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底冷笑起来:这就是毫无力量之人的悲哀。就算是大贵族又如何,就算是掌控了一国之力的夫人又如何,人类对于他们无法理解的事情总是妄图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而往往用另一个更高等级生物的力量,能方便地解释一切。
其实这对忍者也是适用的。相信着力量的他们,在看到超出自己的理解力量时,也情不自禁相信了那是神的力量。
所以说忍者和贵族,从本质上都是人类,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些人什么时候才能认识到这一切呢?
青雉端着镜子欣赏了好一会儿后,念念不舍地把八咫镜还给了我,同时想到一件事:“你的神力消耗了不少吧?我让人再去找些孩子。”
“不用了。”我摸了摸铜镜背后的花纹,转头看向房间外面的院子,“暂时没有时间。”
她一下明白了我话中的含义:“有敌人来了?”
我站起身,理了理黑色和服的衣襟,感受着丝滑的衣料从手指下面划过,感慨贵族们的衣料果然跟其他阶层的人就是不同:“比起敌人,应该说新的信徒更准确。”
踱出房间的时候,身后青雉已经命侍女们在她身前竖起几帐,放下竹帘,完全没打算让新来的人看到她的面孔。
在这个时代,贵族们自持身份,从来不用自己的本来的面容直视那些比他们出身低等的人,比如不入流的小贵族,比如平民,还比如忍者。
当然,我是例外,除了在青雉这边从来没有遭受这样的对待,现在在雷之国大名乃至其他贵族面前,我也是坐在上位的人。发生这种奇怪现象的原因在于我是净土大神的神使,在信徒心中这天底下除了神明本身,就是神使最尊贵,然后是被神使代表神降下福祉的人,其次才是大名。
这就是神明的力量,这就是信仰的威力。
而且随着信徒人群的扩大,现在完全不需要我再刻意找人洗脑,每天都会不断有新的人自己主动要求加入。
比如眼前这个忍者。
我靠着回廊上的柱子,双手插在袖子里一只脚荡在木板外,望着眼前这个黑发黑眼浑身阴能量比阳能量强的家伙:“你快死了啊。”
正常的人身上两种能量都是齐平的,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那个人的身体机能必定会遭到破坏,而且用普通的医疗手法和医疗忍术无法治疗,换句话说就是离死不远了。
忍者的额头上绑着一个护额,我一眼就认出来是雾忍村的标志,然而在村子的图案上又多了一条划痕,所以这个人是雾忍村的叛忍。
雾忍村,是水之国的忍者村落,说到水之国我就想到了死在我手下的朝雾一族。
“朝雾一族的岛屿现在还在吗?”我用充满回忆的口吻跟眼前的青年聊天。
他望着我,黑黢黢的眼睛里毫无感情色彩,有的只有杀气和戾气:“早就沉了,都是拜你所赐。”
我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回忆模式宣告开启失败,我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你找我干什么?”
雾隐叛忍沉默了一下:“听说你能治疗血继限界。”
我打了个哈欠:“不是我能,是净土大神可以。”
他皱起眉:“那不过是你的说辞,骗骗那些笨蛋而已。”
哈欠打到一半,被这句话憋了回去,我有些不爽,就像是一个喷嚏快打出来时被人揉了鼻子一样。
我不爽了,也不打算让这个聪明的家伙爽,于是沉下脸压低了声音望着他,释放杀气:“你知不知道先前这样说的人,都把自己的生命献给大神祈求神明原谅了?”
“我知道,”叛忍看上去很镇定,只有微微痉挛的手指出卖了他的心情,“但是我和他们不同。”
“哦?”
“只要你能治好我的血继限界,这条命就是你的,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过是当刀子,我无所谓主人是谁。”
听到这句话,我坐直了身体,第一次仔细打量着这个躲开了外面的武士忍者一路冲到这里的人。
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出头,皮肤白皙,面容清秀得像个女孩子,黑发黑眼,目光空洞而冷漠。
在说出刀子和主人那番话时这个青年叛忍面无表情,就像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生死般。
第107章 神的力量(下)
但是无论青年表现得在淡然, 我知道他还是在乎自己的命的,否则他不会过来找我。
只是想活命, 但是并不在意自己被谁利用的家伙吗?
