫头,怎么回事。”连忙接过菜刀扔一边,将受惊的两人安抚坐下。
二毛哭着支支吾吾说刚才发生的事。
“那个挨千刀的,他活该,我要去告诉村长,打断他的腿......”
......
几天后。
教室里,“安安老师,陆老师还回来吗?”
“我们好想他,他唱歌真好听......”
乔安弯着唇:“他暂时不会回来了,安安给你们唱吧。”
熟悉的音乐声响起,她和孩子们一起沉浸在音乐里,也是对陆瑜的回忆里。
教室外,灰蒙蒙的水汽氤氲,泥水混着碎石已经铺到教室门口。
音乐声夹杂在暴雨中,像暗夜里的微光。
临近放学,暴雨依旧砸在铁皮屋顶上,噼啪声像急促的鼓点。
村长夫人撑着伞来接孩子们放学,被乔安拦下,“王婶,现在雨太大,等停一停再回去吧。”
女人推开乔安,“不用你管,你这个害人精。”
二毛:“我不走,那么大的雨我要在这......”
“走,她这样的祸害,有资格当老师吗?”
“她不是,她是最好的老师,王猛才是个人渣。”
“敢这么说你舅舅,你都被这女人教坏了。”
“是他的错,为什么怪安安老师,他是混蛋。”
“臭小子,看我不打你......”
乔安再次上前阻挡,被女人狠狠推开,“滚,别碰我儿子。”
女人拉拽着二毛往屋外走,踩进泥水里。
二毛还不忘笑着回头安慰乔安:“安安老师,我没事,她不敢打我,明天见。”
二毛的声音没在雨里,渐行渐远,他被女人拎着衣服往土坡下进村。
剩下的几个学生和乔安面面相觑,乔安莞尔,“等雨小了,老师再送你们回去。”
才不多时,村长夫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大哭着跑来,雨伞直接往乔安身上砸去,乔安为护身边的孩子们,转过后背生生抵挡住飞来的雨伞。
“你这个女人,就是扫把星,还我的孩子呀......”
女人哭着瘫坐在地上,乔安忍着后背的灼热蹲下,“发生什么事了。”
“都怪你,他不肯跟我回去,刚下坡,撒野的往外跑,雨大路滑,桥边的护栏坏了,他滑下去被水冲走了......”
乔安震惊:“什么?”
乔安安排好其他同学披着雨衣跑到桥边,村长已经带着人往下游去了。
还留了人转告乔安,“村长说了,不关你的事,是王婶不识好赖,大家已经去找了二毛了。”
乔安不放心,跟着往下游去。
她记得二毛会水,去年见过他还在河套里游泳。
村民们披着雨衣在雨中呼喊,雨越来越急,嘀嗒嘀嗒砸在泥水里溅起半米高。
积水漫过脚踝,每一步踩得泥泞作响。
暴雨像从天上往下泼,雨帘密得睁不开眼,乔安浑身冰冷,耳边的一切也渐渐没了声。
可她依旧撕扯的嗓子喊二毛,眼底扫过每一处可疑的地方。
小溪交汇处,一边水流很大流进不远处的河套里,另一边水流渐缓,乔安没跟着众人往河套那边走。
她走了另一边,在暴雨里举着不太明亮的手电照过每一处角落,只盼着快点抓住那抹熟悉的身影。
约莫又走了十来分钟,乔安远远瞧见二毛哆嗦着,满脸的泪痕和泥水混在一起,眼睛也红肿得不成样。
乔安连忙脱下雨衣给二毛披上,他一头扎进她怀里呜咽,身子一颤一颤的。
可二毛说什么,乔安已经听不清,她的世界一片静谧,只余眼前的鲜活。
她转身将二毛被在后背,七八岁的孩子生生将她压弯了腰。
二毛拍打着她的背似在喊着不用她背,可她听不见了。
在暴雨里,她依稀闻到一股子泥土味夹杂着血腥味,她想是二毛受伤了,得赶紧送他回村。
原想着顺着小溪边出来,可天不遂人愿,暴雨侵蚀,小溪边坍塌了一块。
暴雨像无数根银针刺下来,乔安只好背着二毛往另村尾的方向走,每走一步都试探踩稳,泥水漫过脚踝,混着碎石子硌得脚底生疼。
视线被雨幕糊成一片,直到远处的房屋有模糊的轮廓,乔安才看到了希望。
瞬身早已湿透,沉甸甸地贴在身上,混着寒意钻进骨头缝里,可脚下的路不能停,她只能咬紧牙,在浑浊的雨水中一步步往前挪......
县医院。
乔安醒来已经是3天后。
病房的白色天花板晃得眼前有些晕,世界只剩下模糊的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