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大开,似乎还有不少人正从城外赶进来。
明明太阳才刚刚升起,却已经有这么多人在街上,难不成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何月折不想被挤,只好找了个小巷子爬上屋檐,顺着屋檐跳到了据点门口。
“哎,何姑娘!!”班未乐一行人站在据点门口,看到她来,顿时喜笑颜开地挥了挥手,“快来快来!”
“你怎么从屋檐上过来的?未免也太危险了些。”唐溪芹皱着眉,面色不太对劲。
“何姑娘,注意安全呀。”陈述也很担心地看着她。
“还好还好,我没事。”何月折从屋檐上轻盈地翻下,拍拍手上和身上的灰,看向几人,“你们怎么今天也这么早?”
“今天是夏至。”袁央站在一群人后面,回答道。
“夏至?”何月折疑惑。
“就是一个节气啦,何姑娘,咱们这里的人每逢节气都会早早地出门,就为了趁着节气治治身上的病呢!”班未乐说。
“小心你的嘴巴!”唐溪芹眼疾手快地捂住班未乐的嘴。
然后下一秒,一个路过这里的人就扭过头来,表情极其严肃地看向班未乐:“小伙子,你刚刚说了什么?是不是说了那个东西?”
“我们是护卫队的人,言行举止自是合规合矩的,林先生请不必对我们产生不必要的猜忌。”唐溪芹把班未乐挡在身后,朝着男人微微躬身。
“哦,这样啊,看来是我听错了,实在是抱歉,抱歉……”被称作林先生的男人尴尬地笑笑,也微微躬身,然后快速地跑走了。
“……”
“……抱歉,我太久没回来,忘记了。”班未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过,我以后一定会谨言慎行的,保证绝对不会再出现今天的这种状况了!”
“我们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身为护卫队的人,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职责是什么,如果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我们就没办法继续保证这里的安全了。”唐溪芹无奈。
“那个,那个字,不可以说吗?”何月折问道。
唐溪芹点点头:“至少在其他人面前不能说,因为白玉京的人很忌讳这个字,一旦说出,就会引发恐慌。”
“可是,她们今天不是……?”
“啧,这个应该怎么给你解释呢?”唐溪芹左顾右盼,然后凑到何月折耳边,“大概就是这里地如其名吧,白玉京的人都认为自己是住在天上的神仙,虽然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既然是神仙,她们就不觉得自己会生病,趁着节气出门,和城外的人一起抓药诊治,也不过是装给那些、她们觉得是凡人的人看的罢了。”
“就是这样,你应该能理解?”
“能。”何月折点点头,“不过,唐姑娘不是这里的人吗?”
“唐姐姐,到时间啦,我先跟着他们去南边看看情况,你带着何姑娘在北边吧?我一会就过来找你们。”陈述打断两人对话,说。
“好。注意安全。”
“嗯!”
袁央和班未乐也打了个招呼,两人跟着陈述往街市的南边飞速跑去。
“时间不早,边走边说。”唐溪芹示意何月折跟上她。
“嗯。”
何月折跟上唐溪芹,绕过人流,两人同时翻上屋檐,相互对视一眼后,又噗嗤笑出声,往城门方向走去。
“何姑娘身手不错?”唐溪芹走在前面,瓦片在她脚下,却从未发出过一点声响。
“唐姑娘也很厉害呀。”何月折步伐也轻快,回道。
“哼,巧言令色。”
“我是真心的!”
“哦哦,真心的。”
“真的!”
“哼。”
“唐姑娘。”
“……”
“唐姑娘?”
“……”
“唐姑——”
“你没事吧?!!”
“……”
“哈,何月折,我算是上了你的当了,回回都被你骗!”唐溪芹气鼓鼓地松开拉住何月折的手,兀自往前走去,“每次都用这种方式,还真以为谁会心疼你一样。”
“唐姑娘,你家在哪里呀?”何月折从屋檐下重新翻上来,背着手,笑着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嘛。”
“我家就在这里。”
“真的?”
