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的路人甲(江水朔)

这时多半已经在索多科后半夜的睡梦里。
“你手机屏幕裂了。”司嘉航忽然出声道。
路屿才注意到他自刚才就一直没离开，依然维持着和她挨着很近的姿势，此刻一本正经地指出手机的问题。
她按灭手机，屏幕黑了下去，聊天记录也随之看不见了，“春假的时候在索多科摔的，后来忙着复习考试还没来得及修。”
“这么破的手机，也没必要修了吧。”他十分自然地就嫌弃起她用的物品。
路屿哼了一声，收起手机：“反正能用，问题不大。”
她站起来，拿起喝了一半的柠檬水，把吃完的三明治袋子扔进垃圾桶里，打算回宿舍。
“你要去哪里？”司嘉航目光紧随着她的动作。
“晚饭吃完了回宿舍。”路屿瞥了眼他面前的三明治，只是矜持地咬了一小口，不知道是嫌弃味道不行还是习惯性进食拖延。
路屿觉得前一种可能性比较大。
她不怎么同情地朝他挥挥手：“慢慢吃，小组报告加油。”
回到浮光花园的宿舍里，路屿翻来覆去查看手机银行，加上之前一次的奖金，现在共有50W的存款。
即使不动秦铭遇给的100W的卡，她也有50W可自由支配的资金。
去掉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甚至能够她毕业后在贝林市区再租几年房子。
路屿兴奋地看着存款余额入睡。
她以为自己会做一个关于发财的美梦，可或许是因为司嘉航提了一嘴“男朋友”，她竟然梦到了灾难前的南滨。
那时候街道繁华，南滨还被冠以绿翡翠之滨的美名。
南方酷暑的炙烤依然阻止不了游客络绎不绝，白色的沙滩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钻石般的光泽，海浪富有节奏地轻拍岸边，一切都美好得被朦胧光晕笼罩。
海浪中有人影若隐若现，身体随着海浪起伏，踩着冲浪板，轻易地越过浪头。
没多久，他从水中走出，湿漉漉的头发变成自来卷，贴在脸上，他的发色和虹膜颜色都偏浅，皮肤也白得像在发光。
若是在夜晚，模糊不清中或许会让人误以为是海妖，明明是少年人纤细的体型，却如猎豹充满蓬勃的爆发力。
路屿一时间忘记了所有的反应。
只是看着他朝自己走来，越走越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是海水混杂着植物沐浴露的味道，温暖的海风带着那股气息，争先恐后地往她脑海里钻。
潜意识里似乎认为他压根注意不到她的存在，径直走过她身旁。
然而在梦里，少年却停住了脚步，亮晶晶的眼睛凝望着她。
他拉住她的手，皮肤滚烫，表情也带着忐忑，“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一直在等你。”
“我试过……”路屿喃喃道。
他没有听到她的解释t，一把抱住她：“万幸我总算找到了你，这次再也不要分开了。”
他的身体也同阳光那样变得炙热，贴近的胸口心跳得飞快，她听着他的告白，大脑沉沉，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或许在梦里思考确实困难。
她放弃一切思想上的挣扎，任由对方抬起自己的下巴，脸越靠越近。
“叮叮叮——”
日常早八的闹钟响起，路屿艰难地睁开眼，对着天花板愣了几秒。
怎么会做这样莫名其妙的梦？一定是因为春天到了，加上司嘉航的话，才让她变得跟青春期一样胡思乱想。

四月后, 贝林回温得很快，春天以快速又强势的姿态来临。
早晨的阳光就已经十分热烈，窗外树木枝叶繁茂, 郁郁葱葱, 二楼层高较低，淹没在一片鸟鸣与晃动的树荫里。
起床一会儿后，梦里的具体内容已经记不太清, 唯有那梦幻般的天气和暧昧的气息还有些许残留, 虽然她已经想不起梦中人的面容。
