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神很干净,明亮,有着跟年龄不符的沉稳淡定。
说话行事,既不拘谨扭捏,也不矫揉造作。
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从容不迫,举止有度,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原来那个精妙的点子,竟是出自陶姑娘你?实在让在下刮目。”上官子陵一脸真诚的看着陶四喜,在他的眼中,陶四喜感受到的是真诚和平等。
不像上回楚云飞看她的眼神,居高临下。
陶四喜淡淡一笑,看了眼旁边的季先生,对上官子陵道:“你是先生最得意的门生,我亦承蒙先生照拂留在学堂伴读,若你不嫌弃,我便斗胆称你一声师兄吧,如何?”
上官子陵也看了一眼季先生,季先生含笑点头。
上官子陵也笑了,抬手朝陶四喜这里拱了拱:“你我是同门,自当以师兄妹相称。”
“实不相瞒,师兄对你上回提出的那条税收改制之法确实还存有几点困惑之处,想要请师妹指点迷津。”上官子陵又道。
陶四喜道:“指点迷津万万不敢,师兄少年英才,师妹敬佩不已,师兄有何处困顿,师妹愿与师兄共同探讨,当初我就是这样抛砖引玉才激发出先生的灵感呢……”
初夏的风轻轻拂过,头顶的银杏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石桌旁的少年人正侃侃而谈……
季先生端起一盏香茗轻啜着,眉眼间尽是欣慰。
少年强则国强。
他看到了希望。
季先生身心愉悦,陶四喜则是暗暗叫苦连天。
面对着好奇宝宝般的上官子陵,她总算明白啥叫搬起砖头砸了自己的脚。
不愧是日后的大魏文魁,历朝最年轻的相爷,这份不耻下问,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真是让人折服!
陶四喜可不想表现得像一个女圣人女先知似的,而事实上,她也没那本事。
不过是占了重生的便利比他们提前知晓了一些后面将要发生的事儿,仅此而已。
所以得藏拙。
于是,陶四喜便拿出当初跟季先生攀谈的套路,以乡下女孩子的眼睛和口吻,去跟上官子陵交流这种关乎到国家根基的大事……
反正,这些事儿也是前世上官子陵自个琢磨出来的,她如今不过是提前将他的东西以这种方式灌输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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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谈论下来,便临近晌午。
陶四喜惦记着回家烧晌午饭,不然老陶家爷们收工回来没饭吃,马氏非把她给骂死不可。
待到她离开后,季先生问面前似在走神的上官子陵:“如何?可有受到什么启发么?”
上官子陵沉浸在一种奇怪的感觉中。
他无法用语言来描绘那种感觉,只能困惑的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的恩师。
“学生不才,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也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他自言自语道。
季先生挑眉,并没有要打断他话的意思。
上官子陵接着道:“她说的话,明明很孩子气,可是细细回味却又好像没那么简单,却总能击中事情的要害。她说的那些例子,都是她身边村子里,镇上的见闻,好像在跟我拉家常似的,可我听着她说的那些故事,脑子里却不觉扩散和延伸到很多方面,总而言之,我脑子里突然好像有扇门被打开了,前面变得亮堂而开阔,有种说不出的神清气爽的感觉!”
季先生抚着胡须,哈哈笑了。
“子陵啊,你这便是获得了启发,哈哈,我就说四喜这丫头有点意思,说话,行事,总是会给我一种峰回路转的感觉,看似寻常,又不寻常,留她在身边伴读,是为师这趟来金鸡山最大的收获啊!”
陶四喜其实很喜欢做饭做菜。
前世跟楚云飞在一起的那几年,为了让他吃得舒心,她可没少在这块下功夫。
甭管是煎,炸,炒,焖,还是蒸、煮、卤,炖。
甭管是热菜还是凉拌,点心或是小食,都难不倒她。
只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望着眼前马氏给出的食材,陶四喜只能翻个白眼。
一把韭菜,一把白菜,两根莴笋,两只鸡蛋,一小碟油梭子,两碗麦子粉,这便是今日晌午马氏拨付下来的食材。
晌午十来口人的饭菜,就指靠着这几样食材了。
“奶说咱爷他们做的是力气活,这才给了鸡蛋和油梭子两样荤腥,叮嘱咱要做得丰盛可口,要让干活的人都能吃到荤腥,可这菜也太少了点吧,根本就不够吃啊!”
