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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萤(木秋池)


吓得剩下几个孩子掉头就跑,瞬间作鸟兽散。
从萤一直站在旁边瞧着。
她知道,若是母亲在此,一定会让她上前劝和,可这是第一次有人为她出气,她刻意不去想母亲的教诲,心里一面自责,又暗暗觉得爽快。
见谢玄览起身要走,从萤鼓起勇气追上前一步,问他:“三公子,你下次还来么?”
谢玄览说:“若我爹再叫我作诗,你能替我,我就来。”
从萤连连点头:“我可以。”
谢玄览笑了:“那当然好。”
从前谢相每半个月来姜家一趟,从萤数着日子等下一回,可惜就在谢相来的前一天,她的祖父姜御史在朝堂上公然驳斥了谢相,与谢相决裂,隔日便被贬往许州。
自那以后,从萤再未有机会与谢三公子同听讲学。
时隔十年,直到祖父发丧,直到虎贲卫围府。
从萤心中默默想,她一共见过他数回,每回都是他为她解围,可惜如今的她再不能如儿时一般,可以任性地坦然接受他的帮助。
她的顾虑更多,也比从前更胆怯了。
从萤捧来一盏沏好的茶呈给谢玄览,见他不接,便沉默地与之僵持着。
谢玄览的目光扫过方才举刀的虎贲校尉,扫过心思各异的姜家众人,又落回从萤身上,但见一双素玉凝脂般的手,指腹被茶盏烫得红润如酥。
风吹桂花纷如雨,几颗落在她袖间与手背,几颗飘进了茶盏里。
从萤歉声道:“我去重换一盏。”
“不必。”
谢玄览说着将茶盏接过,望着金色茶汤里泛动的涟漪,心中既悔一时兴起来趟浑水,又恼这无故的心慈手软。
他饮了半盏茶,终于朝随侍的奉宸卫颔首,他们将架在虎贲校尉颈间的刀撤去,押跪在谢玄览面前。
虎贲校尉仍不服气:“某只跪天子,你这是僭越!”
谢玄览端着茶笑道:“听闻你昨夜还跪着给你干爹薛环锦洗脚,如今倒看得起自己。”
虎贲校尉气得涨红了脸:“你——!”
人群里传来“扑哧”一声笑,是长房的姜三姑娘。
虎贲校尉围搜姜府时,她躲起来往脸上抹了锅灰,眼下已经洗干净,细细描眉点脂,明艳如晨露濯洗过的秋芙蓉,为这眼前极解气的一幕乐得合不拢嘴。
谢玄览又望向从萤,却见她平和安静地低垂眉眼,眉心浅浅蹙着,似怀忧虑。
她长大了,反而不爱笑了。谢玄览心头浮起淡淡的念头。
瞬间便息了所有兴致,对虎贲校尉道:“滚吧。”
金甲奉宸卫将虎贲卫的人丢出门去,姜家人拥上前来对谢玄览千恩万谢,谢玄览不耐烦地略过他们,却对被挤出人群的从萤说道:“我有话要与你说。”
从萤只好停下脚步。
两人来到姜家祠堂,谢玄览信手拈了三炷香,朝着老御史的牌位微施揖礼,算是吊唁。
从萤见谢玄览不语,只好先声道谢:“昨日祖父发引,今天姜家解围,多谢三公子两次出手。”
谢玄览回身望着她,似笑非笑道:“只怕是面上道谢,心里恼极。”
从萤垂下了眼睛:“没有的事……只是姜谢两家已断交多年,姜家如今门庭没落,不知三公子为何而来。”
“姜家这么多人,只你有此一问。”
谢玄览从随侍处接过一本册子,随手翻了翻,然后递给从萤。
“姜老御史的笔迹,你识得吧?”
书册不厚,墨迹尚新,扉页题写着“谏垣集”三个字,风骨虽在,却是病中之人无气力,只一眼,从萤就断定这是祖父亲笔所书。
她的心跳微微加快,迅速将这本《谏垣集》从头翻到底。
这里面收录了祖父病故前上呈天子的十五篇参奏,不仅指斥晋王是个尸位素餐的病秧子,而且弹劾贵主不守妇道、权侵东宫,恳请天子早日过继嗣子,安固国本。
香灰摔进铜炉里,长明烛“啪”地爆开一声灯花。
从萤握卷的手几不可见地打颤,有一瞬间,面上血色尽褪,唯余一双被泪痕洗过的眼睛,更加乌亮如粹玉。
难怪宣德长公主偏偏归咎于姜家,难怪虎贲卫背后的贵主突然发难,难怪谢氏既往不咎——
祖父他怎么会写这样的折子?
