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附近的吵闹声静止了。
沈丛月能感到无数道眼睛在盯着她，现场寂静的诡异。
对上方知晴僵硬的神色，她下意识道歉，“妈，我不是故意的，我刚被吓到了……”
她跟方知晴一直都很亲近。
方才不知道心中很排斥跟她接近……
“没事，我们回家，栗子过会该凉了。”方知晴体恤道。
“好，回家。”
身后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消失，沈丛月才把头抬起。
老小区内灯光幽暗，黑洞洞，就像是里面藏了一只怪物，她莫名生出想要逃离的冲动。
沈丛月对上女人催促的眼神，心下更抗拒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排斥母亲，为什么会排斥从小生活的住所？！
还有，方才那些人脸色很奇怪。
就好像她不跟着方知晴亲密接触是犯了什么大罪。
沈丛月从小热衷于奇闻异事，尤其喜爱恐怖小说，这两年网上热门惊悚小说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她可没少偷摸着看。
按照小说逻辑推断，她的母亲应该是被掉包了。
直觉告诉她，不要进去！！！
进去了，很可能再也出不来。
但，她现在……没有选择。
“月月，你想什么呢？这么认真？习题都写了？”
方知晴见她站在原地没动，又催促了一声。
她走上来探了探沈从月的额头，神色一如往常关切。
女人的声音打断她的天马行空。
沈丛月停止思考，内心警惕，面上半分不显。
方知晴的手贴在她头上，沈丛月能感觉到上面传来的温度，仿佛前一刻冰凉刺骨的冷意是错觉。
“没，没写。”
想起课业，沈丛月莫名心虚，讪讪别过头去。
这一刻，在路人眼中，二人就是母女之间无伤大雅的小互动。
路人行色匆匆，路边摊依旧热闹。
沈丛月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神经过于敏感，居然把方知晴当做臆想。
想到这，她语气柔软了几分，强压下内心的不安，主动道：“回家。”
正值下班高峰期，电梯挤满了人，像是沙丁鱼罐头。
电梯门还没关上，那些人正对门口，眼睛直勾勾盯着母女二人，不，应该说是沈丛月一人。
冷白色的灯打在黑黢黢的头顶，显得格外阴森。
对上十几道漆黑的眼眸，沈丛月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各种有关电梯井的鬼怪故事，顿时心生胆怯，改口道：“妈妈，我们赶不上趟，下一趟。”
方知晴倒是没反对。
两分钟后，母女乘上第二趟电梯。
空旷的电梯里只有两个人，沈丛月甚至能听见旁边均匀的呼吸声。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沈丛月万分后悔。
后悔没提议说走楼梯。
心底那股压抑感爆发，她有种错觉……方知晴一人，比刚才十几个邻居的压迫感还强。
电梯的四面都是那种磨砂的镜面，将俩人的影子模糊的映照的其中。
沈丛月想说点什么，却始终开不开嘴。
电梯井缓缓上升，红色的数字显示屏在不断跳动，最终停在7层。
电梯门打开后，声控灯亮起，门口空无一人。
没有人？那电梯谁按的，上来不过十几秒不到的时间，声控灯不可能熄灭得这么快。
整栋大楼安静得可怕，跟小区外热闹成反比。
沈丛月很平静走上前，按下按钮，电梯继续往上。
她从来没觉得时间可以过得这么慢。
正当她以为方知晴会有所动作的时候，电梯门打开了。
门外站着的人正是她的爸爸——沈瑾。
沈瑾梳得一头整齐利落的黑发，眼睛深邃锐利，眼睛恰到好处拙藏了其锋芒，身上还穿着简约的衬衫西服，整个人散发出沉稳的气息。
见到亲人，沈丛月提起的心一下松了。
“小月，知晴，我正想找去找你们。”
方知晴走出电梯，沈瑾下意识接过她手上的塑料包，一股黏腻的栗子香传进鼻子。
沈丛月望着父母，心中再次涌出一股陌生感，前一刻对父亲产生的安全感消失殆尽。