“麦子粉是给咱贴饼子用的,可二叔老早就说这饼子贴的咯牙,不好吃。两只鸡蛋也不够十来口人吃啊,这可咋整?”
陶二云发愁死了。
陶四喜却蹲下身来,开始拾掇面前的食材。
“只要搭配的好,其实也是够吃的。”陶四喜边挑拣韭菜根子上的泥边道。
“二姐,你先帮我把莴笋刨皮,白菜洗净,其他的交给我。”
等陶二云洗干净白菜重回灶房,便见陶四喜已经将韭菜洗干净切成了沫子放在一只敞口的大碗里。
里面敲了一只鸡蛋,放了一半的麦子粉下去,添水搅拌和成了粘稠的面糊糊放在那里备着。
剩下的麦子粉,她正在揉面团。
“四妹,你这是打算整啥吃的呀?”陶二云问。
这两大碗麦子粉是马氏拿来让她们晌午贴饼子吃的,韭菜是清炒的,用来配饼子。
农忙的这几日老陶家每天都是这样的搭配,至于米饭?
米缸快要见底了,得等第一季稻谷入仓。
“今个不贴那种咯牙的麦子饼了,咱换种吃法,保证让干活的人喜欢!”陶四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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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四喜把揉好的面团搁在一旁醒发,开始准备其他的食材。
白菜切成细丝儿,捏掉水分,油梭子剁碎,倒入葱姜蒜沫子,来个大杂烩搅拌在一块儿备着。
这个时节天热,面团一会儿就醒发得差不多了。
陶四喜开始招呼陶二云一块儿过来包馅儿。
“晌午吃菜包子啊?”等待面团醒发的过程中陶二云也猜到了。
陶四喜点头:“对,同样的食材,每天翻来覆去的吃太乏味了,咱今个换种吃法,蒸包子吃。”
“好嘞!”陶二云也很开心,姐妹两个一个擀包子皮,一个包馅儿,配合默契。
不一会儿就包了满满当当一蒸笼的包子,放到里面大锅里上水蒸。
等到大锅里的热气越来越多,外面的日头已渐渐移到了头当顶,站在日头底下,影子被浓缩成脚底下一小团。
这时候,陶老汉他们收工回来了。
“回来啦?热坏了吧?快些进屋歇息!”
马氏从东屋里迎出来,招呼着爷们。
陶老汉把肩上扛着的锄头拿下来挨着旁边的墙壁靠着,抬起搭在肩上的一块早已分不清颜色的帕子抹了把脸上的热汗。
“晌午饭好了没?这一大上昼的,大家伙儿都饿了!”老汉问。
马氏便扭头朝灶房那里吆喝了一嗓子:“晌午饭好了没?你爷他们收工了饿了!”
陶二云从灶房门口探出个头来,“在烫碗筷呢,快了!”
听到这话,马氏赶紧招呼爷们去饭堂等着。
饭堂里,陶老汉和陶旺生陶春生他们一人一方大马金刀的坐着,喝着茶,说着今个上昼大家伙儿做的活计,商量着下昼的任务……
范氏放下农具就去了灶房,想看看有啥能搭把手。
不一会儿,范氏便跟陶二云陶四喜她们鱼贯着进了饭堂。
“爹,娘,吃饭了。”范氏轻声说了一声,将手里的碗筷挨着顺儿的摆上。
陶二云紧随其后,手里端着两只敞口大碗,碗里是一只只巴掌大的韭菜鸡蛋饼。
“哟?今个这饼子瞧着就养眼,加了韭菜就是香啊!”
陶春生动了动鼻子,道。
“还搁了两只蛋呢,韭菜鸡蛋饼!”
陶四喜的声音随即响起,人也从陶二云身后闪现。
把手里端着的一笼包子放在桌子中间,她拍了拍手道:“蒸包子。”
这下,陶春生坐不住了,伸手就抓了一只包子在手里。
“哎哟好烫!”
他叫了一声,赶紧换了一只手拿,另一只手也烫,包子被扔到了面前的碗里,他捞起筷子戳起包子送到嘴边咬下一大口。
“白菜油梭子馅儿的?哎呀妈呀,总算逮着点荤腥了,今个晌午能吃顿饱了!”