“真的。”
“哎,那你家在哪里呀,我能去拜访……”
“何姑娘,我有时候真的很怀疑你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唐溪芹回过头。
“嗯?”何月折又笑了,“没有哦。”
“你不蠢,怎么会没有听出我不想告诉你你问题的答案?又要一遍一遍地追问,我真的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了。”
“我们不是朋友吗,既然是朋友,那就要积极地关心对方呀。”
“……那好,我告诉你,我家的确就在这里。”
唐溪芹表情很平静,但何月折却一眼就看出了她平静表情下的悲痛。
是啊,既然是朋友,自己又不蠢,怎么会没有听出她不想告诉自己那个问题的答案?
“我是个孤儿,被母亲遗弃在这座城里,那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废墟,被战火波及,民不聊生。”
“我东躲西藏,在这个没有战火前明明很美好的城里,直到我看着这里所有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看着敌军离开,这座寸草不生的孤城被他们无情地占领,我孤身一人逃出城,又混入他们的人进城,我在这里苦苦挣扎、求生,这里与我而言,既是故土,也是随时夺命的深渊。”
“后来,这里被打造成白玉京,我则因为孟队长的好心收留,终于在护卫队里谋到一份差事。”
“然后,我的母亲就来了,她穿着华贵地来到这里,是我亲自接待的她,她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苍老了许多,脸上多了许多伤疤与褶皱。”
“她没有认出我,并且在登记家庭情况时,告诉我她没有孩子。”
“我原本以为她是已经忘记我了,于是我歇斯底里地向她倾诉,告诉她既然她不记得我那我们还不如一刀两断。”
“可是,她只是睁大了双眼,震惊地看着我,然后流下两行泪,抱住了我。”
“……”
“何姑娘,我想我是恨她的,因为我的这些苦难都是源于她的抛弃,但是,我又是爱她的,因为,她说她找了我很久,在脑海中描摹过无数次我长大后的模样,她还说,她想把我接走。”
“我能理解她抛弃我是因为她自身都难保,也能理解她这迟来的爱是想补偿我。”
“所以我跟她走了。”
“……”
“何姑娘,我是不是很懦弱、很胆小?”唐溪芹继续往前走着,一头黑发在风中忽卷忽散,几根毛线缠绕在其中,“只因为那一点点的爱就忘记了过去的痛苦,忘记了,我能活到那时,已是满身伤痕,其实早已无法再投入那温软的怀抱?”
“唐姑娘,你的头发里有几根毛线。”何月折伸手取出那几根线,“而且,你今天没有穿队服?”
“……”唐溪芹僵在原地,半晌才回道,“嗯,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这是她很久之前给我织的衣服。”
“……”
忌日?何月折的大脑一片花白。
“她的手工活很好,我们俩的所有衣服和家具都是她自己做的。”唐溪芹牵起她衣服的一角,“所以逃出这里后,她被唐家看中,做了唐家的裁缝,生活好起来,却又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买了身华贵的衣服,进了白玉京,来找我。”
“……”何月折说不出话。
“好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唐溪芹跳下屋檐,朝着何月折伸出手,“何姑娘,我们到地方了,下来吧。”
“……哦,好。”何月折撑着她的手,跃下。
少女年纪轻轻,手上却有很多茧与还未脱落的伤疤。
“何姑娘,你放心,我不是那种脆弱的人,只是和才相识不久的朋友说起这些,会让我有些苦恼。”
唐溪芹朝她安抚性地一笑:“不过从这以后,我们就算是交过心的朋友了?”
“可是你们想杀我哎。”何月折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这不冲突。”
“是吗?那太好啦。”
“护卫队,你们终于来了!”城门旁,那个何月折见过的戴着矮帽子的人看见她们,急忙跑了过来,朝着她们深深鞠了一躬,“今天从城外来的人并不多,秩序还算维系得过来,我们的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
和何月折之前进城门口时见到他的态度完全不同,当时他高高在上的,如今却只能卑躬屈膝。
看来权力的确是个好东西。
“嗯,不错。”唐溪芹粗略地扫视了一遍城门口的排队和登记情况,点点头,“我回去会如实上报,上头应该会给你们一些奖励。”
“多谢护卫队大人!”