电梯马上要合上，她下意识往后缩。
方知晴动作很快，摁住电梯按键，笑意盈盈催促着让她出来。
走出电梯，沈丛月迎面就嗅到一股淡淡的腥味。
气味的源头……正是她的父亲——沈瑾。
这个味道，很熟悉，她好像在哪里闻见过。
三人一前一后走进房子。
平时看起来温馨的装潢给人一股诡异感，就好像蒙上了一层灰。
父母一如往常一样交流互动。
沈丛月就在一旁静静看着，没跟以前一样参与进来像是个局外人。
从刚才开始，她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爸妈、门口摆摊的小商贩，乃至整个小区的住户，都不对。
尤其是站在电梯外被十几个人盯着的时候，沈丛月有种自己会被吃掉的错觉。
对了，她想起来了。
乘坐电梯的那批人没有在其他楼层停靠，直接上顶层了。
还有一点很奇怪，这些人她完全没印象。
或者说，从未见过。
阳光小区不大，住着的都是老住户，怎么可能突然出现一些她没见过的人？！
沈丛月是越想越害怕，以至于看父母的眼色都变了。
十五岁女孩的小心思哪里能瞒得住大人？
方知晴对此视而不见，指着桌上的还在冒热气的炒栗子温声道：“月月，饿的话先拿板栗垫垫肚子。”
温柔的语气让沈丛月恍惚了几秒。
她再次对自己产生怀疑，自己是不是吃菌子产生幻觉了。
她抓起一颗板栗刚想送入口中，手中动作停下。
板栗同样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味道，甚至味道盖过原本板栗的甜味。
沈丛月下意识开启透视眼。
当她看清手上的板栗里裹挟着一团小小的虫卵，差点把东西丢掉。
沈丛月换了个板栗，透视眼开启。
依旧是虫卵。
“月月怎么不吃？这是妈妈专门给你买的。”
随着方知晴的靠近，空气中那股腥再次涌入鼻腔。
沈丛月把东西放回去，张口就来：“妈，我要大号，应该是吃坏肚子了。”
沈丛月捂着肚子，面色狰狞，小旋风似的冲向房间，半点给方知晴发挥的余地都没有。
房门关上后，方知晴温柔的脸变得无比阴翳。
沈丛月立刻把门锁上，好像这样就能阻止外面的人闯入。
等回过神来，衣柜已经被堵在门板后了。
沈丛月盯着手发愣。
她成大力士了？！
衣柜是沈爸托人用实木打造的，少说也有两三百来斤重，绝不是她这种肩不能挑、背不能扛的弱鸡能轻易挪动的。
曾几何时，方知晴女士还笑话她是新一代脆皮。
背靠衣柜，沈丛月曲着膝盖蹲坐在地上，她烦躁的抓了抓凌乱的头发，耳旁传来纸张簌簌的摩擦声。
下一秒，她从衣袖中摸出两张照片。
一张照片拍摄的是海城的全景，一张是她家的近景。
照片看起来是从城外拍的。
奇怪的是，照片上的建筑十分陈旧……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座空城市废墟。
但今天的父母和邻居确实透着古怪。
照片背面还有一段龙飞凤舞的文字，看字迹……跟她的笔迹很像。
“我叫沈丛月，今年十八岁，公路求生正式玩家，正在一个游戏副本中，和几个队友失散了，看到照片请马上逃离，这座城市好像能消除人的记忆？？不要相信任何人，……%#￥很危险，不要看%￥#……，空……￥#@，稀释（&%……）”
后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写得匆忙，墨水被晕染开。
沈丛月将字里行间仔细读了一遍。
不要看什么？
什么很危险？
稀释啥玩意？
最重要的信息好像被刻意抹除了。
她还是有点不相信自己身上会发生这么离奇的事。
不是说建国后不能成精吗？怎么还进入玄幻求生文学了？
沈丛月想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刚进洗手间，她就确信照片上的提示是真的。
镜子上的人跟十五岁的沈丛月完全是两个人，虽然五官轮廓不变，但早已褪去小女生的青涩，眉眼不经意间带着犀利，衣着也变成了简单的黑白灰。
相反，这她喜欢黄、蓝、红这种明艳的颜色。
