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班级第一就跟喝水一样简单。
可如今,她却要拎着一张考六分的初中试卷,说是自己拼尽全力做的。
荒谬!太荒谬了!
数学老师继续说:“本来我下午给你父母打了电话,让他们放学来一趟的……”
“不过看你课堂上有认真听讲,这次我放你一马。过会你家里人来了,你直接跟他们回家吧,不用跟着来办公室找我了。”
姜颂禾松了一口气。
“晚上作业认真写。”老师警告道。
“是。”姜颂禾点头如捣蒜。
姜颂禾赶紧收起试卷,她刚打算原路走到教室后面。
突然,窗外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正以一个极快的速度下坠。
“嘭——”
随着楼外一声闷重的重物落地声,意识到不对的姜颂禾快步转身冲到窗边,她拉开窗户,踩着一个凳子探身看下去。
地下躺着一个女人,她侧脸趴在地上,鲜血在身体周围扩散。
她的衣服被空气撕碎,裸露在外面的四肢以近乎残忍的角度扭曲着。被摔到皮开肉绽的肌肤上沾满了地上的尘土和土块儿,脏兮兮的泥土死死地扒住肌肤表面,与表面难以言说的血块掺杂着混在一起。
好在不蔽体的布料零零散散地遮住女人的关键部位,让她的死状不至于太过于难堪。
只是那大张的嘴巴和瞪到凸起的眼睛怎么看都觉得有点死不瞑目。
教室里,几名学生走到窗边好奇地想要往下看。
姜颂禾快速拢紧窗户,她从凳子上跳下来,冲着讲台上的老师着急大吼道:“看好你班学生,一个都别让他们出来!”
“哦……好……”被吓呆住的老师愣愣的点了下头。
姜颂禾把试卷拍放在后排的柜子上,然后快步冲出教室。
中途遇到因为好奇聚在楼道里的班级老师,她还不忘提醒他们回教室管好自己的学生。
姜颂禾跳着跑下教学楼,她刚路过转角,抬眼便看到一个男人半蹲在尸体旁边检查着什么。
“别动她!”姜颂禾远远地喊了句。
听到声音,男人半转身子,肩膀挡住了他半张脸。
从姜颂禾的角度上看过去只能看到他半露的眼睛。
不知道她的话男人听进去多少,只见他缓缓站起身子,双手插兜,向尸体外围走了几步。
姜颂禾不管不顾地向前奔跑,她跳过几片绿植区域,直到与男人擦肩而过,她才得以看清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深邃细长的桃花眼,满是俯视的角度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既淡漠又疏离。
好装……
“哎哎哎——”
姜颂禾还没腹诽完,下一秒她就感觉自己的衣领被人拽住,然后狠狠地向后扯了下。
毫无防备的姜颂禾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
她好不容易稳下身子,还是被男人拎着领子逮住的。
“站这儿!”男人一字一字命令道。
姜颂禾一遍打量着他一边陈述道:“你不是学校老师吧。”
我凭什么听你的?
男人没有回话。
半响,他像是在姜颂禾脸上发现了什么。
他双手插兜,弓腰与姜颂禾平视,披在肩膀上的黑色外套很有垂感的落在他平直的背上。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男人冷不丁问道。
“哈?”姜颂禾用一副‘你丫有病’的表情盯着他。
她刚来,她怎么知道?
男人拎着姜颂禾的校服衣领,让她配合地左右转了几下。
姜颂禾扎着两个麻花辫盘成的小揪揪,身体转动起来头发一晃一晃的。
像是觉得好玩,男人转动的速度加快。
“我要吐了……”姜颂禾好不容易站稳脚,脑袋里传出来的眩晕感让她有点想吐,“yue……”
“赶紧放开我,”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姜颂禾终于暴躁了,她握紧拳头道,“你再转,你再转我打掉你脑壳!”
许是察觉到姜颂禾没啥威胁,她的愤怒落在男人眼里跟小猫喷火一样滑稽。
“脾气还挺大,”男人站直身子,吐槽道,“不过,现在你还够得着吗?”
他在嘲笑她的身高!