“不用,应该的,互相帮助,下次……”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那就好,就这样吧,我们先走了。”
“护卫队大人慢走!”
“不用送。”
“是!”
“……”
城门口的情况的确算是很有秩序,没有扰乱的人,一切都很正常地进行着。
何月折跟着唐溪芹往城内走去。
“城门口的情况检查完了,现在我们要顺着这条街维护秩序,有任何打架斗殴、或者是争吵的情况出现,需要立即制止。”唐溪芹给何月折介绍道,“可以不用说任何话,护卫队的权力很大,没有人敢反抗的。”
“好。”何月折点点头。
“嗯。这个你喜不喜欢?”
“嗯,嗯?”何月折这才注意到,唐溪芹正站在某个商铺前,拿起商铺上的一个香囊,给自己看。
“呃,啊……”商铺的主人完全不敢说话,颤抖着身子缩在后面。
“我们,这样子没关系吗?”何月折接过香囊,闻了闻,问道。
“当然没关系,护卫队只处理重大事件,维护秩序这些另有人在做,她们也很厉害,你不用担心。”
“唐姐姐!!!”
“唐小姐,何姑娘,我们买了糖葫芦,你们快来吃!!”
“哎。”
看着陈述和班未乐两人兴高采烈地举着许多种不同的糖葫芦,绕过正在机器人般挥手的袁央冲过来,何月折放下手里的香囊,朝她们挥了挥手。
“这是山楂的,这是草莓的,这是、哎,小述,这是什么啊?”班未乐嘴里叼着根糖葫芦,说话含糊不清的。
“这个是瓜子的,班哥哥,你怎么买了这个口味的?”陈述把两串山楂的糖葫芦放在唐溪芹的何月折手里,看着那串长相怪异的糖葫芦,笑道,“你不会是把它认成什么别的水果了吧?”
“哎——”班未乐难过,“怎么会这样!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地把它吃掉了……”
“多谢,你们来的正好,看看有没有看上的?我给钱。”唐溪芹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酸得脸顿时皱在一起,“这什么鬼,也太酸了。”
“……”何月折早在她说话前就咬下了一口,为了不让她发现异常,只好扭过头强忍着不让面部因为太酸了而变形被她看见。
“哈哈哈哈哈中计了吧!!”班未乐狂妄地大笑,“我们三个可是都被它暗算过的,都是朋友,怎么可能放过你们两个呢哈哈哈哈!!”
“班未乐!!!”
“哎但是当然,我们还给你们买了口脂,这可是排了我们好久的队才买到的!”
“中药口脂是吧?”唐溪芹瞪了班未乐一眼。
“你怎么知道的?!”班未乐惊讶。
“一闻就知道了啊笨蛋,苦得要死。”
“那,哦,袁兄,袁兄你带的那样东西呢,怎么还不拿出来?”
“呃。”袁央立正了。
“袁兄?”
“呃。”袁央僵硬地拿出两把和正常人手指差不多大小的小剑,“在这里。”
“袁兄,你一开始不是说要买那个饮品的吗,怎么换成这个了?”
“这个,这个……”
“我的天!!!这剑怎么变得、变得……”
“天啊,这是用的仙术吗,好厉害!”
“实在是抱歉,之前买的那两杯饮品被我不小心弄洒了,只好用自己做的小玩意来代替一下。”
何月折看着在自己手里变大变小,变成艾草变成麦穗的小剑,惊喜地挥了挥,只是很小的力气,空中却响起明显的破空声。
“好厉害。”她不禁感慨。
“确实厉害。”唐溪芹也道。
“什么?!袁兄,我也想要我也想要!!”班未乐缠着袁央。
“袁哥哥,我、我可以用别的东西跟你换吗?这个剑好厉害!”陈述星星眼。
“这,本来就是要送给你们的夏至礼物,自然是都有的,都有的。”袁央又拿出两把小剑,分别递给两人。
“多谢袁兄!”
