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手臂纤细,擂起鼓来却十分响亮有力。她又敲了三下,伴随着女子娇俏的笑声,几乎传进每个人的心头,瞬间抓住了每一个人的眼球。
目的达到了,那女子在台上笑得更加妩媚动人,“众位想必都是为了我们林花魁而来……”
底下一人显然已是常客,当即与她调笑,“他们为了那花魁而来,我可不是,我自然是为了老板娘婳婳而来的。”
乐楼上的婳婳嗔怒地看他一眼,“这话说的太早了,林花魁今日可是准备了一支新舞,你既然为了我来的,那就不要看了?”
那人立刻偃旗息鼓,“婳婳姑娘还是这般爱说笑,林花魁久负盛名,这长安城谁能不动心?”
没想到青楼老板是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一来一回两句话间,整个醉方休内哄然大笑,将所有人对花魁的期待推到了顶峰。
和畅叹为观止,这个婳婳不仅颜值高,而且深谙每个人的心理,简直是仙侠圈的营销鬼才。
在众人催促之下,一幅长约八尺的屏风被抬了上来,轻薄微透的白纱织成,底下绣满了精致的各色繁花。
一阵阵清脆的银铃声中,高挑的女子身影出现在屏风之后,被白纱所挡,看不清面容,只是仪态身姿都是一等一的好。
“林花魁压箱底的羽纱蝶舞,想必不会让各位失望。”婳婳显然十分满意眼下的场面,不再啰嗦,“起舞!”
屏风后女子轻快地跳动起来,仿佛懵懂小鹿于花团锦簇中嬉戏,银铃也随着她的节奏“叮叮咚咚”地响起来,最后竟连成了一首灵动活泼的小曲。
乐楼之下,原先嘈杂的人群像是被勾了魂一般沉浸其中,一下子全安静了下来。
最后,她在动听的银铃声中旋转起来,恍如一只灵巧的蝶。隔着那一层白纱,女子的身姿也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反而更加引人遐想无数。
直到这羽纱蝶舞完毕,醉方休依旧落针可闻,尚且没有人回过神来。
可惜偏偏就有破坏气氛的人在,时迁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庸俗。”
和畅:“……”好吧,只要是个凡人都不如您大人的眼。
时迁瞥了一眼碍事的白纱屏风,冷笑道:“现在你要怎么用你的重瞳?”
和畅:“……失策失策,等一下便是竞价求得花魁共度春宵,我们只要把她买下来,这些都不是问题。”
时迁难得迟疑了一下,“……买下来?”
“大人,这儿人多,行事可千万三思啊!”和畅只当这疯批要当场处决了魇魂兽,想着原书的设定赶紧劝道,“万一误伤了无辜的人,有损功德。损了功德,便是损了修为。您修道修到真神,一定知道功德有多难得!”
时迁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再说了,能花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大人的功德最要紧!”
“真是难为你如此为我着想了。”时迁挑了挑眉,“那这事便交给你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和畅拍着胸脯保证。
两人说话间,楼下已经出价出到了一千两,要知道寻常百姓一年的花销,不过碎银十两。
可见这花魁堪称青楼圈顶流,值钱得很。
“三千两,我家大人出三千两!”和畅高声竞价。
“四千两!”
“八千两!”和畅随即跟上,毫不客气地直接将价钱翻了一倍。
时迁:“……好魄力。”
和畅冲他嘻嘻一笑,好歹是个真神,总不能让她一个小女子出钱吧?左右花的不是自己的钱,她觉得还能再有魄力一点。
可惜其他人似乎被她的魄力吓到了,一时之间竟没了人与她相争。
婳婳显然很是满意,红唇情不自禁地扬起,笑着落锤定价,“八千两一次,八千两二次,还有人想要竞争一番的吗?”
