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弩对准夏大才:“敢动一下下,就把你射成筛子眼!”
夏大才一时僵在原地。
趁此机会,顾北辰来到堂屋门口,喊茂奎老汉和宋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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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的大汉正在朝茂奎老汉发威,突然看到多出来的人,不由怒吼。
下一瞬,陶四喜抬起手弩让他的吼声戛然而止。
“滚出去!”
她的声音冰冷得仿佛结了冰,充满戾气的眼神如同山野间的狼般凶残。
尤其是看到手弩上黑漆漆的短箭,汉子心尖更是微微一颤。
但他帮大哥跑腿,带着兄弟们来收账,这就认怂了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片子,以为拿把破弩就能吓唬你强爷我……”
一根短箭稳稳扎进名为强子的这个大汉脚边。
距离他的脚趾头就差一两寸的距离。
短箭的箭头是那种锥形还带着倒钩的,这要是扎到脚趾头里面……
强子暗吸了一口凉气,这丫头还真是个不开玩笑的狠角色啊!
“滚、出、去!”
陶四喜再次出了声,手指按在扳机上,缓缓扣动,手弩却对准了汉子的脸。
汉子再也甭不住,哇的一声绕开那根扎在地上的短箭冲出了屋子。
“死丫头片子你给我等着!”
堂屋门口的堵截顿时消散,强子带着他的几个跟班小弟狼狈而逃。
堂屋门也随即被拉开,小杨村里正杨振兴第一个冲进来。
看到这满地的狼藉,桌上的茶碗茶壶都摔成了稀巴烂,茂奎老汉佝偻着背站在那一堆狼藉中叹气,宋氏则坐在后面的床边抹泪。
“茂奎叔,这到底咋回事儿啊?那伙人到底是做啥的?咋要你们还钱呢?你啥时候借了人钱?”
里正一口气提出四个问,一个比一个焦急。
陶四喜放下了手弩,也是一脸困惑的望着自己的嘎公。
茂奎老汉抬起头来,看了眼四下,目光最后落在里正的身上。
老汉面色灰败,无力的摆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让大家伙儿看笑话了……”
里正看到茂奎老汉这副样子,晓得这个一生要强的老汉好面子,既然人家不想说,自己也就不多问。
他来到陶四喜跟前,“四丫头,你来得正好,好好陪陪你嘎公嘎婆,有啥情况就去跟我那说。”
陶四喜点点头。
里正又跟顾北辰那打了声招呼,然后去到堂屋门口,遣散了前来看热闹的村民。
等到众人散去,陶四喜关上屋门,见到顾北辰坐在嘎公身旁陪着,她也顾不上去收拾地上的狼藉,径直来了后面嘎婆所在的床边。
嘎婆坐在那里,一只长满了老年斑的干瘦的手正来来回回摸着身旁床角的木头。
一颗颗眼泪,掉落在那木头上,湿了一大片。
想要给嘎婆倒碗茶,但茶壶茶碗全碎了,陶四喜只能来到嘎婆身旁,将手轻轻放到嘎婆的肩头。
隔着一层衣裳,陶四喜感觉手掌下方嘎婆瘦得皮包骨。
“嘎婆,别难过了,有啥事儿咱一块儿担着,你莫哭。”
宋氏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看着面前的陶四喜。
老妇人唇角嗫嚅了几下,终究是没能说出话来。
她只想让外孙女欢欢喜喜的过来做客,不想让孩子撞见这种事儿……
陶四喜掏出帕子来,为宋氏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嘎婆,就算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呢。”
“今个到底是啥情况,你和嘎公好歹先跟我这说说呀,别让我干着急。”
听到她这话,宋氏依旧是抹泪。
那边坐在桌旁的茂奎老汉却是长叹出一口气,“十几年前,我跟人那借了一笔银子,一直没还上,今个他们是来上门要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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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四喜转过身来,看着茂奎老汉,等待他的下文。
“当时借的时候是二十两银子,没想到这十几年过去了,利滚利竟然滚到了五百两,哎!”
