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名状的路人甲(江水朔)

秦睿骤然失去目标，表情出现一瞬间的凝滞，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看向眼前的昏暗，惊疑不定地托着枪，四处回望，还向暗处空放了两枪。
此时路屿已经疾速窜到他身后，大力踹中他的腿窝。
秦睿控制不住身体往前跌去，路屿一把夺走他手中的枪，与此同时左胳膊圈住他的脖子，紧紧勒住。
此时秦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袭击自己的人都看不到，身体本能挣扎起来，如一条脱水扑腾的鱼。
成年男子疯狂时的力气很难压制，路屿手指用力插他的眼球穴位，秦睿惨叫了起来。
不多时，他被勒得窒息晕了过去。
肾上腺素的效果消退，路屿解除隐身，感到浑身脱力，脑袋也有些眩晕，勉强维持着站立没摔倒。
秦铭遇跪坐在司嘉航的身边，表情一片空白，发软的腿和手都沾染不少血迹，不远处是消防斧。
当路屿望过去时，秦铭遇轻声道：“他没有脉搏了。”

不久前还鲜活地在面前青年此时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脸上惨白无一丝血色，伤口是子弹的贯穿伤，正中胸口，血几乎止不住。
路屿还记得他或吃瘪或不怀好意的表情，露出两颗小虎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尽管不喜欢贝尔哈文天龙人，不喜欢抠门的司嘉航，但毕竟，她不想希望有人死在自己面前。
司嘉航的呼吸几乎感受不到了，路屿按上他的脖子，指尖传来微弱的脉搏跳动。
人还没死，按照如今的伤势，他等不到救护车到来。
“是我的错……”秦铭遇一直重复着，整个人灵魂都像被抽走，“都是因为我……”
路屿脸色难看：“闭嘴，别念叨了。”
秦铭遇果真停下来，抬起晦暗空洞的眼眸，视线几乎无法聚焦。
路屿顾不上掩饰，拿起手机，用50金币购买高级伤药，又花了10金币的运费，一眨眼的功夫，药剂盒凭空出现在地面。
路屿暴躁地拆开快递，取出那支蓝色药剂和一张折叠的说明书，药剂管中的液体泛着微光，像流沙和星空，即使在静置中也如不断涌动着。
在秦铭遇抬高司嘉航脑袋时，路屿接着捏住司嘉航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一股脑把药剂挤进他的嘴里。
接着她双目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司嘉航，观察他的变化。
高级伤药说明里写着其治疗效果无与伦比，这是最后一颗救命稻草，他们只能将希望全都寄托于此。
可能过了一分钟，指腹下的脉搏似乎跳动得越来越有力，不似先前那般微弱得几乎摸不到，血也不再涌出。
路屿俯身凑近他的鼻口，听到司嘉航愈发明显的呼吸声，确认伤药真的起了作用，她松了口气。
“没事了，”路屿说，“司嘉航今天不会死。”
秦铭遇惨白的脸这才浮现些许血色，小心翼翼地探了下司嘉航的鼻息，确认对方呼吸正常，才抬头望向路屿，好像有什么话堵在喉咙里，现下难以开口。
路屿转头将高级伤药的包装盒收好，又确保秦睿不会突然清醒，没有注意到他欲言又止的神色。
诡异的静默持续了没多久，很快鸣笛声大作，警车和救护车接连而至，路屿跟着一起上了救护车。
路屿没有受伤，只是因为短时间内勒晕一个成年人费了太多力气而疲劳了些，她被安排进了山景医疗中心秦铭遇隔壁的病房。
那是个隐私性极强的套间，如酒店般家电齐全，卫生间有浴缸和泡澡用品，床边放着一个按摩仓。
本来还想早点回学校，但发现秦家派人过来对她有求必应后，路屿便彻底放心住在这个昂贵的私人医院里。
每天按时有人送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游戏还有人送主机过来，零食也随便点，她很少过上如此饭来张口的生活，一时间不知道该好好享受还是更嫉妒富二代的人生。
