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田边继续堆积泥土，填筑出更高的地基，这一片用来种植桑树。”
微生雪一边说，一边用灵力在洼地上方划分标注，各部布局非常清晰明白。
放在后世，这是非常常见的桑基鱼塘。
但这里，却是前无古人的奇思妙想。
这布局很巧妙，但刘季觉得，能让仙人亲自制定的计划一定不止这点好处。
他恭敬拱手，询问道：“仙师，下官愚笨，不知仙师此举还有何意？”
他一问出口，其实也有疑惑的其他人不由得翘首以盼，等着她解惑。
微生雪道：“桑叶用来喂蚕，蚕粪用来喂鱼虾，鱼塘中的堆积的塘泥又可以挖上来作为桑树和作物的肥料。这样循环利用，可以达到‘两利俱全，十倍禾稼’的效果。”
“此外，泥土堆砌的塘基一定程度上起到堤坝的作用，能减轻水患，一举数得。”
众人恍然大悟。
“仙师妙法，人间不可得也。”
微生雪尴尬地微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此法非我所想。我只是知识的搬运工。”
“但把这个方法交给我们是您啊！此等妙法，非无数代积累试验不可得，此举省却我地至少数百年之功。仙师，当受我等一拜。”乌伤县令振袖，带着官吏手下向她叩拜。
微生雪受了这礼，道：“阁下还是尽快组织人手开始吧，转眼就要入冬，到时就不好做工了。”
“除了桑基鱼塘外，也可以多尝试种植其他作物，将桑树替换成蔬菜瓜果，这就要你们自行尝试了。”
微生雪鼓励他们进行多样化的尝试，桑基鱼塘未必是最适合，不能因为她第一个提出来就将思维局限在此。
“又要征召徭役？！”
“今年不是征过了吗？”
“不是不是，不是徭役，是让每个乡组织人手认领洼地，神仙指点，有解决洼地的办法了！”
“什么？！”
“各乡长去认领了洼地，以后那一片就是乡里的了，得了好处就大家一起分。”来传话的人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急得脸都红了。
“要多少人？”
“啊？”传话的人没料到话都说不清楚，还有人愿意参加。
那村长信誓旦旦：“你都说了这是神仙的法子了，那可是救过我们命的真神仙，肯定是不会害我们！傻子才不上！”
第132章
“调查清楚了,那些水泥被拿去给黔首修房子了。”刘季刨了刨头发，把本就不甚规矩的发型扑腾得跟鸡窝似的。
“乌伤县多山民，以往在山中遇到暴雨天就躲到山洞里,他们不擅长修建房屋,自搬到山下后，家里的房屋一到下雨天就漏水，乌伤县令就命人用水泥给他们修建了不漏水的房屋。”
这事吧,你不能说他恶意，但确实差点造成了严重后果。
而且随意调动本该用于修筑水利工程的物资,这放在大秦也是大过。
“这事要怎么处理？”他询问微生雪。
微生雪回以满脸问号。
“这种事情就别找我了吧，你自己决定。只要不过分,陛下那边我替你兜着。”
“好嘞，”刘季就等着这句话呢，得了保障之后他就说出了他早就盘算着的决定，“那就贬乌伤县令为文书小吏,再任命乌伤县乡试成绩最好的那名学子为新任县令,着令半月内交接工作。”
微生雪没有意见。
刘季起草了任免文书,又让师爷润笔后盖上郡守官印。
通过传音石向远在咸阳的嬴政汇报之后,这任免文书就发了出去,同时在府衙外贴了公告。
“又有公告了，有没有识字的？过来看看写了什么？”
经过前段时间一起河堤扛沙包的交情，读书人和普通牵手之间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这时候听到有人召唤,得了闲的都过来读了。
“兹有乌伤县令……我的娘嘞,竟然敢把加固堤坝的仙泥挪作他用！这是想害死所有人吗？！这天杀的祸害！我前段时间要去扛沙包都是他害的！”一身长袍的读书人读着读着直接开始骂起来。
