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个开便利店的(芝士油渍饭团)

“……这样啊……”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送走那位还沉浸在悲伤中的负责人，谭笑笑有些晃神地走到收银台后面，慢慢地坐了下来。
战翔宇……死了？
那个嗓门很大，笑起来有点傻气的家伙……就这样没了？
她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些怏怏地趴在收银台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怒意，在她心底悄然蔓延。
不是针对某个具体的人，而是对那些隐藏在幕后，将生命视为玩物，随意操纵生死的家伙们。
是他们让这么多星球饱受灾难，让那么多……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消失。
边锐进和凌嶂看着发呆的谭笑笑，见她少见地流露出低落和愤怒。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或许能触动谭笑笑，让她愿意介入这场宇宙危机的机会。
凌嶂率先上前，语气无比诚恳。
“谭老板，像战队长这样的悲剧，几乎每天都在不同的星球上演。无数文明在痛苦中挣扎求生，朝不保夕。”
边锐进紧接着开口，他的声音沉重。
“我们这些幸存下来的文明，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整个星际恢复正常，不再成为他人取乐或收割的道具。”
他们一字一句地诉说着各个星球的苦难，满是希冀的看着谭笑笑。
谭笑笑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那块温热的结晶挂件。
过了许久，凌嶂因为冻土星灾后重建的事务，不得不先行离开。
便利店里只剩下谭笑笑和边锐进。
就在边锐进以为这次劝说无效，准备另想办法时，谭笑笑忽然抬起头，冷不丁地开口。
“其实，我想回蓝星看看。”
边锐进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喜，迫不及待地想要向谭笑笑描述蓝星的现状。
“当然可以，蓝星欢迎您，我们现在已经恢复了五成以上，很多居民都逐渐迁移到地面生活了，江城更是重点重建城市，虽然比不上从前，但也初具规模……”
然而，谭笑笑却声音平静的出言打断了他。
“我以前一直觉得，没有回去的必要。”
她抬着头看着便利店的天花板，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反正妈妈也不在了，我在哪里都一样，住在蓝星，住在诡灾市，悲喜市，宇宙里任何一个角落，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反正都不过是个睡觉、开店的地方。”
她顿了顿，手指按在胸口那块结晶上，仿佛在汲取一丝暖意。
“但是……”
她的声音微微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自己也不太理解的困惑。
“我现在突然想回去看看。”
想回去看看，那个承载了她和母亲最后记忆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想回去看看，那个她曾经以为再也与己无关的故乡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更想回去确认一下，在目睹了那么多星球的苦难之后……
她心底这股越来越严重的怒意，以及心中那股对于正常与安宁的渴望，到底从何而来。
蓝星，或许是她寻找答案的起点。
谭笑笑捏了捏掌心那块温润的、内蕴着陆滦灵魂碎片的水晶，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低语。
“回家了。”
说完，她不再犹豫，跟着边锐进踏出了便利店大门。
门外的场地，早就被联合政府严密保护起来了。
零星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脚步匆匆穿梭其中。
在看到边锐进和谭笑笑时，都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投来好奇与探究的目光。
“谭姐？”
“真的来了？”
“我能不能去要个签名？”
这些目光让谭笑笑感到有些不自在，她环顾四周，觉得这里虽然井然有序，但却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没有半分生活气息。
她顿了顿，提出了一个让边锐进有些意外的请求。
“我……我可以去你们的地下基地看看吗？那里……应该住着很多人吧？”
她想知道，普通的蓝星人是怎样生活的。
边锐进微微一怔，随即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可以，谭姐。只是……”
他略有迟疑，还是坦诚道，“您可能需要戴上口罩，您知道的，您在蓝星……非常有名。”
谭笑笑带上口罩，乘坐专用的直升机，前往华夏最大的地下基地，也是蓝星联合政府总部所在。
当直升机升空，俯瞰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时，谭笑笑的目光被吸引了。
曾经满目疮痍、被污染覆盖的大地，早已覆盖上了大片大片的绿色。
虽然还能看到一些重建中的痕迹，但那种生机勃勃和欣欣向荣是掩藏不住的。
新建的城市轮廓若隐若现，空气在净化塔的净化下异常清新。
“真漂亮。”谭笑笑轻声感慨，语气里带着一丝触动。
边锐进坐在她旁边，沉默了片刻，语气复杂。
“其实在几年前，甚至一年前，还不是这样的。蓝星能恢复到现在这个程度，大部分……都是您的功劳。”
谭笑笑却立刻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看着窗外。
“不关我的事，都是你们自己的功劳。我什么都没做。”
