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国双手叉着腰,不去骂打了他的徐大姩,反而对官衔比自己大的张志刚发火了。
“张志刚!是你跟我家大姩说,我把你丈母娘接到筵席上捣乱的吧?”
张志刚一看,嚯,火怎么引到自己身上去了,心里恼怒极了。
自己一向沉稳,怎么跟明香聊了几句,就什么都倒出来了。
于是沉着气说:“建国,你别误会,我们就是闲聊。”
又说:“这事儿都过去了,咱们都是老友,不用这么吹胡子瞪眼的。”
吴建国笑:“哦,过去了。”
忽然拔高声音:“你们家是过去了,我们家没过去!”
“要不是你家晚棠心眼子多,跟我说这样那样,我哪里想得到那么损的点子!”
又说:“还他妈是当老师的呢,怎么那么坏!”
张志刚一听,那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想给老婆撑腰吧,可那事儿确实是周晚棠干出来的,而且还是他自己说出去的。
他都不知道这个腰该怎么撑。
于是只能沉着声音说:“那你不去招惹我媳妇儿,她能跟你搭上话啊?”
这话出来,全场哑然。
直到这时候,张志刚才发现,自己今天之所以会把这事说出来,是因为憋着这股气。
自己年轻漂亮的媳妇儿跟自己的老兄弟凑一块儿密谋害人去了,这他娘的都什么事!
他想到这里,一时气血上头,又恨恨地加了一句。
“你自己家要散了,你也甭祸害别人家啊!”
全场:“……”
吴建国也不知怎么的,心里居然涌起了一种恐慌的感觉。
要知道,他哪怕是面对敌人,也从来没怕过。
他看了一眼旁边用鄙夷目光瞪着他的徐大姩,哆嗦道:“说什么呢!你是喝醉了吧!”
说完又对张志刚恶狠狠说了句:“去你娘的,你别在我家嚯嚯老子,赶紧回去把你家那心眼子贼黑的大馋娘们儿治一治。”
说着脸一定,然后忽然就朝徐大姩扬起讨好的笑容。
他过去要握住徐大姩的两只手。
“媳妇儿,大姩啊,你别生气,张志刚脑子糊涂了,乱说话。”
又跺了跺脚:“我那不是受坏人唆使、一时糊涂嘛!”
被张志刚骂了一句:“你他娘的,你一个年仅六十的大男人被我家二十多岁的小媳妇儿唆使,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把明香在旁边笑了个前仰后合。
要不是被曾易青伸手轻轻揽住腰,她都差点往后倒地上去。
虽然但是,这八卦真的有点炸裂啊!就是苦了徐姐了,碰上这么些人。
吴建国懒得理张志刚,唬着脸朝他一挥手:“去!赶紧把咱们洪政委回单位去好好招待着!”
“你说你年轻时候好好的,怎么越老那嘴巴越漏风?”
“这还好你不是干情报工作的,要把你放那种岗位上,还不知道给咱国家带来多恶劣的后果呢!”
这话算是说得难听的了。
没有一个有军职的人会喜欢从同事和战友嘴里听到对自己的这种控告的。
但张志刚又理短,于是也没反驳,只故作潇洒地哼笑了一声。
“行,你行啊老吴,你行!”
“你放心,我就不走
,我就看我姩大姐怎么制你!”
把警卫叫过来送洪政委回去后,他又对着徐大姩煽风点火:“姐啊,这小子坏着呢,老帮菜一颗,却天天跟人家小媳妇儿说话。”
又说:“你家老太太七十大寿他都敢给你下脸子,要不是明香手艺过人,那天得乱成什么样!”
吴建国:“……”
吴建国脸都黑了。
明香这时候深刻反省自己,心说自己这样不好。
怎么能徐姐的戏呢!
明香过去拉徐大姩。
“徐姐,上我家去玩儿。”
这夫妻俩一个是被尊敬惯了的上级军官,一个是一点就炸还倔的炮仗。
这时不把人带走,估计你死我活。
徐大姩却微笑着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没事,明香,我跟你吴大哥回屋说说话。”
明香小声地:“不打架了吧?”