打开MO，里面多了一些新的消息，郑瑜回了个【20W[开心转圈]】, 路屿悄悄松口气，奖金没比他少, 真好。
而张小红大早上六点多发了一连串负能量话语。
张小红：【我周日最后一门，不敢相信周末真的全在考试！】
张小红：【昨天下午在实验室肠胃应激还吐了】
张小红：【天塌了为什么春晓节还要考试！毫无人性！凭什么别人约会我们考试！】
张小红：【好想死好想退学】
张小红：【我还是回家继承农场吧又不需要学历555】
路屿十分担忧小红岌岌可危的精神：【不要冲动, 千万冷静】
张小红：【等下周我考完要逃课去北校区找你[大哭]】
路屿：【好好好燥候】
结束和张小红的聊天, 路屿切到MO页面，往下刷了刷，考试周发状态的人不多，大概还没有到彻底能发疯的时候。
时间线上的好友更新不多，很容易就刷到昨晚司嘉航新PO的照片。
一张干净普通的浅色塑料长桌, 背景丝毫不高大上, 桌上放着啃了一口的三明治, 和一杯没开封的柠檬水。
即使加上了精心的滤镜，也与他往日的精致MO主页完全不是同种风格。
甚至在其他照片的突显下，比实际上更为寒酸。
配文只有简短的一句【今日的晚餐】。
评论纷纷惊讶，问他为什么没苦硬吃, 更有直接的评论是不是事务所破产了。
路屿默默吐槽，合着她的日常对他来说就算吃苦？
三明治有蔬菜鸡蛋牛肉金枪鱼，还是全麦的，虽然口味奇特一点，但蛋白质维生素都有，足足花了她二十五兰索！
只有一人评论道：【怎么没看到学妹？】
下方一溜的问号回复。
司嘉航所有评论的没回应和解释，完全不符合对外热情话痨的作风，仿佛真的生活凄惨，躲在角落里自闭起来了。
细数过去快二十年认识的人，跟司嘉航一样矫情的寥寥无几。
也许是刚过了考试周，剩余的到周末前的讲课都比较轻松，几乎只是简单讲了讲期中考试的题，然后对上半学期所学进行了答疑和总结，以及展望下半学期的教学大纲。
而没了考试的压力，另一件麻烦事又重新占领了路屿的脑海。
NPC模拟器的职业选择。
哪一个看起来都挺有用的，又好像没什么真的作用，至少对她的人生规划——毕业入职大公司升职加薪迎娶高富帅振兴家族经济毫无用处。
她既不想当侦探或小偷，也不会靠台上拳击糊口，作为一个普普通通文科生，本来就对未来职业选择发愁，现在更是迷茫，好像把毕业季提前了三年。
路屿暗暗向陈欣欣提了一嘴职业规划，陈欣欣很是茫然：“没想过，那不是还早吗，到时候让若怡帮忙内推一下。”
很符合一贯的人设。
路屿周六的时候跑了一趟贝尔哈文就职中心。
几个办公室连成一片，有老师辅导职业选择、帮忙修改简历以及将学生推荐给与学校合作的企业。
办公桌前，求职指导老师看着路屿的个人资料，和在贝尔哈文的活动经历，跟两项金太阳见义勇为奖章比起来，她的GPA便显得不太入眼。
“你想咨询哪方面的呢？现在是一年级，对于实习来说有点早，可以先慢慢考虑就业方向。”指导老师说。
路屿搓了搓裤子膝盖，支吾半天，最后憋出一句：“就是不知道要不要换方向？”
“换什么方向，根据求职意向选择第二专业？”
“也不是，现在的职业选择，跟我的专业有点冲突。”
“什么职业选择？”
“偏向力量使用……”
指导老师茫然，放柔声音：“偏向力量是什么意思？”
“那个，比如说，攻击别人的能力，还有治疗别人的能力，但我觉得我既不是警察也不是医生，这些跟我的专业没什么关联。”
“你为什么要攻击别人呢？”
“呃，自保？有的时候会先被别人攻击？”路屿不确定的说。
指导老师的右边眉毛慢慢扬了起来，对路屿的材料看了又看，纠结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大概在头脑风暴，努力理解路屿的话语。
隔了许久，她才继续道：“你偏向把自己置身于某些危险的场景，然后做一些对抗性举动——就像获得的金太阳奖，符合你的职业路线，是这个意思吗？”
“也不是主动介入，就是莫名其妙会遇上突发事件。”
路屿说完看着指导老师温柔慈善鼓励般的表情。
