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自己捐嫁妆的时候，她可是答应了举荐自己进宫当女官，并且说会给自己找一个好去处的……
现在……
宋芷眠有点担心那位叶大人是不是已经忘了这事情。
或者说太忙了，暂时把这事情放到一边了。
宋芷眠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提醒一下。
时间紧急，要是等被吴贵妃要走了，那就一切都迟了……
宋芷眠开始想找个什么借口去监察司走一趟。
虽然监察司属于内府，但是大家一致对监察司敬而远之。
这一任的监察司卿六亲不认，查六部和商户的账就算了，她是连内府的账都敢查。
大家平时最不愿看到的就是监察司的人找上门。
只要监察司的人找上门了，重则掉脑袋进大狱，轻则掏腰包拿银子。
反正没什么好事情！
宋芷眠更是差点挠破了脑袋。
她到底想个什么办法光明正大的往监察司走一圈呢？
想了半天，宋芷眠终于有主意了。
她现在即使是备选女官，那也是有俸禄的。
看，昨天不是刚给每个人发了十八两的俸禄吗？
当初自己进内府当女官可是说了，她也不会什么其他的赚钱本事，只能进内府当女官赚点俸禄捐给北地的将士了。
现在俸禄发了，自己是不是要履行诺言，去监察司把银子再给捐了……
宋芷眠头一次发现，自己真的太聪明了。
花小钱办大事！
这么一个别人都看不上的点子自己居然都能想出来……
于是，第二日宋芷眠就给岳司仪告了假，说要去监察司那边履行诺言捐银子了。
岳司仪一听，神色有点复杂。
“芷眠啊！我们都知道你心系北地的将士。
但是……你不能身上一点银子都不留啊！
十八两……你都捐了，那你身上不是一点银子都没有吗？
要不你留个八两，捐个十两吧！等你不是备选女官了，一个月俸禄就是二十五两了，那时候你再多捐点！”
宋芷眠立刻表示言出必行，当时答应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很快，宋芷眠就揣着十八两银子来监察司了。
同时，叶云舒也正想找宋芷眠呢！
只是叶云舒也在想一个能不动声色把宋芷眠找来的法子。
没想到，宋芷眠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说来干什么的？”又来蹭茶的萧怀瑾一脸惊讶的看着进来回话的温少卿。
“她说……这个月的俸禄发下来了，她来捐俸禄了！还是捐给北地将士的！”温少卿小声说道。
“噗！”萧怀瑾把嘴里的茶都喷了出去。
叶云舒也愣了好一会儿。
要不是查出来一些东西，他们俩还真的被这个宋芷眠给蒙住了呢……
看着手里拿着小荷包的宋芷眠，叶云舒叹了口气。
“你们都下去吧！”叶云舒示意屋里的人都出去。
很快，屋里就剩下宋芷眠和叶云舒了。
宋芷眠还不知道这屋里后面有个暗室，之前在这里喝茶的萧怀瑾此刻正在暗室里。
她只看到了叶云舒桌前的案几上有两个茶杯……
另外，宋芷眠还闻到了屋里若有若无的一股好像有点熟悉的香气……
不是女人用的香……
宋芷眠当没看到案几上的茶杯，恭敬的冲着叶云舒行了一礼。
叶云舒没有起身，只是示意宋芷眠坐下来。
宋芷眠小心的坐了下来后，就把手里的荷包放在了叶云舒的案几上。
“叶大人，这些银子……烦请您入账，也是捐给北地的。”宋芷眠小声说道。
叶云舒看看那个荷包，没有说话，只是认真打量了一下宋芷眠。
要不是自己特意让人去查了，还真看不出这个宋芷眠就是最有可能弄死蔡伯驹的人……
叶云舒将宋芷眠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是个美人不错，姿容胜雪，即使穿着内府女官的衣衫依旧掩盖不住她的美貌。
另外……还沉得住气！不声不响的就干了大事情！
不管是谁，应该都没想到把蔡伯驹弄死的居然就是这个丫头吧！
宋芷眠见叶云舒不开口，心里也是惴惴的！
不会是自己做了什么让她发现了吧……
“宋芷眠，你和蔡伯驹有仇是不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仇啊！”叶云舒突然开口。
