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莺莺不接受。
孟大伯生怕自家婆娘听进去了孟莺莺的话,他当即转头呵斥对方,“玉兰,你不要听孟莺莺胡说。”
孟大娘不说话,好一会,她才看着孟大伯的眼睛,带着几分期盼,“你能不打我了吗?”
张玉兰嫁给孟大伯一辈子,也被打了一辈子。
饭菜做迟了,要打一顿。
衣服没洗干净要打一顿。
孩子要是生病了,受伤了,摔跤了,那也要挨打。
要是没伺候好婆婆,那更是要往死里打。
孟大娘记不起自己这辈子,挨了多少次打,她只知道她想拿这次对方的困境,来换,换她不挨打。
只要孟大伯不在打她,她还能继续把这个日子过下去。
哪怕是为了孩子。
但是没有。
孟大伯盯着她好一会,接着冷笑一声,“这天底下哪有女人不挨打的?”
“张玉兰,我看你是被孟莺莺给挑唆糊涂了。”
张玉兰听到这话,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没了,眼里的亮光也跟着慢慢黯淡下去,她闭了闭眼,在睁开眼时,已经做了决定,“莺莺,把他抓走吧。”
她现在不会再为对方求一次情。
这是夫权社会下的第一次反抗。
那个逆来顺受的女人,结婚近三十年来第一次的反抗。
孟大伯一惊,他没想到那个向来听他的话的妻子,竟然敢反抗他。
他开始破口大骂起来,“张玉兰,我给你脸了是不是?我养了你一辈子,你个废物,没了我这个男人在家里当顶梁柱,你是不是打算被人欺负死?”
张玉兰不为所动。
孟大伯这次是真慌了,只是他作为男人,作为一家之主,从不知道低头为何物。
于是,他半威胁道,“你就是不考虑我,也得考虑几个孩子的婚嫁。”
孟墩子突然说,“我给娘养老。”
这话一落,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孟墩子其实是这次博弈过程中的获利者。
按照孟大伯的计划,房子归亲儿子孟玉柱所有,但是孟莺莺却是归孟墩子所有的。
但是谁都没去问过孟墩子的意见,他愿不愿意去娶孟莺莺。
直到孟大伯带人打算打上门去,直接抢了孟百川给留下来的房子,让孟莺莺嫁给他的时候。
孟墩子才开始第一次反抗。
他要去告诉孟莺莺要逃走。
而这是第二次,在孟氏宗族这种强大的观念下,这是他的二次反抗。
“如果。”孟墩子抬头看向孟大伯,“如果玉柱他们不养娘,我来养。”
他本身就是被捡来的孩子,这么多年来,要不是孟大娘,他早都被孟大伯送走几十次了。
“我可以带她走,我们离开孟家单独住。”
“她养我小,我养她老。”
这话一落,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张玉兰在也没忍住了,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墩子。”
反抗孟大伯的第一人是孟莺莺。
第二个是张玉兰。
第三个是墩子。
而当他们开了个头后,孟大伯家另外三个闺女,也都跟着开口了,“我也跟着娘走。”
孟家的闺女不值钱。
唯一一个金贵值钱的是孟莺莺。
她们没有勇气像是孟莺莺这样反抗,但是却能够在孟莺莺反抗之后,她们也都站出来。
为往日的不公和不平,争出一条血路来。
这是第三次对父权的反抗。
那个不值钱的女娃,也都亮出了自己的爪牙。
当孟大伯瞧着一家子,除了孟玉柱之外,所有人都要离开他,背叛他的时候。
这比公安要抓他还让他发疯。
“你们是不是疯了?”
“孟莺莺自己家破人亡,她就盼着我们家也出事,你们还真要如了他的意啊??”
孟家三个闺女不说话。
孟墩子护着他们在身后,喃喃道,“爹,我不想娶了莺莺,因为她是我妹妹。”
“娘不想继续挨打。”
“三个妹妹不想被你这样卖了换彩礼。”
“我们都有自己的苦衷,这些和莺莺都没有关系。”
“真正有关系的人是你。”
“是你。”孟墩子这个隐形人,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是你当父不慈,为人不义,对妻不仁,这才会落到众叛亲离的结果。”
这话一落,孟大伯倏地睁大了几分,怒喝一声,“孟墩子!”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养你,还养出了一个白眼狼来了?”