我略微沉思了一瞬,冲他扬起下巴:“我要先看看你实力如何,不然救回来是把钝刀我可就亏大了。”
青年浑身上下瞬间爆发了猛烈的杀意,刺骨的杀气瞬间将我笼罩在其中,就像是猛兽打架总要先低吼几声示威般, 忍者们对决首先都要互相用杀气对拼一下, 其实我不是很看得上这样的“传统”。
比起用杀气提醒敌人,出其不意的动手往往能获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所以比起青年排山倒海的杀气,我毫无反应, 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惊讶, 我笑了起来,打了个响指:“教给你两件事。”
写轮眼转动, 瞬间变成永恒万花筒:“第一件事,对上比你强的人释放杀气只是虚张声势。”
青年的肌肉紧绷了一瞬,然后放松了下来, 眼神也随之变得茫然。
望着他放下的手和到处是破绽的站立姿态,我说出他已经听不见的第二件事:“跟宇智波一族交谈,永远不要对上他们的眼睛。”
一秒钟之后,青年成功挣脱了我的幻术,却站立不稳一下跪在了院子里,双手撑在土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我重新把手笼在袖子里,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的笑意:“实力还算不错……过来。”
青年浑身颤抖个不停, 几次撑着膝盖想站起来都脱力倒下,我冷眼望着这一幕,阻止了其他围观的侍女们想上前帮忙搀扶的举动。
这样颤抖得厉害,连牙齿都在格格打颤,看来不光是中了幻术的后遗症,应该是血迹病发作了。
看样子他的血迹病真的很严重,喘气的声音和频率都变了,像是无力到呼吸都很困难,说不定一口气喘不上来就死了。
我漠然分析着他的情况,思考了一下自己都打开万花筒放了幻术,这样失去一个快要到手的手下多少有点亏。
最关键的是,这还是个非常聪明的手下。
他看穿了所谓的神明只是我弄出来的一个噱头,也知道这种事决不能被他说出来,否则在血迹病发前,他就要被“献祭”给净土大神。青年把这些全都直白地告诉我,不过就是在传达一个信息:我很有用,我把一切都交代清楚了,选不选择我是你的自由。
这让我非常欣赏。
前几天有人像他一样看穿了我的谎言,然而那个人找我是用这个威胁我。他要求我为他所用,否则就向其他信徒公布事实:所谓的净土大神并不存在,甚至连净土这个名字也是我挪用了我死去哥哥的名字,跟所有人开的一个玩笑。
那个人最后被我直接干掉了,连他的威胁都没听完整,而他本身连干枯的尸体都没留下。
那个人是个笨蛋,自以为自己很聪明的笨蛋。
而眼前这个青年是个聪明人。
我掏出八咫镜,使用了里面剩余的最后一点能量。将阳能量化为一束光线,照射着倒在地上气息逐渐微弱下去的青年。
一看到他身上的两种能量暂时得到平衡,我便停下了能量的传输,收起镜子。
对上他重新睁开的黑色眼睛,我轻轻告诉他:“你的命我暂时收下了,哪天我觉得你这把刀不好用,你就去死好了。”
他毫无反驳的意思,连一丝不平都没有,平静地从地上爬起来,低头单膝跪在我面前:“镜大人。”
我发现他身上的杀气已经收敛得一丝都不剩,整个人都存在感微弱,一个不注意就要彻底融入周边的环境中。
对他听进我之前的教导这件事感到很欣慰。我点点头吩咐道:“你出去吧,代替我向世人传播净土大神的威名。所有不信神的人,能抓的抓到我面前,抓不了的就地格杀,我希望未来再也听不见任何反对我的声音。”
我没有让他去说服其他人信仰神明,也没有让他去做什么帮助世人积攒善德的事,因为这些不过都是我给其他信徒画出的大饼,让他们相信按照这样做他们终有一天能获得神明的青睐。
对于聪明人,我们有使用聪明人的专用方法——这样一个天生的暗杀者拿去传教实在太浪费了。
“等等,”我想起什么喊住了转身欲走的青年,“你叫什么名字?”
他背对着我低声道:“我过去的姓名已经被我舍去,大人可以叫我悠一。”
“舍弃了自己的名字吗……我知道了。别让我失望啊,悠一。”我笑着说道,眼里一片冰冷,在心里把未说完的话接了下去——因为一旦我失望,你就会生不如死。
既然说要当我的刀,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结果出乎我意料又在我预料之中,悠一做的还不赖。
接连好几天我都收到了他送过来的卷轴——里面封印着他砍下来的头颅,有各村忍者的也有平民,还有贵族的。看来他的确在认真执行我交给他的任务,杀掉任何对净土大神提出一丝质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