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她能够主动地靠近自己,哪怕是带着目的他都能接受,只要不是像现在这般疏离就好。
一举三得的事情。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江既白对他的绝情程度。
她宁愿离职,宁愿不要这笔钱都不愿意再靠近自己。
逼迫江既白从初心离职并不是他的本意,可造成这结果的始作俑者就是他。
他把她伤害了。
一时之间,愤怒、伤痛、懊恼情绪交织,顾墨阳握紧方向盘,紧盯着最后几秒刺目的红灯心口发痛。
红灯变绿,车立马冲了出去。
过了这个路口马上就到,顾墨阳一脚油门到底。
没想到的是,前方路口发生了车祸,路口被人围住,人群嘈杂声里夹杂着洪亮的哭声。
听声音像是一个孩子的哭声。
顾墨阳下意识往人群里看了一眼,握紧方向盘,本来想驱车离开,但是孩子的哭声一直环绕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他还是把车停下,下车。
人群里看热闹的人已经把情况说得七七八八。
“司机也真是缺德,把人撞了就跑了。”
“孩子也真挺可怜的,一直哭。”
“这对母子我见过,就住在我们隔壁小区,好像就他们两个人,我就没见过孩子爸爸。”
“哎呦!这可怎么办?孩子妈被撞成这样。”
顾墨阳穿过人群,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女人,和在抽泣的孩子,还有倒在一旁的电瓶车。
女人双目紧闭,地上没有过多的血迹,应该只是头部受到撞击,加上受惊过度晕了过去。
小男孩约莫六七岁的样子,眼睛惊恐地睁着,已经哭得没有力气,跪坐在他母亲身边用力抽泣。
“叫救护车了吗?”
其余人都看向眼前这个穿着气质皆不凡的人。
“叫了的,只是救护车还没有来。”一个阿婆道:“小伙子,你和他们这对母子是什么关系?”
顾墨阳没回答,只是走到那个在哭泣的小男孩面前蹲下,摸摸他的头。
语调柔和,“别哭,妈妈没事,医生马上就会过来救妈妈。”
小男孩睁着一双湿哒哒的眼睛盯着面前英挺的男人。
这个叔叔的声音有种令他安心的魔力,小男孩很快抽泣声越来越小。
“吃糖吗?”顾墨阳从口袋掏出几颗草莓味的夹心糖,放在手心里,递过去。
小男孩盯着他手里的糖,眼神怯生生的,想拿又不敢。
顾墨阳便剥了一颗自己吃了,清甜的草莓味散开。
小男孩没想到这么严肃的帅叔叔居然也吃糖,他也就不再害怕,伸出小手从他掌心里拿了一颗糖。
顾墨阳笑笑,把手里的糖都放进了小男孩的口袋里。
小男孩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叔叔。”
救护车来了,受伤的女人被抬上担架送进救护车里。
小男孩也跟着上了车,小眼睛还巴巴地望着顾墨阳。
“只有一个小孩?还有其他家属在吗?”护士问围着的人群。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后退半步,面面相觑,明显谁都不愿意趟浑水。
顾墨阳见小男孩渴望无助的眼神,只得无奈跟着上了车。
诊断结果出来了,“幸好伤者佩戴了头盔,减轻了撞击,脑部轻微脑震荡,左边小腿轻微骨折,右边大腿外侧轻微擦伤,没有什么大碍,先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吧。”
医生说着,打量着面前这个穿着和病床上躺着的女人差距极大的男人,又看了眼病床边的小男孩。
他们莫不是情人关系?可是那女人的长相似乎达不到情人的标准吧。
医生压着心底的惊疑走出病房。
顾墨阳将自己的风衣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回头看了一眼小尾巴似的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男孩。
他懂小男孩眼中的无助惊恐和害怕。
他和当时只有七岁的自己一样,目睹了一场灾难。
七岁的顾墨阳自己也曾像小男孩一样,面对这惶恐无助的世界,希望出现那么一个人来帮他,可是他没有等来。
男孩见他妈妈还未醒过来,耷拉着脑袋站在病床前。
“不用担心,顾墨阳安慰:“妈妈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顾墨阳看了眼腕表,已经十一点半了,这个点她是不是已经睡了。
他轻叹一声,打了个电话给吴谦。
“你来京淮市人民医院一趟,我在这里等你,对了,路上买一些男孩子喜欢的玩具过来。”
“医院?”吴谦锁定这个关键字眼,“您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先过来吧。”
老板不是去找江小姐去了吗?怎么又跑到医院了?
