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属下明白！”暗卫心领神会，抱拳应诺，身影如融入阴影般迅速退去。
栖梧院内重归静谧，只余风吹海棠的细微声响。
羲和重新靠回软枕，闭上眼。识海深处，一个极简的意念波动传来：【指令确认：引导林薇儿与目标秦镕建立接触。执行中。】
羲和神念微动：【效率。】再无多余交流。
林家后宅，一处略显清冷的小院。
林薇儿坐在铜镜前，镜中人秀美却愁眉深锁。
她指尖无意识地绞着一缕发丝，眼神空洞地穿透镜面，仿佛在凝视着另一个崩坏的世界。
“乱了…全乱了…”她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困惑与不安。
“书里不是这样的…崔羲和落水后该与三皇子成亲，九皇子不该这么早登场…更不该是我坐困愁城，像个局外人…”
“小姐，”侍女青琳端着安神汤进来，脚步轻快。
她放下碗，看着愁云惨淡的林薇儿，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这位“小姐”落水醒来后，时而精明得吓人，时而又蠢钝得可笑，满口“剧情”、“炮灰”的疯话。
“您又在烦心什么？”青琳脸上堆起关切的笑容，走到林薇儿身后为她梳头，“瞧您气色差的。”
林薇儿回过神，看着镜中青琳年轻却世故的脸，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道：“青琳，你说…三殿下他…最近都在忙什么？好像许久没消息了。”说完，自己先飞红了脸。
青琳梳头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心中冷笑：又来了！这心思简直写在脸上。
她压下属于暗桩的冷酷，笑容愈发甜美：“小姐问这个？奴婢今儿出去，可听说了！三殿下最近是潘楼的常客呢！隔三差五就去会友谈事。”
“潘楼？”林薇儿眼睛一亮，随即黯淡，自怜道，“那种地方…我如何去得？”
青琳看着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内心白眼翻上天。
蠢货！她强忍鄙夷，凑近低语，声音充满诱惑：“小姐，偶遇何须进楼？外面人山人海才热闹！奴婢有个主意…”她声音压得更低。
“殿下马车必经东市大街，人多车杂…万一，有不懂事的孩子冲到路中间…多险哪！要是这时，有位善良勇敢的小姐，奋不顾身扑出去救了孩子…您说，殿下坐在车里瞧见，会如何？”
林薇儿心猛地一跳：“救…救人？”
“对呀！”青琳用力点头，眼中精光闪烁，“危急关头挺身而出，不顾自身安危！这是何等的仁善勇敢！殿下最重德行，见此一幕，定对您刮目相看！比赏花宴弹琴强百倍！这叫患难见真情！”
林薇儿被说动了。
书里提过三皇子欣赏善良女子…这似乎是个机会？虽然莽撞，但效果震撼！
“可…孩子若真伤了…”
“哎呀小姐！”青琳简直气结。
“奴婢办事您还不放心？‘孩子’是安排的，保证毫发无伤！马车也是我们的人控着，撞不到实处！您只需看准时机扑出去，拉‘孩子’摔倒，摔得好看些，楚楚可怜…剩下的，交给奴婢！”她拍胸脯保证。
林薇儿看着青琳信誓旦旦，想着秦镕俊朗却疏离的脸，一股孤注一掷的勇气涌上。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动决绝光芒：“好！青琳，此事…务必办妥！”
“是！小姐放心！”青琳响亮应着，低头收拾汤碗时，脸上虚假热情褪尽，只剩冰冷的讥诮。
三皇子秦镕的紫檀木马车，在莫风谨慎的驾驭下，平稳行驶。
车内，秦镕闭目靠枕，脸色依旧阴郁烦闷。
前方糖人摊旁，一个灰衣男童的风车脱手滚向街心，孩子惊呼着追了出去！
“小心！”街边惊呼四起。
变故陡生！男童冲出的位置，正对马车前路！
“吁——！”莫风瞳孔骤缩，猛勒缰绳！
骏马长嘶，前蹄高扬，沉重的车身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剧烈前冲，堪堪在离吓傻的男童三尺之地停住！人群哗然。