也有人持不同观点：“这也是无奈之举吧。几乎所有屋子都漏雨,不修补压根就没法住啊。乌伤县四周多山，夏季暴雨对它影响不大,乌伤县令原本以为不会有事，谁知就遇到了意外。”
“屋子漏水和堤坝决堤，哪个更严重？这还需要想吗！一点脑子都没有！这是能赌万一的事吗，要不是仙人出手，咱们这些人全都得去海里游泳！”
给乌伤县令解释的人退后一步，抹了把差点被喷上唾沫星子的脸，连声劝道：“兄台莫激动，莫激动。小弟没有支持那昏官的意思，只是尝试理解他的心理，不然真解释不同他的想法。”
这若是公器私用或是贪污，那还能理解，但都不是进自己口袋，冒这么大风险，图什么？
“空有爱民之心，奈何无为官之能。”
“有脑子，但不多。”
在读书人你一言我一语中，围观群众终于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为了盖房子不去管堤坝？”
不是，他有病吧！
众人急忙追问：“公告上有没有要怎么罚？”
读书人继续一字一句读着：“奉皇帝陛下谕令，将乌伤县令削职免官，贬为文书小吏无偿劳作三十年，后嗣三代以内不得参加科举，嘶——。”
这惩罚够狠啊，直接断了家族起兴的希望。
以现在大秦的发展速度和变动频率，三代以后，只怕官场再也没有他们的晋升之路了。
好一招杀人不见血。
不过，干得漂亮！
对这种德不配位、险些造成严重危害的人就要用下狠手！
“哎呀，不知道那昏官知道了之后会是怎么的反应啊，真期待。”
“会不会气死啊，可千万别死了，我家那位去抗沙包把后背都磨出血了，这都是无妄之灾，就该让他活着受罪。”
“乌伤县令，哦不，小吏，接旨吧。”传旨的官吏示意原乌伤县令接旨。
“皇帝陛下有令，请阁下半月之内与新县令交接好工作，之后您就去管管文书，写写字。也不枉费你多年来勤学苦读的识的字。”
原乌伤县令拒绝接旨，他辩解道：“我都是为了乌伤县的人，他们的房子漏风漏雨，一旦到了冬天，就会被活活冻死！我是为了他们着想！”
传旨官吏凉凉地说：“秋天都没过，他们就先淹死了。若非恰好仙人驾临，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在这里叫嚣吗。”
“来人，给本官扒了他的官府，收了他的官印。务必让他好好一、展、所、长。”
刚收上来的官印被他客客气气地送到一旁的年轻人手中，“吴县令，以后乌伤县就交给您了。万望以大局为重，莫要因小利而迷了眼啊。”
新上任的吴县令快速瞥了还瘫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前任，连声点头：“下官多谢大人指点。”
传旨官吏将谕旨递给他，提醒道：“会稽郡的技术学院已经建好了，马上就要开始招生，县令可要快点交接好公务，莫要让乌伤县错过报名的时间。”
会稽郡郡城外，十里长亭处。
早早有人等在这里，伸长脖子往道路的尽头张望，人数不多，但个个衣着干净整齐，连袍角的灰尘都被弹了好几遍，可见其重视的态度。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骑快马前来报信的人飞快勒马。
“来了没有？”为首的官吏急声问道。
“启禀大人，车队已到十里外，随行人员众多。”
“人多好啊，人多好。”官吏高兴得直点头，“人多来些，咱们会稽郡才能发展得更快。”
车队的速度并不慢，又等了一会儿就有飘着玄鸟黑旗与‘山’型草叶旗的队伍出现在道路的尽头。
“会稽郡属官罗青，受郡守之命，前来迎接诸位。”
话音落下，车队前方的护卫骑马让步，露出中间包围的一辆“马车”。只是那马车奇怪得很，竟然不需要牲畜拉车。