他从前正是因为不肯附和谢氏对皇帝的逼迫,才被贬往许州十年,十年之后,他却主动掀开立储的话题,与谢氏一同逼迫皇上将淮郡王过继为嗣子。
祖父他……
“我两次出手,皆非好意,既非好意,自然不顾姜家愿不愿领受。”
谢玄览道明真相,话说得缓慢而残忍。
“徙木立信,千金买骨,从来都是做给世人看,你应知晓,储贰之争才刚刚开始,朝堂上许多人等着站队,等着看你姜家的下场。谢氏唯有将姜家从贵主的迫害下保住,并助尔等青云直上,那些旁观的人才舍得下力气为谢氏卖命。”
仿佛钝刀子磨在伤口上,从萤把每个字都听得很明白。
只是仍有一事不明,遂问道:“如何才算是助姜家青云直上?”
谢玄览向前一步,与她距离不过一臂,昳丽的丹凤眼里划过春风般的笑意,分明漫不经心,直直望着人时,偏有一种格外专注的意味。
含笑反问她:“你只见了这本《谏垣集》,就将一切因由猜透,偏偏这一点猜不透么?太阳底下能有什么稀奇事,结两姓之好,无非是——”
眼见着从萤目露震惊,直直后退数步,慌了仪态,他反而故意欺上前,一字一字将余话道出:“联姻而已。”
远远瞧着,活似恶霸抢亲。
从萤单手抵住身后长案,缓了又缓,终于稳住心神。
“三公子。”
她慢慢说道:“其一,姜家如今是大伯主事,此事不该寻我来商议,应当等他回来……”
谢玄览说:“姜尚古愚钝,我与他讲不通。”
从萤:“其二,祖父新丧,棺椁尚停在堂前,谈婚论嫁有悖孝礼,三公子无拘,也请体谅我们这些俗人家。”
谢玄览问她:“你不愿嫁,是么?”
他问得太直白,把从萤呛了一下:“我——”
她撑在身后的手紧紧捏着香案边缘,心口突突直跳,舌尖抵在齿颚不敢动弹。
她一时不敢说话,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应是或否。
谢玄览善解人意地劝道:“如谢氏这般炙手可热,如谢某这般咄咄逼人,自然非卿良配,你不愿意,我也理解。”
这下从萤真的无话可说了,只是心里隐隐地难受。
她未说不愿,从萤想,是他不愿。
谢玄览自觉已看透她的为人,含笑道:
“若与谢氏联姻,此后阖府沉浮,都将系于谢氏,不仅会将贵主得罪得更深,且要举阖府之力与她对抗,似今日虎贲卫搜府之事,只会多,不会少。”
“届时,姜府再难明哲保身,委婉求存。”
她掩藏袖中,缓缓掐紧掌心,仿佛拔起一株幼兰,碾碎一簇新火。
望向谢玄览的目光渐渐波澜平息,似从未为其惊扰。
她轻轻点了点头。
谢玄览笑了,那神情仿佛在说,果然如此。
“既然是你不愿,那——”
话音未落,一袭香风卷进来,从萤抬头,看见了姜三娘子姜棠雨,她的三堂姐。
她躲在耳房里听了许久,听见“联姻”二字终于按捺不住,不顾奉宸卫的阻挠,直楞楞闯进来,施施然走到谢玄览面前行万福礼。
眼波含情带笑:“妾姜氏行三,名棠雨,也是姜御史的孙女。”
谢玄览嗯了一声,目光并未自从萤身上移开。
见此,姜棠雨对从萤说道:“四妹妹,先帝御赐给祖父的那枚端砚不见了,婆子说只有你经过手,是不是又被你拿走卖了?”