至于NPC模拟器和隐身术的说辞，她打算无论谁问起都装傻，可是自始至终都没人过问，连警察都没来找她做笔录。
毕竟是差点死了两个人的案子，还是在贝林最负盛名的大学里关于贝林的顶级名流，足以在冕兰新闻界掀起风暴，但事实上，案发后路屿一直处于诡异的风平浪静中。
路屿没有太多心思打游戏，她想知道另外两人的现状。
周六一整天秦铭遇房间都有人进进出出，她探头看了眼就觉得自己掺和不了，司嘉航更不用提了，她连他的病房位置都不知道。
路屿只能躺在床上吃水果蛋糕，顺便刷一刷手机，MO和NPC模拟器也平静得古怪，BC上没有一条关于这事的贴子，模拟器也没弹出消息。
原本以为救了两个人（其中还包括重要角色）至少还有积分奖励，等到打开模拟器一看，积分依然是548/1000，余额17块。
此事并非路人甲职责范畴，破系统不想判她获得奖励。
路屿长吁短叹，花了60金币救人虽然结果是好的，但依然让她心痛不已，司嘉航果然是她金钱上的克星！
路屿给咖啡店请了假，又跟陈欣欣说自己周末不回宿舍，便安心地在山景医疗中心度过了整个周末。
周日下午，正当路屿一边啃苹果一边看恐怖片的时候，秦铭遇出现了。
他穿着休闲服，看上去随时能出院，只是精神略显得疲倦，脸上的浮肿还没完全消退。
秦铭遇单独进入了路屿的房间，没有让其他人跟着。
他看着路屿，又看了眼电视上正在往马桶外的爬的鬼，最终在路屿床边坐下。
“你感觉怎么样？”
路屿从来没听过他如此温和的语气，缓慢而沙哑，大概是被烟熏到了嗓子。
她不太习惯地回答道：“还行。”
“明天要请假吗？我可以再帮你请一周，这段时间你都可以住这里。”
路屿想了想，春假过后紧接着就是期中考试，她不能整天在这里不顾学业，于是摇头道：“不了，我今晚就回宿舍。”
“好，我送你。”
路屿更是疑惑，不是派人送，他要亲自送？
她懒得想太多，顺口问道：“司嘉航怎么样了？”
“他没有生命危险，医生说伤口本应该造成心脏破裂，但他内脏一点事都没有，就像恰好避开了。”秦铭遇回答，“今天在ICU观察一天，没问题的话明天就能转入普通病房了，你要去看看他吗？”
“算了，他没事就行。”
路屿想着自己跟司嘉航也不熟，ICU本来就是禁止探病的，动用关系强行探望好像上赶着关心，相比之下路屿更加记挂自己损失的金币。
秦铭遇仔细端量着路屿的反应，路屿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她等着他开口问那些不符合科学规律的事，但从进房间后，他都没提过一句，如同未曾发现异常。
“地下车库的监控被破坏了，车库里的事没有被拍下来，我昨天做了笔录，警察不会找你的，秦睿——那个凶手你也不用担心，我都会解决的。”秦铭遇说。
“没有监控，能证明他是加害者？”
“秦睿带着枪，查得到购买记录，而且，”秦铭遇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如何说明，“我手里还有其他的证据，他脱不了罪。”
路屿觉得自己应该略过一些关于秦家内斗的话题。
“那就好。”她啃起苹果，漂移的目光转向电视，安静之中房间里萦绕着电视剧配角的尖叫。
秦铭遇好似感受不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尴尬，继续不紧不慢道：“你救了我和阿航，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
路屿这才重新打量秦铭遇，确认对方不是随口一提，她便不再客气，“我想要t钱。”
他笑了起来，“钱都会有的。”
这个笑容不是路屿见过的尖锐冷笑，而是带着一股春风拂面的暖意，显得此刻心情不错。
“除了钱呢，还想要什么？”秦铭遇语气轻快，“无论是什么都可以提。”
他这么认真地望着她，仿佛她向他求婚都能一口答应。
路屿被脑海里闪现的莫名想法吓了一跳，果然是面对言情男主就会不自觉乱想吗？