就在马车因急停晃动、车内秦镕被惯性带得前冲、恼怒欲斥的刹那——
一道鹅黄色的纤细身影，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从人群中猛扑而出！
“小心啊——！”
那声音惊惶尖利，又奇异地透着一丝婉转，在嘈杂中异常清晰地穿透车帘，直撞秦镕耳膜！
这声音…？！
秦镕掀帘的手猛然顿住，心头如遭重击！这声音…太熟悉了！刻入骨髓的娇柔！
他粗暴地一把掀开车窗帘！
刺目阳光涌入，照亮车外景象。
马车前轮咫尺之遥，滚倒着两人：一个哇哇大哭的灰衣男童，一个鹅黄衫子、发髻松散、沾满尘土的女子。
她显然摔得不轻，一手护着孩子，一手撑地试图起身，秀眉因痛紧蹙。
似感应到目光，她惊魂未定、茫然地抬头望来。
四目相对！
时间凝固。
秦镕看清了那张脸——苍白，沾尘，秀美依旧。
尤其那双眼睛，蒙着水雾，如同受惊小鹿，湿漉漉、怯生生地望着他。恐惧、委屈、敬畏，还有一丝…被抛弃般的脆弱。
林薇儿！
竟是她！
秦镕的心被无形之手狠攥一把。
胸中针对崔羲和的暴戾怒火，竟被眼前景象冲散几分。
震惊、意外、一丝莫名的悸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惜？
她怎会在此？还如此…狼狈又勇敢地救一个孩子？
林薇儿也看清了秦镕阴沉的脸。她完全愣住，张了张嘴，最终一个字未吐。
只有那双含泪的眼，定定望着他，水汽更重，睫毛剧烈颤抖，无声的委屈与脆弱在尘土阳光下被无限放大。
“林小姐？”莫风已至近前，看清是她，微怔后立刻恭敬道，“您可伤着？”
林薇儿似被惊醒，慌乱低头，避开秦镕目光，细声哽咽：“没…没事…孩子…孩子没事吧？”她第一时间仍关心怀中的孩子。
秦镕看着她低垂的脆弱脖颈、沾尘衣袖下微微发抖的擦伤手腕、强忍泪水的侧脸…心头异样感更甚。
这与他印象中那个林薇儿，似乎不同？在崔羲和“背叛”的背景下，这份不同竟显得…顺眼？
“林小姐。”秦镕低沉的声音传出，不容置疑，“上车。”
林薇儿身体微颤，飞快抬眼看了他一下又垂下，手指绞紧衣角，局促不安。
莫风侧身：“林小姐，请。此地不便。”
周围目光聚焦。林薇儿咬了咬唇，终在那威压与心底期盼下，轻轻点头。
她小心将孩子交给旁边大婶，低声嘱咐，才在莫风虚扶下，狼狈地走向那辆紫檀木马车。
车帘掀开又落下，隔绝喧嚣。车厢内弥漫着龙涎香与檀木香。
林薇儿心跳如鼓，拘谨坐在侧座软垫上，双手紧掐手心，低垂着头，只看见自己沾尘的裙摆和秦镕那双玄色云纹锦靴。
“抬起头。”秦镕打破沉默。
林薇儿依言慢慢抬头。
尘土犹在，眼眶红红，泪意未干。
她不敢直视，长睫不安颤动。
秦镕目光扫过她散乱鬓发，落在撑在身侧的手腕上——一道渗着血丝的擦伤混着尘土，刺目。
“你的侍女呢？”秦镕开口，语气稍缓，仍带疏离。
“官家小姐，独自在街上…舍己救人？”最后四字，隐有玩味。
林薇儿似被问窘，脸颊微红，声音怯懦含委屈：“回…回殿下…青琳在…在云锦布庄挑料子…”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是…是我不该闷了出来透气…刚至街口，见孩子冲出去…马车快…一急就…”
她说着似又想起惊险，眼圈更红，泪水打转，强忍未落。
她微抬伤腕想遮掩，又觉不妥缩回，“没…没关系，擦破点皮…”
这份强装的坚强与无意的委屈，配上狼狈楚楚的模样，形成惹人怜惜的脆弱。
秦镕目光在她伤处停留片刻，又落回她泫然欲泣的脸。
“在布庄挑料子？”秦镕重复，语气不明。
“是…”林薇儿小声应，鼓起勇气央求。
“殿下…能否…派人告知青琳一声？说…说我在马车上等她？省得她着急…”说完飞快低头。
秦镕看着眼前这与平日印象迥异、狼狈傻气又脆弱勇敢的林薇儿，胸中因崔羲和而起的戾气，不知不觉又消散几分。
沉默片刻，就在林薇儿心渐沉时，他低沉道：
“莫风。”
“属下在。”
“派人去云锦布庄，寻侍女青琳，告知林小姐在此等候。”
“是！”
车轮辘辘，车厢内重归沉默。气氛已与最初的冰冷审视有了微妙不同。
秦镕目光不再锐利逼人。林薇儿低垂的眼睫下，悄然掠过一丝得逞的微光。
栖梧院书房，沉香袅袅。
