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必须、那必须是要全人类,是要大家所有人一起努力,一起迈开步子,一起振臂高呼,一起、一起——!”
“抱歉。”
女孩被女人拥进怀里。
女人的身体很冰冷,她的拥抱却很温暖,女孩被她抱着,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浸湿了女人那永远打理得整整齐齐、会散发着淡淡香水味道的老旧西服外套。
“抱歉,抱歉,”女人不停地道着歉,她环抱着女孩,越来越用力,“抱歉,抱歉……”
“……我不想听你的抱歉。”女孩把头埋进女人的怀里。
女孩的父亲因为工作不得意经常殴打她,女孩的母亲麻木不仁,对一切的一切视而不见,女孩的奶奶打工时候无辜横死,在女孩孤身一人回到那个空落落的家里时,是女人,女人开着她那辆总是吱呀作响的车子,一片红日中,她摘下墨镜,然后朝着女孩挥了挥手,说,孩子,跟我回家吧。
所以女人对女孩来说算是什么呢?
女孩从来没有和其他孩子们一样叫过她“姜妈妈”,或许是害怕分别、害怕失去吧,她不想让女人成为她至亲之人,却又暗自渴望着女人的拥抱、女人的抚摸。
“抱歉,抱歉……”
“你已经决定好了吗,没有再改变的余地了吗?”
“嗯,抱歉。”
“……”女孩挣脱开女人的怀抱,“那么,姜院长,祝你一路顺风,祝你好运。”
不,不,不,不要这么说!
“……”
“再见。”女孩笑着,泪水淌下,“姜院长。”
不,不,你拉住她的手呀,你阻止她呀,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嗯,再见,我走之后,你要照顾好自己,把那些东西分给大家,嗯,再见,孩子……”
“姜妈妈!不,你们放开姜妈妈!她对我们很好的!她没有克扣我们的饮食!”
“你们放开她!你们放开她!她对我们很好的!!”
“姜妈妈!”“姜妈妈!”“姜妈妈你不要走!”“姜妈妈你不要离开我们!”“姜妈妈!”
“姜妈妈……姜院长,小折,她真的做了那种事吗?”
“……当、当然啦。”
“……”
“……”
孩子们高声呼唤着、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化作一道泪水从姜若石的脸颊滑下。
她最后回头看了“红日孤儿院”一眼,这个太阳升起的山沟沟,她喊道:“孩子们!孩子们!我爱你们!我爱你们!”
“我是……爱……你……们……的……啊……”
“我知道我知道!姜院长!姜院长!你先清醒一点,你清醒一点啊!再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啊,我是小折啊,我是小折啊!”
“……抱……歉……小……折……这些……年……让……你……一个……人……很……难……过……吧?”
“不难过的,不难过的,我很厉害,姜院长,我很厉害的,我活的很好呀!”女孩抱起泥泞中浑身是血、一块好肉都没有的姜若石,泪水瞬间决堤,“你流了好多血,姜院长,你是不是很痛呀,你是不是很痛呀?”
“不……痛……”女人嘴角旁边的肌肉动了动,却最终并没有笑,“小……折……我……好想……你……们……”
“我……每次……想到……你……们……想到……你……们……的……笑声……和……模样……我……就……不痛……就……能……坚持……下……去了……”
“姜院长!姜院长!!!!”
“替我……跟……大家……说……一……声……对不……起……吧……”
“姜院长,不,姜院长,你会活下去的,把这瓶药喝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不……小折……啊……留着……留着……给我……不……值得……”
女人缓缓闭上双眼,她的身体又一次归于冰冷。
“姜院长?!姜院长!!!”
“我……失败……了……但是……你们……要……成功……我……相信……你…………们………………”
“姜院长!!!不要!!!!!”
“怎么,做噩梦了?”