“我靠,我和你拼了。”说着,姜颂禾低头拿脑门向他冲过去。
男人先是一躲,随即再次拎起借着“脑门”冲向尸体的姜颂禾。
他拎着姜颂禾的衣领拉起又放下:“就知道,你小子没憋什么好屁。”
“还想去案发现场呢。”
计划被抓包,姜颂禾气到不行,她双臂环胸,任由男人拎着自己。
脸上写满了不服气。
“姜队,顶楼没人。”另外一个气喘吁吁的男人跑过来。
“知道了。”被唤作‘姜队’的男人把姜颂禾放在地上,安排道,“我刚给局里打过电话,他们还有十分钟到。我们先控制好现场,避免发生恐慌。”
刚跑来的男人没应声,反而笑道:“这不会就是你家那小孩吧,长得跟你还挺像。”
姜队觑了手里的姜颂禾一眼,道:“应该不是,我们家基因大概生不出一个矮子。”
忍无可忍的姜颂禾骂骂咧咧:“我会长高的!”
姜队憋足了坏笑,道:“那就等你长高吧。”
“你是谁?怎么进学校来的?”一个中年妇人冲下来厉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是先前罚站姜颂禾的那位数学老师,“离我学生远点。”
男人站直身子,没来得及回答,远处的戴满钥匙的保安便唧哩桄榔地匆匆赶来,他操着一口流利的方言,气喘吁吁道:“你俩娃!有正大门不走,怎么还跳大门啊,赶都赶不上……”
话音刚落,赶到的保安立刻被不远处的躺着的女人吓了个半死:“你……你们杀的?”
姜队叹了口气,刚准备回答,先前略占下风的姜颂禾极不安分地踩住他的脚。
“嘶——”
姜队疼得倒吸口凉气,随即他拎着姜颂禾的衣领,一甩手把她扔了出去。
“不是我们,我们也刚到。”姜队拍着身上的泥土道。
姜颂禾踉跄着倒进数学老师怀里,她刚站稳就迫不及待地挥着拳头冲过去。
数学老师手疾眼快地用胳膊制住她。
“你们是谁啊。”数学老师厉声问道。
看到陆续有不少老师从教学楼的方向赶过来。
姜队从口袋里拿出一本警察证,简明扼要道:“刑警,刚从省厅调回来。”
眼尖的姜颂禾一秒看到了上面的文字。
「姓名:姜酩野」
职位……京祁市刑侦大队队长?!
他还队长呢!
“我是顾枳聿,他的搭档,”顾枳聿说着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双手插兜的姜酩野,“也是个刑警。”
“哦。”
数学老师眼看着姜颂禾的眼睛都要长到那本警察证上了,她一只手捂住姜颂禾的眼,另一只手则悄摸把她拉到自己身后:“需要我给医院打电话吗?”
“不用了,我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姜酩野冷声道。
刚随着人群赶到的校长隋原明显表现得十分得体冷静,他奉承道:“真是巧,学校发生这么大的事儿,要不是您凑巧在附近,我们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顾枳聿微笑着揭他老底道:“不巧,他家小孩数学考了六分,他是被你们学校的老师叫来挨训的。”
捕捉到关键词,数学老师低眸看了眼身后的姜颂禾:“你家里人?”
“哈?”姜颂禾仰头疑惑,“怎么可能,我不认识他啊。”
姜酩野若有深意地觑了姜颂禾一眼,冲着校长安排道:“学校发生这么大的事,如果可以,我建议学校提前放学,避免造成学生恐慌。”
“还有,和死者相关的人,麻烦都叫过来,我们警方需要逐一排查。”
“行,我们一定配合,”隋原利落地答应道,“张老师,你先带着你班学生回去,顺便麻烦你跟各班老师说一声,今天提前放学,让学生走前门,避开这里。”
“还有让送完学生的老师都去体育馆,配合警方办案。”
“好。”数学老师答应下来。
“校长你留一下,我有点情况需要问。”姜酩野话音刚落,并头也不转地再次拎住准备起跑的姜颂禾。
原是数学老师刚准备离开,被她禁在身后的姜颂禾再次一不留神撒丫子冲向了尸体的方向,结果又被姜酩野抓包了。
数学老师把姜颂禾再次拽回了自己身边:“姜颂禾,跟我回教室,别捣乱。”
这具身体年纪小,力气远远比不上一个成年人。姜颂禾无论怎么努力都挣脱不了数学老师的束缚。
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尸体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等一下。”姜酩野冷不丁叫住他们。
“怎么了姜队?”愣住的数学老师问道。
姜酩野没有说话,反而弓腰再次把脸凑到了姜颂禾面前。
他端详她许久,冷不丁念叨了句:“姜颂禾?”