“我没有。”
知道是要遣她离开,从萤补了一句:“我这就去找。”
说罢向谢玄览一礼,转身就要走。
“姜四娘子。”
谢玄览在她身后说道:“风高浪急,非小舟可渡,你是聪明人,该如何掌舵,可要想清楚了。”
说罢他倒先丢下两位姑娘,转身离开了谢家。
晋王在等太霄道人的消息。
他独自待在从前的书房里,将婢仆都遣走,找出一本萧成生前的手札,学着临摹他的字迹,并试着从字迹里揣摩他的性格和为人。
萧成的字沉逸柔润,端方无锋,虽算不得造诣多深,然而与谢玄览从前南辕北辙。
要一个处处锋芒尽现、落字有金戈意气的人作此柔静无骨之态,实在为难,他临摹了几个字后,烦躁地将京纸揉作一团,丢入炭盆中。
转头望见前院里,太霄道人正甩荡着拂尘,大摇大摆地迈进来。
晋王连忙迎出去:“事情办的如何?”
太霄道人得意扬眉:“成了。”
晋王松了口气,心中烦躁也略略平息。
前世阿萤宁受长公主鞭刑,让谢玄览误以为她对谢氏、对自己已厌恶到宁死不受恩的地步,所以第二天贵主派虎贲卫向姜家发难时,他没有去解围。
他是很久之后才知道,那时阿萤鞭伤未愈,又撑持着力争,虎贲校尉挥向她的那一剑,是她小妹替她挡下的。
晋王望着炭盆中骤燃的火焰,似有怅然道:“我从前失之轻狂,蹉跎许多青春,也害她吃了很多苦。”
太霄道人问他:“此后作何打算?”
晋王说:“且行且看,若要为她改命,免不了再争一世。”
太霄道人:“我倒是劝你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晋王缓缓摇头:“我冷壁静悟十五载,未堪破寸许,却思甚、恨甚、悔甚。既然我难以认命,只能向天争命——”
话音落,忽觉胸中气血凝滞,眼前一片晕眩。他扶着屏风缓了好一会儿,掩面咳出一口血,整个人的脸色瞬间透白如纸。
太霄道人见此后退一步,笑吟吟道:“这就是与天争道的下场,替人改命是倒行逆施,必受反噬,我从前可没骗你。”
又说:“我要离你远一些,免得上天降雷劈你,也波及到我。我要走了,寻我师妹去了。”
晋王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冷汗涔涔,倚着屏风慢慢滑落,见太霄道人紫衣翩翩,离他远去。
耳边唯余谶谣被秋风荡得悠长:
“玄鸟独去览青云,流萤经霜碾作尘,庄生梦蝶十五载,幻身相逢不识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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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樨是桂花的别称,飘落的木樨花就像是漫天流萤一样。

火烧冰浸般的病痛里,晋王梦见前世的事。
那时他心太狠,真的没有去姜家解围,虎贲卫闯入姜家,搜出了模仿姜老御史笔迹写下的书稿,以之为罪证,要将姜家阖府下狱。
不知从萤如何脱身,终于还是求到了谢氏门前。
那天谢玄览被大雨阻在城外,归府已是暮尽时分,马蹄疾驰踏碎长街积水洼里的灯影,却又在看见立于门前的人时生生勒停。
他看见了从萤,也看见与她同行的孝成郡主。
孝成郡主是今上的表姑,最爱为云京的公子贵女们保媒。谢丞相为向姜御史保证谢氏会履行承诺,曾与他同在这位孝成郡主面前为子女立下婚约。
从萤转头望向谢玄览,泪眼里像是打碎了琉璃盏,含着交织的情绪,只一眼又垂下。
她就这般低垂着视线、踟蹰着走到马下,捧起护在袖间的红绢婚书,一直高举过发顶,呈到他面前。
晦暗的光影里,谢玄览看见她白如琼玉的面上迅速笼上绯红。
只不知是婚书的映衬,还是出于内心既羞且辱的情绪。
她嗫嚅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
“三公子,祖父尚在时,曾与贵府——”
“三哥哥!”
谢六姑娘打断了从萤的话,她跑过来,竟一把夺过从萤手中的婚书。
谢六姑娘笑道:“宣德长公主都夸你不食周粟,你既然有骨气,何必求到我家来?还有这婚书,你是拿它当圣旨,逼婚来了?”
从萤没有理会她的奚落,只静静等待着谢玄览的答复。
谢玄览长鞭一卷,从谢六手中夺回婚书,沉下了脸:“与你有什么关系,回去!”