“……”
“……”
“我睡了多久了?”何月折浑身冷汗,看向何芳英。
何芳英打了个哈欠,重新靠回车子座位的靠背上,回答:“没多久,就二十来分钟吧。”
“还没到家吗?”何月折抱着坚果,从口袋里爬出来,坐在何芳英旁边。
天已经黑了下来,外面除了被车灯照到的地方,已经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后排的女孩和女人互相依偎着睡着了,何芳英和姜若石的外套披在她们两人的身上。
“那条路被选作举行赛车比赛的场地了,只能绕路,但是,啧,”何芳英不耐烦地挠了挠脑袋,“咱们家那位置,你也知道的,只能翻过山过去,一时半会的当然到不了了,现在估计都还要二十多分钟才能到呢。”
“哦,那,你们聊的怎么样了?”何月折靠在何芳英腿上。
“不怎么样,”何芳英的眼神瞟向一旁开车的姜若山,“她怎么都不愿意取消行动。”
唔,说起来,现在何芳英还活着,她和姜若石又是多年挚友,她说的话应该有些分量才对的啊。
“嘿,你这什么眼神,我说的很认真了,是她不听的!”
“哦,那她都说了些什么?”何月折讪讪地收回自己质疑的眼神。
“她说啊,就算她不去做,也会有别人去做的,但是呢,她比较相信自己一点,她觉得不如让她去试试看。”
“执行局只是个幌子。”
“……啥??”何芳英瞪大双眼,“你说啥??不是,这真的假的?你咋知道的??”
“真的,执行局只是个幌子,你们觉得以它们的能力,会不知道有人类想要潜入它们获取信息?”何月折沉声道,“那不过是它们为了杀死人类的陷阱而已。”
“你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何月折看向表情平静的姜若石,“那你的孩子们怎么办?”
“我暂且先不管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计划,但是,我一旦被抓,孩子们会有一笔不菲的补偿金,她们可以拿着那笔钱,好好地活下去。”
“所以,你也是那种认为金钱比陪伴更有用的人吗?”
“……”
“……”
“姜若石,你不是那种人。”
“……”
“是啊,老姜,孩子们那么喜欢你,你一走,她们就算拿到钱了,也会很难过的啊!”
姜若石,人如其名,她是个心若磐石的女人。
她一旦认定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更改,这也是她为什么会不顾一切救下这些孩子们的原因。
“是,你说的对,我的确不是那种人。”姜若石淡淡道,“那我就不去了。”
“不,老姜啊,我觉得你还是多……嗯??”何芳英狐疑地看着姜若石,“老姜,你这主意改的这么快,怎么,突然想通了?那可就不准反悔了啊!”
“不反悔。”姜若石说,“我只是觉得,你这小人偶说话的语气有些熟悉。”
“有些熟悉?”
“嗯,如果是她的话,她也会这么说吧。”
“……”
“之前,我没有听她的话,虽然我并不后悔,但是,老天既然给了我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就让我来好好地陪陪孩子们吧。”
“虽然她已经不在了,但是她那么厉害、那么聪明,总有一天,她能听见我说的话的。”
“孩子,谢谢你的好运气,谢谢你的那阵东风。”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哭了。”
何月折和姜若石的视线撞上。
两人的目光撞上,对视。
姜若石笑笑,有些慌乱地移开,何月折则是静静地看着她,将她的表情框入眼中,然后沉默地低下了头。
“再来一次”吗……
“……”
“……”
“啊啊啊,既然取消了啊,那就好,那就好啊,”见车内忽然莫名其妙地安静下来,何芳英开怀地拍了拍姜若石的肩膀,“老姜,有什么事情大家共同承担、共同努力嘛,以后你也别再这么想了,多陪陪孩子们。”
“哼。”
“哈,我知道了。”姜若石轻笑道,“老何你不用太担心我,我没事的。”
“没事的人可不会想着抛下自己的事业、朋友和亲人,一个人潜进那种危险的地方去送死!”何芳英双手环胸,“有这种前科的人说的话也能信?”