沈丛月想了想，在原本的字迹后写下一行字，等墨水风干后，把照片放回衣袖里。
在房间等了好半天，外面始终没有动静。
窗外的霓虹灯不知道何时熄灭，喧嚣也不见了，徒剩下一片黑暗。
房间就好像漂浮在海面上的一座孤岛。
沈丛月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确定门外没声音后，她小心翼翼搬开衣柜的一角，集中精神，打开透视眼朝外面探去。
突然，她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沈丛月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方知晴正趴在门板上，而后她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方知晴身体里，密密麻麻蠕动着一条条粉色的蛆虫。
那些虫子好像察觉到沈丛月在看它们，争先奋勇从眼眶中挤出。
虫群‘哗啦’一声掉落在地。
过去的她让她逃离海城，是因为城市里的居民都被虫子寄生了？！
沈丛月全身僵硬，她想闭上眼睛但身体不受控制，脑中不断回想虫子噼里啪啦掉落的一幕。
忽然间，沈丛月对前一刻发生的事有些模糊。
房间只有她一人，把几百斤的衣柜搬来堵门的事显然是自己干的。
沈丛月刚想搬动衣柜，手腕传来‘沙沙声’。
她从袖子里摸出两张照片，照片后还有字迹。
“我叫沈丛月，今年十八岁，公路求生的正式玩家，现在在一个游戏副本里，和队友分散了，看到照片后，请你马上逃离海城，这座城市能消除人的记忆……”
“我叫沈丛月，今年十五岁，我失去了过去三年的记忆，上面的字经过证实是真的，沈瑾和方知晴不是你的父母，看到照片请离开阳光小区，注意，离开前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沈丛月有些惊诧。
刚看到照片，她以为照片是批的，直到看到背面的字迹。
她立即跑到卫生间。
镜子里的的确不是十四岁的沈丛月。
青春期的沈丛月还有点婴儿肥，身高不过1.5米，看上去最多是可爱。
眼前的女孩，一身灰色运动装，黑色的军靴，扎着高马尾，一副干练精英的样子。
沈丛月有点恍惚，这就是未来的她。
短短四年，她变成自己意想不到的样子。
“砰砰砰——”
房门被敲响。
沈丛月梦回现实。
“月月，你还好吗？妈妈进去看看你。”
方知晴声音依旧温柔。
沈丛月虽少了四年的记忆，但透视眼是与生俱来的，她下意识就要动用异能去看门外。
沈丛月踌躇了一会，最终还是没使用透视眼。
脑中有道声音一直提示她不要使用异能，更不要跟任何人对视。
照片上模糊的字迹上，恰好也有不要看的字眼，对视很大概率就是引发记忆缺失的因素。
当然，这只是十四岁沈丛月的猜测，没有证据。
“月月，你在吗？怎么不回妈妈？”
敲门逐渐演变成拍门声，到后来，变成砸门。
沈丛月看向摇摇欲坠的木门，咬咬牙道：“我没事，爸妈我困了，先睡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她在赌，赌那东西不会直接破门而入。
万幸，她赌对了。
外面的女声像是松了一口气，“好，月月好好休息，妈妈不吵你。”
窗外一片灯红酒绿。
喧嚣的夜市非但没有给沈丛月一点安全感，还让她升起警惕。
如果海城是一个副本，她的任务是逃离这座城市，小区外只会更危险。
可以确定的是，外面的伪装者没有打算撕破脸。
沈丛月摸出笔，在照片上写下‘不要对视’‘逃离’几个词。
十八岁的她成了游戏玩家。
游戏系统选择玩家的条件是什么？
她爸妈也会是玩家吗？还是说……他们不在了？
一阵头脑风暴后，沈丛月面色阴晴不定，似乎已经猜到父母的结局。
迷迷糊糊间，沈丛月抱着扫帚睡着了。
这是她目前所能找到最有用的防卫武器。
半梦半醒，耳边还能听到衣柜被大力推动的声音，沈从月意识到是那两只怪物要进来了，想翻下床逃跑，却动弹不得，拼尽全力也只睁开了眼睛。
“咔滋咔滋……”
木门抵着实木柜子发出刺耳的声响。
