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魅魔老板(拂罗底)

“……谢谢。”
她全无一点力气，这句“谢谢”几乎只是一点气声，她甚至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发出了声音。
但魅魔足够敏锐。
“是我应该说谢谢，”他的声音醇厚温柔，“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来……而且来得这么快。”
卢娜想要回应他，动了动手指。
他的手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
“别动，别着急，突破时空的藩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需要休息。”
他的话语似乎有某种魔力，听完这句话，卢娜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开始困了。
不需要合眼，她本来就闭着眼睛……她的意识渐渐沉入深海。
卢娜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外面是一片黑暗。
身体的疼痛大部分消失了，但是她的咽喉却疼得厉害，她咳了两下，感觉疼得更厉害了。
这时候，她听见魅魔的声音：
“你醒了。”
卢娜这才意识到，她的手仍然被他攥着，魅魔就坐在她身边。他大概已经在这里守了很久。
这时候，他的手松开了：
“我去开灯。”
“别，”她拉住了他，“让我适应一会儿。”
那声音极为沙哑，几乎听不出声调，卢娜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没关系，”他说，“我在这儿陪着你。”
卢娜沉默着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
慢慢地，她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看清楚他的轮廓。
不得不说，即使只是黑暗之中的影子，他也显得足够惑人。只凭着那高挺的鼻梁和迷人的下颌线，就足够有魅力了。
“我没想到你会到这里来。”
“我必须来，”卢娜的声音仍然喑哑，“芙洛拉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但是你也可以不来，”魅魔说，“拿走我放在抽屉里的文件，把公司卖掉一走了之，或者干脆把它当成礼物收下，
然后把我忘记……这样也是可以的。”
真奇妙，他居然和芙洛拉说一样的话。
也许魅魔们就是会以这样的方式思考，但听到这些，卢娜并不感到愉快。
她的态度有点生硬：
“这可不是我办事的风格。”
“我知道，”魅魔说，“谢谢你。”
他的声音温柔得惊人，让卢娜有些不适应。她稍稍蹙眉，似乎想要厘清他声音带来的复杂情绪。
他似乎觉察到她的迷惑，用手指轻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然后他站起身，打开了灯。
在他开灯的一瞬间，卢娜合上了眼睛，直到完全适应光线之后才睁开，她仔细打量了周围，明确了一点：
果然，这里是他的公寓。
卢娜想要多了解一点情况：
“所以……你就是被困在这里？”
魅魔点点头：
“是的，你来之前，我仅能在公寓里自由活动，但我没法打开门。”
“那现在呢？”
“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试过。”
“那我们这就来试一试吧。”
卢娜站起来，但没马上行动。此时她的两条腿虽然算不上疼，但却感觉特别古怪，好像她是刚刚才开始学走路似的。
“别着急，”魅魔扶着她，“我刚到这里的时候也是这样。”
卢娜皱着眉看他：
“所以，到底是什么让你决定冒这么大的风险，穿过时间的夹缝到这里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魅魔说，“我只不过是想要……寻找一点变化。”
卢娜盯着他没说话，他有点讪讪的，苦笑一声：
“……我没想到会被困在这里，那该死的芙洛拉，我想她就是想要看我的笑话。”
卢娜对他的说法不予置评，他们一起来到公寓门口。
卢娜伸手要去开门，但被魅魔拦住了。
“还是我来，”他说，“上一次我试着开门的时候，情况不太好。”
“怎么了？”
“上次我开门的时候，外面是一种类似黑洞的状态，差点把我卷到时空乱流里。”
卢娜听他说过，就伸手握紧了他的手：
“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们最好彼此牵着手，免得不小心分开了。”
魅魔有点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微笑起来：
“你准备好了吗？”
她点了点头。
魅魔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害怕吗？”他问，“我们也可以不出去,等到明天再说。”
这似乎并不是卢娜想要听到的答案,或者说,她希望事情能更容易一些解决,所以她问：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已经回到了原来的时空？”
她的眼神里满是希冀，但得到的答案并不尽如人意。
“我倒是希望如此，”魅魔苦笑一声,“但事情可没这么容易——我能确定这还是原来的空间，只不过这里因为你的到来,变得比之前更稳定了一些，所以我们可以出去逛逛,但我敢打赌,我们这次出去不会遇到任何人。”
“没关系，我们可以试一试。”卢娜倒是显得挺乐观，“无论如何，能观察一下情况总是好的。”
他们很顺利地搭乘电梯下楼，在这过程之中，他们发现电梯仍然在各个楼层之间运转,但他们没有遇到任何人。
魅魔握了握她的手,提醒她注意这一点：
“发现了吗，这里的电梯是和另一空间共用的。”