乐楼之下窃窃私语,众人都伸长脖子寻找那个出了八千两的小贵人,最后发现竟是个漂亮可亲的小姑娘,无不讶异——长安城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而后便见那小贵人欢呼雀跃地揽起身边黑衣男子的手臂,紧接着又被推开。
被推开的小贵人不恼,反倒是围观的人恼了,他有了这么一个漂亮小侍女不知道珍惜,还有一个更加美艳的花魁在等着——简直是两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若是没有人再加价,花魁可就是我家大人的了!”和畅冲楼下喊道。
“八千两第三次!”婳婳最后一次落锤定了价,“八千两换我们林花魁春宵一度,也是未曾出现的高价。只要我们林花魁愿意,最后赢家便是这位大人了。那么就请大人下楼一见。”
时迁置若罔闻,纹丝未动。
和畅:“大人在等什么呢?以您的相貌,还怕花魁不愿意吗?”
时迁伸出手,手心向上,“八千两。”
和畅:“???”
“给钱。”
和畅难以置信,“我可是为了大人才拍下花魁。”
时迁淡定地回她,“不,你是为了自己的小命。”
“可我没有钱。”和畅抖了抖空空如也的钱袋,“仅剩的那么一点点,都给大人买衣裳了。”
时迁此时便十分无赖,“八千两是你自己喊的,花钱解决也是你自己拍着胸脯答应下来的。”
和畅:“……”
她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早该知道的,什么背阴山山神,不过就是个管着一座荒山的土地公公!哪本小说里,土地公公是有钱的啊?!
和畅忍不住开始回忆从前看过的电视剧桥段,在青楼闹事的人有什么下场来着——被群嘲,被暴打,甚至被卖身抵债,最后无奈地承认,没一个好下场!
她不着痕迹地后退几步,将自己的瘦小的身形藏在山神大人后面,悄声道:“大人,缩地成寸的时候记得带上我。”
时迁:“不带。”
和畅惊恐地拽住他的衣袖,生怕他跑了,“不带?!难道你想一个人跑路不带我?”
不论乐楼上婳婳如何催促,时迁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还没抓到魇魂兽,为何要走?”
“大人你出不起钱,连花魁的面的见不到,怎么抓?”
“不就是一个凡人,何必费这么多功夫?”
接着和畅便看到了那条令人生畏的虎斑蛇,从山神大人手心消失不见。虽然它现在仅仅巴掌大小,依旧气势不减。
也不知山神大人做了什么,乐楼上传来女子一声惊呼,白纱屏风被一把推倒,藏在后面的女子终于露出真面目——如瀑长发挽成飘逸的飞云髻,微微上挑的眼梢处以朱笔精巧地勾画了一朵小桃花,更显妩媚动人。颧骨到下颌的线条又柔顺得恰到好处,仿佛精雕细琢的工艺品。
一身正红繁花襦裙,大片大片的花朵不仅没有艳俗之感,反而显其矜贵出众。
眼下不知花魁受到了什么刺激,连连后退,脚腕上的银铃也不停作响,最后堪堪停在乐楼边缘。
婳婳紧张地将她拉回来,仔细检查,“没受伤吧?怎么回事?”
林花魁奇怪地看了看倒塌的屏风,方才她明明看到了蛇影,可现在却空空如也,“没事,可能方才累着了,看错了。”
“没事就好。”婳婳又将她检查确认了一番才放下心,指了指二楼的人,“你看这一个,相貌不比你的谢公子差吧?况且他方才一掷千金,这一点你那谢公子不行吧?”
“我最讨厌这些王孙贵族。”花魁哼了一声。
婳婳有些迟疑,“你想起什么来了?”
“想起什么?”
“没……没什么要想起来的。”婳婳搪塞一句,促狭地笑了笑,“那这一个,我们林花魁可还满意?”
没想到林花魁干脆利落地大声说道:“我不愿意!”
“满意就好,满意……”
婳婳还没有发应过来,乐楼下已经倒抽一口凉气,还夹杂着些许窃喜声。
“婳婳姐,我说我不愿意。”林花魁丢下一句,提起裙子便向楼上而去。
“花魁现身了,你的重瞳呢?”时迁转头问身边的人。
然而和畅这会整个人已经震惊得呆住了,潋滟的桃花眼,笑起来微微上挑的柳叶眉,这不就是林雨眠?
好家伙,不愧是女主,在大街上随便遇到的一个人就是长安城第一花魁。
但是很快和畅就意识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一天内,连续两次碰到同一个人,并且这个人第一次抓她逃跑,第二次又是她亲自引他见面。
这山神本就疑心病重,必定得怀疑她合伙密谋逃跑。
如果说这都是巧合,不知道他信不……信个鬼?!他又不是傻子!