老汉摇摇头,掏出腰间的旱烟杆子塞到嘴巴里,却没有点燃,就那么咬着,花白的眉头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即便陶四喜性格沉稳,遇事不慌,可此刻从嘎公口中亲耳听到五百两银子的数额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当初陶旺生挖破水坝,导致王老虎家百亩药田遭殃。
王老虎对老陶家开出二百两银子的索赔。
老陶家在村里有两进的四合院,鸡鸭鹅猪一样不缺,水田旱地加起来有十几亩,陶老汉和马氏的手里多少还有些积蓄。
可即使如此,二百两银子的赔偿款对于老陶家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如今,将这五百两银子的天价款压到孤寡的嘎公嘎婆身上,这不是要了他们的命么?
别说变卖一切了,就算他们把自己都搭进去,给那个债主当牛做马,这辈子都还不上!
陶四喜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镇定。
这种时候,嘎公嘎婆肯定觉得天都要塌了,她和大姐是他们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大姐肯定是指望不上,所以,陶四喜必须站出来挑起这个胆子。
“嘎公,债主是谁?我去找他谈谈,看看这事儿还有没有其他回旋的余地。”
陶四喜又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可这份平静似乎却不能带给二老心定,茂奎老汉摇摇头,“没用的。”
“当初借我钱的债主叫夏大福,他一个月前去世了,今个来的这拨人是夏大福的弟弟夏大才手底下的人。”
“先前那个叫强子的,就是夏大才找来收账的小弟,他跟我说,我当年跟夏大福那打的借据如今归夏大才了,这笔钱,是夏大才要收的。”
听到茂奎老汉的话,陶四喜明白了。
债主是哥哥夏大福,夏大福死后,估计财产到了弟弟手里,而借据也是其中一种。
所以弟弟成了新的债主,开始追债。
一直坐在那里没有吭声的顾北辰此时也说话了。
“嘎公,当年你跟夏大福那里借钱并打借据的时候,可说清楚了利息几何?”
茂奎老汉愣了下,随即摇头。
“夏大福是个大善人,压根就没算我利息。”茂奎老汉道。
就连那本金二十两银子,夏大福原本也是打算赞助的,但自己那会子年富力强,不好意思白拿人家那么多钱,死活要打张借据,将来慢慢还。
可后面发生的变故太多太多,他那颗要强的心也被击得七零八落。
“既然没算利息,那为啥现在利滚利变成了五百多俩呢?看来,这利息是借据到了夏大才手里,夏大才给补算上去的!”顾北辰分析道。
茂奎老汉重重的叹了口气,坐在那里,整个人都垮了下去,好像瞬间苍老了十多岁。
床这边,陶四喜心里也是拨凉拨凉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管是民间,还是闹到官府,都是夏大才那边占理儿。
连本带息五百两银子,夏大才的意思很明显,他要嘎公嘎婆交出全部的身家,然后给他当年作马,榨干最后一滴汗水。
又或者,夏大才的目的并不仅仅如此,还有她所想不到的。
同时,另一个问题也困扰在她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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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公,当年你怎么会去跟人借钱?”陶四喜突然问。
对嘎公家从前的情况,她几乎是一片空白。
茂奎老汉只是看了陶四喜一眼,便摇摇头,那一声声叹息仿佛重锤敲打在人的心口上,让人莫名的感到沉重。
“嘎婆,你告诉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在茂奎老汉那里问不出来,陶四喜转而跟宋氏询问。
宋氏抬起头,眼神痴痴的盯着面前破旧柜子上摆着的儿子的牌位,眼圈再次红了。
“为了给你舅舅治病……家里能借的亲戚朋友都借了个遍,实在没法子才去找了夏大福。”宋氏轻声呢喃。
“那夏大福被你嘎公救过一命,被蛇咬了,是你嘎公帮他把腿上的蛇毒吸出来。”
“他欠你嘎公一个人情,你嘎公也是走投无路了才去找他的……”
说到这里,陶四喜明白了。
因为救命之恩,所以夏大福当初借那二十两银子给嘎公的时候就没打算要嘎公还。