陶春生含糊不清的说着,转眼一只包子就吃了一大半。
此时,其他人也都纷纷反应过来。
陶老汉看着面前整笼的包子,还有那一张张香味扑鼻的韭菜鸡蛋饼,老汉也抬起了筷子夹了一块饼吃起来。
“还别说,这饼啊单独吃咯牙也没啥味儿,跟韭菜和鸡蛋合在一块儿味儿就大不同啊,二丫头这顿晌午饭烧的不赖,比前几日有进步!”
陶老汉朝陶二云竖起大拇指。
陶二云红了脸,“爷你夸错了,晌午这些吃食都是四妹的点子,我只是在边上搭了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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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老汉便看了陶四喜一眼,再次点头:“都不赖!”
朱氏拿了一只包子塞给大明,又给大明碗里夹了一块韭菜鸡蛋饼。
听到陶老汉的话她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要我说啊,今个这晌午饭大家伙儿吃的过瘾,功劳得归功于娘。”
“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四丫头点子再好,没有咱娘拿出来的这些食材,她上哪变这一桌吃食去?”
陶三霞赶紧附和道:“娘说的没错,今个最大的功臣是我奶,是我奶体恤大家伙儿干活累,拿出这么多食材来,又是韭菜又是鸡蛋,咱才有这口福。二姐,四妹,你们谁都不可以跟咱奶抢功劳哦!”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故意跟陶四喜这边笑着眨了眨眼,一副俏皮又亲近的样子。
陶四喜丢给陶三霞一个白眼。
很不客气的道:“三姐提醒的对,抢功劳这种事情是最不地道的,是谁的就该是谁的,就好比上回顾大哥送兔子来咱家,二婶非得说是三姐你嘎公送来的,差点闹个大笑话。”
陶三霞的脸顿时红了,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朱氏。
还有这档子事儿?她竟然毫不知情。
“哎呀,还有这种大乌龙?我咋不晓得?这是啥时候的事儿啊?”陶大兰笑着,大大咧咧问。
陶四喜道:“那会子大姐和三姐去了姑姑家还没回来呢,是吧二婶?”
朱氏的脸也红了,看着陶四喜,恨不得把她吃下去。
陶四喜转过身去不看朱氏,上前夹起一只包子放到马氏的碗里,甜甜一笑:“奶,多谢你今个拿这么多食材出来给大家伙儿开荤,这是孙女头一回做包子,请您老尝尝,哪里不足请您这老师傅提出来,孙女一定虚心学习!”
眼角的余光瞥了眼陶三霞,哼,卖乖讨好的事儿谁不会做?就看姑奶奶我乐意不乐意!
陶三霞一张俏脸气得都白了。
目光一转她赶紧凑到马氏身旁,可怜兮兮的道:“奶,你听听我四妹都说了些啥呀?我不过是跟她开了个玩笑,让她别抢您的功劳,她竟扯这么多话出来挤兑我呢!您可要给我做主呀!”
马氏看了眼陶三霞,眼神有点冷。
这丫头拿她这老太婆做枪使,当真以为她听不出来?
“你四妹那话也不算挤兑你,她说的是事实啊,那兔子腿确实不是你嘎公送的,她非得睁眼说瞎话,怪谁?”
陶三霞讪讪坐了回去,怨毒的眼神偷偷扫向陶四喜。
陶四喜无视这一切。
“奶,您尝包子。”
碗里突然多了一只包子,马氏抬头便对上陶四喜笑吟吟的目光。
四丫头今个吃错药了?竟跟自己这讨好来了?
马氏咬了一口包子。
还别说,这白菜油梭子馅儿的包子还真不赖呢!
马氏故意板下脸来跟陶四喜这摆出行内人的口吻道:“馅儿调的不赖,咸淡适中,就是这包子皮不够蓬松,许是醒发的时辰不够。”
陶四喜认真的听着,乖巧点头:“多谢奶的点拨,孙女记住了,下回一定多醒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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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氏满意的‘嗯’了声,埋下头接着啃包子去了。
陶二云去把凉拌莴笋丝儿跟一碟子咸萝卜条儿拿过来,一家人团团围坐下来。
从前油梭子炒菜,只有爷们能吃,妇人是没机会吃到的。
包在包子里,大家伙儿都能过过嘴瘾。
这顿晌午饭,除了朱氏和陶三霞母女俩,其他人都吃的又饱又过瘾。
为了表示对陶四喜的嘉奖,饭后,马氏把洗碗的差事交待给了朱氏和陶三霞,其他人则各自回屋歇晌午觉去了。
陶大兰抱着枕头来了陶四喜屋里。
“四妹,我那床上的被褥拿去晒了,晌午我来你这跟你挤一挤。”
这不是问询,是直接知会四妹。
陶四喜笑了,大姐这是笃定她不会撵她走?