和畅惴惴不安地四处找了找能跳的窗户。
银铃“叮叮咚咚”响了一路,林雨眠跑上楼,见了人便笑起来,“又见面了,我就说我们有缘。”
“有缘,有缘……”和畅讪讪一笑,“难怪你说我只能做下一届的花魁。”
“我这花魁没让你失望吧?舍得花八千两来买我一晚上?”林雨眠促狭地笑了笑,熟稔地拿过酒杯倒起了酒。
婳婳姗姗来迟,哑然失笑,“竟是雨眠的熟人?”
林花魁:“所以我自然是不能同意的。”
——你不同意最好,反正我们都没有钱,和畅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如此,依照醉方休的规矩,林花魁不愿意,那么这八千两便不作数了。”婳婳点点头,“便从四千两开始重新竞价。”
“你差点坏了我的好事。”林雨眠将酒杯还给和畅,跟着婳婳重新回到乐楼之上。
从两人上来,时迁便自动隐在角落一言不发,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此时若有所思地一直盯着两人背影。
他看得越久,和畅一颗心就越发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时迁终于转过头,“那个人……”
和畅一激动直接截断他的话茬,“大人!我可以解释,这都是巧合!你看我方才什么都没做吧?眼下我还是好端端在这里站着呢!”
“你什么都没做?”时迁皱起眉头。
和畅立刻举起双手示意,“我真的什么也没干!”
“人都站你面前了,你什么都没干,那你有什么用?”时迁的声音冷下来。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时迁捏了下手指,指节“咔擦”作响,“你看到魇魂兽了吗?”
“嗯?”和畅看了看林雨眠,转头更加怪异地看了看时迁,“就这个问题?”
“不然你还有什么能做的?”时迁更加不耐。
他没认出来林雨眠?!
短短时间内,他又不可能失忆。
所以他是……脸盲?!
和畅咽了下口水问道:“请问你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
“我看你是嫌命长!”时迁怒道。
和畅赶在山神大人彻底爆发之前开了口,“找到了魇魂兽了!我看到在林雨眠的头上有一只怪物,尾巴光秃秃的没有毛,但是很长,绕在她的脖子上。象腿,牛身,倒生獠牙,竖瞳。”
这是什么四不像丑东西,她穿的是狗血虐恋仙侠文,不是恐怖血腥文吧?
和畅这下彻底放心了,原著果然没骗我。
“大人这下后悔了吧?若是方才买下了花魁,现在就可以直接抓了魇魂兽回背阴山了。”
时迁眉梢一挑,眼梢下一颗小小的泪痣跟着一跳,极其不屑道:“这有何难?之前是不知道魇魂兽究竟在哪里,如今就在眼前,我处置一只叛逃的妖,何须这么麻烦?”
和畅被吓得不轻,“大……大人,这里人真的很多,三思啊。”
但是显然山神大人并不想三思,一阵阵阴寒气息凭空出现,不单单是数九寒天的寒凉,更有一种不见天日的阴冷,仿佛在无边浩渺的高山之巅呼啸盘旋的风,神秘又孤独。
和畅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还没等她适应,眼前似乎有个东西一闪而过,又细又长,就连重瞳都看不真切,眨眼间便飘到了林花魁的眉心处,而后一阵红光闪耀。
和畅只觉得双眼一片刺痛,条件反射地闭上眼。
她等了许久,直到楼下重新开始恢复竞价,才慢慢睁开眼,结果林花魁在乐楼上笑靥如花,那魇魂兽也安安稳稳地趴在她头顶,婳婳也一如既往地与宾客调笑。
无事发生,一切正常。
“大人,不抓魇魂兽了?”和畅奇怪地问。
“那花魁不太对劲。”时迁神色有些凝重,“献出亡魂重生之人,应当只有最强烈的复仇执念,纯粹又干净。可她的躯体内,煞气极重,凶气冲天,就像是已经手染无数鲜血。若是直接抓了魇魂兽,怕是这里的其余之人当真性命难保。”
“那应该怎么办?若是林雨眠执念得以了结,或是抓了魇魂兽,她会不会……”
“你在担心她?”