宋芷眠……
定了下心神，宋芷眠的脑子已经快速的转了起来。
监察司的这位叶大人这么问，肯定是查出来什么事情了。
既然她问了，那就是有了一定的把握，自己这个时候要是否认……
肯定不是上策！
还有，这位叶大人的来历肯定不是那么简单。
外人都说监察司卿一直被叶家把持，从第一代的那位监察司卿开始，到现在的叶大人已经是第五代了。
叶家……不是外面说的那个皇商叶家，而是很早就从皇商叶家分出来的叶家二房的后人。
第一代监察司卿就是分出来的叶家二房的四小姐。
后来嫁给了当时皇后的侄子安邦侯。
婚后生下一对龙凤胎，女子随叶家四小姐姓，男子随皇后的娘家皇甫家姓。
这样的规矩从武帝时期一直持续到现在的宣帝，历经百年……
上一任监察司卿，也就是现在叶大人的母亲，身子不好，执掌监察司的时间少，叶云舒叶大人十五岁就进了监察司……
宋芷眠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一直都不敢确定。
现在这位叶大人这么问……
“是！我和那个蔡伯驹是有深仇大恨在！还是那种永远不会忘记的深仇大恨！”宋芷眠坦言。
叶云舒挑了下眉。
不错，还算老实，没有否认！
“说说看，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我今日正好无事！”叶云舒笑道。
宋芷眠点头，将蔡伯驹对宋家所做的一切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叔父一家六口，我的姨母，两个堂妹，两个堂弟，都遭了蔡伯驹的毒手。
这些都是蔡伯驹亲口对宋开山所说的。
大人，这不算深仇大恨吗？”宋芷眠问道。
叶云舒没想到蔡伯驹背后居然还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当时送进京的北地急报说的可是宋开远带的押粮队伍遇到了番邦人偷袭的啊！
谁知道……
“我没有证据！只是偷听到了这些。
事关北地的将士，又有武安侯府牵扯其中。
甚至……还有一些天潢贵胄在背后策划这些。
衙门不会听我的一面之词，也不会相信我所说的。
我无处告状！”宋芷眠继续慢慢说道。
叶云舒没想到自己听到的居然是这样的事情。
如果这些事情属实，那蔡伯驹那么死还是太便宜他了。
藏在暗室的萧怀瑾也没想到居然听到了这样的事情。
蔡伯驹的胆子真的够大的！
居然敢冒充番邦人截杀大渝的押粮官……
北地的水果然很深啊！
叶云舒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宋芷眠。
开始的时候，宋芷眠来捐嫁妆，她以为宋芷眠只是想寻个活路。
毕竟，没有哪个千金小姐想去嫁给一个暴虐成性的老头。
没想到的是，宋芷眠的心里居然藏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
看着神色如常，只是眼睛有点红的宋芷眠，还有那瘦弱，但是却依旧挺的笔直的腰板。
叶云舒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很可怜！
她真的是在努力活着！
抓住每一个能把自己拉出泥潭的机会，小心翼翼的把自己藏起来……
“所以，你在寿康公主的生辰宴上设计杀死了蔡伯驹是不是？”叶云舒轻声问道。
宋芷眠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她没想到眼前这位叶大人居然查出来这件事了……
这件事情要不要认？该怎么认……
“是！都是我干的！”宋芷眠边说边站了起来，然后撩起衣袍跪了下来。
看着宋芷眠的这个举动，叶云舒没说话，只是依旧打量着宋芷眠。
屋里安静的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到。
两人谁都没说话。
宋芷眠腰背挺直的跪在那里。