她仿佛被鼓励到，将问题说得更直白些：“所以面对这些场景，应该选择治疗、进攻、辅助还是偷袭？”
半分钟后，路屿被赶出了贝尔哈文就职中心。
这位就职辅导老师把她当作因为学业压力而疯狂，还让她继续去南校区的校医院继续做心理疏导。
但就是因为跟人聊了聊，路屿逐渐有了些思路。
模拟器给出的职业方向也就是这几大类，商城里有治疗诅咒的圣灰瓶和治疗物理伤口的伤药，暂时可以取代牧师位置。
而如果选择辅助，则需要有队友。
虽然张小红和郑瑜勉强可以信任，她到底不希望自己依赖别人行动。
剩下的就是进攻，物理流、魔法流还是偷袭？
路屿问了一圈周围人的意见，当然借口都是选择游戏职业。
张小红给的答案简单粗暴：【当然是战士，我最喜欢闪避弹反了】
然而她带着菜刀在绿岸古意庄园也没闪避成功。
路屿又问了郑瑜，郑瑜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具体的背景，什么样的游戏。
郑瑜回答：【如果我基础值不高，操作不熟练，前期会评估最危险的情况下如何保证生存，以及队友的搭配】
一看就是游戏熟手，这货平时当卷王就算了，竟然还有时间打游戏。
不过郑瑜的话对她而言有些许启发。
目前最危险的情况便是在绿岸镇面对六个带着热武器的连环杀人犯，若是没有郑瑜，她如何对抗？
火焰箭卷轴也只有三个，她真的有实力抢到他们的武器，顺利开枪制服他们吗？
路屿仔细阅读职业栏简介，又盯着金币估算能换几次职业，目前余额有975，不多但也能容错。
最终她心一横，选中了【没名气的魔法师】。
能学习并使用魔法，冰锥术这个名字看上去是个类似火焰箭卷轴一样让人安心的远程法术。
总之无需近战。
NPC模拟器弹出提示框：【已选中[没名气的的魔法师]，重新启动NPC模拟器以更新兼职版本，确认/取消】
路屿点击【确认】。
模拟器立即关闭，手机桌面上带着绿色小人的图标顿时变黑，显示正在更新。
待更新完毕，图标也跟着改变，从绿色头发的、穿着普通T恤的像素小人切换成戴着黑色尖角帽、身穿紫色长袍，手里还拿着一根魔杖的像素小人。
连APP名字都变成NPC魔法师模拟器。
当了魔法师依然是NPC，路人甲系统不忘初心。
路屿迫不及待点进APP。
【NPC魔法师模拟器：已更新至兼职版本，首次使用兼职系统，获得奖杯[路人甲再就业]，奖励积分×50】
路屿以为至少能再收到金币和宝箱奖励，没想到只有50积分。
好抠门，这可是历经几周艰难选择的职业，且为第一次兼职，居然连围观秦铭遇和孟思的剧情获得的积分都远远不如。
路屿点进自己的面板，智慧和感知都已加点，技能栏里更新了一条冰锥术，且原先技能的限制条款都没了，数t值项里多了奥术值。
等级：lv5
积分：2210/4000
奥术值：100MP
力量：6
智慧：9
感知：12（+5）
魅力：4
体力：4
敏捷：4
职业技能：
1. 初级隐形术【遁匿无形】（持续时间一小时，10MP）
2. 开锁术【锁开畅通】（成功率70%）
3. 察觉
4. 初级幻影移步【幻影迷踪】（10MP）
5. 冰锥术【艾厄塞斯克埃】（15MP）
金币：975
成为魔法使用者后，技能没有了时间和次数限制，只需要消耗奥术值就能施展，然而魔法师技能的驱动咒语骤然变得复杂了，不像之前那么言简意赅方便记忆。
应该是故意的，大大增加学习难度。
路屿继续研究起魔法师职业介绍，比之前没有选择的时候详细了许多，原先开发者有所保留，给人一种拆盲盒般的惊（吓）喜感。
【没名气的的魔法师】
*魔法使用者，可以任意学习卷轴技能（注意学习时可能会产生随机副作用，副作用产生时有一定几率学习失败），部分稀有卷轴会对某些数值有要求。
*消耗的奥术值可通过休息或商城中的奥术秘药补充。
*已学会的非被动技能可分享给队友使用，非魔法使用者职业的队友受使用条款限制。
*转换职业时，当前技能将进入技能库，可供其他职业继承，非魔法使用者职业将受使用条款限制