谢六不高兴了,指着从萤要说什么,先一步被谢玄览打断。
他说:“你再多一句嘴,一个月不许出门。”
这下谢六不敢再放肆,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走了。
谢玄览立在马上,冷眼扫过其他看热闹的族人:“都退下。”
谢家除了谢丞相,只有谢玄览说一不二,看热闹的族人散去,如雾的雨丝里,唯余红衣如火,白衣伶仃。
从萤重又鼓起勇气道明来意:“有婚书为证,我想请谢氏履行与姜氏的婚约,请三公子搭救吾家无辜亲眷,吾家日后定时时颂扬谢氏的恩德,向世人彰显谢氏的仁义。”
谢玄览说:“我现在就可以去虎贲卫要人,你倒不必如此勉强。”
从萤轻轻摇头:“过了今日,还会有下一次。贵主已将吾家看作谢氏党羽,吾家已无路可走,只能寻求谢氏庇佑……还请谢氏遵守承诺,履行与吾家的婚约。”
谢玄览问她:“是请谢氏与姜氏,还是请我与你?”
从萤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捧着婚书的手因脱力而微微发抖,才低声说道:“倘若三公子厌恶我,我还有个堂姐。”
谢玄览望着她,冷冷寒雾在她鬓边沾湿成露,她鼻尖通红、唇色泛白,正竭力忍着因忧虑奔波和寒冷饥馑而生的颤抖。
他有几句刺耳的话,几番到嘴边,最终却未说出口。
心中闷闷,不知因何。
见他久不答复,从萤低声道:“若是三公子仍不愿,换成贵府其他公子也可行,只要能护住吾家——”
“我知道了。”谢玄览不想再听下去,冷淡截断她的话,轻踢马腹往府门走。
从萤又急切地追问了一句:“那我妹妹和家中被关押的亲眷……”
谢玄览说:“最迟明日午后,我会找虎贲卫要人,也会请太医到贵府,给你妹妹看伤。”
“多谢三公子!”
这句谢倒是真情实感,从萤仿佛过意不去,跟在马后向前走了几步,解释道:“若非贵主逼迫太甚,吾家并不愿牵累三公子,将来若情势好转,或三公子有意中人,是离是休,全凭三公子作主。”
好一个是离是休,任凭做主。
这回谢玄览直接懒得理她,驭马进府后,命人将她关在了门外。
晋王从梦里醒来,仍十分恍惚,依稀觉得梦中愁雨氤氲出来,连骨缝里也泛起湿潮。
他恍惚唤了一声“阿萤”,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是为他把脉的张医正。
张医正说:“殿下本就根底弱,多思多虑更伤本,方才殿下的
脉跳如豆,是痛惊之兆,可是梦里魇住了?”
晋王望着帐顶,心绪五味难平。
是啊,从前事,已经是梦里事了。
那时他错以为,答应与阿萤的婚事只为守约,他也是被勉强的人。他以为对她的一切不同都起于怜悯,如今梦里旁观,方知是自欺欺人。
他虽只见了她两次,然而情愫蔓延却如秋雨侵夜,无声无息,无穷无尽。
恁时相见已留心,何况到如今。
晋王在榻上休养了三天,堪堪能下地走动,他勉力在后苑走了一圈,发觉有许多双眼睛在暗中打量他。
这座四处漏风的晋王府,仿佛高高垒起的戏台,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旁人眼,王府里不知多少婢仆,吃的是百家饭。
他在冷冽的秋风里站了许久,吩咐王府管家杜长史将府中婢仆的名册和卖身契等取来。杜长史连忙禀报长公主,长公主忧心忡忡寻过来。
长公主问:“莫非是哪个奴才怠慢了你?你只管与我说就是,何必费心费力。”
晋王的目光落在她身后几名女官身上,打量片刻,心里对她的驭人能力有了数。
他说:“我想选几个人做近侍。”
长公主道:“你想要什么样的,我去找陛下要。”
晋王轻轻摇头:“不必兴师动众,就在府里选。”
他用了两天时间,将王府七百多名婢仆的名录与卖身契过目一遍,又对比着从前进出府门的登记造册、支取物事的账本,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五十多个名字。
这些人,都有可能是旁人安插在王府的眼线。
他让管家长史去给这些人传话:“晋王殿下要在你们之中选近侍,考校你们的心性和耐力,若有人想参选,就着单衣站在庭院里,头顶三十斤重的铁板,不吃不喝,谁站的时间久,谁就有机会。”
听说能到晋王身边侍奉,五十多人皆跃跃欲试,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按吩咐站好,皆是势在必得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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