“你干嘛?!”被限制住胳膊的姜颂禾警惕地盯着他。
干嘛突然念她的名字?
毫无征兆地,姜酩野抬手捏住了姜颂禾略带肉感的脸。
“啧——”
原本姜颂禾的表情就充满了鄙夷,被他这样无征兆的一拽,表情越发不耐烦。
她努力张开嘴,试图把姜酩野的手“弹”出去。
可是无果,她越努力,姜酩野的手越用力。
“哇开哇(放开我)。”姜颂禾嘴一边漏着气一边说。
姜酩野无视掉她的抗议,甚至他还不知收敛的把姜颂禾的另一侧脸也捏在手里。
姜颂禾的眸子向下骨碌碌地盯着那双有些糙感的手。
许久,姜酩野淡定地念了两个字——
“胖了。”
姜颂禾满脸问号:“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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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她脸,还嫌弃她胖,他礼貌吗?
一个气急上头的姜颂禾卯足了劲儿把自己的脑门冲姜酩野的鼻子冲过去。
“哦……”
姜酩野疼到后退了几大步。
“嚯……”顾枳聿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
姜酩野一边仰着头,一边擦拭着人中,生怕姜颂禾一头给他撞出鼻血来。
意识到自家学生闯祸了的数学老师赶紧把姜颂禾拉到自己身后,用自己较为宽大的身体挡住她:“小孩年纪小不懂事。”
姜颂禾个子虽是不高,但气势倒是挺足的,她偏出头,伸手指着比她高半个身子的姜酩野威胁道:“下次再捏我脸,劳资把你脑壳打掉。”
又是打掉他脑壳。
姜酩野被当场气笑了。
数学老师一边赔笑着,一边赶紧把姜颂禾嚣张指人的手按下去:“她开玩笑的。”
叛逆的姜颂禾换了只手继续指,数学老师再次按下去:“她真的是开玩笑的。”
这次姜颂禾直接抬起了一只脚继续指。
数学老师:……
姜酩野气到失语。
反应半天后,他才弓腰与躲在数学老师身后的姜颂禾四目相对,他咬牙切齿地威胁道:“你给我等着。”
被接回家的姜颂禾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钢笔横在鼻子和上嘴唇中间。
脑子里想的都是白天发生的案件。
尸体成趴卧状*,面部着地,说明死者生前要不是正面跳楼的,要不就是一个不注意被人从身后推下楼的。
如果是正面跳楼,那么可分为两种情况,一种为无清醒意识,即醉酒或者服用了麻痹意识的药物的情况;另外一种则是有清醒意识,即死者清楚知道并且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情况。
无意识情况下,基于身体本能,身体在下落的过程中,四肢会自然蜷缩,手脚呈支撑状。也就说,尸体最后应该是蛙趴状。而有意识的情况下,死者则会因为过于害怕而忘记用四肢保护自己。
很显然,尸体现在并不是蛙趴状,她更趋向于平坦、扭曲……
那么在有意识的情况下,答案只有两个——一个是死者主动求死,一个是被人推下楼的。
当然也不排除死者生前被人打晕,陷入重度昏迷、彻底无意识的时候,被人推下去的。
只是这一点还需依据法医的鉴定报告判断。
姜颂禾转了一下钢笔,继续思量。
死者衣服虽破碎,但不难看出是精心打扮过的。并且脸上妆容精致,指甲有明显被仔细修整过的痕迹,可以判定死者生前是一个热爱生活并且追求精致人生的爱美主义者。
所以根本不可能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主动求死。
想到这儿,姜颂禾把钢笔拿到自己手里,她无意识转动笔身的速度加快。