但嘎公却是个有原则的人,一码归一码,坚决要打借据。
夏大福为了成全嘎公的面子,便收下了借据,但利息是肯定没算的。
后来舅舅到底还是病死了,娘也难产而死,嘎公嘎婆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连串的打击下他们还能顽强的活着就算不错了,还钱……肯定是没能力的。
“虽然夏大福一直没来催讨,可这事儿你嘎公却记在心头,这些年节衣缩食就为了省点钱下来争取早日把债给还了。”
宋氏抹了把眼角的湿润,声音染了几分沙哑。
茂奎老汉也是唉声叹气,“是我没本事,钱还没攒够,夏大福兄弟就先走了,他指不定觉着我是一个不守承诺的人……”
陶四喜和顾北辰对视了一眼,却见顾北辰朝自己这轻轻摇头。
她明白他这是在暗示她这件事到此就不要多问了,再刨根究底,只会让二老更加悲伤。
陶四喜回过神来,跟茂奎老汉和宋氏道:“嘎公嘎婆莫要担心,父债子还,我娘和舅舅走了,但你们还有我。”
“这件事你们不用操心,回头夏大才来了,我来跟他谈。”
陶四喜找了一把笤帚开始清理屋子里的狼藉,顾北辰陪着陶老汉坐着,宋氏先前惊惶过度,又哭太多,被陶四喜强行按到了床上去躺着歇息。
等她收拾好堂屋,找了两只幸存下来的茶碗,给宋氏和茂奎老汉各泡了一碗红糖水压惊。
这边的惊还没完全压下去,外面又传来了叫嚣声。
“莫不是那伙人又回来了?”
宋氏猛地一惊,从床上坐起。
她原本也就是合衣躺着的。
茂奎老汉也是满眼慌张,豁地起身,硬着头皮往门口走去。
顾北辰却拦住了他。
“嘎公,你个嘎婆就留在屋里,让我和四喜出去处理就好。”
这边,陶四喜已经冷着一张脸子出了屋子,手里拿着那把手弩。
“才哥,就是那丫头,她手里有家伙!”
听到这一声叫喊,陶四喜扭头望向巷子口。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
来人……好大的排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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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子在前面带路,后面是一辆四人抬着的太师椅。
太师椅上包着虎皮,一个白胖如同包子的中年男人坐在上面,笑眯眯的朝这边来,就跟庙里的一尊弥勒佛似的。
明明是个大老爷们,可他却跟女人似的描眉,两条眉毛画得又黑又长,就跟两条蚯蚓似的从眉骨的地方垂到脸颊上,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
臂弯里还抱着一只通体黑色的大猫,黑色的长指甲撸着猫脊背上的猫,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这人打扮好怪异,一身的娘气。”
陶四喜忍不住跟身旁的顾北辰低声道。
顾北辰纠正:“不是娘气,是邪气。”
“嘶……”
陶四喜突然就联想到前世一桩骇人听闻的巫蛊事件,难道,眼前那个怪模怪样的夏大才跟那些沾边?
很快,太师椅就落在茂奎老汉家的堂屋门口,夏大才垂眸继续撸着黑猫的毛发,尖细如女人般的声音从他那张长了胡子的嘴里响起:
“听我的手下说,这里有人想做老赖,不想还钱?”
强子立马跳出来指着陶四喜大喊:“就是他们!”
夏大才撩起眼皮子扫了陶四喜一眼,嘴角勾起一瞥轻蔑。
“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快些叫你家大人出来。”
陶四喜上前一步,对夏大才道:“我是他们的外孙女,他们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夏大才阴测测笑了,“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这么说他们欠下的债也是你来还咯?你……打算怎么还?”
陶四喜皱眉,“欠债还钱,这个道理我们懂,但这笔钱却不是这么个还法,本金利息也不是那么个算法。”
夏大才眯起眼,目光中多了一丝兴趣。
“那你说说该怎么个算法。”他道。
陶四喜道:“我先问你,是二十两银子值钱?还是一条人命值钱?”
夏大才略沉吟了下:“这得看是什么人的命,若是像你身后屋里那对老货的贱命,一百条也不值钱。”
“那你大哥夏大福呢?”陶四喜问,“他是贱命吗?他的命比二十两银子要轻么?”
夏大才皱眉:“我大哥自然是人上人,他的命精贵着呢!别说二十两银子,两千两都比不上!”