帘子一掀，从车后头跳下一个明眸善睐的年轻姑娘。
“我是本次‘咸阳援建会稽郡’的总负责人，我叫王虞。”王虞向他展示了陛下的手谕，以辨真伪。
罗青接过手谕仔细检查之后，又客客气气地还回去，换上更亲近的笑，“王大人，诸位在城中的住所安排在新落成的技术学院中，这是仙人亲自挑选的地方，环境清幽，来往巡逻的人手也足。”
听到是仙人亲自挑选，王虞脸上客套疏离的笑也真切了许多，“那我得去拜谢仙人才是。”
罗青道：“仙人言，你们一路舟车劳顿，先修整修整，明天再聚。”
“多谢仙人体恤，只是我们这次还带来了承受了仙泽的树苗，那东西离不得土，一路带过来已经有些蔫巴，得立刻带人将它种下去。”
王虞转身只给他看，那软塌塌的叶片果然是一副快不行的样子。
罗青下意识道：“路过仙树的人，会不会也得了一分仙人的恩泽？”
王虞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听到消息的短短时间就想到了效益最大化。
“此树枝繁叶茂，长大后独木成林，树上长得果实极易饱腹。按照咸阳周边的郡县，得了分枝之后，基本都在城中最繁华的地带辟出一片空地专门种植，另配上花草池塘并一些座椅。以此作为公共休闲娱乐之所。”
“周边商铺可售卖些吃食或小玩具，若是有什么活动，也可放在这里。”
这种各方面都考虑周全的模式，显然不是临时起意。
罗青试探性问道：“这地方与仙人……？”
“仙人叫这样的地方：人民广场。”
“像在会稽郡内的就可以叫：会稽人民广场。”
人流聚集地，经济货币流通快的地方，建好之后一定会吸引到来往的商队。
有来往就会有贸易，等黔首习惯了交易之后，就更愿意把钱流通起来，而不是藏在家中埋在土里。
“我就知道跟着微生老师，就绝对闲不下来。”王虞换上一身短打，跟在微生雪后面跋山涉水。
微生雪转身敲了她一下，“若非我说情，这一趟能落到你头上？现在才刚开始，就喊累了？”
王虞抱着头没再闹她，她可不想再回京去做那端庄典雅的贵女。
想她们同屋的人，宋静天赋出众一门心思钻研仙人说的青霉素，夏医女领着游医行医四方，连少兰都跟着母家商队走南闯北，立志要打通全国商道，组建大秦商会。
只有她，看似忙忙碌碌，其实还是一事无成。
上回跟着仙人出门的时候表现好，下场院试的成绩也很好，再加上多方运作才有这次的机会。
她一定要把差事办好。
抱着这样的念头，王虞跑前跑后，自到了会稽郡就没歇下过，终于选定了几个地点，这次就是请微生雪过来掌掌眼。
“这里如何？能不能行？”
地势开阔，可以建造大型的工厂，而且临近水源，可以利用水力。
不管是造纸厂还是纺织厂，都适合。
微生雪环顾一圈，点点头。
“此地虽偏了些，但工厂本就不该离居住地太近，免得污染水源，你选的这块地很好。”
“确定好要建什么了吗？”
王虞立刻把早就做好的计划书拿出来，“这计划先建纺织厂，顺便教女工们识些字。”
“从咸阳一路过来，就算有些学院免费开放，去上学的也甚少有平民女儿，我想与其耗费力气在繁琐的家务中，不如出来学点手艺，有些钱财傍身。”
微生雪笑着夸她：“你想得很棒，去做吧。”
过几天就是新学院第一次公开招生，与咸阳学宫不同，会稽郡的技术学院，将重心放在了培养实用性技术人才上，这次来支援的也多是墨家、农家。医家等专业性强的人。
“不求跟上咸阳的进展，至少别太落后。”
还有百越，从徐生船队探索的消息来看，在百越以南，还有其他土地，以后大秦若要远航，这百越就是必经的落脚点，得提前准备起来啊。
到了技术学院招生的那一天,学院门口彩旗招展，人山人海。
陪同学生来报名的，过来凑热闹的,甚至还有拖了摊位来趁机卖点东西的,喧喧闹闹地将校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若不是郡尉调了士兵强势拉出一条通道，学生们连挤到报名点都是问题。