孟墩子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因为,孟大伯戳到了孟墩子的脊梁骨,那个懦弱又自卑的年轻人,被这养恩给压的脊梁骨都抬不起来。
“你没养他。”
张玉兰站了出来,她一字一顿,“是我养大的墩子。”
“你不给他粮食吃,是我从我口中省下来的粮食,一口一口喂大的他。”
孟大伯一看她这样,顿时骂道,“反了,反了。”
“你们都反了。”
孟莺莺听的头疼,转头找了一个臭袜子,直接塞到了他嘴里,她冲着李公安说,“带走吧。”
“好吵。”
吵的脑瓜子疼。
谁都没想到,孟大伯还没开始输出呢,就这样结束了。
他就这样被人带走了。
眼看着领头人都被抓走了,而被孟大伯带来的其他人,也都蔫蔫的站在后面,不敢吱声。
他们在怎么在孟家屯厉害,但是那也只是在自己人面前,当看着穿着制服的公安,拿着一双银手铐的时候。
他们便慌了神。
孟莺莺冷眼看着他们,他们甚至不敢和孟莺莺对视,“莺莺啊,我们也是被逼的啊。”
“真的,是孟老大逼迫我们,如果我们不听他的话,他就把我们从孟氏宗族给除名了。”
孟莺莺扯了扯嘴角,没说信还是不信。大家见她不说话,纷纷回去拿东西过来赔礼道歉。
一把小青菜。
三个鸡蛋。
一个葫芦。
基本上都是家常的东西,孟莺莺没要,要他们带走,他们却不肯,“莺莺,对不起。”
“但是我们也没有办法。”
孟氏宗族孟大伯是中流砥柱,更是一言堂的领导人,他们只要想在孟家屯待下去,便没办法拒绝孟大伯。
“莺莺,东西你别要了。”是孟三叔,他开口了,“让他们去大队部,帮你开一张出行证明。”
他是知道的,自家这个侄女要去黑省投奔那个娃娃亲对象。
孟莺莺也是这会才想起来,这个时代出行竟然还要出行证明,尤其是她这种跨省离开的。
“出行证明我可以让我三叔帮你开。”
是之前收了孟莺莺和孟三叔钱,却没能帮忙抬棺的邻居。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三叔在大队部当队长,当然前提是你有正当出行的理由。”
孟莺莺看了他好一会说,“那麻烦你了。”
对方摇头,“我现在带你过去。”
孟莺莺要跟着他离开,孟墩子突然喊住了她,孟莺莺停下来,孟墩子小声道,“莺莺,对不起。”
他们这些人似乎都欠她一声对不起。
孟莺莺默了片刻,她说不出来没关系。只是冲着孟墩子点了点头,这才离开。
看到她去了大队部。
孟墩子便冲着孟大娘说,“娘,你跟我走吧,村东头有个五保户的房子,现在没人住了,我们收拾收拾还是能住进去的。”
孟大娘摇头,“不去。”
那个向来逆来顺受的人,此刻倒是多了几分主见,“他只要一天没回来,我们就一天不搬走。”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孟玉柱,“玉柱,你该不会有意见吧?”
孟玉柱不说话。
或者说,他从头到尾就只是拦着了孟墩子,要出去给孟莺莺帮忙抬棺。
孟玉柱好半晌才说,“娘,我觉得这样对爹来说太残忍了。”
父亲被抓,他们这一家人就开始要想办法,把父亲给剔除出去了。或者说是,单独出去另起灶台了。
孟大娘突然问了一句,“以前我被你爹打那么多次,你不觉得残忍吗?”