沈丛月斜睨着房门方向，从门后探出黑漆漆的半张脸。
门正被一点点挪开。
半晌后，床边站着两个人。
好消息，他们此时此刻还没动手。
坏消息，她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能动的部位只有手指。
昏暗的光线下，沈丛月眯着眼打量二人，尽可能避免对视。
敌不动，我不动，三人僵持了很久。
在‘方知晴’准备动手之际，巨大的恐惧填满内心，物极必反，恐惧达到极致就是愤怒，沈丛月率先一步摸出手枪，扣动扳机，动作水到渠成。
子弹击中头颅，没流血，而是哗哗钻出长条虫。
‘方知晴’的脑袋很快瘪下去一块。
她不是怪物本身，更像盛放虫子的人皮容器。
沈丛月打出子弹的第一时间就像蜘蛛一样攀附在墙上，麻利的从房门缝隙钻出来。
身后的房门被砸开，另一只虫人追上来。
沈丛月用子弹击中被上锁的大门，快速奔走在狭窄的楼梯间。
刚走到一层，她就看见大厅诡异的一幕。
几十个、几百个人跪在地上，神色虔诚。
他们面前是一尊人头虫尾的土像，每个人头上还有一条黑色的细丝。
那些人好像没听到她的声音，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丛月开启透视眼。
现实版，生化虫机。
假设刚才把藏着虫卵的糖炒栗子吃了，她就会是参拜的其中一员。
沈丛月一阵恶寒，改走墙壁。
她还没踏出大厅，那些跪拜的虫仆像是感知到信号，齐齐朝墙上望来。
被发现后，沈丛月索性不装了，开启竞跑模式。
这次，她终于顺利离开阳光小区。
虫仆一茬接着一茬，跟变异韭菜似的，能无限生长。
“轰——”
“突突突——”
凡事沈丛月经过的地方，到处都是被烤干的人皮和虫子，空气中传来一股焦香。
失去记忆后，她是第一次上手武器，却意外的熟练。
沈丛月手上的火枪火炮还没捂热就全交代出去了。
按照如今的消耗速度……逃离海城这个目标任务，恐怕实现不了。
很快，这个问题得到解决。
一栋摩天大楼生生被炸开，硝烟滚滚，隔得老远，都能看到那漫天的红色火光。
沈丛月嘴角微翘，这应该就是她队伍的同伴。
她在路边抢了一辆车，猛踩油门，往火光蔓延的方向去。
沈丛月赶到的时候，一个年轻女人正被群虫围攻。
她手上还握着一枚手榴弹，腰间背包的空瘪瘪的，大概是弹尽粮绝了。
女人眼神愤恨，拉动保险栓，似乎是要跟这些虫子同归于尽。
她手腕上同样有着蓝灰色的手环……
沈丛月情急之下，用车撞开一个口子，一脚踢开车门，大声道：“快上来！！”
女人一愣，在看到沈丛月正脸，神色变得雀跃。
“沈丛月，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确实是她认识的人，但沈丛月隐约觉得有些不舒服。
进入海城的人会失忆，那眼前这人怎么记得她的全名？！
难道不是每个人都会失忆？
还是，她身上异能道具起的作用？
女人狼狈逃上车，还不忘往外投掷了个小炸弹。
“死虫子，龟孙的，炸死你们个王八蛋，艹，奶奶个腿的，这次被系统坑惨了，下次再进副本了，差点把命送在这。”
骂骂咧咧的样子，倒是跟姜诺有点像。
沈丛月一愣，姜诺是谁？她一点也想不起来。
“沈丛月，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南枳，你的队友，我们在副本里失散，对了，你现在的记忆有损不认识我，我的异能很特殊，被动免疫，在一定范围内能免除物理、精神等一切伤害。”
不等沈丛月开口，南枳就将一切交代清楚。
有句话说得好，真诚就是最好的必杀器。
南枳这番话很合理，沈丛月也确实没在她身上闻到腥臭，排除她是虫仆的可能性。
“你好，我的队友。”
沈丛月回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车再往外行驶几千米就能出海城城郊，她把车速提到最高，时不时瞧一眼后视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