“……哎,老何,行了,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问题,以后我不会再犯了,不过,特别是在孩子面前,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别提,我不想让她们伤心。”
“……”闻言,何芳英顿时皱着眉头看向姜若石,“嘿,老姜,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真是奇怪,我和你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还比不上这个、这个和你有点眼缘的人偶了?你就听她说了几句话你就不去了,我说了那么久你都一点不带松口的!”
“哎,这倒没有啊,”姜若石挑挑眉,一只手搭在何芳英的肩膀上把她拉到自己的身旁,“老何,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搞、搞这么煽情干什么!”何芳英有些不自然地抖了抖身体。
“怎么就煽情了?”姜若石反问道,“何芳英你之前不是也经常跟我这么说吗?”
“那、那,不是,我是说你说个话非要搂着我干什么啊?!”
“哦,我怕你又弄我头发。”姜若石的表情很平淡,搂着何芳英的手又紧了紧。
“神经病啊!要不是你老惹我生气谁会老去弄你那破头发啊!!”何芳英气极反笑。
“哈??!什么叫‘我老惹你生气’,什么叫‘破头发’??!”姜若石怒吼,但碍于后排两人还在睡觉,她只能以蚊子般的声音怒吼道,“首先,是你老说些鬼话惹我生气我才会生气的,还有,我这不是破头发,是专门做了造型的,很金贵的!”
“哎哟疼死我了!!”何芳英被勒的吃痛,转头一口想要咬在姜若石肩膀上,但忿忿地呼出几口气,她又住了嘴,扭过头去,“切,我才不跟你一般见识!!”
“牙口不好啦?”姜若石都没转头,就知道了何芳英这一连串动作的用意。
“你、你!我才没——”
“请你不要说何芳英的牙不好,可以吗?”
“……”
“……”
“你,我,人偶啊,你怎么突然这样?”
“因为你的牙是假牙,不会不好,你只是单纯地不想……”
“你能不能闭嘴!!!”
“哦,什么时候换的,之前不是只换了几颗吗,钱够不够,需不需要我……”
“你也给我闭嘴!!!”
“……”
“不是我,她自己来的。”何月折一脸无辜地朝着满脸怒火瞪着自己的何芳茵眨了眨眼。
“我说的是事实,为什么不让我说下去?”人偶也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么的……有“杀伤性”。
“你,你主人不是给你配了一个可以搜索信息的小东西吗,你就没上那东西上面学学,怎么说话吗?”何芳英捂脸。
她把趴在前排座椅靠背上的人偶轻轻拿起,戳戳她的脸,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那人偶那么聪明,怎么这个笨笨的?”姜若石问。
“啧,因为这个人偶被我设置了‘绝对真实’和‘绝对善恶’,本来是想着作为小宝的第一个人偶,她不能出任何差错的,没想到,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
“我做错事情了吗?”人偶有些无助,她再次眨了眨眼,无波澜的眼睛更显呆滞。
“……”何芳英看着她,没有说话。
何月折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把怀里的坚果放到她怀里,柔声道:“你没有做错事情,只是她们不愿意听这些而已,但是你可以偷偷地和我说。”
“是吗?好。”人偶又眨了眨眼。
“嘿,你就宠她吧!”