她清了清嗓子，说：“暂时想不到了，这个等我想好了再说可以吗？”
“当然。”秦铭遇点头道，“你先休息吧，晚点我送你去学校。”
临走时他顺势加了她的MO，并说等她要离开医院前给他发消息。
晚上路屿回宿舍时就坐了秦家的车，有专门的司机，但秦铭遇还是来送她了，路屿想着这或许就是面对救命之恩应有的礼节。
车上满载着大包小包的食物和补品，还有他们为她准备的一些衣服，都是价格不菲的知名品牌，也包括LAVEN集团的大牌服饰，架势如同搬家。
秦铭遇一路上都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时间长了后，路屿发现他还会止不住地咳嗽，身体并没有痊愈。
到了浮光花园，秦铭遇主动搬起行李，路屿觉得他都快晕倒了，“要不你还是坐在车里歇着吧。”
她真怕大少爷摔晕在这女生宿舍，引起更多人围观。
“没关系，我没事。”秦铭遇说。
提着大包小包的几人在一路惊诧的目光中来到路屿的房间。
陈欣欣正在敷面膜，看到秦铭遇一副热心肠的姿态把东西放进屋，并顺手收拾了一下茶几和沙发，不由张大嘴跟石化一般。
秦铭遇放好行李，对路屿说：“我回去了，这几天会有很多麻烦，我……等我一段时间。”
等他什么？打钱吗？
路屿不知道该不该提前声明她只接受银行卡转账，其他乱七八糟钱包APP提现都需要手续费。
秦铭遇思索一会儿，又嘱咐道：“如果有什么事，MO上随时找我，或者打电话，我都会接的。”
眼见他事无巨细没完没了，路屿连忙说了几句“没事你就先去休息”，才顺利把人送走。
她关上门，回头便看到陈欣欣张大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的嘴。
“WOW~世界上竟然有长得如此像秦铭遇之人？虽然脸大了点，但五官细看一模一样！”
陈欣欣宁愿相信存在秦铭遇的克隆体，也不相信刚才出现在宿舍里，尽显温柔关怀的青年就是他本人。
就连路屿都对秦铭遇态度上的变化惊讶不已。
被救之后性情大变——基本只有新闻上脑袋在事故中被创的人才会发生的奇闻。
当秦铭遇给她发了晚安的表情包后，路屿实在没忍住，问他是不是伤到了脑袋。
很难想象那个连她脸都记不住、还让司嘉航别随便带人的傲慢天龙人，和现在的他是同一个。
秦铭遇：【没有伤到头呢[猫猫翻肚皮]】
好违和的甜妹语气！
和强行用软妹语气的秦铭遇聊天令人难以忍受，路屿简短地回了个【早点休息】，便把他的聊天框设置成消息免打扰。
到了周一，她才意识到秦铭遇说的麻烦是什么意思。
关于秦氏血腥内斗的新闻打破了贝尔哈文学院——甚至是贝林市的平静。

一开始是贝尔哈文学院停车场发生枪击案的新闻上了各大网站头条, 紧接着便有人扒出了行凶者是维科理工大学一年级的学生。
事关两所贝林顶级大学，关系一直很微妙，若是两所大学同时上新闻, 最常见的并非正经学术交流, 而是冰球比赛互殴、帆船比赛互撞导致伤者过多，甚至有人调侃这两所学校生殖隔离互不通婚。
新闻出来的时候，最常出现的评论依然是学校世仇。
到了周一下午, 市警察局发布了一则简短的通报, 内容是秦某袭击秦某某，并导致司某某受伤。
或许是有人推波助澜，或许是一些网民消息灵通, 在几人姓氏曝光后，全网都推测出了他们的身份。
秦氏占据了热搜榜首, MO上的贝尔哈文频道瘫痪了几小时，秦铭遇和司嘉航一连几天都没在学校里露脸, 更是坐实了事件。
仿佛全校人不上课了, 都讨论秦铭遇被袭击，教室、餐厅和图书馆，有人的地方总能听到这几个名字，贝尔哈文也难得启动了特殊安全防护条例，禁止校外人员进入。
也因为如此, 在这样混乱的时刻, 才没有涌进记者和博人眼球的网红博主骚扰学生。
路屿也从身边人的言论中断断续续了解到经过——已经成了半公开的事实, 在整个冕兰传播开来。
秦睿要杀死秦铭遇并非一时冲动，他早有预谋，此前就收买了赫蒂特工厂和维修厂的管理层及高级技工。
几周前的秦铭遇车祸就是他所为，在车内系统植入恶意程序, 只是当时秦铭遇伤势不重。