孟玉柱又沉默了。
他不是一个好人。
他私心里面是不希望孟莺莺离开的,他希望孟墩子娶了孟莺莺,明面上是他娶了孟莺莺,但是背地里面孟莺莺的那套房子,其实是留给他的。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父亲的亲生儿子。
但是从孟莺莺反抗的那一刻开始,从孟墩子和孟大娘倒戈,似乎一切都不随着他们既定的计划行走了。
这让孟玉柱有种功亏一篑的感觉。
但是大局已定,他怎么想反抗也是没有作用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娘,我是您的亲生儿子。”或许没了孟莺莺,他才好把心里的那些杂念都往外一股脑的倒出来。
“如果爹真的成功了,到时候不止我和墩子能住进大房子,就是您也可以。”
他不明白,他娘为什么会反对?
明明,他娘和他们是利益共同体,他爹真从孟莺莺的手里,撕下来一块肉,他娘也会得利。
孟大娘似乎不意外自己的亲儿子能说出这种话。
“如果你爸死了,你的二叔带人来我们家房子,你同意吗?”
孟玉柱下意识道,“那怎么可能?”
“我爸留给我们的房子,凭什么要给二叔?”
这话一落,不用孟大娘说什么,孟玉柱自己就是一僵。
孟大娘喃喃道,“看,这就是区别,墩子都从未惦记过你二叔家的任何东西。”
“当年,芬芳和我说过一句话,说我不该把你太娇惯了,我还不信。”
“如今,我算是信了。”
宋芬芳这人眼睛毒辣啊。
她来的轻巧,走的也轻巧。
甚至,随手挑了一个男人,都是孟家最好的男人。
而她用了四十年都没看清楚。
说完这话,孟大娘根本不去管孟玉柱是什么反应,便朝着孟墩子说,“走了,回去收下下东西,把鸡蛋都收拾出来,给莺莺带走。”
孟莺莺要离来孟家屯。
以后也可能不会在回来了。
趁着她走之前,她在去尽一份心意。不,那不是心意,而是愧疚,也是弥补。
“她离开了,这房子怎么办?”
孟玉柱到底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他是孟莺莺嫡亲的堂哥。
孟大娘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和你爹想的一样,觉得这你二叔留下的房子,应该是你的,而不是孟莺莺的对吗?”
这话一落,仿佛把孟玉柱最为隐秘的心思给揭穿了。
到底是年轻,藏不住心思,还有些难堪,便把头给低了下去,好半晌才说,“奶奶说了,二叔没有儿子,他挣下来的东西本来就是给我们这些堂兄弟的留的。”
甚至,他爸也是这样做的。
孟大娘看了他好一会,半晌才说,“不愧是孟家人。”
“整个孟家除了你二叔一个另类,其他的——”她扯了扯嘴角,“都挺不是人的。”
只是,可惜了,当年宋芬芳提点她的时候,她还觉得对方在挑拨离间,不是个能过日子,能吃苦的好女人。
而她吃苦三十年,直到这一刻才看明白自己的枕边人,对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有血缘关系的侄女,都能赶尽杀绝。
她凭什么认为他会对她好?
她老了病了,能得对方端的一碗水?
想到这里,孟大娘淡淡道,“那是孟莺莺的房子,她就是扔了砸了,也和你没有关系。”
说完这话,徒留孟玉柱脸色僵硬的待在原地,半晌回不了神。
孟莺莺去了大队部,经过之前那一场闹,整个孟家屯的人都知道了,孟莺莺报警把想要吃绝户的孟大伯给抓了起来。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以至于那个他们对待孟莺莺,也郑重了几分,谁让她不是好欺负的呢?
“你办出行证明和介绍信是为了做什么?”
孟莺莺拿出信物,“我父亲在世的时候,给我在黑省驻队定过一门娃娃亲对象。”
“随军?”
“对。”
对方二话不说,就给孟莺莺开了出行证明,当拿到出行证明后,孟莺莺看了好一会。
她攥紧了几分,因为她知道这一张薄薄的出行证明,关乎着她的前途和未来。
等孟莺莺回到家后。
家里的人基本都散了,周劲松也离开了。只剩下赵月如和孟三叔了,看到孟莺莺回来,赵月如顿时上前迎接她,“莺莺。”
“怎么样?可还顺利?”