“那也总比违反了设定痛苦的好。”何月折笑着,牵住这个她再熟悉不过的、陪伴她走过了近乎一生的人偶的手。
“……哼。”
“……”
“……”
车子内再次恢复了平静,只有嗡嗡的车子嗡鸣声和后视镜上贝壳挂饰的清脆碰撞声还在继续着。
窗外越来越黑,只能依靠路边前人留下来的烛火和灯笼辨认出来她们的路程正在渐渐地由上坡路变成下坡路。
何月折蜷着腿,手支在腿上,撑着脸。
一个用着自己“奶奶”的身体的来路不明的“超度师”,一个似乎认识自己还拥有一些不明记忆的“再来一次”,还有濒死时由系统引来这里实行拯救之举并且和自己见面的陈述……
何月折想着事情,无意识地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眼睛,指甲在眼睛上敲来敲去。
“你为什么要用手指敲自己的眼睛?你的眼睛不舒服吗?”身边的人偶探过头来。
“什……?”何月折这才反应过来,解释道,“啊,没什么,一个不算很好的习惯而已,我想事情的时候偶尔会这样。”
说起来,她似乎还因为这个坏习惯把明琳的某只眼睛给划坏了来着。
或许是还以为是自己的身体,换了义眼吧,哎,要是以后还有机会,她真得当面跟明琳道个歉。
不过,明琳嘛……
“吱——!”
“到了到了!终于到了!”何芳英抱起身旁的两个人偶一个坚果,推开车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唔,舒服!”
“老姜,今天晚上就在我们这里休息吧,再开回去,太久了!”她朝着还坐在车上的姜若石招了招手。
“没事,那条路已经通了,回去要不了多久的。”姜若石摇摇头,伸了个懒腰。
“那好吧。”何芳英难掩失落地点点头,打开后排的车门,把女孩和女人一个个抱进了房子里。
“年纪不小了,力气还挺大的嘛。”姜若石看着她忙前忙后,说道。
何芳英洋洋得意地瞟了她一眼:“那肯定,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哎哟哎哟,是啊,我们老何可是运动会届届都有好几个金牌拿的人。”
“什么叫好几个金牌!那是一个脖子都挂不下的金牌好不好!”
“是是,一个脖子都挂不下的金牌,可厉害了。”
“哼哼,某人就只能干看着羡慕,哎哟,真不知道是谁咬了我的金牌结果牙给崩掉了呢?”
“何芳英,我劝你好好说话,我人还没走呢,这车一撞你可就……”
“那就赔钱嘛,赔钱,哈哈,那我们家小宝可就要变成大富翁了!”
“……”
“哎。”
“母亲,您这是……?”
“我的牙掉了,女、女儿,我的牙……”
“我,的,天,啊!!!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我知道我的金牌都是真金也知道它们放了一整个衣柜很多,但这也不是你们把它们全部摆在地上的理由吧!!!”
“不是,奶奶,”女孩有些着急,“她牙崩掉了,我先去拿医药箱!”
“……”
“……”
“你为什么要咬我的金牌?”何芳英双手叉腰,不满地看着女人,就像看着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
女人也的确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瑟缩在床角,浑身颤抖,刚一张口鲜血就涌了出来:“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了……”
“你……?!”
她的眼眶里有泪水,却被她很快用袖子擦去,然后是一个有些血腥的、惨烈的笑容。
她抬头看向何芳英,那是一个过度标准的笑容,能露出的八颗牙齿已经掉了许多颗:“我、我会笑的,我不疼,我不哭,不会碍你眼的!”
“求、求求你,”女人咽下一口鲜血,匍匐着爬到何芳英的跟前,小心翼翼地扯住她的裤脚,用袖子擦着她的老布鞋,“我给你、给你擦鞋子,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打我了,不要再打我了……”
“你,你先起来,”何芳英拉住女人的胳膊,试图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我没有想要打你,也不需要你笑,更不需要你给我擦鞋子。”
“……”女人固执地笑着,没有动弹,没有起来。
“……”何芳英有些拿她没有办法。
可当她转头喊着小宝的时候,余光中却看到一抹寒芒。
“……”
“……”
“去死、去死,像你这样的人,去死、去死……”
“滴答。”
“滴答。”
“小宝?!小宝,你的手有没有事?!天啊,你怎么能这样,很危险的,会很疼的!”何芳英接过女孩手里的医药箱,心疼地看着她。
“我没事。”女孩握着刀刃处,将刀柄从女人手里抽出,刀子被她丢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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