和畅叹了口气,若是按照原著走,林雨眠的确杀了很多人,下场也凄惨。
“她是我结识的第一个人……我是说,是我出了门派之后结识的第一个朋友,而且她很漂亮,人也很好,还送了我衣裳。”
“凶煞之气冲天的好人吗……”时迁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和畅担忧地望着乐楼,林花魁又一次跑了下去,显然对刚闯进醉方休喊出万两黄金的人很是惊喜。
来人与在场的王孙贵族十分不同,并没有穿着任何绫罗绸缎,一身简单的道袍,背负一把桃木剑。身姿挺拔,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奕奕神采,看样子是个江湖游侠。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林花魁不拘小节,直接牵起了他的手。
身为老板娘的婳婳不知为何却仇视起钱来了,“方才竞价已经结束,最高价为七千两。”
江湖游侠不肯退让,“我出的是万两黄金。”
婳婳强硬道:“规矩就是规矩,今日竞价已经结束,请这位客官下次赶早。”
林雨眠直接举起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婳婳姐,他叫谢长风,梅山桃木剑传人,亦是我心仪之人,黄金万两买的不是春宵一度,而是此后今生。”
她在当众表白?
和畅扒着二楼的栏杆看得起劲,短暂地她的结局抛到了脑后。
婳婳:“你当真心意已决?”
林雨眠点点头。
“既然你执意……”婳婳叹息似的轻声道,“便依了你,望你今后莫要后悔。”
谢长风抽出身后的剑,“以我梅山桃木剑起誓,谢长风必不会让雨眠后悔。”
林雨眠闻言,冲他展颜一笑,仿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正当花期,徐徐绽放。
最后两人在醉方休在场所有人的艳羡声中携手离去,踏入了明亮而温暖的夏末阳光中。
和畅立刻拉起山神大人,“我们跟着花魁吧。”
“为何?”
和畅迟疑着摩挲了一下掌心,仿佛还能感觉到林雨眠留下的温暖柔软的触觉,那毕竟是第一个对她释放善意,帮了她两次的人。
她不想让她最后落得那样一个悲惨的结局。
那么逆袭BE结局,就从林雨眠这个小配角开始,她要抓回魇魂兽,然后让林雨眠活下去!
和畅眼珠一转,“大人,我们不跟着她,怎么知道她的遗恨在哪里,怎么能抓住魇魂兽呢?”
时迁不置可否,“不必,我有我的法子。”
“况且,大人说她凶煞之气冲天,万一她突然大仇得报,凶煞之气伤了无辜之人。”和畅低垂着眼眸。叹了口气,“若是我们跟着,顺手救上一把,也是功德一桩。”
山神大人终于良心发现,抬起了尊贵的脚慢悠悠下了楼。
此时婳婳正在醉方休门口送客,见二人出来,笑意更深,“既是雨眠的朋友,欢迎大人常来。”
时迁停下脚步,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道,“离那花魁远一些,少掺和凡人的恩怨。”
婳婳收敛了笑意,“大人说笑了。”
“听话。”山神大人也不多做解释,丢下两个字自顾自便离开了。
和畅只好收回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的目光,匆匆跟了上去。
这两人又是什么情况?
长安正值夏末,烈日高悬,躁热难忍。暖风一吹,聒噪的蝉鸣立刻响成一片,横冲直撞地闯进和畅的耳朵里。
她和山神大人此时正在长安最灵验的红螺寺,香火极其旺盛,来此求平安保姻缘的人络绎不绝。同样也是长安城最大的寺庙,依山而建,南临红螺湖,主殿偏殿相加足有近百座,苍翠古树成林。
可惜哪怕站在密林树荫底下,她也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天上的云层越积越厚,一片阴沉沉的,不仅热而且闷得喘不过气来。
蚕丝上襦粘在身上,和畅整个人都像蔫掉的菜叶子,无比怀念曾经的吊带小短裙。
和畅难以忍受地拿手扇着风,衣袖宽大又薄,白嫩细腻的肌肤便随着手臂晃动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