而秦睿生怕对方猜到真相，更为狠毒地计划灭口，于是骗秦铭遇见面，将他迷晕，放入受损自燃的车辆里，他甚至带了枪作为最后的保险。
如果不是司嘉航那时恰巧经过，他的计谋就要得逞了，而司嘉航也因此中枪，进了ICU。
这是路屿从新闻和传言中了解的事件经过，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她的名字，不知道是有路人甲光环还是故意为之。
没有任何记者或警察联系她，唯有陈欣欣一直追问她跟秦铭遇怎么回事，路屿解释她当时在现场，被意外牵连受了点伤，所以秦铭遇送她回来。
自从周日后她便没再见过秦铭遇，但每天他都会在MO上问候，吃的怎么样是否休息好，有没有被外界的人打扰。
而路屿想知道的只有他承诺的钱什么时候到账。
网上没人提及她，免去了模拟器在大众面前暴露的风险，却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救了两人，秦铭遇可以轻易赖账。
担忧之中路屿照常打工，并且努力捡垃圾，停车场就在咖啡店附近，店员和学生的话题也都围绕着枪击事件。
到了周三，秦睿的动机被披露，他在贝林公学一直是秦铭遇的跟班，虽然是秦家的私生子，但成绩优异为人“老实”，也被秦晟赏识。
甚至在他被维科录取后有传言出来，秦睿有很大机会与秦铭遇竞争继承人。
秦睿很是得意，入学后作风高调，好似要弥补过去的屈辱，各种交友开派对，随即考试作弊作业论文代写，甚至欺凌骚扰其他学生的证据被匿名送到了学生事务办公室，他一连挂了几门课。
在学校劝退前，秦睿还不相信他们会真的开除秦家的人，以为最多只会不痛不痒的警告处分。
直到劝退通知发进了他的邮箱，他这才慌了，到处找人疏通关系，甚至乞求秦晟和秦铭遇。
虽然最终被保了下来，也只是暂时的，他依然处于观察期，随时可能走人，身边原本与他亲近的人也知道他的遭遇与失宠。
秦晟对他的态度大不如前，好几次秦睿去找自己血缘上的父亲都吃了闭门羹。
有血缘又怎么样，他并不被承认，秦晟从未抚养过自己，他唯一在乎的只有自己名正言顺的儿子。
秦睿的小号同时被曝光，充斥大量仇恨的言论，恨秦晟和秦铭遇，恨维科和贝林公学的同学老师，诅咒自己认识的每一个人。
尽管秦睿社会性死亡了，秦晟的负面贴子也在增加，人们好像也终于意识到这位网红老头不负责任又自私冷血的本质。
秦氏和LAVEN的股价短短几天内暴跌，风暴没有平息的势头，反而愈演愈烈。
秦家成了一坨烂摊子，秦晟虚伪自负，秦睿满口谎言，好似整个家族都陷入了疯狂的诅咒。
秦铭遇成长于这样混乱的家庭，遭到亲人迫害，成为了美强惨受害人，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但路屿总是想起在车库的时候，当秦铭遇误以为司嘉航死亡，他的表情充满了晦暗的悔恨。
为什么会悔恨，他真的对秦睿打算下死手一无所知吗？
路屿觉得自己是暂时领不到奖金了，然而就在周四时，手机收到了两条信息。
【贝尔哈文学生事务中心：恭喜路屿同学，您已获得贝尔哈文金太阳见义勇为基金奖励，请于您XX银行账户查收，详细信息请查看[官网链接]】
【XX银行提醒您，您尾号为1234的银行卡入账300000兰索。】
路屿数了数零，三十万，三十万兰索！
她还登上手机银行，确认这笔钱确实到t了账上，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存款！
秦铭遇给她发了消息：【明天我就回学校上课了[猫猫托腮]】
收到奖金后，路屿看到他的名字心情都好了起来，于是秒回道：【身体没问题吗，已经痊愈了？】
【嗯，本来就没受伤。】
随后，他发来一个定位，是位于晶蓝湾的某个高级餐厅，还是会员预约制。
秦铭遇：【刚好今晚有空，一起吃个饭？】
从被救开始，便是他一直主动发消息过来，这让路屿很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