卢娜并不确定这意味着什么，只是点点头，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他们挺顺利的离开了公寓，楼下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亮着灯。但当他们想要推门进去时,却感到有明显的障碍，无法轻易进入。
“真糟糕，”魅魔皱了皱眉，“我还以为能在这里买点东西。”
看来便利店不像电梯那样，它被排除在这个空间之外了。
这并不能算是个好消息，他们只好又往其他方向走，尝试着从社区的大门离开。
但这一点也没有做到——有一种仿佛透明玻璃一般的介质把他们隔在里面，让他们不能轻易穿过去。
“看起来，这里就是空间的边界了，”卢娜摸着那介质说，“……围墙那边的感觉和这里不太一样，你觉得我们试着从围墙跳出去怎么样？”
“不行，”魅魔说，“就算那边没有被介质阻隔，我们跳过去的时候也可能卷入空间乱流，然后被卷到别的什么地方。”
“哦，那就算了。”
虽然这么说，卢娜还是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碰围墙，认真对比这里的空间与大门那边有没有什么区别。
她的样子特别认真，好像是什么专家一样，她这模样让魅魔觉得有趣，止不住伸手去抚她的头。
卢娜全然没有提防，冷不丁被他这样碰触，吓得缩了一下脖子，转头对他怒目而视：
“我以为你现在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可以做。”
“抱歉，”他这样说着，实际上却并无歉意，“我只是没忍住……你的样子很美。”
卢娜睁大了眼睛，万料不到他会在此时这样说。
这也……不是时候啊。
两个人被困在这个空间的夹缝之中，还不知道到底能不能顺利逃脱，在这种时候，任何与逃离这里无关的话都显得有点多余。
但是……
魅魔的话让她从焦虑中抽离出来，突然意识到——
这是个绝好的夜晚。
这里是两个空间之间的夹缝，这里没有人类，也没有车子，甚至没有一只鸣蝉……这里极为安静，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寂静成这样，按说应该让人感到恐怖。但卢娜却没有感觉到恐怖的氛围。
或许是因为有他陪在身边，也或许是因为这里居然有风，不仅有风，甚至还有月亮。
月亮弯弯地挂在天上，安静地释放着柔光。
它的力量如此强大，可以透过空间的夹缝照到这里来，带来另一个空间的温柔。
穿越空间带来的疼痛感似乎被月光治愈，卢娜隐约产生了一种感觉，好像她完完全全是属于这里的。
或许正因为此，卢娜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度过过如此美妙的一日。
这风，这月光，完完全全是属于他们两个的。
而这似乎给他们带来一种特别的亲昵，仿佛在这整个世界，他们只与彼此有关。
这时候，她听见魅魔这样说：
“多亏你过来，时间已经回正了。”
“怎么说？”
“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在时间里被困了好久。一直都是下午四点零三分到四点二十五。重复了几百次……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见夜晚，也没有看见一个早上。”
卢娜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种情景。
他进一步地解释：
“我就躺在办公椅上，面前放着手机和时钟，看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然后再回到四点零三分。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在这二十二分钟里循环了一百六十七次。”
“期间什么都没有做？”
“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躺在办公椅上等。”
她轻轻抽了一口气：
“好夸张。”
“没你想象得那么糟糕，”魅魔说，“我并不是一直都在人类社会中生存，有很多时候，我都一个人坐着等待。”
……等什么？”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魅魔柔声说，“我在等你出现。”
卢娜没说话，她的眼神说明一切——她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
“好吧，我在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出现。”他不得不重新构筑这句话，显得有点悻悻的，“无论如何，遇到你我很幸运。”
平心而论，卢娜并不真的讨厌他的这些说法。但她有点看不得他得意，非要打击他一下：
“你得明白，我可不这么觉得。”
魅魔没有说话，卢娜看向魅魔的眼睛：
“那个女魅魔之前告诉我，你拿走了我的时间。”
魅魔稍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在此时问这个。
“她说得没错，”他承认了这一点，“我在看着钟点的时候一直在想，如果我之前不做这样的事，是否一切都会按照正常的方向继续……或许一切都会更顺利，但是已经做过的事情没法挽回，我只能向你道歉……对不起。”
魅魔这样轻松地就承认下来，倒让卢娜有点不知该怎样应对，只好问：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魅魔稍微沉默了一秒钟，
“我害怕。”
“这不合逻辑。”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一切都符合逻辑，”魅魔这样说，“我本来以为我不会遇见一个能够不被我迷惑的人，我不得不抑制住狂喜，只以平常的冷漠待你，我害怕这其中会出现哪怕任何一点的闪失，让我多年来的期待落空。”
“你期待什么？”
“说来有点让人尴尬，我期待普通人类的人生。”