羲和坐于宽大书案后，执着紫毫笔，在摊开的账册上勾画批注。
阳光透过高窗洒落，在她长睫投下阴影，神情专注沉静，仿佛置身尘外。
“主子。”暗卫身影无声出现，单膝点地，“东市，‘偶遇’已成。林小姐已登车。青琳处，已候通知。”
羲和笔尖微顿，一滴墨在宣纸上晕开。她未抬头，目光仍在账册。
“嗯。”她淡淡应声，笔尖继续移动，在墨点旁写下几个清隽锋锐的字，“细况。”
“一切顺利。孩童受惊，林小姐扑救摔倒，手腕微伤。三殿下停车凝视，命其登车。林小姐以侍女在云锦布庄挑料为由，请派人通知。”
羲和听完，唇角那抹冷诮弧度加深。她放下笔，拿起雪白丝帕，慢条斯理擦拭纤长玉指。
“手腕微伤…布庄挑料…”她轻声重复，字字如冰珠，“倒舍得下本。”
她丢开丝帕，抬眸看向何须，深邃眼眸无温，只有精密计算。
“三殿下既有‘闲情’在闹市看戏，”羲和声音带着冰冷的玩味。
“我们便不能让他太‘闲’。前日，三皇子暗中接触两淮盐运使，欲截那批官盐引子？”
暗卫眼中精光一闪：“是。数目不小，于其江南布局有利。”
“甚好。”羲和指尖在紫檀案几上轻轻一叩，清脆如落子，“把盐运使收受三皇子贿赂的凭证，及交接时地，用最‘不经意’之法，透给四殿下留在江南的‘眼睛’。”
她顿了顿，红唇勾起冷冽弧度：
“另，令江南人手备好。待三殿下的人因‘偶遇’分心、忙着去‘截胡’之际，便是我们出手之时。那批盐引，待他们鹬蚌相争、撕破脸皮之刻，以‘崔氏’之名，全数‘收’下。”
暗卫心头凛然。此举不仅夺利，更精准挑起两位皇子斗争，狠辣精准！
“是！属下即刻去办！”领命退下。
书房重归宁静。羲和重新执起账册，目光沉静，仿佛刚才下达的并非搅动风云之令，只是处理了一笔寻常账目。
窗棂透入的光线，将她半边身影勾勒得如同冰冷的玉雕，指尖无意识地在账册边缘敲击，如同在无形的棋盘上，落下一枚杀机四伏的棋子。
第126章 逆袭的世家女46
时光如白驹过隙，在林薇儿与三皇子秦镕那场精心策划又“歪打正着”的偶遇之后，一个月的光阴悄然流逝。
这一个月里，京城的风向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三皇子府邸的马车，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林家那原本门庭略显冷落的府邸前。
秦镕似乎真的对林薇儿那日在东市大街展现的“纯善勇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或者说，林薇儿恰到好处展现的柔弱、依赖与不经意流露的倾慕，填补了他因崔羲和“背叛”而产生的某种心理空缺。
两人的“情谊”在秦镕刻意的接近和林薇儿小心翼翼的迎合下，迅速升温。
作为这份“升温”最直接的体现，便是林父林侍郎的官运。
一封吏部的升迁文书，毫无预兆地落到了林家。林侍郎从五品的编撰侍中，一跃升为从三品的太仆寺卿！
虽然太仆寺掌管皇家车马仪仗，并非六部实权，但这品级的提升，意义非凡。
这意味着林家正式跨入了京城高阶官员的门槛，也意味着，他们获得了参加即将到来的中秋宫宴的资格。
林府上下，一扫往日沉寂，喜气洋洋。林薇儿更是心花怒放，这不仅是父亲官位的提升，更是她林薇儿在三皇子心中地位的明证！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书中那属于她的、踩着崔羲和上位的锦绣前程在向她招手。
与此同时，另一个皇子府邸的气氛却截然不同。
四皇子秦铮的府邸，书房内灯火通明至深夜。
秦铮的面容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格外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正对着心腹幕僚低声部署。他的桌案上，摊开着一份详尽的宫宴布局图，上面用朱笔圈画着几个关键位置。
“老三最近得意得很啊。”秦锐的声音带着嘲讽。
“一个林薇儿，一个太仆寺卿，就让他飘飘然了。殊不知，爬得越高，摔得越重。”他指尖重重地点在图纸上标注着“三皇子席位”的位置。