徐大姩:“不打。”
这时曾易青过来,皱着眉头把她拉一边儿去。
“媳妇儿,别人夫妻的事,我们回家好不好。”
他本来就很不喜欢这些人吸引明香的注意,搞得明香老是不把视线放他身上。
他天天上那么久的班,好不容易在家休息会儿,还有被这些人打扰二人世界,真是憋闷!
谁想他那句“好不好”魔咒一般,炸裂在了吴建国耳朵里。
吴建国那个气啊。
对曾易青说:“好不好丈夫,你看看你这什么样!净给我们男人丢脸!”
曾易青看着他冷笑一声,也不走了,牵着明香就看戏。
徐大姩见吴建国这没脸没皮的东西居然还挤兑起在小曾团长来了,一时觉得丢人得很,鄙夷地瞪了吴建国一眼,风风火火往家走。
吴建国被她这么一瞪,又没忍住开始吹胡子瞪眼。
他扬了扬下巴,背起手,走在徐大姩后面。
见徐大姩只顾往前走不说话,定住脚步喊了一声:“媳妇儿,你站住!”
徐大姩压根不理他。
吴建国又用更恶狠狠的声音喊了几声,徐大姩愣是没听到一般。
吴建国一想到徐大姩这么着急回去,估计是收拾行李又要回娘家。
他娘的,他刚把丈母娘一家送走,本想着自己都低头,让徐大姩给老太太过了寿了,这老娘们儿该跟他好了吧?
谁想还要回娘家。
吴建国只得放下手臂,迈步跟了上去。
“大姩,大姩啊,你怎么才回来没几天就闹啊?”
“我跟你说,那时候我真不是想把咱妈的生日筵给闹坏了,我就是想给明香一个好看。”
他都气得忘记明香他们就跟在他后面了,继续抱怨着:“你说要不是她,你能跟我这么颐指气使的吗?”
“她那风气你不能学,学得咱们家都要散了。”
明香在后面憋着笑,肩头都弯着。
曾易青则是冷冰冰看着吴建国,眸色渐深,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曾易青把明香拉住,捂着她耳朵。
“媳妇儿,吴大哥嘴巴臭死了,咱回家。”
吴建国:“……”
看这情况,张志刚怕出事,毕竟这事儿是自己和自己老婆闹出来的,就不敢离开,一边跟着一边劝。
“哎算了算了,老吴你少说点,你看你这个样子对得起你职位吗?跟个怨妇似的!”
徐大姩则是一听到吴建国又编排明香,冷哼一声,继续往家走。
吴建国又说:“好了,大姩,咱这老夫老妻的,就别学林卫国家的使小性儿闹别扭了。”
“都我的错好吧?都我的错!你别动不动给我回娘家就成。”
走到门口,徐大姩进了院门,又进了大门。
吴建国跟上去,一脚刚要跨过通往客厅那大门,徐大姩“砰”地把那大门一关,差点没把他鼻子给夹咯。
吴建国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气得在原地狠狠跺了一脚。
“徐大姩,我吴建国什么时候跟谁认过错,你别给脸不要脸!”
里面传来徐大姩冷冷的笑声。
“哟,还想逼我回娘家?”
“老吴啊老吴,你想去吧!这个家里的所有都有我的一半,要走也是你走!”
“你不是喜欢跟人家媳妇儿唠嗑去嘛,你去唠去,今儿我要是能让你进这个门,我跟你姓!”
吴建国那个气啊,一脚踹门上:“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踹完又不知怎么的后悔了。
他脑中想起自己下属曾易青对明香那俯首帖耳的样子。
虽然难看,不像个男人,但人家媳妇儿看他的眼神,带劲儿啊!
跟撒了满眼星星似的。
自己呢?
明明有媳妇儿,却更像是个孤家寡人。
虽然这么说,性格中的霸道和强势还是占了上风。
他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女人对他骑到他头上来,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而且他刚刚还服软了!