孟莺莺去大队部办理出行证明的时候,她是守家的,没跟着一起去。
孟莺莺点头,“挺顺利。”
她语气有些复杂,低声道,“看来做人还是不能太善良,我在家闹了一次,连带着去大队部之后,那些干事对我都很客气。”
“办事一点都没有拖沓。”
而之前不是这样的。
人善被人欺,这一句话是孟莺莺才感悟到的。
“那就行。”赵月如说,“什么时候走?”
孟莺莺默了默,“越快越好了。”
“可能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
孟家屯她是不能再待了。
赵月如若有所思,“那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家吧。”
见孟莺莺有些不解,赵月如说,“我爸妈已经催了我两三次了,但是我不放心你,就一直没走,既然你这边出行证明也开了,你就和我一起回家吧。”
她目光真挚,热情邀请,“从我家去火车站也会方便一些,免得你从屯子里面走,要起的太早了,不一定能赶得上火车。”
孟莺莺喉咙滚了滚,她说不出一个字。只是上前抱着赵月如,声音嘶哑,“月如,谢谢你。”
“谢什么。”
赵月如,“你忘记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她只是有些难过,“莺莺,如果你去走了,将来我们很难再见面了。”
孟莺莺笃定地说道,“不会。”
她柔声道,“你等我过去站稳脚跟,到时候我接你过来玩啊。”
看着她们说话,孟三叔全程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陪着,一直等她们说完了。
孟三叔才问,“你若是走了,这房子打算怎么办?”
虽然房子的房契已经过户出去了,但是房子还是在这里的。
孟莺莺早都做好了打算,“三叔,房子现在明面上已经是月如的了,所以,只需要麻烦你搬进来住就好了。”
“你帮忙照着屋子,不要让孟家其他人住进来就行。”
孟三叔却不赞同这个做法,他拒绝的干脆,“你走后,我把这房子锁起来吧,我还住我的房子,就每个月进来一次,把卫生打扫打扫。”
他顿了下,“等将来你若是结婚带着丈夫孩子回来,也能有个家可以落脚。”
孟莺莺嗓子有些涩然,她柔声喊了一声,“三叔。”
“我答应了你爸要照顾你。”孟三叔有些怅惘,“可是我没把你照顾好啊。”
“既然如此,你不在屯子了,我自然要把这房子看好的。”
“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天,这房子就不会被孟家屯的其他人染指。”
孟三叔是个混不吝,屯子里面不少人都顾忌着他。
孟莺莺抿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冲着孟三叔鞠躬,扎扎实实的那种鞠躬,把整个人都给弯了下去。
孟三叔也受了她的鞠躬。
“收拾了东西,早点走吧。”
她越走早,就越安全。
孟莺莺点头,转头就去收拾包袱,这是远行行路不便,她便只收了重要的东西。
她爸留下来的存折,娃娃亲的信物怀表,出行的证明,一包她爸之前买的奶糖。
和一张父女的合照。
收拾到奶糖和合照的时候,孟莺莺没忍住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抬手细细地摩挲着那张巴掌大的一寸照片,上面的孟百川还年轻,也没有病痛,带着笑容看着镜头。
她的脸色不太好,好像有些臭臭的,靠在孟百川的肩头。
“爸。”
孟莺莺无声地喊了一声。
人走东西还在,那种记忆会如同回南天一样,不会倾盆大雨,但会淅淅沥沥全身都是。
遮不住的潮湿和藏不住的回忆。
孟莺莺有些难受,她想起来孟百川说想他了,就吃一颗糖。
她剥开了糖纸,就那样咬了一颗。
明明是甜滋滋的糖,但是入了口,却满满都是苦涩。
她有些想她爸了。
深夜,孟莺莺和赵月如离开的时候,到底是惊动了孟大娘,孟大娘把准备好的鸡蛋,给孟莺莺拿了过来。
孟莺莺没要,“大娘,你们自己留着。”
“我出门带着不方便。”
一句话便拒绝了,孟大娘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只是喃喃道,“莺莺,你保重。”
孟莺莺没有回头,对于她来说,整个孟家的人,除了孟百川和孟三叔,都不算是好人。
哪怕是孟大娘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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