吴谦对这通电话摸不着头脑,却也只得照做。
等到吴谦来的时候,病床上的女人已经醒了。
女人直不起身子,强撑着一个劲地给坐在病房陪护沙发上的顾墨阳道谢。
“谢谢您救了我,谢谢您照顾我儿子。”
顾墨阳把笔记本电脑合上,脸色很淡,“下次骑车注意一点,肇事司机虽然有责任,但你也不应该逆行,你儿子刚才被吓坏了。”
“知道了。”女人低下头,脸上浮现出一点红晕。
顾墨阳起身和吴谦交代了几句,“这里剩下的的事先交给你。”
说完他和母子告别。
小男孩朝他招招手,“叔叔再见。”
顾墨阳弓腰捏捏他的脸,“再见。”
病床上的女人脸上浮出笑容,目送顾墨阳的身影直至消失。
吴谦看老板消失的身影,思索着,他怎么还做起慈善来了?
小男孩对新玩具爱不释手,已经在一旁玩了起来。
吴谦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病历单上的名字,自我介绍道:“赵琳女士,我是吴谦。”
赵琳:“吴先生,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住院的钱您看我要怎么付给您。”
吴谦:“你不用担心治疗费用的问题,我们顾总已经帮您垫付了费用。”
“顾总?”赵琳心里一惊。
吴谦解释道:“刚才离开的是我们集团的顾总,我是他的助理。”
赵琳回想起刚才那个男人,不凡的气质和英俊的脸,年轻有为,居然还是位集团的老总。
她看着门外,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等到顾墨言赶到江既白所住小区嘉禾苑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二点。
深夜的小区里已经是一片黑暗,偶尔有几盏没坏的路灯孤寂地亮着,在无边的黑夜中显得孤独而弱小。
顾墨阳把车停好,下车。
他知道她家的位置,远望过去,她家的灯还亮着,被厚重的窗帘罩着透着不那么明亮的光。
顾墨阳黯淡的心好似被点亮,他疾步往她住的楼的方向走。
Wearethechampions.
Settingitoffagain.
Ohweonfire.
Weonfire.
江既白在书桌前戴着耳机沉浸式画稿。
每一个深夜emo的时刻都是她灵感最盛的时候。
反正也睡不着,不如画画到让自己犯困。
跟着音乐的节奏,江既白拿着电容笔在屏幕上滑动,这个山的阴影好像里面还能加点蓝调,高光的位置还可以在亮一点。
江既白拿平板推远看。
改了之后果然画面效果更好了,她满意地点点头。
突然音乐声中混杂了咚咚咚的声音。
她马上疑惑地摘掉耳机,往客厅的方向走,是有人敲门吗?
大半夜的谁会来找她?
敲门声又响了好几下,江既白心里有些害怕,她脑中立刻就脑补出老旧小区单身女性独居被害被qj的新闻。
这么一想她头皮发麻,更害怕了。
江既白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趴在门上的猫眼看。
看清门外的人后,江既白下意识后退半步,她呼吸一紧,怎么是他?
敲门声又响了两声,门外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江既白,是我,开门我们聊聊好吗?”
事到如今他们还有什么好聊的?
江既白手指攥紧,本来已经平复的情绪又被他给掀起一阵风浪。
顾墨阳见里面迟迟没有回应,一颗心揪起来,语气里多了几分急切。
“我知道你在家,给我一句回应好吗?”
“江既白。”
江既白拧着眉道:“没死!”
她胸口开始剧烈起伏,呼吸也跟着加快,“如果顾总是因为项目的事,那大可不必,我说不做就不做了!”
