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勇气,眼神中充满了愧疚和一种沉痛的决绝:
“这个巧合……太惊人了。所以……我承认,我用了些手段。” 他艰难地说出这句,但更多的是急于坦白一切的迫切,“我……我派人去了一趟清水镇,找到了……找到了你的母亲……不,应该说是,你的养母,张桂芬。”
当“张桂芬”这个名字被苏行均亲口说出来时,茶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窗外的流水声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苏行均不敢看羲和的眼睛,他低着头,盯着面前那盏已经微凉的茶水,仿佛那褐色的液体能给他支撑的力量,他一口气将那个残酷的真相和盘托出,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亲手撕开了血淋淋的伤疤:
“她……她亲口承认了!当年在医院,她……她趁着玉真生产后极度虚弱、昏睡过去,而医院管理又存在疏漏……她……她丧尽天良地把两个孩子……把你和……和苏薇薇……偷换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苏行均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闭上眼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终于说出来了!
这个足以颠覆两个女孩命运、足以击垮一个家庭的肮脏秘密!他等待着羲和的反应——是愤怒?是悲伤?是质问?还是……他不敢奢望的……一丝理解?
然而,坐在他对面的羲和,反应却出乎了苏行均所有的预料。
没有预想中的激烈反应。
她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羲和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苏行均刚才讲述的,只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平淡无奇的故事。
她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落在那片静谧的枯山水上,眼神平静得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缓缓抬起手,端起面前那盏微凉的碧螺春,动作优雅而从容。瓷杯温润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她轻轻吹了吹水面并不存在的浮沫,然后,将杯沿送到唇边,浅浅地啜饮了一口。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只有瓷器轻微的碰撞声,和她吞咽茶水时喉间细微的滑动声。
茶水的温度刚刚好,温润中带着一丝清苦,滑过喉咙,留下淡淡的回甘。
她放下茶杯,杯底与托盘接触,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这声响在寂静的茶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很早就知道了,六岁的时候”
然后,羲和才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清冷如月的眸子,终于再次看向对面脸色苍白、神情复杂的苏行均。
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丝……难以捉摸的、仿佛洞察一切的……漠然。
她没有继续说话。
但这无声的平静,却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具力量,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行均的心上。
他预想过无数种羲和得知真相后的反应,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平静。
苏羲和早就知道她的身世,但是为什么不来找她们,回到苏家
001(在羲和意识空间里目瞪口呆)【……宿…宿主?你这反应……也太绝了吧?!渣爹都准备好迎接暴风骤雨了,结果你给他来了个……真空寂静?!这心理落差……杀人诛心啊!高!实在是高!论装X,本系统只服你】`系统模拟出疯狂鼓掌的音效。
茶室内,只剩下苏行均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重新响起的、潺潺的流水声。那精心营造的禅意氛围,此刻只剩下无尽的尴尬和冰冷。
苏行均那句“偷换了”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却连一丝涟漪都未能在羲和脸上激起。她过分的平静像一堵无形的冰墙,将苏行均所有预演过的安抚、忏悔、补偿的说辞都狠狠挡了回去。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宁愿看到她愤怒地摔杯子,哭着质问,甚至怨恨地瞪着他——那至少证明她还在乎,证明这个真相对她还有冲击力。
可她没有。她只是平静地喝着茶,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这种彻底的漠然,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苏行均心如刀绞。他像一个急于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和浓浓的不解,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羲和……”他艰难地呼唤着这个刚刚被允许使用的名字,试图拉近距离,“那……那你既然知道,或者……有能力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有能力摆脱张桂芬……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我查到的情况,你完全有能力让张桂芬拿钱给你买车票,甚至更早离开那个地方!为什么……为什么不来京都找我们?” 他的语气充满了困惑和一种被遗弃般的受伤感。
他想不通,他的女儿明明有能力,为什么甘愿留在泥潭里受苦?难道她真的……对苏家,对他这个父亲,没有一丝期待和眷恋吗?
001在羲和意识空间里狂拍虚拟大腿):【来了来了,灵魂拷问!‘你为啥不来投奔爹’?笑死!这问题问得,好像苏家是什么香饽饽避难所似的!他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个捧在手心二十年的假货女儿正磨刀霍霍呢?】
第36章 逆袭的真千金30
羲和的目光终于从枯山水上移开,重新落回苏行均那张写满焦虑、愧疚和不解的脸上。她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像结了冰的湖面。
面对苏行均带着质问意味的急切追问,她既没有解释张桂芬的恶毒和那些年真实的处境(那在001看来是“卖惨”),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对苏家的向往或怨恨。
她只是微微垂了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再抬起时,眸子里是一片更深邃的、让人完全无法捉摸的情绪。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飘渺的模糊感,给出了一个看似回答了,实则什么都没说明白的答案:
“因为……”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又似乎只是制造一种疏离的停顿,“没想好怎么面对你们。”
“没想好怎么面对……”
这七个字,如同七根冰冷的针,细细密密地扎进了苏行均的心脏!