她说的是真心话。在她看来，她只是在便利店卖卖东西，偶尔帮帮熟人，蓝星变成什么样，跟她有什么关系？
边锐进被她这理所当然的否定噎了一下，最终无奈地点头笑了笑。
“确实是的，应该说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直升机降落在基地入口，谭笑笑拒绝了隆重接待和陪同，只让同样带着口罩的边锐进作为向导。
地下基地的环境，大大出乎了谭笑笑的意料。
她原本以为，这种被迫转入地下的生存空间，会充斥着压抑、混乱和拥挤。
然而，眼前的一切却颠覆了她的想象。
宽阔的街道两旁，是排列整齐、带有编号的居住单元，虽然简朴，但窗台上居然还摆放着盆栽。
街道上人来人往，孩子们在道路两侧嬉戏；
集市里，人们在一个个摊位前挑选着日常用品和新鲜蔬果，讨价还价声、闲聊声不绝于耳；
这里井然有序，却又充满了生命活力。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蓬勃的、属于人间的烟火气。
有那么一瞬间，谭笑笑觉得眼前的景象，与她记忆中牵着妈妈的手，在热闹的商业街上蹦蹦跳跳的画面重叠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的人声从不远处的广场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里在干嘛？”谭笑笑好奇地踮脚望去。
只见广场上聚集了不少人，许多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正围着一块块竖起来的巨大板报讨论着什么。
边锐进上前看了眼悬挂的横幅。
“好像是附近几所学校联合举办的主题板报活动，算是课外实践的一部分。”
板报？学生活动？
谭笑笑来了兴趣，不由自主地朝着广场走去。
一幅幅色彩斑斓、充满想象力的板报呈现在她眼前。
有描绘未来科技的，有歌颂英雄事迹的，有展示生态保护的……
谭笑笑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一组主题为 “华夏建筑之美” 的板报前。
板报上用粉笔精心绘制了许多她依稀有着印象的古建筑。
气势恢宏的故宫，蜿蜒壮丽的万里长城，精巧雅致的苏市园林亭台……
就在她看得出神时，一个穿着扎着马尾辫的少女拦住了她，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
“姐姐，要了解一下吗？我们这次的选题是华夏建筑之美，带您领略那些已经消失的古建筑。”
“消失？”
谭笑笑愣住了，口罩下的脸上写满了茫然。
她指着板报上最显眼的万里长城和故宫，语气难以置信。
“这怎么会消失？我……我小时候，跟我妈妈去旅游的时候，还亲眼见过呢！”
陈优看着眼前这个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漂亮眼睛的姐姐，觉得对方的声音和身形都有些说不出的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而且这个看起来顶多二十岁的姐姐也太会吹牛了吧，只有她奶奶辈儿的人才可能亲眼看过这些早已消失的古建筑了。
陈优虽然不喜欢这位小姐姐满嘴跑火车，但还是耐心地解释起来，语气里带着惋惜。
“是的，姐姐，在几十年的诡灾副本折磨下，天灾不断，酸雨、地震、异常气候……这些古建筑根本承受不住这样持续的摧残……教科书上说，它们是我们文明永恒的遗憾。”
消失了？
谭笑笑一愣，认真地听着陈优的介绍。
看着陈优脸上真切的心痛，谭笑笑的眼神却逐渐放空，思绪飘向远方。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带她去旅游，母亲牵着她的手，带她去看了故宫，去爬了长城，去喝了豆汁…
而现在，却告诉她，这些建筑早已消失不见。
半晌，陈优终于介绍完毕，有些期待地看着这位一直安静聆听的姐姐。
谭笑笑回过神来，目光聚焦在陈优充满朝气的脸上。
“这些建筑……真美，对吗？”
陈优用力地点头，眼中闪烁着向往的光。
“是啊，太美了，有时候我都在想，要是我能早生几十年就好了，就能亲眼看看它们……”
陈优顿了顿，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之前和金晴霞奶奶对话时的场景。
那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我听说，指挥中心已经在讨论，要不要动用现有技术重建这些古建筑了……”
她抬起头，带着一丝迷茫和探究，看向谭笑笑。
“姐姐，你觉得……重建出来的建筑，还是曾经的建筑吗？”
谭笑笑眨眨眼，突然俯下身，一双露在口罩外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陈优。
谭笑笑眼神清澈、专注，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没关系的。”
谭笑笑的声音很轻，却清楚的传入陈优耳中。
“不用去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仿佛在陈述一个即将到来的事实。
“我觉得，它们一定会回来的。”
“原封原样地回来。”
就在这时，谭笑笑瞥见不远处的边锐进正朝着她这边张望，似乎有些焦急地示意她过去，好像有什么紧急情况。
谭笑笑对着还在发愣的陈优点了点头，算是告别，然后转身，朝着边锐进的方向走去。
陈优呆立在原地，想起刚才对视的那双熟悉的眼睛，还有熟悉的声音。
她死死盯着谭笑笑离去的背影，猛地瞪大了眼睛。
“谭……谭姐……？”
但随即又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个过于荒谬的想法。
谭姐怎么可能出现在蓝星，一定是最近学习太累，出现幻觉了。

“怎么了？我还没逛完呢。”
她对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地下基地兴趣正浓，看到不远处有个体育馆正准备过去看看来着。
边锐进脸色凝重，压低声音道。
“谭姐, 指挥官想要立刻见您，说有十分重要的消息, 必须亲自告诉您。”