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顾墨阳还想敲门的手悬在半空。
“你的一句话就可以控制我的生死,你可以打压我、戏耍我、只手遮天将我玩弄于股掌!但是你以为我会为那点钱妥协吗?!”
江既白的冷厉的声音透过门传过来,声音虽被门削弱,可落在顾墨阳耳中,还是如一把把冷冽刺骨的冰刃朝他刺过来。
顾墨阳低下头,英挺的眉宇皱着,想说话却如鲠在喉。
“这个项目我是不想接的,是他们逼我!是你逼我!但接手之后我确实尽心尽力在做,我已经在我的努力范围内做到了极致。”
“为了你那个破项目能按时交我三天没阂过眼,一周平均每天睡眠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我在公司遭了多少白眼,公司同事没有一个人用好眼色看我,同事处处打压我、讥讽我,孤立我,视我如瘟疫避之不及。”
“我手受伤了还要忍着痛继续把设计做完,半夜手画到筋挛,也要忍着痛继续画,那一周我过的是地狱一般的生活。”
顾墨阳手扶着门框,难以呼吸。
“我自问在于公的方面问心无愧,可是你呢?高高在上的顾总,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我所有的付出付之一炬。”
哪处都不满意——
江既白自嘲地笑了一下,眼角立马湿润了。
那几个字现在想起来也是会让她心痛到绝望的程度。
“第二天,你又告诉所有人我的设计方案通过了,多可笑啊!但我没有一点觉得高兴,一点都没有!顾墨阳,那只不过是你上位者的一点怜悯和施舍,我不是什么一只向你摇尾乞怜的,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只狗!你是在践踏我的尊严!”
江既白咬着颤抖的嘴唇,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发泄完她像是骨头都要散了般松懈下来。
半晌,门外没有一点声音。
平静到几乎万念俱灰的语调在缄默中回荡,“顾墨阳,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不想想起和你有关的任何事。
不想参与与你有关的任何事。
不想见到你,不想提起你。
只想把关于你在我脑中的所有记忆抹除。
听到屋内江既白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顾墨阳低着头,深邃的眼睛照不进一丝光亮。
胸腔里心脏的位置剧烈又疼痛地跳动着,每一秒都伴随着无法呼吸的剧痛。
他倚在门框的手臂无声滑落,高大的身形如同将倾的高楼瞬间倒塌,他颓然地跌坐下来。
迎接他的是亘古漫长的黑暗。
高级牛马就不用休息睡觉吗?
纪安睡眼惺忪地按下接通键,“喂?凌晨三点不睡觉,给我打电话看海棠花未眠?”
对面半晌没说话,但纪安听见那边的背景音很嘈杂。
“你在哪?”纪安问。
“在遇见,过来陪我喝一杯。”
对面的声音传来,是难掩的失落。
这狗居然跑去酒吧买醉?纪安立马就清醒了。
听他的声音还挺伤心的,这情况在顾墨阳身上可难得一见。
毕竟在纪安眼里,以前就算工作再难也没见他去酒吧买醉过。
这什么情况?
纪安狐疑着立马打了个电话给孙一然。
毕竟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担,有八卦一起听。
等纪安和孙一然赶到的时候,顾墨阳已经自己喝了一轮。
茶几上几个空酒瓶东倒西歪地放着,深灰色大衣被随意丢在皮沙发上。
顾墨阳仰面靠着椅背,肩膀处的衬衫皱成一团,俊逸的脸上染上一抹潮红,锋利的喉结往下,他的领带被胡乱扯开,手中还握着一杯没喝完的白兰地。
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颓丧之感。
邻座的几个浓妆艳抹的女生一直往这边瞄。
纪安和孙一然双手抱着胸对视一眼,“这是喝了多少啊?”
孙一然摇摇头,“要是咱俩不来,你信不信他今天会被女妖怪给捡走?”
纪安:“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耽误他了?”
孙一然笑得邪性:“我看你是不想在他手底下干了。”
纪安叹气,过去摇顾墨阳的肩膀:“你到底怎么了?我从没见过你自己喝这么多酒。”
顾墨阳阖着眼未说话。
纪安想拍他的脸但是没敢,“你不是最讨厌喝醉的吗?”