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丢失的拼图被补全，真实的图景展露眼前。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芙洛拉和我说了一件不可思议之事。”
想到芙洛拉微妙的假笑，卢娜稍微皱了皱眉：
“那个女魅魔不可靠。”
“你也这么认为，是吗？”魅魔笑起来，“看来我们观点一致。”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听她的？”
“我受了迷惑，”魅魔承认，“她说她自己通过在另一空间举行特殊的仪式，变成了人类——或者至少类似于人类……说不清为什么，她的变化让我挺感兴趣，我也想要尝试一下。”
“尝试什么？你也想要成为人类吗？”
“我曾经是人类，”魅魔说，“但我现在想，或许过去的我过于轻看了我作为人类的时光……那时候我还很年轻，不知道作为人类的岁月是多么短暂，而成为魅魔之后，时间又显得太长了，无法打发，没有目标，只有无尽的虚无。”
“有区别吗？”
“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但实际上差别很大。”
他这样向她解释着，四下里空寂无人，但卢娜知道，平常的时候，这里应该有很多人路过。
她抬起头问他：
“你说，会有人看到我们吗？”
“特别敏锐的人或许会在空间的缝隙之中窥见一点影子，或者听见一点话音，但我想这应该不会很明显，他们或许只会认为这一切是场幻觉。”
卢娜笑了一下：
“如果不是因为我身上还在疼，我就以为我现在还处在幻觉之中。”
“梦境，另一个空间，幻觉，这些不过是同一件东西的不同名字，你应该能理解……我擅长制造幻觉，但关键是，当幻觉熄灭，我应该还能抓住一些真实的东西——你懂我的意思吗？”
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卢娜突然发觉，不知什么时候，他握住了她的手。
卢娜没有甩开，但也没有更亲近的表示。
“之前在讨论这类话题的时候，我们之间实际上谈得不是很愉快。”她慢慢地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没有回应我，直接离开了。”
“原谅我，”他快速地说，“我只是……不知如何是好。”
卢娜看着他的眼睛，没什么感情：
“我以前曾经想过，绝对不要一个总是需要我原谅的伴侣——抱歉我用了伴侣这个词，如果我理解错了，请提醒我——总之，我至今仍不知道你到底希望我做什么。”
魅魔僵在了原地，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后悔过。

风停了。
虽然这里原本只有一点微风,但就是这点微风，给这个空间带来少有的一丝活气，让人感觉这里的时间还在流动，这个空间与其他空间并无不同。
但是现在风停了。
是因为外界的风停止了,还是这个空间之内的空气因为他们的改变而停止流动,卢娜并不能说清。
风停了,空气也就凝固住。魅魔握住她的手一动不动,好像已经凝固成了蜡像而非真人。
卢娜稍稍皱了眉。
她知道，自己或许不应该戳破刚才的那些梦幻泡泡。
既然可以预见两个人至少要在这一空间停留一段时间，那么和老板之间保持更为和谐的关系显然是更加理性的选择。
他喜欢她,这点她知道得很清楚。不过她也清楚，他喜欢她的理由,完全是因为她不会像其他女性那么轻易被他迷惑。
只要她保持清醒，他就会一直对她抱有好感。
但是……
一旦她真的开始喜欢他,是不是他对她的这种喜爱,就会瞬间烟消云散？
卢娜不敢冒这种险，也不想要打这样的赌。
尽管她为了他冒险来到这个空间，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就会让一切都由着他的性子发展……她是她自己的主人，谁也别想撼动她的心神。
但此刻看着魅魔如此僵硬地站在这里，她多少感到有些……不忍。
她碰碰他的面颊，柔声安抚：
“太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这一句话好像一句咒语,让看似已经化作石像的魅魔恢复了些许生机。
他似乎找到了机会，急迫地想要向她表露心意：
“……如果我能做些什么，能让一切回到我们刚认识时那样——”
卢娜伸出食指，按住了他的唇：
“别说了，我们先回去吧。”
他稍稍有些像是泄了气似的,沉重地点了点头：
“既然你这么说……”
两个人开始往回走，他仍旧握着她的手，握得很紧，好像怕她会离去。
其实她能去哪里呢？如今他们都被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完全没办法离开。
他们乘坐电梯回到公寓，这时候，卢娜突然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她饿了。
卢娜知道穿越空间的这场旅程可能会非常辛苦，她当然是吃过了东西才来的。但是在受伤昏睡了这么长时间之后，之前吃掉的食物早就已经消化殆尽，一点没能剩下。
说真的，她直到现在才开始感觉到饿，还挺让人吃惊的。
卢娜抬头问魅魔：
“有吃的吗？”
魅魔停住了脚步，两个人面面相觑。
卢娜的心沉下去：
“没有，是吧？”
确实，向魅魔询问家里有没有人类食物，确实是有些为难他了。
卢娜甚至不能完全确定他平常会不会吃普通人类吃的东西，她倒是见过他进入一些餐厅之类，偶尔也让普通的食物沾沾嘴唇，但那似乎只是出于社交之类的需要，并不是他真的需要摄入卡路里。
如果他们能进楼下的那家便利店，肯定能想法弄点吃的。但是这个空间把便利店隔绝在外，完全杜绝了这一可能性。
不过魅魔的回答倒是出乎卢娜的预料：
“啊……实际上可能有一些，你知道，我有个冰箱。”
这个回答似乎并不太准确，
“冰箱里面会有吃的吗？你平常会吃吗？”
魅魔摇摇头：
“我通常不吃这些东西，不过我的公寓一直雇着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她们似乎在冰箱里放了些吃的，但我不能确定，我们可以回去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