当然仅凭尸体落地姿势这一点不足以判断死者是被人推下去的,毕竟姿势也容易受风力和层高的影响。可今日无风,教学楼楼层又只有五层,就算从顶楼跳下,也可以基本忽略这两个因素对尸体落地时的影响。
所以最有可能的事,她是被人谋杀的……
学校门口有保安,教学楼里还有随时走动的学生和老师,谁会在人群这么密集的地方杀人呢。
“禾禾吃饭了。”门口邱女士喊了句。
“来了。”姜颂禾放下钢笔,刚准备起身走出去。
瞥眼看到数学作业本上被她不知何时罗列出来的各种线索,姜颂禾倒吸一口凉气,随即一个转身快速把纸上的线索撕下来藏自己兜里。
中途觉得不放心,她又折返回去把线索塞进了数学课本里。
姜颂禾磨磨唧唧半天,才从自己的小屋里走出来。
此时客厅里一男一女正在客厅和厨房中间来回忙活。
其中那位穿着围裙的邱女士停下来掐腰念叨了句:“赶紧去洗手,在屋里磨蹭什么呢。”
邱女士是原主的妈妈,本名邱滢,是个纺织厂工人,平时厂子里不要的衣服她都会带回来给原主穿。
此时姜颂禾身上这件绣着小蕾丝边的吊带睡衣就是她带回来的。
“你还有时间骂她,你过会儿不是要出去吗?”一个带着无边框眼镜的男人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道。
他是原主的爸爸,本名姜万湫。工科毕业,前些年当过小学数学老师。
后来因为能力出众,被一个车厂挖去当了个小领导。
工资虽然比当老师的时候多了几块钱,但也都是平时加班赚的辛苦钱。
每次原主放学回家基本见不到他。
怎么?这么个大忙人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姜颂禾洗过手,疑惑着坐在餐桌旁边拉开的椅子上。
看着桌子上大大小小的四五个菜,姜颂禾问道:“今天是有什么重要的人来吗?”
正在卸下围裙的邱滢,略带愠怒地说:“你好好在家学习,没人来。”
虽是生气,但邱滢依旧没有要发火的迹象。
只是姜颂禾听着有些不得劲。
“她是不是生气了?”姜颂禾指着邱滢,没客气地问。
姜万湫笑着把一个鸡腿塞到姜颂禾碗里:“还不是你数学只考了六分,把你妈气的。”
“喔。”
提到这一点,姜颂禾确实不占理,她拿起鸡腿默默啃了几口,中途还不忘用目光瞄几眼正在忙活着的邱滢。
坐在餐桌上的姜万湫问:“听说你们学校死人了?”
“是啊,”姜颂禾被鸡腿撑得腮帮子都鼓了出来,她嘟嘟囔囔着说,“摔死的,从我们教学楼顶上掉下来当场没了气。”
“没吓着你?”姜万湫停下筷子,问。
“怎么可能吓到我?”姜颂禾嚼东西的速度加快,“我胆子这么大。”
“是,”赶出来的邱滢嗔怒着道,“你胆子大到可以一个人直冲案发现场了。”
“当时情况紧急嘛。”姜颂禾解释。
“下次可不能一个人冲案发现场了,”姜万湫道,“多危险啊,万一凶手就在案发现场附近怎么办?”
姜颂禾:“当然是抓住他啊,我还能让他跑了不成?”
姜万湫:……
姜万湫启唇刚要开口教育,眼尖的姜颂禾一抬眼便看到了从厨房里端着一盆饺子出来的邱滢。
虽然90年代国内经济快速发展,肉类不再是仅为有钱人家供应的奢侈品,但是这个时代初期,普通人家还做不到顿顿吃肉、吃饺子吧。
“今天要来的是哪个亲戚啊。”姜颂禾把啃掉的鸡腿骨头放在一边,并嗦着左手指肚上的油渍,“他是很久才回一次吗?是哪个近亲?姑姑,还是大姨?”
“你怎么知道是亲戚来了?”姜万湫好奇问。
“要是爸爸你的同事,那妈妈绝对会做一桌子菜,再配上一壶酒,就不会单独做饺子了,”姜颂禾解释道,“毕竟在酒局上真喝起来,根本来不及吃后面的主食就醉倒了,给你们做饺子吃纯属浪费。”
“那万一没倒呢。”姜万湫问。
“没倒就做面吃啊,反正酒桌上最重要的是前菜和酒,主食什么的根本不重要,能垫饱肚子就是好主食。”姜颂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