不是不想认,不是不知道,而是……没想好怎么面对!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在苏行均脑海中勾勒出羲和这些年可能经历的挣扎、孤独和彷徨。
她有能力离开,却选择留下,是因为在那个泥潭里,她至少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而面对未知的苏家……她不知道迎接她的会是什么。
这份谨慎和疏离,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苏行均的愧疚神经。
苏行均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发热。
他猛地低下头,掩饰自己几乎要失控的情绪,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了喉头的哽咽。
“是……是我们不好……是我们……对不起你……” 他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悔恨和自责。
羲和那句“没想好怎么面对”,像一面残酷的镜子,照出了他们作为父母的彻底失职和这个家庭对亲生骨肉造成的巨大伤害。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强行平复翻涌的情绪。不行,现在不是沉浸在愧疚里的时候。
他要让女儿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她背后还有一个家!一个虽然迟到、但渴望弥补的家!
苏行均重新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声音放得异常轻柔,带着一种笨拙的小心翼翼,开始笨拙地介绍家庭成员,仿佛在向羲和展示她“遗失”的宝藏:
“羲和……家里……家里人都很好。你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嫌京都这边空气干燥,前两年就搬到苏杭那边去养老了,那边的园子大,景色也好,他们要是知道……知道找到了你,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他试图描绘一个温馨的画面。
“你妈妈……她叫沈玉真,是个很出色的设计师,有自己的品牌。她……她最近刚好去国外看一个重要的时装秀,下周就能回来。等她回来,见到你……她一定会……” 苏行均的声音哽了一下。
他无法想象玉真知道全部真相后的反应,只能含糊带过,“一定会非常非常开心的。”
“你大哥,苏承,上次在晚宴上你见过的,他……他现在接管了集团的大部分事务,很稳重,很有能力。” 提到苏承,苏行均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苏承对羲和的态度,他还摸不准。
“还有……你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叫苏遇。那小子……从小就皮,不爱经商,就喜欢演戏,现在在娱乐圈里打拼呢,听说最近在拍一部大制作的电影,忙得脚不沾地的。你们是双胞胎啊……长得一定很像……” 他想象着两个孩子站在一起的画面,心头又是一阵酸楚。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一个急于推销商品的推销员,把苏家成员的现状、去向、特点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苏行均笨拙地介绍着苏家的成员,试图用这些“家人”的存在,填补他与羲和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向她描绘一个温暖、完整、值得她融入的“家”。
他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和一种近乎卑微的期盼,仿佛在说:看,你有这么多亲人,我们都在这里,等着接纳你,弥补你。
然而,他絮絮叨叨的话语,在羲和清冷的目光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苏行均提到双胞胎哥哥苏遇,试图描绘一丝血缘带来的温情画面时,羲和开口了。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一把冰冷的剪刀,干脆利落地剪断了苏行均试图营造的温情氛围:
“苏先生,” 她甚至没有再称呼他为“苏董”,而是用了一个更疏离的称谓,“还是先做亲子鉴定吧。”
苏行均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期盼瞬间凝固。
羲和的目光直视着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你们豪门世家,”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不都喜欢走这一套流程吗?白纸黑字,证据确凿。省得以后……牵扯出太多不必要的麻烦。”
“麻烦”两个字,她咬得极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苏行均心上。
001在羲和意识空间里疯狂鼓掌【漂亮!宿主!直击要害!】
“不用了!”苏行均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种被刺痛后的急切和不容置疑,“你一定是我的女儿!你的脸,你说话的样子……还有那份感觉……错不了!” 他试图用直觉和情感来否定冰冷的科学程序,仿佛这样就能抹去他们之间因缺失18年而筑起的高墙。
但羲和显然不吃这套。
她甚至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微微偏过头,抬起手,动作干脆利落得没有一丝犹豫。
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精准地捻住自己鬓边一缕乌黑柔顺的发丝,轻轻一用力——
两根带着毛囊的头发,被干脆地拔了下来。
整个过程快得让苏行均来不及反应。他看着羲和伸过来的手,那两根纤细的发丝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如同某种无声的、冰冷的宣判。
苏行均的心,像是被那两根细小的发丝狠狠勒紧,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看着羲和那双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请尽快结束”意味的眼睛,巨大的酸涩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
女儿不信任他。她甚至不愿意给他一点基于情感和直觉的信任空间,她要用最冰冷、最无可辩驳的科学方式来确认关系。
他喉咙发紧,眼眶发热,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但他最终还是强行压下了翻涌的痛楚。
他知道,这是羲和的要求,是他必须接受的。
第37章 逆袭的真千金31
苏行均颤抖着手,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抽出一条质地精良的深蓝色真丝手帕。
他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用指尖捻起羲和掌心的那两根发丝,仿佛它们是什么稀世珍宝,又像是什么滚烫的烙铁。
他极其轻柔地将它们放在手帕中央,然后仔仔细细、一层一层地将手帕折叠包裹起来,确保发丝被妥帖地保护在里面,不会丢失,也不会被污染。
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沉重,充满了无声的苦涩和妥协。
“好了,”羲和收回手,仿佛完成了一项微不足道的任务,语气依旧平淡,“事情也说完了。我先走了,晚上还有课。”
她站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帆布包,动作没有丝毫留恋。
“羲和!”苏行均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急切的挽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不……不先陪爸爸……陪苏……陪叔叔吃个饭吗?”