指挥官？谭笑笑虽然还想继续在这片充满生活气息的街道逛下去。
但看边锐进这副严肃的模样, 她想了想, 还是按捺下好奇心。
“行吧, 带路。”
他们离开热闹的广场, 穿过井然有序的街道，进入了一栋戒备森严的政府大楼。
与外面的生活气息截然不同，这里的气氛十分肃穆。
沿途士兵投向她的混杂着敬畏和好奇的目光，让谭笑笑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经过层层严格的安检，终于来到了指挥官办公室门前。
一位身形挺拔、面容坚毅的中年男人主动迎了上来, 充满审视探究的锐利目光落在谭笑笑的身上。
“你好，谭笑笑同志。我是昌浩气。”
他伸出手, 语气沉稳而有力。“很高兴, 终于能亲眼见到你。”
谭笑笑轻轻点了一下头, 算是打了招呼，注意力很快就被这间办公室本身吸引了。
作为蓝星最高指挥官的办公室, 这里可以称得上是简陋。
没有奢华的装饰, 只有必要的办公桌椅、几个装满文件的柜子，以及几面巨大的、显示着各种数据的屏幕。
然而, 谭笑笑第一眼就被悬挂在办公室墙壁上的一幅巨大的蓝星地图所吸引。
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扎满了红色和绿色的小图钉，如同作战沙盘一般。
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红色, 代表着尚未恢复的城市与区域。
而绿色，则象征着已经完成净化、重建，人们可以安全生活的家园。
红绿对比差不多是五五开的程度。
昌浩气看谭笑笑目光停留在地图上，并没有出声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他对着边锐进微微颔首，示意他先暂时离开。
边锐进担忧地看了谭笑笑一眼，缓缓地退出了办公室。
室内一片寂静，过了半晌，谭笑笑终于将目光移开，重新看向昌浩气。
昌浩气深吸一口气，神情严肃沉重的走到办公桌后，目光直视谭笑笑。
“谭同志，今天请您过来，主要并非为了公事，而是……有一件私人的东西，我们保管了很久，认为必须转交给您，这件事，与您的母亲，谭舒女士有关。”
“……妈妈？”
谭笑笑愣住了，她设想过很多种这位大人物找她的理由。
可能是威逼利诱，或者是请求她在接下来的诡灾游戏中为蓝星拼命……
但她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听到母亲的名字。
提到谭舒，谭笑笑周身那股漫不经心，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气质瞬间消散，目光中本能的闪过一抹防备。
母亲是谭笑笑内心最深处、最不容触碰的软肋与逆鳞。
昌浩气假装没有看见她的防备，转身操作了一下桌上的设备，打开了投影仪。
“事实上，”昌浩气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些许遗憾。
“这段视频资料，我们一直妥善保存着，希望能在合适的时机交给您。但时机总是难以把握……直到我听说，您主动要求回到蓝星。”
他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谭笑笑：“我想，或许是时候了。”
“视频？什么视频？”谭笑笑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视线紧紧锁住屏幕，心脏不由自主的加快。
“在您当年失踪后，您的母亲谭舒女士，从未放弃过寻找……”
昌浩气语气歉疚而又郑重。
“她走遍了所有可能存在线索的地方，但……一直找不到任何确切的踪迹。”
谭笑笑的呼吸一滞，她能想象到，母亲在哪些日子里的煎熬。
“后来，随着时间推移，她的身体也因为长期的忧思和奔波，每况愈下。”
昌浩气的语气更加沉重，“在生命最后的阶段，她做出了一个决定，参与了当时一项尚处于探索阶段的、充满争议的人体冷冻及意识保存计划。”
谭笑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昌浩气，仿佛听不懂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的含义。
冷冻？妈妈……？
“是的。”昌浩气肯定地点点头，眼中流露出惋惜。
“她在签署志愿书时，亲笔写下了一句话：就算只有1%的机会，我也愿意尝试。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科技足够发达，我真的可以……再见到她一面。”
短短一句话瞬间刺穿了谭笑笑所有的心理防线。
为了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可能，妈妈竟然选择用这种方式……
谭笑笑的眼眶瞬间红了，鼻子发酸，视线开始模糊。
“但是，我们非常抱歉……”昌浩气的声音充满了无力。
“诡灾游戏降临后，全球陷入生存危机，所有非必要的科研项目，全都被迫无限期停摆……相关的设施也在后续的混乱和天灾中损毁，谭舒女士她……未能等到解冻复苏的那一天。”
谭笑笑四肢发麻，几乎站立不稳。
她下意识地、死死地握住了胸前那块温养着陆滦灵魂的结晶，仿佛要从那一点温热中，汲取一丝力量。
都怪她，她回来得太晚了……
办公室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半晌，谭笑笑才抬起苍白的脸，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我能看看……这个视频吗？”
昌浩气默默点头，投影仪闪烁了一下，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画面中心，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缓缓抬起了头。
那张脸布满了岁月痕迹，头发已然全白，被整齐的梳理在耳后，肤色苍白，透着油尽灯枯的疲惫。
但那双眼睛即使饱经风霜，却在看向镜头的时候，满是温柔与慈爱。
妈妈，是老了太多太多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