“多谢袁哥哥!”
“不必不必。”
“好了,快来选香囊,别到时候又有人说我不给她们送礼物。”
“来了来了!”
“多谢唐姐姐!”
“多谢。”
“行了,何姑娘你也选一个吧,”唐溪芹手里甩着一个香囊,朝何月折抬了抬下巴,“选好了我们再看看街上的情况,人散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去吃饭了。”
“我要这个吧。幸好有糖葫芦,不然今天午饭这么晚,我真的会饿晕过去的!”
“唐姐姐,我也选好啦。一会我请你们吃饭哦。”
“好,小述的眼光向来不错,我也选好了。”
“嗯,那我也选好了,就要……”
“等等,你们几个怎么选的都是一样的?!”
“什么?!”
“哎!”
“啊。”
“等等,不是,怎么我们五个都选的是这只鸟?!”
“它看起来就很能吃。”
“它很可爱呀。”
“它很聪明的样子。”
“我喜欢这种鸟。”
“哈?!!”
于是五人挂着一模一样但香味不同的香囊离开了那家店,面面相觑。
“……”唐溪芹扶额,“我要先去找个地方看看身体,实在是不舒服,你们几个去逛,一会味珍馐见。”
“好。”
好个鬼啊!
唐溪芹刚走不久,四人看着在她们面前就那样莫名其妙因为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能这么老而吵起来的几人。
班未乐乐呵呵地劝阻,无效。
陈述上去劝解,结果因为说得太对了被其中一人一巴掌打开,无效。
袁央说话太人机,无效。
于是……
“我可以让你变老,你相信我吗?”
何月折举着匕首,笑眯眯地看着那人:“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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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日六的第一天[可怜][可怜][可怜][可怜][可怜][可怜][可怜][可怜][可怜]
“只要,你听我的话,让我在你身上划上几刀。”
“哦,那个,咳咳,那个,姑娘,你既然可以让我变老,那是不是更可以,让我、让我……让我长生?”男人激动地道,“那我愿意的,我愿意的,请尽快动手吧!”
“……这个词可以说?”何月折问几人。
“可以。”陈述点点头,回答,“这是很正常的,很多人都这么说。”
“姑娘,是、是不是我太激动了,抱歉,我真的、真的……”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被他莫名其妙辱骂的那个老妇人就走了过来,气冲冲地喊道:“护卫队大人!护卫队大人,这个小伙子冲上来就辱骂我,我什么也没有做错,您可千万要给我一个公道!”
“什么?”男人闻言转头看向老妇人,扫视她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身躯,“谁叫你活这么久的?!我家里人可说了,我们家血液里流的是以前仙人的血,我们都还没有活这么久的人呢,凭什么你能活这么久?!!”
“强强强强词夺理!!”老妇人愤怒,“我活多久干你何事?!你又又凭什么对我指指点点?!!”
“嘿,两位客人,好了啊,不要再吵了嘛。”一个穿着、穿着松垮布袍的老者,抚着他的胡须,从两人身旁的小铺后走出。
“哼,既然仙人和护卫队的大人们在,我就不跟你这种可悲的无知老婆子胡搅蛮缠了!”
“哎。”
“胡搅蛮缠?!我老婆子未曾做错过事,却在此无端遭你辱骂,我只不过是为了维护我自己的权益,怎的到你这小伙子嘴里就变成胡搅蛮缠了?!”
“好了好了!两位休要再吵!”老者再次一抚胡须,拍拍两人,走出,和何月折对视,“护卫队的这位姑娘啊,请问,你所说可以让人变老的仙术可是真的?”
可还没等何月折回答他,他就自言自语道:“据老朽所知,这世上可没有此等逆天而行的仙术啊,姑娘莫不是在信口雌黄?”
“你几岁了?”何月折瞧了瞧这老者的装扮,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但是这嘴里的话怎么就这么不中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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