竟然能学习卷轴, 不止是升级才会得到新技能，让队友一起使用技能，转职也能继承！
路屿深感自己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她打开商城, 物品比尚未兼职的版本多了一些, 其中就有奥术秘药，分为普通、珍贵、稀有三种等级，分别能恢复50MP、100MP和200MP。
普通奥术秘药只需10金币, 价格比她预想的便宜不少, 路屿立即买了五份囤货。
再之后，路屿调出物品面板，她最关心的还是魔法师可以学习卷轴。
目前物品栏里剩下三个卷轴, 绿色的火焰箭卷轴，紫色的动物交谈卷轴, 和金色的高级飞行卷轴。
每个卷轴打开后，下方都多了一个学习按钮, 只有高级飞行卷轴是的按钮是灰色不可点击状态, 提示在没有道具临时加点的情况下，敏捷需要达到6才可以学习。
虽然魔法师职业介绍有着类似警告的话语，但按照常理，新功通常都会有新手福利，第一次不会失败。
路屿打开火焰箭卷轴, 等级最低的卷轴通常也是最安全的, 她怎么犹豫, 按下【学习】按钮。
路屿自信地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学习中进度条，飞快地从1%一路高更猛进，升到80%。
然后卡住了。
皮肤开始微微发烫，路屿以为是自己衣服穿多了, 天气闷热，但随着脸越来越烫，脑子晕晕乎乎的，手脚也乏力站不稳。
胸口好像有一股火焰在燃烧。
路屿扶墙挣扎着进入洗手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露在外面的皮肤变得通红，十分骇人。
她感到自己发烧过载了，不过是学了最基础的火焰箭卷轴，就要把她烧死在宿舍吗？
路屿打开水龙头，疯狂往身上冲洗降温，那股热意几乎让她发痛，从骨子里传出的刺痛，仿佛骨头都被烧裂了。
冷水降不了温，路屿关上水龙头，宿舍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艰难地拿起手机，想打急救电话——或是从商店里购买药品。
刚打开APP，她便人同手机一起栽到在地上，昏死过去。
路屿是第二天醒来的。
陈欣欣期中考完就外出狂欢，周末不在宿舍，于是路屿独自以一种密室受害人的姿势在地板上躺了一整夜。
她腰酸背痛，心有余悸地爬起来，检查了一下身体，没有异样，原本那股将她燃烧殆尽的热意已经完全消失了。
甚至由于没盖被子，被水泼湿的衣服黏黏地贴在身上，皮肤表面冷冰冰的。
路屿打了个喷嚏，捡起脚边的手机，按了半天无法开机，她以为是没有电了。
等到连上充电线，依然开不了机，她才意识到，第二次重摔后，这部老旧手机已经英勇就义。
两次摔伤手机都是因为NPC模拟器，像是已经成了客观规律。
路屿无法查看自己是否成功学习了火焰箭，当下只能去换新手机。
北校区一出门便是繁华的商业街区，路屿在电脑上查到最近的卖手机的店铺，匆匆洗漱后换好衣服下楼。
路上的行人比她预想中多得多。
宿舍区种了许多樱树，四月下旬正值盛放时节，浮光花园附近成了一片粉白交织的花海，风一吹来，漫天花瓣飘落，铺满道路，汇聚成一条长长的花河。
沿着这条樱树步道走了没多久，路屿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路上异性恋情侣比平日里多了不少。
几乎每走三步就能碰上一对，旁若无人地在樱花树下拍贴脸照，毫不避讳。无论男女都衣着精致，换上了轻薄明快的春装，面庞红润神采飞扬。
和被冻了一晚满脸憔悴的路屿形成鲜明对比。
直到这时，她才想起来今天是四月二十春晓节，古时男男女女踏青赏花、互表心意的日子，到了现在虽然不会有额外假期，也成了冕兰人熟知的情人节。
工作日的情人节尚且能忍受，周末铺天盖地的秀恩爱真没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