吴建国疯劲儿上来,提起厚重的军靴一下下往门上踹。
曾易青见了,把明香的耳朵捂紧了些。
明香眼睛都瞪大了,心里开始担心徐大姩。
还好孩子们上学的上学,上幼儿园的上幼儿园去了,不然还不知道在心里留下多大的阴影。
张志刚见状,一方面被曾易青这阴嗖嗖的性子弄得没了脾气。
一方面又觉得吴建国夫妻这么闹,他自己也实在是下不来台。
于是他把那什么曲奇饼干往上衣下边儿的大兜里一揣,撸起袖子他去抱吴建国。
“老吴,老吴,别踢了,这他娘的不是你自己家的门啊?”
吴建国不听,继续对那门又打又踹。
张志刚为了制住他,累了满脸汗。
“哎吆我他娘的,你可真是老当益壮不减当年,你想把老弟我累死去啊?”
本以为恭维一下,吴建国就跟以前一样高兴了。
没想到今天这吴建国好像特别难搞,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
张志刚又说:“好了,里面那是个女人,你的女人,你别把她给吓到了。”
“你发现了没,她是为了你跟我媳妇儿说话生气呢!她在意你呢!”
吴建国一听,愣了一下,这才松了点儿劲。
但他马上又蛮横起来,继续踹门:“徐大姩,你他娘的也太不把老子放眼里了。”
“这要是放别人对老子这样,老子早把他一脚踹死了!”
“你给老子出来!不就是要钱嘛,老子把工资全部给你,让你可劲儿花,花到一家人都活不下去!”
张志刚一听,都愣住了。
这是个什么大转折?
不过他想想这样也好,这样姩姐肯定就消气了啊。
只是奇怪,姩姐不是说家里的钱本来都她握着呢嘛,难道是好面子,骗人的?
张志刚正觉得徐大姩可怜,不想里面传来徐大姩吃着什么的细微的“嘎啦”声。
甜美的香气从门缝里传来,张志刚一下子就闻出来,那应该也是什么饼干的香气。
里面徐大姩坐吃饭的桌子边,翘个脚一边吃明香给她的可颂配红毛丹香蕉椰奶。
为什么手
里头这香香软软的东西叫可颂她不知道,只知道简直惊为天人。
即使她已经见过明香做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点心了,她还是会被明香新出的点心给惊到。
这可颂长得挺有意思的,像牛角又像天上的新月。
它整体看起来饱满圆润,外皮色泽金黄诱人,打着卷儿,总给人一种不敢去碰的感觉。
用手撕开,里面则是层层叠叠,每一层又由很细密的薄层叠起来,于是里头就有很多蜂窝煤一样的小气孔。
徐大姩真是不知道,为什么明香能把这里头的气孔都做得这么均匀细腻。
只知道一口咬下去,先是一层薄薄的酥脆感,然后就是那种弹牙的感觉。
等细密的甜味上来,更显得口舌舒爽,整个人被那香气浸透了一般,飘飘然在云端。
那红毛丹香蕉水也很好喝。
红毛丹在星洲岛上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尤其是现在临近中秋,是红毛丹大批量成熟的季节。
园子里那水红带毛刺的果汁落了一地,跟前两个月的荔枝一样随处可见,大家都不怎么在意。
可被明香一手调制出来,那原本淡淡的甜香一下子变得浓郁起来。
尤其是加上香蕉的味道,舌尖都跟着变得绵软了。
是到这时候,徐大姩才知道,原来,果子还能做出这样的味道来。
原本不怎么被看重的水果,现在却让她觉得金贵极了。
简直不敢下嘴一般。
外面,吴建国还在打门踹门,也不知道理智沉稳了一辈子的他今天怎么就这么疯。
张志刚不敢让曾易青过来帮忙。
这小同志别看年纪不大职级也比他们低,但浑身上下那种气场……
反正他们一般都不去招惹他。
就让他这个好不好丈夫跟他女人腻歪去吧。
只是实在是制不住吴建国了。
这大兄弟是铁了心要把门踹破。
可一旦把这门踹破,看徐大年这么多天的表现,估计真的马上就上单位找领导提离婚去了。
四个孩子啊!
离了可怎么办!