叶云舒就这么观察着宋芷眠。
暗室里的萧怀瑾却是吃惊的看着跪在那里的宋芷眠。
那件事……真的是这个丫头计划出来的，是她一个人干的……
怎么可能啊！
“你是说你一个人策划杀了蔡伯驹？没有其他人帮忙？”叶云舒突然再次开口。
“是！就是我一个人干的，没有其他人帮忙！”宋芷眠语气依旧平静。
叶云舒笑了笑。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杀了蔡伯驹的？又是怎么想到那些法子的？”
宋芷眠整理了一下脑子里想的，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今天的应答一定要做好，不然就是地狱。
“偶然发现的，准备了仓促了一些，但是运气很好……”宋芷眠慢慢开口。
不过，在说的过程中，稍微改了一下。
比如，那种有毒的药草叫毛地黄，是自己以前在一本海外游记的孤本上看到的……
“你是说，你在偶然听得蔡伯驹喜食生食，才想到的这个办法？”叶云舒问道。
“是！蔡伯驹喜食生食，好大喜功，嚣张跋扈，行事张扬。
所有的这些都是计划能成功的关键。”宋芷眠轻声说道。
“你的意思是那吃了……毛地黄的兔子，只要是烤熟了就不会有毒。
只有在食半生不熟的时候，和美酒一起享用才会让人致命？”叶云舒问道。
宋芷眠点头。
“是！那本孤本上写了，毛地黄有毒，但动物吃了无事，只要烤熟了，就不会有问题。
但要是没烤熟的话……食之危险。
辅以烈酒，毒性更强。”
叶云舒眯了下眼睛。
“宋芷眠，你的胆子大的很啊！
那你想过没有，你的这个举动有多危险？
一旦有其他人也不小心吃了这东西了，那会是什么后果？
如果是太子吃了，齐王吃了，还有其他人吃了呢？
有任何一个因为吃那些兔肉伤及性命的，你都是千刀万剐之罪。”叶云舒的声音冷了下来。
宋芷眠当然想过这个问题。
她神色平静，看向叶云舒。
“这个问题我想过，也推演过。
第一，生兔肉腥臊，山里长的兔子的腥臊味更甚，赴宴的人都是娇养着长大，没有谁能吃得下去。
即使蔡伯驹……也是强装着吃下去的吧！
第二，来赴宴的各位贵人都是接受过完整的礼仪教导的。
出外赴宴，基本上不会食用除了主家之外的人送上来的吃食。
一是为了自身的安全考虑，二来也是尊重主家的意思。
所以，蔡伯驹自己送到大家面前的烤肉，只要是懂规矩的，都不会食用。
第三，逍遥台那日的宾客中，太子为尊，太子不动，其他人都不会动。
京城人皆知，太子体弱，宫中人更知道，太子不能食生冷之物。
所以，太子是不可能食用未烤熟的，不在膳单之上，由别人送上来的食物的。
太子不食用，其他人就不会食用。
除非……有人对太子有不尊之心，存心挑衅。”宋芷眠细细解释。
不管是叶云舒还是藏在暗室里的萧怀瑾都很吃惊。
宋芷眠居然能想到这么多。
关键是每一条都经得起推敲。
这就是说，宋芷眠已经是在最大程度的确保这个计划只会伤到蔡伯驹……
“你的胆子……真的很大！”叶云舒只能这么说。
跪在地上的宋芷眠深深的冲着叶云舒揖了一礼。
“叶大人，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
一坨屎在路上，只有狗会上前舔食，而人不会！人只会离的远远的！”
叶云舒……
在听到宋芷眠把蔡伯驹比作是狗的时候，她心里很舒坦怎么回事。
“好！你盘算的这么多把蔡伯驹给杀了，一定有其他人帮忙吧！
你一个人……干不来这件事情！还有谁在帮你？”叶云舒继续问道。
宋芷眠的手一下子就攥了下手边的衣袍。
“没有！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这是掉脑袋的事情，怎么可能有人会帮我！
即使有人愿意帮我，我也不会让别人参与这事情的。
万一事情败露了，我岂不是更加危险。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的道理我还是知道的。”宋芷眠轻声说道。
叶云舒笑了笑，轻轻吐出一句话。
“备选医女连翘！”