那个脱口而出的“爸爸”,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换成了更生疏的“叔叔”,显得无比尴尬和心酸。
羲和脚步微顿,侧过头,目光平静地扫过苏行均那张写满愧疚、讨好和失落的、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脸。
那眼神里没有厌恶,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疏离和……一丝苏行均完全无法理解的、仿佛隔世般的淡漠。
羲和看着这个面前这个请求自己陪“爸爸”吃饭的人?是前世那个对“苏羲和”不闻不问、任其凋零的苏行均吗?
001同步感应到宿主那丝冰冷的回忆,电子音也难得正经了一下:【宿主……你怎么了】
“我没事”羲和在意识里回应着001,然后看向苏行均。
“不了。” 羲和的声音清冷,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她不再停留,转身拉开了茶室的推拉门,身影很快消失在雅致的回廊尽头。
苏行均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颓然地跌坐回椅子上。他看着对面空荡荡的位置,那里还放着羲和那杯只喝了一口的、早已凉透的碧螺春。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极淡的、如同雨后雪松混合着冷金属的气息。
巨大的失落和挫败感几乎将他击垮。他精心准备的见面,他鼓起勇气的坦白,他笨拙的介绍……换来的,只有两根冰冷的头发和一个决绝离去的背影。
许久,他才深吸一口气,强行打起精神。他掏出自己的私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恢复了商界巨鳄惯有的沉稳,但仔细听,仍能辨出一丝疲惫和沙哑:
“徐峰,你现在立刻到清风会所来一趟。急事。”
不到二十分钟,苏行均最信任的特助徐峰便脚步匆匆地赶到了茶室。
他是一个四十岁上下、气质精干沉稳的男人,跟随苏行均多年,深得信任。
“董事长。”徐峰恭敬地微微躬身,敏锐地察觉到老板情绪的低落和空气中的凝重。
苏行均没有多言,只是将那个折叠得整整齐齐、包裹着两根发丝的深蓝色真丝手帕,极其郑重地递给了徐峰。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那手帕有千斤重。
“去做亲子鉴定。”苏行均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用最快的速度,最可靠的方式。明天早上,我要在书房看到结果报告。”他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徐峰,“你亲自盯着整个流程,从取样到出报告,一步都不能离开视线!绝对不能经过任何其他人的手!明白吗?”
徐峰心中一凛。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董事长如此严肃、如此谨慎地下达命令了,甚至透着一股……紧张?
他双手接过那方手帕,感受到其上传来的郑重,立刻沉声应道:“是,董事长!请您放心,我会亲自全程跟进,确保万无一失。明早八点前,我一定将结果亲自送到老宅。”
苏行均疲惫地揉了揉紧锁的眉心,挥了挥手:“去吧。记住,这件事,最高级别的保密。除了你我,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明白!”徐峰再次郑重承诺,将手帕小心翼翼地收进西装内侧口袋最安全的位置,转身快步离去。
茶室里,再次只剩下苏行均一人。窗外,枯山水的意境依旧静谧悠远,白沙如雪,青石如墨。但苏行均却再也无法从中感受到丝毫禅意。
他独自坐在巨大的阴影里,看着对面那杯凉透的茶,只觉得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将他紧紧包裹。
女儿拔下头发时那决绝的眼神,和那句冰冷的“省得以后麻烦”,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亲子鉴定……他多么希望这只是一个多余的形式。可羲和那毫不信任的态度,又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上。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找回女儿的路,远比他想象的要漫长和艰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