张志刚急得汗都要下来,一双手从吴建国腋下穿过,死死搂着他。
眼见着那门上掉下来一些泥屑,显然已经要撑不住了。
他闻着门里传来的香气,忽然灵感一闪,一边提了膝盖把吴建国顶在门上,一边迅速从兜里掏出来那袋饼干,转头对曾易青说:“易青,过来。”
曾易青正在跟明香耳语着什么,听到他声音,转过头去。
他一下子就懂了张志刚想做什么,但他这个人狠得下心,冷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给,所以没过去。
明香见状,对他说:“去帮忙呀。”
曾易青这才过去,把张志刚手里的饼干拿了,正要放自己嘴里,把个张志刚气得张口就骂:“你塞他嘴里去呀!”
曾易青冷笑了一下,捂着吴建国的嘴给人塞里面了。
吴建国:“……”
吴建国原本闻到了一点从门里传来的甜香。
但他只感到愤怒。
他娘的,他在外面气得跟狗一样,那娘们儿在里面吃点心!
可当他自己的舌尖触到那饼干,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那更加浓郁的甜香和俘获了。
那天,在自己丈母娘生日宴上,他憋着没吃。
他怎么能吃明香做的点心呢?
那是敌人做的点心,死都不能吃的。
可现在,光是鼻腔里的香气就让他后悔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咀嚼起来。
当那温润的、甜甜的奶香混着微微酸涩的蔓越莓的汁水在他口腔蔓延开,他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那种浑身都舒泰了的感觉,让他一下子回到了那迷蒙又醉人的青葱年代。
那时候他才十五,看着从小穿一条裤子的假小子徐大姩,忽然就生了别样的心思。
那是徐大姩见他一天没吃饭,就去山上给他摘来了一捧水红晶亮的野果子过来。
她把果子给他,又从竹篮子掏出来一碗鸡蛋羹。
那鸡蛋羹炖得嫩嫩的,用她家里的破陶碗给盛着,拿了布兜兜着,小心翼翼地给提到他这里来。
他就这样一边看着徐大姩那被晒得黑乎乎的脸,一口鸡蛋羹一口野果子地吃着。
心里涌上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情绪。
就是那天,他在心里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把徐大姩娶回家。
那天的味道,和嘴里的饼干有点像。
似乎是像的。
不,好像是一模一样的味道。
吴建国停住了动作低着头站在那里细细品味。
就是一样的味道。
怎么会忘了呢?
他们青梅竹马,后来又因为战乱分开。
到后面终于幸运地喜结连理,还生了四个大胖小子。
自己却忘记了当初的心意,把个媳妇儿当长工一样折腾。
她跟他说,希望他多回来,这样婆婆和姑姐就不会欺负她了。
但那时候他却不理解,觉得这个女人是故意找茬,在挑拨他和他妈、他姐妹的关系。
她跟他说,刚生完孩子,虚得慌,想炖只鸡吃,他却跟她说别这么娇气,鸡等着过年才能吃。
当然,他或者儿子们想吃的时候,他就会叫她杀一只。
晚上,她要把脑袋靠在他肩头,他却抖抖肩膀把她甩下去。
“都老夫老妻了,整这些个矫情玩意儿干什么,不想睡你就出去!”
吴建国想到这里,捏了拳狠狠地捶着自己的额头。
他怎么忘了呢?
但好在,吴建国是个大丈夫。
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想到自己媳妇儿可能真的要和自己离婚,慌忙变了脸色。
“好好好,大姩,我不怪你了,你出来,老子他娘的什么都给你。”
“你不是觉得我对咱妈不好吗?我再把她老人家接过来当面认个错行不行?”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觉得已经到了他的底线了。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里面的徐大姩语气轻松地把话砸到他耳边。
“哟,那我妈可担当不起,你别折她的寿!”
她从里面把门打开,双手抱臂靠在门框上,笑盈盈地舔了舔嘴唇上可颂的碎屑。
“让你进来也可以,毕竟这里也有你一半。”
“那咱以后就这样吧,咱们继续过日子,但各过各的,你甭管我,我也不会管你。”
“孩子我们各出一半钱养,咱们大路朝天走两边,就这么说定了!”
吴建国:“……”
吴建国心里泛起一阵后悔和心酸。
到这会儿,他要是还不知道徐大姩的决心,那他也不用混了。
这个女人不再是以前那个眼里心里只有他,把伺候他们爷们五个当毕生任务和荣耀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