而在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一个月里，崔府栖梧院与九皇子秦钰之间，也维系着一种奇特的“联系”。
秦钺打着“向羲和讨教兵法”、“学习骑射功夫”的旗号，隔三差五便往崔府跑。
崔峻起初还能强忍着不悦，客客气气地在前厅应付。
但随着次数增多，崔峻的脸色就越来越黑，胡子都快翘起来了。
“这小子，功夫底子明明扎实得很，还来讨教个屁！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袁氏忍着笑，不敢接话。
与崔峻的横眉冷对不同，崔母袁氏对秦钰却是越看越满意。
家世？皇子之尊，无可挑剔。样貌？龙章凤姿，俊朗非凡。才学？谈吐有物，骑射俱佳。
更重要的是，每次来府上，礼节周到，对自己和老爷都极为恭敬，对羲和更是…袁氏敏锐地察觉到，秦钰看向羲和时，那眼神深处藏不住的欣赏与专注，绝非作伪。
“老爷，我看九殿下为人谦和知礼，文武双全，对羲和也…很是上心。”袁氏私下里劝慰崔峻。
“羲和年纪也不小了，能得九殿下青眼，未必不是一桩好姻缘。”
“好姻缘？”崔峻眼睛一瞪。
“皇家那是什么地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龙潭虎穴！羲和性子清冷，如何应付得了那些明枪暗箭？我看那小子，心思深沉，绝非羲和良配！”
他认定了秦钰就是觊觎自家小白菜的野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羲和本人，对于秦钺频繁造访，反应则平淡得多。
毕竟当初是她答应的给九皇子传授功法。
中秋佳节，终于来临。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巍峨的皇城在无数宫灯的映照下，金碧辉煌，宛如天上宫阙。
通往宫门的朱雀大街上，车马如龙，皆是赶赴宫宴的王公贵胄、世家勋臣。
崔府的车驾宽敞舒适，崔峻面色沉肃，袁氏则带着得体的雍容笑意。
羲和端坐其中，今日她选了一袭流光溢彩的橙色宫装。
这颜色极为挑人，穿不好便显俗艳，但穿在羲和身上，却恰到好处地衬得她肌肤胜雪。
眉眼间的清冷被这暖色中和，添了几分平日少有的明艳靓丽，宛如秋日里最耀眼的果实，甫一出现，便注定要攫取无数目光。
崔峻看着女儿，心中既骄傲又担忧。袁氏则是越看越欢喜，只觉得自家女儿是天底下最好的。
马车驶入宫门，在引路太监的指引下停稳早有内侍恭敬上前，引领崔家一行人前往设宴的琼华殿。
作为当朝世家之首、又是定远侯府的家眷，崔家的席位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了最靠近御阶的前排，与几位老牌世袭国公、一品大员的家眷相邻。
就在崔家落座不久，另一辆略显朴素的马车也在后方停下。
林薇儿扶着母亲的手下车，她今日也精心打扮过，一身浅碧色的衣裙，清新雅致，头上戴着秦镕新赠的嵌宝珠钗，努力想展现大家闺秀的风范。
然而，当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到前排那个身着耀眼橙衣、被诸多世家贵妇环绕、如同众星捧月般的崔羲和时，一股难以遏制的嫉恨瞬间冲垮了所有精心维持的体面。
凭什么？！林薇儿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那个注定要在书里成为她垫脚石、被三皇子厌弃、最终黯然收场的女人，此刻竟如此风光地坐在最耀眼的位置？
而她林薇儿，明明已经抓住了三皇子的心，父亲也升了官，却只能坐在这后排不起眼的角落！
那抹刺目的橙色，像是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在她的心上。
【001（轻微波动）：检测到高浓度负面情绪源，方位：后排左三席，目标：林薇儿。情绪类型：嫉妒、怨恨。指向：宿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