陶四喜勾唇,“这便对了,当年你大哥无息借这二十两银子给我嘎公,是因为我嘎公救了他一条性命。”
“如你若言,你大哥的命千金不换,拿出区区二十两银子来答谢救命恩人,这没错吧?”
被陶四喜这么一说,夏大才的眼神变了变。
大哥一生无子女,死后他得到了大哥的全部财产,其中就包括这张借据。
这张借据背后的事,他还是头一回听到。
“黄口小儿,信口雌黄,我大哥跟我素来没有秘密,若是有救命这茬,我必定知晓。”
“这怕不是你们杜撰出来的幌子,用以赖账吧?”
夏大才眯着眼睛笑。
话音落,他手里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响。
“嗷呜!”
是那只黑猫,它的脖子已经被捏断了,嘴角滴出一丝殷红的血。
死亡来得太快,上一瞬还在享受着主人的撸毛,下一瞬便断气了,以至于脸上还残留着享受的表情。
夏大才把黑猫的尸体扔到陶四喜的脚下。
陶四喜往后退了两步,低头去看那猫的惨状,胃里面一阵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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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大才尖细如同太监般的声音阴测测传进陶四喜的耳中。
“三天,三天后我再看不到五百两雪花银,屋里那俩老货的下场……你懂的。”
“你敢!”
陶四喜喝了一声,抬起手里的手弩瞄准夏大才那张胖到变了形的脸。
好像把这张胖脸射成一个筛子孔,大不了一命偿一命跟他同归于尽也绝不能让他威胁到嘎公嘎婆的性命,一只修长的大手将她手里的手弩给按下去了。
是顾北辰。
顾北辰看到陶四喜眼底涌起的杀意,暗暗惊了下。
“别冲动,不值得为这种人搭上你的命,让我来。”
他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陶四喜眼中的戾气一点点退下去。
而夏大才虽然维持着镇定的坐在那,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先前当那丫头抬起手弩的时候,他清楚的感受到了杀机。
如强子所言,这丫头也是个狠角色啊。
顾北辰推着轮椅去到夏大才身旁,探身过去,几乎是贴着夏大才的耳朵低语了几句,便坐回了身姿。
而夏大才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眯起眼审视着面前的顾北辰,似在考虑着什么,又似在求证着什么。
顾北辰也不再说话,坐在那里波澜不惊的任凭夏大才打量。
半响后,夏大才突然打了个响指,小弟们赶紧抬起太师椅,簇拥而去。
陶四喜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啥情况?就这么走了?
突然,太师椅停了下。
夏大才扭头朝陶四喜这边望来。
陶四喜心下一紧,手指下意识握紧了手弩。
夏大才却指示强子回来。
强子跑到陶四喜跟前,然后俯身捡起地上那只断了气的黑猫抱在臂弯里,又屁颠着跑回了太师椅前,双手将黑猫奉上。
夏大才接过死了的黑猫,嘴里‘小乖乖’的叫着,接着给它撸毛,太师椅再次抬起,离去,仿佛一切都没改变。
但陶四喜却是看得浑身发寒。
这个人……绝对是个心里扭曲的怪胎!
她快步来到顾北辰的跟前,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不解。
“你是不是想问我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会让他就这么走了?”顾北辰微笑着,目光温和的望着陶四喜。
陶四喜用力点头。
那么难缠又凶残的一个怪胎,她都要束手无策同归于尽了,可顾二哥轻轻松松几句话就把人给打发走了。
她的好奇被彻底勾起。
但,顾北辰却没想要满足她的好奇。
“这是我和夏大才的秘密,不方便透露。”他道。
“不过,这件事到此为止了,他们再也不会来找你嘎公嘎婆的麻烦。”
“顾二哥,会不会给你招来麻烦?”陶四喜又问。
她还处于懵逼状,不明白事情怎么这么轻松就解决了?
顾二哥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啊?
若是他把事情都揽到他身上去了,她绝对不同意,他跟这一切本就无关。
“你这傻丫头瞎想什么呢?你觉得你顾二哥我是那种容易吃亏的性子么?”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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