宋芷眠……
果然，这位叶大人远比自己想的要厉害的多，居然还能查出来连翘……
就是不知道她查出多少事情出来了。
“是！我是利用了医女连翘，让她帮我弄了一味可以吸引食草动物的药。
我当时哄骗她说在我的屋子后面经常有老鼠那些东西走动，我怕那些东西，问她有没有办法。
她说虽然她是医女，但是毒药是弄不到的，只能帮我配一些可以把那些东西吸引走的药。
我这才……
我把连翘给我的药放在了公主别院后山的毛地黄的周边。
山被禁军搜过，动物们基本上都跑的差不多了，那药……引来的应该是别的地方的兔子。
叶大人，这事情就是我一个人做的，和她人无关，连翘也只是被我利用了而已。”宋芷眠赶忙解释。
叶云舒没有说话，只是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她也能确定就是宋芷眠计划了整件事。
至于那个医女连翘……
是不是主动帮忙的已经不重要了。
叶云舒现在确定的是宋芷眠很聪明，心思深，隐忍，什么都没有，就凭着打听到的那点信息，就能策划出这么一件事来。
关键是还真的把蔡伯驹给杀了！
只有他们才知道，蔡伯驹死于意外对他们来说是多大的好事！
此女心思之深，观察力之强，完全超出了叶云舒的想象。
还有，事情败露了，她也没有攀扯其他人减轻自己的罪责。
这更说明她心性其实是纯良的。
“叶大人，我知道我罪责重，毁了寿康公主的生辰宴，惊扰了贵人们。
但我身负大仇，不得不报！
辜负了大人当初的举荐，是我的失责，请大人责罚！”宋芷眠说着就跪伏下身子。
叶云舒看着宋芷眠，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突然问了一句。
“宋芷眠，你多大了？”
“十八！”
“哦，你是属龙的啊！和我一样，我也属龙，不过我比你大了一旬。”叶云舒笑道。
宋芷眠不敢说话。
叶云舒看着宋芷眠，想到她只有十八！
自己在十八的时候在干嘛……
哦，在监察司里忙着和别人争来斗去的，当初母亲离世，监察司的权力分散了出去。
她为了把监察司的权利给收回来，在那两年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
“宋芷眠，你想过没有，要是你事情没成，或者说被人给抓住了，你该怎么办？
再或者说，我要是把你做的事情上报上去呢！
你可就是送命了！”叶云舒慢慢说道。
“不怕！总之我不亏！”宋芷眠正色说道。
“不亏？你说说看！”叶云舒也笑了。
“如果我被抓了，或者说事情被人查出来了，我就把宋开山拖下水。
我做的事情要是按照大渝律法的话，不说诛九族，那也是诛三族的事情。
我的母族已经没有人在了，即使诛，那也是诛了宋开山家这边的人。
那时候我就说是受了宋开山的支使才干了这些事情的。
再或者说，我还可以把事情弄的大一点。
就说宋开山他们原本的目的是要毒杀太子，但在阴差阳错之下，蔡伯驹自己把自己给弄死了。
毒杀太子，这得是多大的事情。
这样的话，不止是忠勇侯府不保，武安侯府也不会好。
甚至还会牵连到更多的人。
这样的话，那些杀了我姨母一家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我一个人的命换他们那么多人的命，一点都不亏！
这也算是把仇给报了！”
叶云舒……
暗室里的萧怀瑾……
萧怀瑾一点都不敢相信这些话是这样一个女子说出来的。
就冲着她对蔡伯驹稳准狠的下手，萧怀瑾绝对相信要是事情败露了，宋芷眠肯定会按照刚刚说的那样，拉着宋开山一家下水……
“忠勇侯，那可是你的父亲！”叶云舒叹了口气。
“父亲？他为了一己私利，要将亲女儿送给暴虐成性的同龄人为妻，他枉为人父。
他为了自己往上爬，不惜损害大渝的利益，枉为人臣。
他为了投靠他人，为了荣华富贵，看着自己的亲弟弟一家被别人虐杀，他枉为人兄！
这样的不忠不孝不义之人，怎么能称为人？”宋芷眠说着这些话时候，眼睛都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