孙一然慢悠悠走过来,坐下:“这明显失恋了呗。”
“他能失什么恋,他都没恋。”纪安不以为意。
这狗八成又是在江既白那吃瘪了。
纪安和孙一然正欲商量怎么把人给弄回去。
沙发上的顾墨阳双眼阂着,嘴里突然喃喃道,“她……不要我了,她彻底……不要我了。”沙哑着的声线透着无尽的失落。
纪安皱了一下眉:“你说什么?你说谁啊?”
顾墨阳睁开眼睛,双眼绯红而迷离,涣散的黑瞳里盛满无人诉说的悲伤。
他抬手,手腕的表盘在玻璃杯上折射出冷光,酒入喉中。
不知道是和他们在说,还是和自己在说,他声音悲伤得哽咽。
“我的江暖暖彻底不要我了。”
纪安和孙一然都一愣。
纪安:“我说阿阳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成她抛弃你了?当初可是你自己提的分手。”
孙一然:“是啊,当初爱得死去活来,为什么要分手嘛?真是搞不懂你,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死样子。”
孙一然清楚地记得,顾墨阳和江既白分手的第二天他回趟老家后就出国了。
出国后几个月人都联系不上,像人间蒸发一样。
江既白的室友们电话都打到他这里来了,逼问他为什么顾墨阳要和江既白分手。
孙一然和纪安他们当时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顾墨阳将手中的玻璃杯放下,低眸,长睫在灯光下投出淡淡地影子,他扯唇,“她没想过要真的和我在一起,一开始就没有。”
顾墨阳盯着眼前的玻璃杯,波光在橙黄色液体中荡开,也拨开深藏在他心里不愿人知的一幕。
他记得那是一个闷热到有些窒息的夜晚。
晚风浓重而粘稠地铺满在整个夜色里。
彼时顾墨阳大四,因为马上要毕业,学校这边有很多事没处理完他们也就没有住在出租屋里。
那天他刚送完江既白回宿舍,在回自己宿舍的路上碰见一个女人。
她打扮得靓丽时尚,气质华贵,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顾墨阳觉得她应该出现在高级的酒会,或者是高端写字楼的办公室里。
而不会是会出现在男生宿舍门口斑驳的路灯下。
奇怪是是她看起来有几分面熟。
“你就是顾墨阳吧?”女人主动过来和他打招呼。
当时时间已经不早,四下无人,顾墨阳预感她像是故意在那里等他的。
顾墨阳迟疑一下,“对,您是?”
女人开门见山道:“你好,我是江既白的母亲,江晓兰。”
顾墨阳握着双肩包肩带的手一紧,打量着面前这个气质绝佳的女人,江既白的母亲看起来似乎并不普通。
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礼貌道:“阿姨您好。”
“我们家暖暖和我说过你。”江晓兰笑着上下打量他一眼,“不错,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只可惜。”李晓兰话锋一转,“也就只有副好皮囊了。”
顾墨阳的心在夜色中一沉,心头不好的预感在蔓延,“您这是什么意思?”
江晓兰敛出一个客气的笑,她脸上虽挂着笑容,但说出来的话却句句戳心,“和我女儿分手吧,你和她不合适的。”
顾墨阳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地说出这句话,他紧攥的手青筋暴起,并不退让。
“合不合适不需要您来评判,我爱她,她也很爱我,我会尽我能力范围内给她最好的。”
江晓兰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了,“你爱她?你能拿什么爱她?”
“接下来的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是作为暖暖的母亲我必须要说。”
江晓兰正色,那双眼睛,和江既白很相似的眼睛此刻正冷肃地盯着他,顾墨阳后背顿时阵阵发凉。
“希望你不要怪我,我也是为了我女儿好。我调查了你的家庭背景,七岁时父母双亡,在福利院住过一段时间,后来被姑姑姑父收养,姑姑姑父身体都不好,他们还有一个儿子也就是你的表弟正在上初中。”
“且不说你无父无母,没钱没背景,还有家庭负担,你所处的成长环境和我们暖暖的截然不同,你拿什么爱我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