也是,姐妹情深嘛。
“大姐你先睡吧,我刚吃完,坐一会儿喝几口茶水消磨下再睡。”陶四喜道。
陶大兰便提了鞋子躺到了陶四喜床上,伸展开四肢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今个晌午吃得可真饱啊,我都好久没吃这么饱了,四妹,你包的包子真好吃,我一口气吃了两呢,韭菜鸡蛋饼也吃了一块,可把我撑死了。”陶大兰道。
陶四喜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心底却微微泛酸。
这两样粗食就让大姐满足成这样?若是让她去安乐侯那种权贵人家的饭桌上看一眼,是不是要震惊得晕过去?
这世道就是这样,富人过的日子远远超出穷人的想象。
“先前我留意了下,那一笼包子二叔吃的最多,估摸着都快吃下五个了。二婶吃了一个,三霞一个都没吃,就吃了一小块饼,我猜测她们娘俩应该没吃饱,四妹你说是不是?”
陶大兰翻了个身,一手托着下巴问桌边慢悠悠喝茶的陶四喜。
陶四喜把玩着茶碗抿唇一笑:“她们两个应该不会饿,憋了一肚子的气,饱到不能再饱了。”
陶大兰‘噗呲’一声,笑得满床打滚。
灶房里。
朱氏一边洗碗一边咬牙切齿道:“四丫头焉巴的坏,又小心眼儿死记仇,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来还拿出来说,存心让我在大家面前丢脸,这个死丫头当初落水咋就没淹死呢,真是个祸害!”
陶三霞坐在灶膛口,双手托着下巴,眼睛盯着黑洞洞的灶膛里面,秀眉轻蹙,似在思忖着什么。
朱氏絮絮叨叨的话让陶三霞有些不耐烦。
“娘,咱都被罚来刷锅洗碗了,你就别在背后磨牙了,你的那些狠话她又听不到,全都是进了我的耳朵,让我听得烦死了!”
朱氏刷锅的手一顿,瞪了眼陶三霞,没好气的道:“你这丫头也没良心,娘受了委屈不跟你这嘀咕几句还能跟谁嘀咕去?你就这么不耐烦?”
陶三霞无奈的道:“啥叫我不耐烦?饭桌上我可是为了给娘帮腔才被你拖下水的。”
“早晓得有兔子那一茬,我就不该搭腔,傻乎乎跳到四妹挖好的坑里去了,惹了一身骚。”
亲闺女的数落,让朱氏很不爽。
兔子的事儿,也不能全怪她啊,家里十天半月都见不着一点儿油荤,好不容易逮住半只兔子还不赶紧多啃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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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事儿?”朱氏问。
陶三霞道:“从前,四妹跟我很要好的,尽管她在家里脾气不好,可那也是对陶二云。我说啥她听啥,就跟我的尾巴和应声虫似的,我让她往东绝对不敢往西。”
“可自从我去了一趟姑姑家回来,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从不主动跟我说话,我跟她说话也是爱搭不理的,有好两回了,当着长辈们的面拆我台,让我颜面扫地。”
“她到底是咋啦?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好像跟我有仇!”
陶三霞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及,朱氏也觉着不对劲儿。
“会不会是上回你去你姑姑家没带她去,她恼你了?”朱氏问。
陶三霞琢磨了下,“不清楚,或许是吧。”
从前她可没少跟四妹那里空口许诺,那丫头傻,说啥信啥,给她画一张大饼她就屁颠着跟你跑,让她骂谁就骂谁,傻不愣登的,是一把好枪。
可大病一场之后整个人性情就变了,跟她疏远,却跟陶二云亲近起来,还处处维护陶二云。
这是咋回事呢?
陶三霞琢磨得脑瓜子疼也琢磨不透,马氏突然进了灶房。
她是过来拿热水的,陶老汉淌了一身的汗,午觉前想要擦一把。
上衣都脱了,不方便喊朱氏送水进屋,马氏就亲自跑一趟。
这一进来,看到朱氏站在锅台边发呆,锅里用冷水浸泡着一锅的碗筷,还没洗两只。
而陶三霞则坐在灶膛口的小马扎上,一副神游千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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