“这人多的,要不是咸阳来支援的人够多，连老师都要不够用了。”刘季扯了扯因拥挤而歪歪斜斜皱巴巴的衣服,好半晌才勉强整理出个人样来。
微生雪见他实在难堪，顺手给他刷了个术法,帮它抚平了身上的狼狈，“还是要将人员分流，现在暂且按照学识水平来，等以后学校开得多了,就在各县设置小学中学,传授基础知识,这技术学院就作为高等学院培养专业人才。”
刘季顺口道谢后说道：“扩大的私塾？”
王虞拿出咸阳对于这批学校的定位,“官方开办的学校,师生之间的联系较为薄弱，当与小而精的私塾区分开。学校出身的学子与老师之间并不存在传统的紧密联系，并不需要对师父的养老负责。”
“仙师请看。”她将咸阳君臣商量出的计划书递给微生雪，“目前大秦仍旧缺少大量的小吏,乡试院试淘汰下来的考生,可经过更简单的考试之后,就近任职当地小吏，以缓解人手不足的问题。”
微生雪快速扫过几眼,“以这种方式培养人才，至少需要十年才能出仕，这期间都要靠那些临时小吏顶着？”
王虞流畅地回道：“若是表现良好，可给予转正待遇。陛下有意开通官与吏之间的转化。”
刘季在旁边听着，眉心狠狠一跳。
官吏，官吏，虽然二者常常放在一起说，但地位身份之间却天差地别。
陛下竟然想打破这二者之间的界限？！
“要考试。”王虞道。
嬴政现在对考试非常热衷。
“不过可以结合办事能力，给予一定优待，若是常年表现优越，可破格晋升为官员。”
刘季敏锐地察觉到这其中可以运作的地方。
“这‘表现优越’由谁来评断？”
“他的上官与巡察御史。”
“巡察御史？”刘季听到一个新的名词。
王虞瞥了他一眼，随口解释：“陛下新组建的部门。”多的却没再说。
刘季见此也不再多问，把话题转回到眼前之景。
“会稽郡人不算多，但这眼瞅着也有快一千人了吧。传说中孔子周游列国，也才三千门徒，咱们这才几天时间，就收这么多人？”
王虞已经不是新手了，对此早有所料。
“等报名结束，对家庭情况核查时就能筛掉一大批，之后考试、分年纪、分专业、分班，差不多就理顺了。我们的人加上乡试筛选出来的，差不多能覆盖。实在不行，叫高年级去低年级上几节课，也能顶过去。”
起步草创期间，没必要尽善尽美，先把架子搭起来。
“等过个两三年，培养出来的人手多起来，就能步上正轨了。”
微生雪在一旁没说话，她看向学院藏书楼前巨大的雕像，沉默了许久。
直到刘季看到她的目光，兴奋地炫耀：“仙师也喜欢那座雕像吗？不枉我亲自去请了公输家的大师回来，不愧是与墨家齐名的公输班之后，手艺精湛，栩栩如生，那雕像立在那里，就像仙人您亲自守着一样！”
微生雪面无表情：你看我这像是喜欢的样子吗？
“校内雕像可设立为以后对学校有重大贡献或成就非凡的师生，没必要把我的摆在上面占位置。”
刘季下意识反问：“什么人贡献能比您更大。”
“您不喜欢？”
微生雪：“倒也不是，只是……”
她想到上学那会儿，学校里那些雕像的处境，棉被、袜子、抱枕全都往上挂，考试前还得干保佑祭拜的活儿。
总觉得怪怪的。
“没什么，就这么放着吧。”以大秦现在的水平，重新做一个大雕像，又得废不少人力物力。
凑合用吧，就当没看见。
“阿兄，这就是中原人的学校吗？”说话的人显得极为生疏，像是初学者一样，连一句话都说得磕磕巴巴。
被叫做阿兄的男人低头看了看兽皮上的图案，举起来认真跟校门口的图腾比对了几遍，点头确认：“没错，就是这里。我们要好好学习，学会了带回部落去，让大家都吃饱穿暖。”
他们顺着人流走到报名点，“我们是乌伤县来上学的，这是我和我弟弟的身份凭证。”
登记处的工作人员快速查阅了真伪，随后提笔在登记册上写下信息，顺手抓了两块身份牌递过去，“顺着路标走，在休息处暂时休息一晚，准备过两天的考试。”
